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们都在前头或伺候或吃席,后院里空荡荡的,连个人影儿都不见,水榭旁起了薄薄一层雾气,轰隆隆地雷声隐匿在云层里,听上去发闷,一抬头的功夫,豆大的雨滴已坠在了脸上。
    见雨势要起,仝则忙闪身躲进园中假山里,站定刚想抖落下衣服,隐约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呻吟。
    他窒了下,架不住还是有点好奇,于是循声轻手轻脚地往山洞里走去。
    啪地一响,清脆至极,像是什么东西击打在皮肉上,伴随着那一声落下,接下来的是一阵艰涩而隐忍的喘息。
    这山洞能有多深?仝则往里看了看,确是曲径通幽,足可以藏得下至少两个人。
    再往里走,洞中越显幽暗,惟有一点光亮却是来自于山洞的那一头。
    就着那点亮,仝则看清了,那里的确有两个人。一站一跪,站着的人手里还拿着一把戒尺样式的长条物。
    而跪着的呢,他看一眼,不由浑身就是一紧。
    那是个清瘦的少年,一丝不挂,以几乎趴伏的姿势匍匐在地下,双膝并拢,双手反抱着大腿。一身白得耀眼的肌肤,在黑暗中越发夺目。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一半遮住面颊,另一半无序的垂在肩上。
    仝则看不清他的脸,但从他口中发出的,带着痛苦的呜咽呻吟却在耳畔不断萦绕。
    站着的人伸出一只手,将少年细瘦的腰身按得塌下去,那臀部随即高高翘起,身后人旋即挥舞手中戒尺,一下下狠狠地抽打在少年的臀峰上。
    每挞一下,跪着的人身子便猛烈一颤,头会随之扬起,露出被汗水彻底浸透的脸,带着些许不胜娇弱之感。可即便笞打来得再快再狠,少年也不敢叫出声,只把所有痛楚都压抑成含糊不清的一记记哽咽。
    见挨打的人驯服柔顺,施刑的人似乎很是兴奋,口中却呵斥,“跪好!腰下去,屁股撅起来,忘了教你的规矩么,等着爷好好赏你。”
    他一出声,仝则便晓得是大爷裴诠,这些日子自己心心念念避而远之的人,却原来在大宴宾客的时分,躲在这里和下人演出这种见不得人的戏码。
    那少年不知被打了多少下,双腿抖得一塌糊涂,撑不住了,压抑着哭腔低声道,“求爷饶了小的,实在太疼了,小的受不住了。”
    话音落,戒尺再度高高扬起,裹挟着风声,重重击打在早已红肿不堪的臀腿之间。
    少年禁不住剧烈一颤,唔地一声叫出来,旋即又赶紧憋回去,甩着头央求,“小的不敢了,爷要怎么玩全凭爷,小的一身一体都是爷的,求爷赏赐……”
    裴诠冷笑了下,似乎有点满意了才开始窸窸窣窣解衣裳,一面喝道,“老规矩,不许回头,敢偷看一眼,爷就赏你吃顿鞭子。”
    一边说一边开始用力伐挞,啪啪之声不绝于耳,饶是如此忙活,裴诠手上的戒尺依旧不紧不慢抽在身下人光滑颤抖的小腿上。
    暗暗倒吸一口气,原来裴大爷的兴趣爱好如此广泛,不光男女通吃,还钟情于虐恋情深……
    仝则看不下去了,提着气,一步步谨小慎微地往外挪。等到了洞口,见天光大亮雨已经停了,便没什么好犹豫的,一溜烟赶快离开了是非之地。
    一路走,心内不由地冷笑,深宅大院和时尚圈差不多,外表看着光鲜,内里藏污纳垢,仝则不吝怀着恶意揣测,不知道大奶奶方氏是否因为是忍受不了丈夫的“情趣”而自暴自弃;二奶奶许氏呢,是否因裴诠这个特殊爱好,和他相处起来格外纵情惬意。
    事过他将这段深埋在心里,过了些日子却听说方氏感染风寒,裴诠搬出了长房,暂住在东南角小院里。
    听闻这事,仝则不禁联想起红楼梦里写过一出,因巧姐出痘,贾琏被迫和凤姐分居,就那么几天功夫,这个纨绔渣男就按捺不住和多姑娘鬼混在一处,还专门找了几个清俊的小厮来泻火。
    原以为小说里的事,看过一笑罢了,没成想有天这样的荒唐竟会落到自己头上。
    就好像此刻,仝则内心堪称波澜壮阔,脸上却还得装出一副不明就里的平常态度。
    他面前站着的是裴诠的丫头,对方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个遍,眼里的讥诮怎么也掩饰不住,“大爷闲着没事,要问问哥儿的功课,指名叫你去回呢。不是我说,上回大爷帮了你多大忙,你倒好,跟没事人似的,连句答谢都没的,回头可仔细想想怎么能让爷高兴才是。”
    说罢一摇三晃地去了,还没走到门口,又回眸冷笑,“晚上过去的时候,把自己收拾利索点,大爷最是讲究,不喜欢看人满身疲沓像。”
    低头瞧瞧自己,哪里疲沓了,挺干净整洁的……仝则甩甩头,现在哪儿还有时间想这个,眼看他的节操就要保不住了!
    大晚上叫他过去能有好事才怪!问功课?怎么不直接去问裴熠。然而他可以推拒么?装病,或是找裴熠帮忙搪塞,都是躲得了一时而已。只要他人在这府里,裴诠一次没能得手,难道不会再有下一次?
    可为什么是他?仝则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入了裴诠的眼!不过就是长得稍微齐整点么,论姿色绝对不如谢彦文盘靓条顺。
    当然,祸水绝不能往别人那里引,那就只剩下自救这一条路了。得让裴诠死心,还不能和他死扛,无论时代再怎么开明,裴诠和他也是主仆关系,惹急了一顿板子赏下来,也是他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灵光就在一闪念,才刚那丫头说什么来着,裴诠喜欢整洁干净。琢磨片刻,仝则嘴角扬起一个狭促的弧度,就着穿了一天的下人服,推开门往厨房方向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仝则跟着带路小厮去了东南角小院见大爷裴诠。
    路上小厮频频回头,大概是也想看看被大爷挑中的人,究竟有何动人之处。
    可瞧过几眼,小厮心里直纳闷,这人脸上没笑模样,活像个木头,往常听说也是个机灵的,看来多半是不情愿了。只可惜强扭的瓜不甜这话,在裴家大爷那儿是不成立的,下人间私底下早有传闻,裴诠自有无数手段逼人就范,还能让人从过之后欲仙欲死。
    “哎,你今年有十六么?”领路小厮或许是怕仝则想太多,颇有几分好心地转移注意力问话。
    “家在哪里?是京都人士么?”
    可无论他问什么,仝则都像哑了似的,只在他回眸诧异的时候,抿唇笑笑,然后用手指指喉咙,表示嗓子出了状况不方便说话。
    小厮一叹,那也没用,伺候大爷又不是靠嗓子。听说裴诠本就不喜欢听动静,但凡叫得越多,过后挨得责打就越狠。有时候赶上实在忍不住的,干脆拿帕子堵上嘴,一点声儿都不教发出来。
    这回好了,嗓子坏了倒省事,只要他乖觉,其实一晚上也没那么难熬,挺过来,后续还能躺在床上歇好几天呢。
    此时裴诠一个人在屋里,穿着一身水色凉衫,摇着泥金折扇坐在床边,见人带来了,扬声叫关上门。他不动也不语,定定端详站在面前的人,半晌笑着颔首——仝则这人,模样算不上绝色,胜在别有味道,浑身透着少年人的阳光俊朗,还有那么股子满不在乎的洒脱。这些日子他正觉得阴郁柔媚的有些玩腻了,借机换换口味感觉十分不错。
    脑子里勾勒完此人匍匐在自己脚下的画面,裴诠冲仝则招手,“站近些,我好问你话。”
    仝则听命上前,模样看上去很乖巧,不过几步就站在了裴诠跟前。
    “今年多大了?”裴诠心情好,也懒得动太多脑筋,开口就是老生常谈。
    仝则却一笑,他是诚心展颜,脸上顿时光彩大盛,细看之下,嘴角还浮出两颗若隐若现的俏皮酒窝。
    然后他开口,嘴角始终微微扬起着回答,“小的今年十五岁了。”
    俊美的人轻吐纶音,字字清亮,声音隐约已有成年男子的沉稳,不紧不慢相当好听。
    可是……有什么东西不对,非常十分的不对!
    只见裴诠倏地把头向后仰去,伸着胳膊在空中乱挥一气儿,另一只手匆忙掩住口鼻。
    “你……你是不是吃葱了,怎么这么大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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