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庸一咬牙,不过年?好,那就不过了!他倒要看看,燕王是不是真能打下济南!
    将领们接到命令,立刻加快了构筑城防的速度。士兵排成几队,不分日夜到城外樵采,运回大量的原木巨石,并在乡间征集军粮,以备燕军断绝粮道,围城困守。
    济南做好了准备,等着燕军的到来。燕王的举动却再次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大军放弃了以往的进军路线,兵过藁城,乘河水结冰,夜渡滹沱河,转道威县进入山东。
    南军将领都有些迷糊,摸不透燕王此举是何用意。莫非要再来一次东昌大战?
    不想燕王压根没在东昌停留,取道馆陶一路南下,连夺冠县,东平,郓城,巨野,定陶,单县,只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穿过了山东,大踏步迈进了江苏。
    燕军对山东境内的盛庸军理都不理,也不担心被抄了后路,一心一意的急行军,只要天气允许,便日夜兼程,探路的前锋全部由蒙古骑兵和边军精锐组成,十二骑便破邹县追兵,当真是势不可挡。
    在朱棣的率领下,燕军像是一颗出膛的子弹,不击中目标绝不罢休。
    进入江苏之后,发动了更加猛烈的进攻,丰县,沛县接连易主。
    沛县知县颜伯玮不肯投降,又无足够兵力防守,在燕王进城之前,遣子还乡,自己留在县衙,整肃衣冠,向南再拜,哭道:“臣无以报国,唯有一死!”
    遗文大骂燕王不臣,自缢而死。
    被送出城的儿子中途折返,见到父亲的尸体,伏地大哭,随后自刎。
    颜伯玮死后,沛县指挥王显打开了城门,迎燕王入城。
    孟清和奉命搜捕城中的朝廷“细作”,进到县衙,发现沛县主簿和典史等都是一身官服,端坐大堂之中,等着燕军的到来。
    看着一身正气满面正义的主簿等人,孟清和苦笑。
    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像正义一方与邪恶势力的较量。
    自己跟着燕王造反,在这些人眼中,本就是助纣为虐的乱臣贼子,恶棍典范。
    “无耻贼子!”
    在主簿的带领下,县衙中的一干人对孟清和等人展开了无情的抨击,严厉的讨伐。他们不知道孟清和姓甚名谁,却不妨碍对他的人身攻击和大肆唾骂。
    骂上这一场,是生是死,都将青史留名!
    “贼子不得好死!”
    被当面这么骂,心态再好也没法淡定。
    孟清和有点理解为什么燕王会被方孝孺气得大开杀戒了,就算不是变态杀人狂,遇上这样的也没法保持理智。
    “同知,还和他们废话作甚,标下亲自动手,绑住了事!”
    马常按住腰刀,满目赤红。
    挨骂的不只是孟清和,闯进县衙的燕军有一个算一个,都没能幸免。
    不敢去对着燕王“直言”,逮着小兵问候祖宗,算什么本事?
    常年戍守边塞和北元作战,又敢跟着燕王造反,军汉们没一个脾气好的。
    他们是造反了,怎么着?
    知道他们是一群乱臣贼子,还敢当面喷口水,骨头肯定很硬!爷们就喜欢骨头硬的!
    可惜,只有颜伯玮那样的才配称一声汉子!
    眼前这些?
    马常脸色阴沉,在某个文吏骂到他的父亲时,刷的抽—出了腰刀
    孟清和阻止了马常。
    燕军进入江苏,距离京城越来越近,一举一动都会被无限放大,给燕王的名声造成影响。好坏只在一念之间。
    兵过曹县,在路边发现倒卧的南军士卒,燕王亲口下令救治,并言:“孤举兵是为扫除奸臣,将士何辜,怎能不救。”
    此举明显有刷声望的嫌疑。
    孟清和清楚,燕军将领也十分明白,沿途再遇上散落的朝廷士卒,无论是被打散还是在战场上溜号,全都收拢,给其衣食。不少人被感动,换上了燕军的袢袄,加入了造反队伍,发誓为燕王效力。
    有了这些人的加入,好处显而易见,燕军前进的速度快了一倍不止。
    别看只是一群小兵,偏偏是这些小兵,在战争中起到了最关键的作用。大军沿途的地形,城防,都如被揭开了面纱的少女,纤毫毕现,不再有任何秘密。
    之前,燕王手中只有沈瑄和杨铎绘制的地形图,如今,他有了一群活地图。
    刷声望果然是一本万利的买卖,燕王表示,不刷白不刷,必须走到哪刷到哪!
    燕王有命,麾下将领自然不能拆台,不只不能拆,还要跟着一起刷。
    头顶造反者的光环,坐上皇位也会被人指责来路不正。朱棣必须想办法为自己洗白。临阵磨枪不是不行,但有了平时的积累,枪才能磨得更亮。
    想到这里,孟清和强压下心中的火气,抱拳,对兀自叫骂不休的主簿唐子清等人行礼。
    主簿等人的骂声哽在了嗓子里,马常等燕军也愣住了,给骂自己的人行礼?孟同知被气糊涂了不成?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注视下,孟清和开口说道:“诸位都是忠义之人,效忠于朝廷,临危不惧,大义凛然,慷慨赴死,在下万分敬佩。要不要在下帮忙准备绳子?绳子麻烦,不如撞墙?依在下看,县衙的墙壁和地面都十分结实,应该撞不坏。在下太过敬佩诸位,实在不忍心让麾下动刀,伤感情啊。”
    县衙众人:“……”
    在场燕军:“……”同知果然是被气糊涂了吧?
    看着县衙众人仿佛吞了苍蝇的表情,孟清和咳了一声,话锋突然一转,“虽然佩服诸位的高义,在下却不能苟同诸位的观点。自天子登基以来,于国政未有建树,却听信竖儒之言,不念亲亲之情,大举削藩,逼死藩王,真能当得仁厚二字?燕王殿下起兵,是奉太祖高皇帝遗训,为的是扫除朝中奸佞,还社稷清明!”
    看县衙主簿想反驳,孟清和刻意提高了声音,“大军过处,秋毫无犯,顾念百姓困苦,燕王殿下几次下令放粮,诸位不曾听闻,德州等地的百姓夹道为殿下送行?”
    主簿和典史等愤然道:“不过是乱臣贼子假作仁慈!庶民愚昧,不晓大义,为眼前之利甘于从贼,无耻之尤!死不足惜!”
    “愚民?”孟清和摇摇头,“在下可不这样认为。”
    “强词夺理!”
    孟清和耸了耸肩膀,没打算继续同他们争论。
    燕王的确是个造反者,本就不占理。
    既然给燕王打工,就要站稳立场。一次又一次把洪武帝抬出来,不过是为燕王正名。
    胜者王侯败者寇,实力决定了谁才能笑到最后,这不是骂几句能轻易改变的。哪怕骂出个花来,结果也是一样。
    说完该说的,孟清和带着马常等人离开了大堂,退到县衙之外,见四周有百姓聚集,嘴角一弯,抱拳对门内施礼,高声道:“孟某同麾下佩服诸位高义!燕王一心扫清奸臣,还社稷清明,诸位深明大义,理解燕王的苦衷,请受在下一拜!”
    马常等人脑子依旧没转过弯,但见孟同知行礼,只能跟着弯腰。
    礼毕,孟清和又笑着对周围的百姓抱拳,然后低声对马常道:“带人去后门,如此这般……”
    马常一咧嘴,他就知道,以孟同知的为人,怎么会被扇了一巴掌还把脸凑上去,肯定是踢一脚才对。
    县衙前的一幕很快被报至燕王驾前。
    沉思两秒,燕王笑了,对沈瑄道:“瑄儿果有识人之能,此事,果然交由孟同知处理最好。”
    “王爷谬赞。”
    朱高煦同朱高燧兄弟在一旁低声交换了意见,朱高燧有点想不明白,朱高煦为他解释,不管县衙中的那些人是死硬派还是投降派,孟清和此举都堵死了他们的退路。
    “不投靠父王,跑回南京,朝廷也不会再信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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