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母见吕渊身着囚服,身形消瘦,心中难免心疼,又想起莫迟的叮嘱,抹着眼泪劝他道:“儿子,我们如今都得救了,你要是知道什么,就都跟杜大人交代了吧。”
    吕渊朝杜昙昼扑通一跪,把沉浸在“莫迟给我买包子了”的喜悦中的杜昙昼吓了一跳。
    杜昙昼蓦地敛起笑容,把包子往袖子里一揣,板起脸,一脸肃意。
    “大人!”吕渊“咚”的一声磕下头去:“下官几次欺瞒,大人不仅不怨恨,还以德报怨,救出了下官的家人!下官无以为报,这就招来!下官的的确确就是曹世的替罪羊啊!”
    吕渊说,他是受到曹世威胁,很多时候不得不听从他的命令,之前向杜昙昼供认的一切,也都是在曹世的威逼下,被迫那样说的。
    “那些事桩桩件件都是曹世所为,下官只是被逼无奈,才担了污名!曹世在龙明阜西郊半山腰上有一处私宅,另外还在顺马河的福门码头有一条私船!还请大人立刻带兵去拦!万一让他上了船,就不好抓了!”
    龙明阜距福门码头不过五里,若是登船上了顺马河,往北就能到涉州,到了涉州,就离毓州不远。
    若到了毓州,曹世就能想方设法出关,投奔焉弥人了。
    吕渊虽然没有把这番话说出来,但杜昙昼和莫迟心知肚明。
    莫迟把剩下半拉包子往嘴里一塞,转身就往外跑。
    杜昙昼紧跟其上,同时对杜琢说:“立刻传信龙明阜衙门,让阜令带足人马,去西郊山上抓人!”
    杜琢跟在后头,边跑边问:“大人!那您呢?!”
    “我跟着莫迟那小子,去斩曹世的狗头!”
    龙明阜西郊,半山腰的曹世私宅内。
    曹世这个兵部尚书急得在房里团团转,害怕被人发现,他连灯都不敢点。
    “焉弥人有没有回信,我们乘船到底是北上还是南下?!”
    跟着他逃出来的手下回道:“大人!他们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怕是距离太远,鞭长莫及吧!”
    曹世怒道:“这群背信弃义的焉弥人!当初以重金收买我时,话说得好听!答应我不管事成与否,都会助我逃出大承,还允诺我在焉弥的高官厚禄!如今见我行动失败,他们就过河拆桥,不肯搭救了!”
    手下着急地问:“大人您快想办法啊!杜侍郎不是吃素的,他说不定很快就会查到这里来!您要赶快做决断啊!”
    “不等了!立即赶赴府门口岸登船,先走水路赶到涉州再说!”
    曹世带着众手下急急从私宅后门奔出,下山往福门码头而去。
    刚下到山脚,就见到上山路上,龙明阜令正带着一群人,骑着马,举着火,来势汹汹地奔向曹世的私宅。
    要是再晚一步,他就要被这群人抓个正着了。
    曹世狠狠甩下马鞭,带领手下奔逃在夜间的小路上。
    几个人的马屁股上都驮着好几个大麻袋,里面是曹世逃跑前匆匆带在身上的金条珠宝。
    如此重的东西压在马背上,马匹自然跑不快。
    生死攸关的时刻,他还是舍不得扔掉这些。
    五里的路,原本骑马只需一盏茶的路程,他却因驮的东西太重,再加上不熟悉路程,足足跑了一炷香才赶到。
    福门码头上,船工得到消息,早早就在顺马河边候着了。
    见曹世迟迟才至,船工连忙解开缆绳,催促道:“大人怎得来得这样慢?用不了多久就要天亮了,届时漕运官一旦乘船出来巡视,我们就走不了了!”
    曹世从马上跳下:“别废话了!赶紧开船!”
    船工忙着解船绳之际,曹世也在急着将马背上的麻袋卸下来。
    码头四周漆黑一片,除了河水流动的声音,似乎万籁俱寂。
    曹世多年不干活,手脚迟钝笨重,那麻袋的绳子系得又紧,弄了半天都打不开。
    手下人都扛着麻袋等在一旁,曹世看他们那愚笨的样子就来气,“还等着干什么?!赶紧把我的宝贝运到船上去!”
    手下闻言,也不再护在他身旁,依次从码头跳到了船上。
    船工已解下全部缰绳,将最后一段麻绳固定在手里,催道:“大人!东西就别要了,快上船吧!”
    “放屁!这东西是本官的命!”
    曹世的马屁股后头放着的,是他最爱重的物品——焉弥送来的金条。
    焉弥盛产金矿,造出来的金条比大承的厚实纯粹、杂质少,在关口的黑市上能卖出高价。
    曹世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指着这两麻袋的金子了,半天解不下来,急得满脑门的汗。
    “催什么催!赶紧下来个人过来帮忙!”他对着船上的手下怒喝道。
    手下还没来得及下船,就听黑暗中有人悠悠开口:“曹大人,这么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哪儿啊?”
    曹世大骇,失声问道:“什么人?!
    杜昙昼的身形渐渐从夜色中透出,脸上还带着十拿九稳的笑意,“曹大人是不是太紧张了,怎么连本官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之前来找本官报案之时,你可不是这个态度。”
    见到他的脸,曹世面如土色,面皮下的筋肉都在抽搐。
    可当他环视一周,见杜昙昼居然只身前来,心头的恐惧又荡然无存了。
    “杜大人,该说你是胆子太大还是脑子太笨。”曹世终于解开了麻袋,用力往肩上一扛,抬手擦掉额头的汗珠,喘了口气道:“呼,只凭你一人,也想拦住我吗——”
    话音未落,他一个转身,健步往岸边跑去。
    他离私船的甲板不过只有十数步,只要跑到岸边,纵身一跃,就能安安稳稳跳到船上,顺着水流一路向北。
    杜昙昼骑马追是追不上了,即便他想要乘船追踪,也要等到天亮,拿到漕运官的许可,才能使用官船。
    到那时,曹世早就轻舟已过万重山了。
    一切似乎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曹世发足狂奔,在距离岸边不到几步之遥时,身后突然袭来一物。
    曹世本能地侧身一躲,那物事却不是冲他来的,而是擦着他耳侧直击船工。
    那东西从曹世面前掠过时,他才看清,那不过是枚小小的石子。
    可这石子似乎携带了万钧之力,打到船工手腕上后,船工只觉一阵锐痛,痛呼一声,松开了缰绳。
    此时水流风向都刚刚好,没了船工的固定,曹世的私船几乎是眨眼间就朝江心飘了数丈。
    曹世堪堪停下脚步,眼睁睁地望着船渐行渐远。
    船上的手下有意回援,却因为一时找不到桨,只能扒在甲板边束手无策。
    曹世恨得咬牙,把麻袋往地上一扔,回头怒问:“是谁坏我好事?!”
    寂静的夜幕下,杜昙昼背风而立,月光从他身后洒下,为他镀了一层浮光,他的面目隐藏在暗影里,模糊不清。
    除他之外,顺马河岸边的旷野间,好像再无一人。
    杜昙昼沉声问道:“兵部尚书曹世,你结党营私、收受焉弥贿赂、勾结外敌、谋害护国大将、毒杀怀宁郡主,这些罪名,你认是不认?”
    曹世阴阳怪气道:“认,当然认!杜侍郎想必早已调查清楚,何需再来问我?!”
    杜昙昼怒斥:“自大承建国以来,有多少战士死于焉弥人之手!有多少家国故土沦丧!又有多少黎民百姓被外敌残害!你身为大承官员,不知为国效力、为民谋福、为君尽忠,只收了焉弥的一点钱财,就把国家荣辱抛之脑后了!”
    曹世嗤道:“什么一点钱财,我告诉你,焉弥人送了我九车的黄金!若是不有他们钱财相助,你以为我能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一跃成为四品尚书吗?!杜昙昼,你出身尊贵,蒙父母荫庇,一入仕就是大官!你可曾理解我们这些平头小卒的悲喜?”
    杜昙昼摇头道:“就算你一门心思求财,可你已经是四品大员,什么样的钱要不来?只是你万不该选择当一个万人唾弃的叛国贼!”
    曹世根本不以为然:“叛国贼有什么不好,我看那舒白珩在焉弥就过得相当滋润!他们要骂就骂去!等我去了焉弥,你们想骂什么我也听不到了!”
    听到他提起舒白珩,杜昙昼的脸色微变。
    须臾后,他带着复杂的深意,问:“舒白珩是怎么死的,你忘了吗?”
    曹世手一挥,满不在乎道:“人固有一死,只要死前享过了泼天富贵,死又有何可惧?何况……”
    他余光往后一瞟,接着说:“何况,杜大人怎知,我会落得和舒白珩一样的下场——”
    他还没说完,突然提起地上的麻袋,转头就往前跑。
    原来刚才,趁杜昙昼不注意,船工偷偷解开了岸边的一条小船。
    这船虽小,却也足够承载着曹世漂到江心,登上私船,逃之夭夭。
    怪不得他方才与杜昙昼说得有来有回,其实根本是在拖延时间。
    “哈哈哈!”眼见小船近在咫尺,曹世朗声大笑:“杜大人,就此一别,永不再会了!”
    如果这时曹世能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杜昙昼的脸上没有半点惊讶,他只是稳稳当当地念着皇帝的口谕:“兵部尚书曹世,屡犯大罪,十恶不赦,特赐临台侍郎杜昙昼尚方斩马剑,着……”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斩立决。”
    无声的荒野中,劲瘦的人影如鬼魅般出现在近前。
    皎洁的月光下,曹世看到了一张满含杀意的秀丽面容。
    莫迟迅捷如风,眨眼间来至曹世面前。
    没有给曹世留下半刻喘息的时间,莫迟如钢铁一样坚硬的手,钳住他的脖子,从后往下一压,逼得他双膝跪地。
    曹世肩头的麻袋重重跌落,而杜昙昼高喊一声:“莫迟!接剑!”
    尚方剑被杜昙昼远远扔来,莫迟凌空一接,抬手一抖,直接将宝剑从剑鞘中抽出。
    三尺玄铁泛出轻吟,剑柄有金龙盘旋而上,寒气森森的剑刃架在曹世颈间。
    “当年的舒白珩,就是死于我的刀下,至于你。”莫迟满目阴寒,杀机毕露:“你的人头,我收下了。”
    噗嗤——!
    尚方剑挥下,冲天的血光一溅而起,四处喷洒。
    船工吓得抱头躲避,紧缩成一团。
    莫迟面无表情地偏头一躲,血迹半点也不沾身。
    曹世的人头落体,骨碌碌往前滚去,杜昙昼抽出黑布,顺势将人头一裹,道:“杜昙昼谨遵圣谕,执尚方剑直斩罪臣,幸不辱陛下使命。”
    身后,龙明阜令带人与京城禁卫会合,正策马疾行而来。
    而莫迟甩掉剑身上的血,将尚方剑收入鞘中。
    名为莫摇辰的夜不收,年方二十,就已为大承第二次诛杀了叛贼。
    第40章 莫迟难道是猫妖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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