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之后,永乐帝当即召见工部尚书和左右侍郎,当日便下令南京兵仗局军器局,参照大宁进献的图纸制造火炮火铳。
    命令本身没多大问题,关键在于,要求的数量有些惊人。
    皇帝大笔一挥,命南京兵仗局造铳一万七百,炮一千,箭十有二万五千。军器局造铳一万,炮八百,箭十有二万五千。均备御边之用。
    括弧,需要某年某月某日前完工,括弧完毕。
    命令到手,兵仗局傻眼,军器局亦傻眼。
    兵仗局总领太监立刻派人快马飞驰北京,向白公公要图纸,借人,十万火急。
    军器局没有兵仗局的条件,也不屑于向宦官低头,只能想方设法从附近州府抽调人手。应天十八府,一个没落,江浙地区的造船厂都过了一遍筛子。当地府尹州官差点抱着工部来人的大腿哭,人手一下少了三分之一,这是要了亲命了!
    南京兵仗局和军器局被皇帝逼得掘地三尺,四处挖人期间,孟清和关紧府门,依皇命撰写练兵概要。
    不是他不想出门,实在是出门太危险。
    兵仗局和军器局已经暗地中放话,同兴宁伯势不两立。别看兵仗局总领太监和军器局大使各种不对付,在敲兴宁伯闷棍这件事上,绝对立场一致。
    孟十二郎嘴里发苦。
    这次,永乐帝没剥削他,却生生给他拉了十二级的仇恨值。
    日子还能过下去吗?
    还能不能愉快的做官了?
    孟清和在家老实“修书”,兵仗局和军器局找不到出气对象,只能闷头发展大生产。
    永乐帝始终没忘敢在他跟前蹦高的安南,敕令西平侯沐晟,自云南四川等都司选卒七万,并敕蜀王于成都三护卫选卒五千,集结精练。其后敕令顺天合兵五万,以定国公沈瑄为总兵官,南下征讨。
    大军合用粮储,以户部,应天府库,天子内库共同调运。
    顺天八府不出军粮,严备鞑靼侵扰为上。
    边军南下之前,也孙台率领的鞑靼骑兵侵扰宣府开平一带,被架在城头的火炮和投掷而下的火雷直接赶跑。没有短兵相接就死伤上百人,别说也孙台,换成阿鲁台,鬼力赤,照样撑不住。
    孟清和的填堵隘口,挖掘深壕之计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扛不住炮轰,想绕路都找不到地方,也孙台偷鸡不着蚀把米,损失了近三百部落勇士,连粒粮食的影子都没见着。
    此战过后,鬼力赤立刻率领部落转道,东南有危险,必须往北走。实在没粮食,和瓦剌互砍,同兀良哈做不平等交易,也比被明军大炮火雷群轰强。
    鞑靼吃了瘪,瓦剌不会笨到以身试法,北边顿时安静不少。
    接到敕令,沈瑄离开兴和所,先到北京,同徐辉祖商谈之后,待五万边军集结完毕,登台点将。
    号角声响起,战鼓阵阵。
    沈瑄步下点将台,跃身上马。
    银盔银甲,腰悬长刀,刀身似带着血光。墨眉星眸,侧面看去,仿若血色霞光,战场凶戾凝结而成的剪影,杀意凛然。
    朔风起,百战雄狮,塞北铁骑,如奔腾的洪流,向南席卷而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家宴
    五万边军南下,奉旨征讨安南,于朝廷而言,是一等一的大事。
    北疆边军以骑兵为主,善用弓弩长刀。
    步卒多携带强弓,长枪,火铳,腰刀,以刀盾列阵。
    兀良哈和鞑靼骑兵擅使马刀,从边军中选拔的精锐,则对制式长刀和加装了铁刺的长枪情有独钟。
    枪身灌入了铁水和铜水,刀砍不断,坚固无比。枪头加长,加粗,楔有数十枚长短不一的铁刺和刷了桐油的木刺,锋利骇人。
    工匠在制造长枪的过程中,结合狼牙棒和狼筅的特点,制造出了边军独有的变种版长枪。其威力已在同鞑靼骑兵的对战中得到过验证,遇敌之时,迎面互冲,刀砍不及,一枪横扫,只要碰到身上,不死也要戳几个窟窿。
    有兵仗局工匠开动脑筋,认为这样的战果还不够给力,制造出了变种长枪终极版,枪身上不只带有铁刺木刺,另加装数枚倒刺,寒光闪闪的亮出来,不用亲身体验,凭想象就知道被戳一下会是什么滋味。
    边军给出了一个十分贴切的形容,“铁扒犁”。在军中几经流传,演变成了“铁扒皮”。
    光听名字,已是霸气侧漏,见到实物,更是血腥气迎面扑来。
    总之一句话,铁扒皮一出,谁与争锋。
    兵仗局的白公公十分满意,抚过不长胡子的下巴,连连点头,好,很好!
    咱家接管兵仗局,为的就是率领大家努力创新,制造出高水准,跨时代,杀伤力惊人的武器,狠狠压南京兵仗局和军器局一头。如今终于做出了成绩,自当向朝廷上奏请功!
    功劳不小,问题也随之而来。在工匠的不断改进中,变种版长枪的威力提高了,重量也迈上了新台阶,即便是最强壮的兀良哈骑兵,拿着这样的武器,也无法在马背上挥洒自如。
    一冲,一挑,随着惯性,立扑。
    十次冲锋,九次会栽到马背下边。
    白公公想不出还办法,却不愿舍弃此等神兵利器,沈瑄得知,直接找上了兵仗局,将库房里的成品全都提走。
    “骑兵不可,步卒当有大用。”
    五千大宁和北京步卒组成的队伍,在南下之前练成新阵,即以铁扒皮开路,长矛和刀盾手在两侧,中有火铳兵及弓弩手,后有刀手。每四十至五十人一队,由总旗率领,两队一结阵,由百户号令。继而组成五百户阵,千户阵,直至千万。
    组成新阵的多是百战之军,或分散或结成整体,于行进间已然有了默契。
    “定国公大才!”
    观看过小规模操演之后,随沈瑄一同南下的大宁开平宣府等边卫将领,纷纷竖起了大拇指。论军事谋略,排兵布阵,纵观北疆,也只有魏国公能同定国公旗鼓相当,略高几分。便是甘肃总兵官宋晟和宁夏总兵官何福,也要甘拜下风。
    沈瑄下令,大军一路急行,绕开农田,在郊外扎营。除必须,过驿站不停,临城池不入。
    能如此迅速南下,除了边军的体魄高人一等,多仰赖北疆各镇粮食丰产,队伍携带的粮草充裕。虽然不足以支撑五万抵达边境,满打满算,吃到南京完全没有问题。
    “明日过济南,传令各营,不得扰民,不得践踏农田,违者军令处置!”
    “遵令!”
    总兵官的命令很快传至全军,沈瑄的目的很明确,以最快速度赶到南京,同朝廷调集的几路大军汇合,接收粮草,誓师南下。
    编练新战阵,也是为此次征讨安南做完全准备。
    北疆多荒漠草原,空旷无际,最适合骑兵冲锋。西南林木茂盛,多雨多瘴气,骑兵未必施展得开,火铳和步卒将有大用。
    一旦攻入安南境内,需要考虑的方方面面,都要提前做好计划。
    展开孟清和的书信,抚过信末的私人印鉴,薄唇轻弯,一抹笑纹乍然闪现,旋即隐去无踪。
    永乐四年六月中,朝廷调集的各路大军在南京汇集,沈瑄于中途赶到。五万边军渡江之后,同大宁边军一起驻扎在城外。
    边军的强悍,雄壮,令行禁止,丝毫不亚于靖难之时。
    沈瑄入城,到五军都督府签字盖印,证明五万边军一个不少,全都来了。
    前脚离开都督府,后脚就遇上了宫中来人。侯显笑呵呵的一躬身,道:“国公爷,陛下召见。”
    沈瑄安排好军营诸事,换下铠甲,随侯显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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