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安抚,陛下可有吩咐?”
    “兴宁伯附耳过来。”
    示意孟清和靠近些,郑和压低声音,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转述一番。
    越听,孟清和越是心惊。
    这是安抚?确定不是挑拨,让朵颜三卫去和鞑靼打上一架?
    “此乃天子口谕。”郑和肃然道,“咱家来时,侯显和王景弘已分别前往顺天府和开平。辽东那边,这会应也接到了旨意。天子的意思是,公道要讨,刀兵却不好轻动,先礼后兵,以和为贵嘛。”
    孟清和:“……”
    以和为贵?
    这话要是旁人说的,他信。
    可永乐帝?那就是个战争狂人。他信奉的绝对是长刀和火炮,用拳头讲道理。
    以理服人,以和为贵?和自己人倒是可以讲,和打了十几年仗的北元?绝对不可能。
    “兴宁伯也不必多想,便是出兵,也是从开平卫和顺天府调遣。大宁一地仍以屯耕为主。”郑和说道,“陛下对兴宁献上的农犁很满意,在籍田时亲自使用,百官亦称颂。献上农犁的三皇子,另有恩赏。朝廷不日将令河北山东等地督造,发给边卫屯田。农户开垦荒地,或无地之民迁入他省,亦有给付。”
    得知永乐帝未在旨意中提到他的名字,孟清和没有任何不满,反而松了口气。
    风头出得太多,明摆着好日子不想过,请人来踩。
    近期,大宁杂造局出了不少好东西,虽多是农具工具一类,却也惹人眼球。
    与沈瑄通信时,孟清和特意提到这点,沈瑄给他的回复很快,将功劳送给朱高燧。朱高燧顶不住,开平卫还有高阳郡王。
    功劳送出去,天子一家都会记得他的好处。
    第一家庭身上的光环再多,也只会爆发内部矛盾。换做孟清和,只会成为整个朝廷的靶子。功劳越多,危险指数越高。
    孟清和奏疏送上,沈瑄也递送了一封奏疏。永乐帝看过之后,再次感叹,瑄儿果真是朕的麒麟儿,兴宁伯也是一等一的忠臣。
    官位还不能升,在彻底解决朵颜三卫的事情之前,单升孟清和和沈瑄的官太打眼。
    不升官,就只能先给其他赏赐。
    给钱给衣服,一个也不能少。
    “臣感陛下天恩。”
    孟清和又红了眼角,擦擦眼角,长此以往,不飙升演技也难。
    “兴宁伯如此忠心,陛下定会知晓。”就算不知,郑和也会递话。
    和皇帝身边的宦官交好,就是有这种好处。战场上一起拼杀出来的交情,旁人再羡慕嫉妒恨也没辙。
    “多谢郑公公。”
    “兴宁伯客气了。咱家还有一事要向兴宁伯讨教。”
    “郑公公请说。”
    “野人女真,是怎么回事?”
    “这个,”孟清和苦笑,“说实话,本官也是没有料到。”计划中只有鞑靼,绝对没有野人女真什么事。只能说赶上寸劲,让对方捡了便宜。
    领头抢劫朵颜三卫的怯烈帖木儿,哈剌脱欢李剌儿早已投靠明朝,有内附之意。孟清和尚未抵达大宁,怯烈帖木儿,哈剌脱欢李剌儿派遣的使者已到开平卫,见到了高阳郡王。
    得知消息之后,孟清和连忙写信,请沈瑄与朱高煦通气,暂时压下消息,只以密报呈送天子。
    沈瑄给他送来的木匣,终于派上了用场。
    “想归附可以,牛羊草场都不是问题。但投名状必须有。”
    孟清和将“抢劫朵颜三卫”以祸水东引的计划告知沈瑄,沈瑄又快马送信至开平卫,再由朱高煦呈报天子。
    来回之间,耗费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这段时间,怯烈帖木儿,哈剌脱欢李剌儿率领的部落一直在开平和全宁卫等处假扮游骑骚扰。孟清和趁机大规模改进工具,开垦农田,并在泰宁卫挑衅时做出一幅隐忍姿态。
    直到春耕结束,高阳郡王接到天子密令,泰宁卫愈发肆无忌惮,才向沈瑄和高阳郡王发出了行动的讯号。
    多亏有朱高燧这个牌子,以三皇子名义送出的书信,自然没有被拦截的道理。
    于是,在一个雨雪交加的日子,朵颜三卫接连被抢。
    怯烈帖木儿,哈剌脱欢李剌儿严格遵照同高阳郡王的约定,在三卫骑兵被以各种名义调出之后,偷袭了他们的驻地。
    杀人尽量避免,抢劫才是主要。
    兀良哈归附已久,又有靖难封赏,生活自然要比草原上游牧的鞑靼瓦剌高上数个档次。
    光是羊群的数量,就让来抢劫的怯烈帖木儿等人无比眼红。
    于是乎,名为抢劫实为做戏,变成了名为做戏实为抢劫。
    怯烈帖木儿等人甩开了膀子抢,牲畜粮食帐篷,通通不能放过。好歹还记着高阳郡王的警告,没敢大肆杀戮,也没有直接抢人。
    饶是如此,朵颜三卫的损失仍是不小。
    小康马上跌入赤贫,堪称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兴高采烈,满载而归的怯烈帖木儿等人回到驻地,瞬间清醒过来。
    糟糕,抢得太投入,忘了是在做戏。但看着大批的畜群和材料做工更好的帐篷,没人愿意再还回去。
    就这样跑回草原?
    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打消。
    暂且不论大明会不会放过他们,回去了,手中的战利品就得送出一大半,实在是头疼。
    最后,怯烈帖木儿等部落头领商量一番,再派使者前往开平卫,求见高阳郡王,各种陈情。
    实在不是他们不守约定,只是抢到兴头上,委实控制不住。
    错误已经犯了,只能到郡王面前负荆请罪,求得原谅。
    只是抢走的牲畜和帐篷,绝对不会还回去。
    使者是个蒙古壮汉,却能说一口流利的官话,见高阳郡王一直阴沉着脸,忙道:“小人来时,首领言,愿将一半的牛羊送给郡王。”
    朱高煦额头暴起一排青筋。
    他要那么多羊干什么?杀了吃肉他都嫌膻。
    挥手让数羊中的壮汉先下去,一切等天子旨意下来再说。
    就这样,使者在开平卫留了五天,怯烈帖木儿等部落首领也提心吊胆了五天。
    到第六天,王景弘带着圣旨抵达边关。
    高阳郡王领旨之后,即刻召见了使者,传达了天子的敕令。
    天子仁慈,念怯烈帖木儿等人认错态度良好,且有功,既往不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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