他猛然坐直,举起手道:“扶苏阿兄,我好了,可以去春狩了。”
    两人的视线落在张婴身上。
    扶苏微微蹙眉,温和的嗓音响起:“阿婴不必勉强,稍后我送你……”
    “去!我真的没事了。”张婴拉起扶苏的手就往自己额头上贴贴,“我说过的,早上吃杂了,颠簸得有些想吐而已。现在落地就没事了。扶苏阿兄,春狩场地更近一些,现在让我回去,之前的苦不是白吃了么。”
    扶苏完全没听张婴在说啥,他摸过张婴的前胸后背以及额头后,又将太医召唤进来,等太医细细检查,确诊无事。
    他才重新扭头看向张婴,看着对方可怜巴巴的双眸,听见对方道,“扶苏阿兄!好难得与你穿一模一样好看的衣裳!我还想多晃荡多炫耀呢!”
    扶苏一顿,垂眉片刻,点头道:“那便去吧。”
    张婴笑眯眯道:“好哎!”
    ……
    上林苑距离长安乡不远。
    张婴一行人抵达时,他看着前方上百人环坐的临时营地,附近竖起来的数百枚大秦黑旗在风中飘荡,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
    他扯了扯扶苏的衣袖,道:“扶苏阿兄,春狩这么多人吗?”
    “自然。春狩之后是小农祭。”扶苏拉着张婴慢慢往前走,“用亲手狩猎的猎物供奉给山川神灵,更显虔诚。”
    话语间,一群身着黑袍皆蓄胡须的中老年人大迈步走来。
    扶苏道:“走。见见大秦宗亲。”
    第186章
    “长公子。”为首的老者迈着稳健的步伐,笑盈盈地走过来,“瞧着又壮实了!壮实了许多呀。善,陛下如今见到你定会高兴。”
    扶苏微微拱手,道:“叔大父可还好。”
    “好好好!”
    老者摸了摸胡须,目光一转落在张婴的衣裳,然后又看了看扶苏的衣裳,忽然哈哈大笑,“长公子见外了不是,不声不响的儿子都这么大了,来来来,让我看看。”
    扶苏轻声一笑,并没有出声否认。
    这时,站在老者后侧的一位中年男子低声道:“驷车庶长。这一位就是张上卿。”
    驷车庶长眼睛瞬间睁大,仔细看了看张婴,半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看着也有些眼熟。”
    说到这,老者的目光移到扶苏身上,带着点意味深长的告诫,“即便年岁尚小。但陛下从不循规蹈矩的人,长公子多少得谨慎一些才好。”
    扶苏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
    张婴嘴角微微抽搐,好家伙,仲父的宠信给他造了多少孽啊!
    老者也没多谈论张婴,他先与扶苏随意说了几句天气,忽然道:“长公子,夫妻为人伦之首。王无王后,子嗣便无法分嫡庶。日后怕是会乱了族谱排序,要不我们几个庶长再去与陛下说说。”
    “叔大父。父皇怕是会不喜。”
    扶苏平静地看向老者,眼神很坚定,“何况在这件事上,王室自成一系,也不会影响宗族那边族谱排序。另外,父皇说过,大秦,能者继之。我对此也很认可,不认为父皇做得不对。”
    老者一顿。
    张婴抬起头,恰好能看见老者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老者轻叹一声,道:“罢了,我也是劝不动你们。只是长公子,若有朝一日陛下真的看好……其他庶出。”他的目光很有指向性地瞟了一眼张婴,然后又收回视线,“希望你牢记此心,大秦可再经不起动乱。”
    扶苏轻“嗯”一声,微微颌首。
    张婴:……
    麻了,他这算是“恶名”远扬了么?
    老者也是豁达,聊完这句就退开一边,等其他人也上前与扶苏见过礼后,便率人离开。
    等他们离开,张婴注意到不远处一圈二十岁左右,身着大秦改良骑装的青年们,跃跃欲试地想靠过来。
    张婴意识到最近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朝臣们误会。
    扶苏就算是佛陀转世,只怕也要心生怀疑忌惮了吧!
    他一想到可能会被扶苏排斥,就觉得浑身不得劲。
    眼见青年人群即将围过来,趁着还有时间,张婴伸手扯了扯扶苏的袖子,等对方弯腰下来时,张婴非常认真地看着对方双眸,道:“扶苏阿兄,我支持你当皇帝。”
    扶苏一愣。
    张婴语速非常快地补充道:“仲父只是心怜我孤身一人,年龄小,所以……”
    他话还没说完,只觉得眼前一黑,背后被一双大手轻轻地揽住。
    扶苏看起来如青竹般消瘦,浑身带着些文人墨客的雅气,但真的猛然被扶苏抱入怀中时,张婴只觉得鼻尖都被十成十硬邦邦的肌肉给撞疼了。
    “阿婴不必担心!”
    头顶忽然传来扶苏温和又沉稳的嗓音,“我不会怀疑、疏远你。”
    张婴忙道:“本来我就不值得怀疑,我一介外姓……”
    “好了。与其他都无关。”扶苏再一次打断张婴的话,揉了揉他的头,“我岂会因一些旁人的无聊猜测而疑你。你若不信我,岂不是更伤我心。
    若有朝一日,朝臣说你要谋朝篡位,你认为父皇会心疑你吗?你会担心害怕吗?”
    张婴斩钉截铁
    道:“我不会害怕!”
    但他的不怕是因为记载中嬴政对功勋朝臣们都非常好,只要没有造反的铁证,张婴相信自己不会被怎么样。
    他依旧觉得皇帝会生疑。
    扶苏笑了笑,道:“你可以相信父皇,也可信任我。”
    张婴一顿,这话如果是其他人说,他铁定不会信。但扶苏其人,不知是与对方相处太久还是怎么的。张婴对他莫名就会有一些信任。
    恰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咚!”接着有人长啸一声“擂鼓!”,紧随其后的是锣鼓喧天。
    扶苏缓缓起身,张婴也顺势看了过去。
    只见数十个身穿黑色镶边长裤,赤裸着胳膊的壮汉们大迈步而来,他们每人手上举着火把,然后围成了一个圆形。
    随着战鼓声逐步激烈,这些壮汉们慢慢变化成整齐的三列正队,一列在前面用火把画着圆圈,另外两列站在后方举着火把,等前方一列的人将火把丢入正方形的坑洞时,他们会再顶上去用火把画着圆圈,再加火把丢入坑中。
    随着他们的火舞开场,数百匹精神抖擞的黑马出现。
    之前要围过来的数十位青年见状纷纷站定,遗憾地瞟了这边一眼,然后向着那些马走去,利落地翻身上马,看起来非常帅气。
    张婴拉住扶苏的手腕,开口道:“扶苏阿兄,待会儿我要如何狩猎?”
    “你在这儿等着。”扶苏道。
    “啊?”张婴连忙拍拍胸脯,“我现在身体倍棒!也能拉得起弯,可以狩猎。”
    “嗯。”扶苏微微颌首,然后指着不远处溪边的人群,“阿婴很厉害,所以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交代给你,能帮忙完成吗?”
    张婴一愣,点点头。
    ……
    一盏茶时间后。
    小河边,张婴面无表情地坐在一群或遥望山水,或相聚议论,或端茶喝水的人之间。
    说什么帮忙,压根没有的事。
    他刚刚抵达,就被候着的内侍给抓住,说是要为接下来的小春祭做准备。
    然后他与其他人一起丢在河流中洗澡,这澡洗得他浑身不舒。即便小河再有自洁功能,但像下饺子一样下几十个不爱洗澡的大秦人,张婴都能看见浮起来的肥皂泡沫在发灰。
    他可以说是以平生最快速度搓完澡,连滚带爬地起身出水。
    此时,溪边被邀请来了两位妙龄巫女,她们戴着夸张的鬼神面具,一边唱着日祠、月祠、二十八星宿祠、荧惑祠等的祝词,一边翩翩起舞。
    这时,张婴听见不远处传来短号声。
    他起身看过去。
    扶苏一身黑色干练骑装,跨坐在棕色的大马上,他身后数百衣着色彩不一样的男子跨坐在马鞍上,整整齐齐,鸦雀无声。
    扶苏从身后抽出长弓,朝天射了三只长箭,伴随着一只过路的大雁被射落,嘹亮的军号声响起。
    前方忽然被人为地放出来许多的鹿、兔子、狐狸等动物,它们被火把与人吓得四处乱窜。
    扶苏没有动,他身后的数百骑手齐齐弯腰射箭,地上瞬间倒下百来只的猎物。
    数十名军卒拿着网兜急忙上前,捡拾干净。
    扶苏率先拉起缰绳,高喊一声:“出发!”
    他率先策马狂奔,数百人黑骑手纷纷驾驭马匹,以品字形紧随其后,上百匹马狂奔而去。
    张婴原本是坐着看,然而身旁的中老年人像是参加演唱会一样激动地站起来,还将他也给带起来,这其中尤其几个年龄大的,他们右手不停地戳木杖,一个劲地大声音喊着:“彩!好后生!就该我们嬴家嬴得天下”
    老者什么一喊,溪边立刻响起阵阵声浪,黑色“嬴”旗,被摇得赫赫神威。
    狂奔而去的骑手们也响应地大喝了一声“彩!彩!”作为回应,踏起一层厚厚灰沙土粒,骑兵们很快没了踪影。
    而被他们留下的猎物,一部分品相差的被丢入熊熊燃烧的四方火坑之中。
    还有一部分肉则被人扛了过来,在这搞烧烤。
    也不知是烤肉没有熟透,还是部分老者的肠胃比较脆弱,时不时便会有人一边放着气体,一边急匆匆地离开,归来没多久,再次脸色煞白急匆匆地离去。
    至于张婴为啥能确定是气体。
    ……嗯,他个子矮,压根躲不开人群中的气体扫射,脸都绿了。
    在等候骑手们春狩归来时,嬴家宗亲们重新坐了下来,部分老者手中抱着个小暖炉,目光若有似无的落在张婴身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听说这……就是那一位,长公子如此英姿飒爽都比不过吗?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是啊,更离奇的是长公子好似也待他非常亲厚,属实想不通。”
    “哈哈!你若能想明白,岂不是你也能坐在那个位置。”
    “也对,我可没有忤逆先祖的胆。光一个长幼有序就将我压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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