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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水波光粼粼,浪潮拍打着沙滩,仝则一路狂奔至此,因为心里也有种不祥的预感。
    岸边搭设有帐子,诸将皆在帐内等候。他估算了下时间,从九时开始谈判,到现在已谈了整整五个小时。
    想着去找靳晟问问消息,可还没等近前,却在突兀间听到一声轰鸣,像是打炮,但又不是,只见远处火光腾起,火球跌如海中,在海水里燃烧翻滚。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从帐子里钻出来,屏住呼吸一言不发。
    和谈时不能带武器,不过炸弹该算是个“例外”,可以安装在活人身上。仝则想到这儿,站在原地一阵气血上涌,习惯自制的人攥紧拳头,任指甲狠狠地抠进肉里,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须臾迎风驶来一艘船,等到靠岸,只见一队人拎着另一伙被五花大绑的东瀛人下船,随即人群像海浪似的分开,裴谨亦从船上走了下来。
    到了此时,仝则方知道什么叫过山车一样的心率,深呼吸好几次,牙根咬得是酸楚难言,天知道他废了多大的力气才没憋红眼眶,也幸好老天保佑裴谨好端端的,不然他只怕会抢过身边人手中长枪,对着东瀛人挨个扫射过去。
    众将迎了上去,不过态度明显不大热络,而裴谨也没说话,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只听靳晟扬声道,“日方不守信约意图行刺,背信弃义卑劣至极,此举大燕绝不姑息,绝不善罢甘休。”
    “绝不姑息。”
    “打到江户去。”
    “打服了他们为止。”
    抛开那些山呼海啸,仝则只不错眼珠地盯住裴谨,越看越觉得奇怪,不解他为何隐匿在人群里。于是穿过人潮走过去,一直蹭到了裴谨身边。
    “你没事吧?”仝则拽了拽他的袖子。
    裴谨回眸,看着他呆了一下,表情分明很是茫然。
    互相对视片刻,仝则低声道,“行瞻?”
    裴谨的反应竟然是一激灵。
    “你不是裴谨,是假扮的?”仝则心有点慌,急急低声问,“裴,大帅没事吧?”
    那“裴谨”这回倒是笃定地点了点头,“大帅安好,一切无虞。”
    仝则心头一松,还没来得及问正主大帅究竟在何处,忽听那群东瀛人中有人高声叫道,“是你们使诈,诱我们出手防卫,且你们所谓的主帅根本就是旁人假扮的。不守信的是你们,就算打赢了,我们也永远不会服!”
    “就好像那人肉炸药不是你们弄出来的,”靳晟当场讥讽道,继而一挥手,“统统带走。”
    此时恰有个瘦小干瘪,身穿官服的家伙,瞧模样快被吓尿了似的,声音抖成风中一片破叶,兀自扯着脖子嚷嚷道,“我是天皇委派使节,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们都是将军派来的,别有目的不和我相干,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们不能杀我。”
    这位使节话音落,立刻接受到同胞无数记鄙视的目光,那弱不禁风的小身板眼看要被犀利眼风给射成筛子了。可惜表忠心无用,他人跌跌撞撞地,还是被扽住绳子往拽了几步。
    岸上众将面容森严齐整,睥睨的看着一行俘虏连滚带爬,四下里鸦雀不闻,却是连一声谩骂都没有。
    只是接下来的变故,发生的实在太过突然。
    饶是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众人仍只觉一道蓝光闪过。那位方才被吓尿了的天皇使节陡然间就地缩小了,整个人如同一条没有骨头的鳗鱼,飞快从绳子中滑出,一伸手拔了就近一人的短剑,下一秒,人已晃到了那假裴谨的面前。
    仝则在猝不及防之下和他对视了一眼,正好看见那人眼中闪过一丝凶狠的戾色。
    砰地一声枪响,子弹洞穿了那人的身体。可就在这眨眼的瞬间,仝则觉出一阵剧痛,他垂下眼,看见那枚短剑的剑身已插入他的胸口。
    “你才是裴谨……”那人露出诡异的笑,一条腿跪倒在地,旋即被赶上来的兵士一剑封喉。
    仝则踉跄半步,摸着一手滚热的血,身边那假裴谨急忙扶住他,耳边听见有人在大喊军医担架,他以手止血,感知了一下被刺的地方,好在距离心脏尚且略有偏差。
    大概是因为那刺客中了弹,手上失去准头,这才没能一击致命。
    仝则想到自己还身着裴谨的公服,是以活该成了人家的靶子,不料兜兜转转,到底也没能躲过皮肉之苦。剧痛带来层层窒息感,他咬紧牙不吭声,试图尽量把呼吸拉得绵长一些。
    一阵熟悉的气味逼近,那假裴谨让开了,在一瞬间换上了真的裴谨。仝则侧头去看,看不见那脸上有半分表情,不过脸色却堪称糟糕透顶。
    “大帅……”这时有人冲上来叫道。
    “行瞻,我……我不知道仝,仝侍卫怎么出来了……”这是靳晟在结结巴巴的解释。
    裴谨没搭理他,只丢给他一个回来再找你算账的眼神,然后把人抱起来放在担架上,断然道,“别往回抬了,让郑乐师带着家伙立刻过来。”
    仝则平躺着,虚弱地看了看裴谨,登时被他冷得能淬出冰渣的眼神给震了个肝颤,觉得一颗心疼得厉害,已经连呼吸都开始不顺畅了。
    第87章
    仝则本以为靠在裴谨怀里,或是听他说一句“没事”、“不怕”之类安抚的话,就能够暂时忘记胸口的剧痛,忘记自己在千钧一发之际,未能及时闪避的那副蠢相。
    只可惜,裴谨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被众人忙中有序的抬进屋,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一群久经沙场上见惯生死的汉子,只打眼一扫就晓得他那伤情颇重,何况仝则此刻半边身子早已被血浸透。
    不过这侍卫倒真是够硬气,这么半天过去愣是一声不吭,众将心中不禁都暗生好感,心想果然是大帅调理出来的人,是条汉子。
    只有被误会的伤患自己最清楚,其实他是没力气吱声而已。
    当然仝则也绝不可能在人前哼哼唧唧。然而疼是真切的,冷汗一头一脸的下,随着血汩汩流出,身体感觉越来越冷,惟有一双眼却仍是执迷不悟地穿过层层人群,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片刻后,郑医官火急火燎地奔了来,拨开人群看一眼,脸色随之凝重起来,回头吩咐道,“拿个毛巾来让他咬住,你们几个扶稳了他人,千万别让他乱挣。”
    这是要拔出那柄短剑了,仝则咬紧牙,试图调整身体颤抖的幅度,藏在被子底下的手紧紧攥住了床单,好像那是眼下他唯一能抓牢的救命稻草。
    “我来吧。”沉稳的声音落地,人群集体愣了一下,纷纷回头向后望去。
    那声音来自裴谨,随着他脚步渐近,人群自然而然向两边移开,裴谨好似分开红海的摩西,踏着坚实的步子走了进来。
    众人一时面面相顾,心里难免生出了几分感慨,一个亲卫居然能得大帅亲手照拂,哪怕只是拔剑之情呢,这伤也实在是受得够本,都说大帅爱兵如子,此言当真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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