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丹的目光从?他手上滑过,看向?桌面, 待看清他面前厚厚一叠大团结和那封信,又惊又怒道:“谁让你乱翻我东西的?”
    颜东铮厌恶地瞥她一眼:“秧宝身上的钱票被抢, 我报了警。”
    “谁抢她的东西了?少?误赖人!”
    田公安哼笑了声:“沐同志,这两张侨汇券你不会说是秧宝送的吧?要是,那说明你们关系不错,可事实?呢, 秧宝对你无敬、无爱,反而是听到你回来的声音, 吓得哆嗦了下。”
    “那是她不听话, 对我又踢又打,嘴里不干不净, 我气不过拧了她两下……”
    颜东铮懒得跟她争辩:“被抢的有现金17.55元, 价值10元的玉扣一枚,侨汇券27张, 算下来,已超过50元。”
    田公安颔首,起?身朝沐丹走去:“偷盗抢劫金额超过50元,劳改三年。”
    沐丹吓得转身就想跑。
    田公安伸手一个飞机翅将人压跪在地上:“胆子不小啊,拒捕?”
    郑大梅顿时吓得面无人色,一把?拉住颜东铮的手,哀求道:“东铮,我知道小四不对,可她才24岁,还有小宝要养,这一进去,人就毁了!姆妈求求你,高抬贵手放过她吧,我递她给你赔罪,这钱、这钱……”慌忙从?大团结里抽出十张,郑大梅往秧宝怀里一塞,“我们双倍赔偿!”
    颜东铮手腕一翻,挣开她的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24岁的成年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比在座的各位都懂。可作?为长辈,她是如何?对待秧宝的,搜身、抢夺、威胁、多次拧身掐脸。我闺女长这么大,我颜家诸人还从?没舍得动过她一根指头,在你们家倒好,懂事乖巧、聪慧知理的小乖宝,成了满嘴谎言的小无赖,作?为长辈的沐丹,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还没人替她说一句话。我今儿要是不来,秧宝大哭着回去,几天了,你们可曾想过去看看或是打电话安慰一声?”
    沐大林、沐大同又羞又愧,都不敢看父女俩的眼睛。
    郑大梅“扑通”一声,跪在颜东铮面前,一手扯着秧宝的小裙子,一手拽着他的裤腿避重就轻地哭道:“东铮,对不起?,姆妈错了,姆妈不该偏听偏信冤枉秧宝,求求你放过小四吧,小宝不能没有妈妈,老二要考大学,不能有一个劳改的妹妹啊,东铮……”
    话音没落,屋里跟着“扑通”一声,沐满仓从?床上摔下来,朝外爬道:“老大、老二给我打,打死小四这个孽障,让她不做人,没有一点廉耻,外甥女的东西都敢抢……”
    颜东铮抱着秧宝起?身,挣开郑大梅的手,刚避到一旁又被郑大梅挪动着双膝跪在了面前。
    面色一沉,颜东铮陡然喝道:“行?了!放过她可以,秧宝身上的伤不能白挨,20个耳光,扇吧!”
    沐丹哪愿意啊,20个耳光扇下来,她还敢出门吗?
    郑大梅深怕颜东铮反悔,一骨碌爬起?来,捏着沐丹的下巴“啪啪……”就是几耳光。
    颜东铮和田公安对视一眼,一个抱着秧宝转身就走,一个松开沐丹,轻咳了声:“既然颜同志不追究了,那这就是家事,你们自己处理吧。”
    说罢,跟着出了沐家。
    眼见人走了,郑大梅松开小四的下巴,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又拍又打道:“你个孽障眼皮子咋就这么浅呢,秧宝的东西你也抢……”
    沐丹捂着脸,半晌没吭,眼里明明灭灭全是恨意。
    田公安快步追上颜东铮:“这下,你小子可是把?丈母娘一家得罪完了。”
    颜东铮抿了下唇:“我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可对他们却也付出了一片真心,可你看,他们是如何?对待秧宝的。这还是我爸在身边的情况,若是让秧宝单独从?京市回来在沐家住几天,我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田公安无言地拍拍他的肩,片刻方道:“蛇已经惊了,就看下一步她会怎么做了。”
    “信封上有寄来的地址吧?”
    “嗯。”
    “找人过去查一查。”
    田公安颔首。
    秧宝挨张将大团结展开,点了点:“爸爸、田叔叔,咱们去吃西餐吧,我请客。”
    田公安大笑:“西餐可不便?宜,秧宝舍得?”
    “舍得!”她没想到走一趟,会拿回100块钱,真是意外之喜。
    颜东铮嘴角微勾:“那就去吃西餐。”
    几人坐公交去国际饭店。
    国际饭店这会儿还没对外开放,吃饭需用?侨汇券。去前,三人先去了趟银行?,秧宝找工作?人员取了一千块钱,准备跟师公继续逛黑市小巷或是废品站时用?,毕竟跟师公这么一位文物百科全书一起?买东西的机会不多。
    取外汇,30块钱可领一大张侨汇券,内含6市斤粮票,3张付食品券,6张购物券和0.45市斤食油。
    一千块钱,秧宝领了厚厚一叠侨汇券,除此之外,另要了三张侨汇物资供应证。没证光有侨汇券一样买不到东西,秧宝的供应证,上回让沐丹抢去了。
    家里的侨汇券还有好多,这回又领了34大张,颜东铮做主,给田公安一张供应证和15大张侨汇券,余下一张供应证他准备给师母,顺便?给她拿叠侨汇券。
    用?过饭,说了会儿话,田公安有事先走,颜东铮和闺女去友谊商店,买烟酒点心糖果,火腿、人参、燕窝。
    年前过来,手头没钱,父女俩没买古董,这会儿,秧宝挑了两件小漆器,一对景泰蓝花瓶,颜东铮要了幅乾隆年间的名画。
    到家略歇了歇,两人打包,火腿、人参、燕窝留下,剩下的连同竹艺、绣品一起?打包,分?别给云依瑶、韩连长、陆湘等人寄去。
    从?邮局出来,颜东铮骑上金山的三轮车,载着闺女跟任飞沉汇合,挨个废品站逛了起?来。
    文物古玩来者不具,有什么买什么,不出三天,古玩界无人不知,任老带着徒弟徒孙出手阔绰地在沪市,大范围地收罗各式古玩文物。
    静待观看了几天,见任老是在教徒弟徒孙辨认古董年代真伪,且收上来的东西要是价值过高,差不多都被颜东铮半卖半送地拉去博物馆了,众人无不松了口气,试探地找上门来。
    有文化圈的,有民间收藏家,有各大院校的教授,有文物贩子和盗墓者。
    师徒俩带着秧宝一边跟他们接触交流,一边探访消息,没几天还真打听到暗地里流窜来这么一支有组织有纪律的盗墓队伍。
    将消息传给田公安,任飞沉便?没在管,带着颜东铮和秧宝每日窝在思南路小洋楼,接待一二古玩界的名人,修复保养买来的文物古玩,顺便?给父女俩上上课。
    几日的功夫,秧宝对历史?文物的认识上了几个台阶,练习国画时,笔下的花草虫鱼都多了几分?灵性。
    与之同时,脸上刚一消肿,沐丹便?迫不及待地约了人在一家私房菜馆见面。
    局里没人去过这家私房菜馆,陡然上门肯定要打草惊蛇,田公安给颜东铮打电话。
    文化圈里一位姓陈的画家是那里的常客,颜东铮给陈同志打电话,问他知不知道哪有私房菜馆,介绍一下。近几天在家吃腻了,想带着家人出去品尝几道风味菜,换一换口味、心情。
    对方一听,立马笑了:“颜同志,你这电话可是打着了,我惯常请客吃饭的一家私房菜馆,那菜式不但独特,其?装修更是有一种身处山林的意境。若是不嫌弃,这顿我请?”
    不等颜东铮拒绝,他又道:“前天听你说快要回京了,就当我给你和颜教授提前践行?了。”
    “哈哈……求之不得,麻烦陈同志了。”颜东铮笑过问道,“我能带几位朋友吗?”
    陈画家一口应下,顺便?说了下地址,颜东铮微微松了口气,道了谢,跟他定好时间,这才挂了电话,给田公安回话。
    时间就在当晚,一家三口洗漱换衣,提上礼物,接上任飞沉、张老太与田公安及其?同事汇和,一起?过去。
    陈画家先一步到达,带着妻儿。
    互相打过招呼,大家分?宾主落座,秧宝将带来的一柄团扇、两条双面绣绢帕递给他爱人。
    大家说着话,田公安的同事借口肚子不舒服上厕所,找到沐丹所在的房间,隐在窗外,侧耳偷听了起?来。
    再回来,脸色极其?难看。
    陈画家只当他肚子不舒服,关心了几句,招呼大家吃菜:“任老、颜教授,来尝尝这道老蚌怀珠,曹雪芹的拿手好菜,选材极为讲究……”
    田公安吃菜的功夫,小声问道:“看清约的是谁了吗?”
    对方点点头:“百货商店的主任万大昌。”
    “是他?!”田公安便?是有所猜测,真当证实?了,还是吃了一惊。
    心里存着事,田公安吃得味同嚼蜡,不足十几分?钟,就找借口带着同事告辞出了包厢,一个返回去继续蹲守在沐丹和万大昌包厢的后窗外偷听,一个守在巷子外。
    隔天颜东铮打电话询问,田公安只说了句“案件涉及的问题比较敏感”。
    颜东铮闻言心里有了底,给苏团长打电话,沐丹插队那边不用?查了,让他战友专心购买姻脂米。为此,当天给他战友和云依瑶各打了笔钱,寄了些?用?侨汇券换的全国通用?票。
    颜明知的课程上完,大家多留了一天,颜东铮拎着礼物去看陆泽、陆峰兄弟。
    颜明知带着孙女接收凤山村让县车队送来的样品,东西送到旧货商店,范卫东看后,又各下了笔定单。
    结过帐,颜明知带孙女先去邮局给凤山村发电报,追加定单,然后去银行?给凤山村村长打款,除了定金,还有捐的盖小学的两万。
    从?银行?出来,秧宝牵着爷爷的手,踩着人行?道上的方砖,一蹦一跳好不开心。
    颜明知抬腕看眼表:“秧宝,爷爷带你去看看,给你买的复式公寓吧?”
    说好的过来装修房子呢,结果净忙其?他事了。
    “好啊。”
    祖孙俩坐车去外滩,没想到刚一下车就遇到了小雅。
    “颜教授,秧宝。”
    颜明知冲她含笑颔首。
    “小雅姐,你没回港城?”袁飞前天坐飞机走了,走前给秧宝打电话说了声,秧宝以为小雅跟着离开了呢。
    “公司要在外滩建厂,我留下监督。二位怎么过来了?”
    颜明知一指旁边的高楼:“我上月过来给秧宝在顶楼买了套复式公寓,从?京市过来一直在忙,还没带她看过。这不,明天就要回京市了,带她过来看看。”
    “哦,”小雅抬头朝顶楼看了看,郁郁葱葱长着花草,“颜教授,你们这套房子住吗?”
    “暂时不住。”
    “出租吗?”小雅声音清冷道,“我们公司近期要过来一位建筑设计师、两名预算员和三名技术人员,住酒店不划算,找房子吧,这几天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你家房子这个位置离我们选的厂址没多远,来回挺多方便?的。”
    颜明知看向?孙女。
    秧宝想了下:“小雅姐你这会儿有空吗?咱们上去看看,你相中了再说。”
    小雅点头。
    三人走了几步,进入大堂,坐电梯上楼。
    共有十楼,电梯最?高只达九楼。
    一梯两户,想上顶层,只能走各家的内部?楼梯。
    打开门,楼上楼下一转,小雅满意的不行?,问颜明知卖不?她想代公司买下,这时卖房子的不多,能碰到这样的好房,太难了!
    颜明知摇头拒绝,哪怕她把?价格提高了两倍。
    “小雅姑娘,这房子久不住人,本来我和秧宝这次过来,是想找人装修的。你要租,能等几天吗?我想找人简单收拾一下,添些?家具。”
    求之不得!
    如此,颜明知翌日坐飞机回京市,颜东铮和秧宝又多请了几天假。
    朱师傅和章师傅放下手头的活,叫上徒弟和退休的老伙计们过来帮忙简单装修了下,重修了顶楼的游泳池,修剪移栽了些?花木。
    颜东铮和秧宝则到旧货商店挑欧式的旧家具、灯具等,定做窗帘,购买地毯。
    欧式田园怀旧风,布置得十分?温馨舒服。
    因为住的是设计师和技术人员,九楼南面的大露台给设计成了书房,挂了一薄一厚一浅一深双层窗帘,厨房里该有的也从?友谊商店买齐了,电饭煲、烤箱、面包机、冰箱、洗衣机、热水器等。
    为此,小雅给出了每月260元的高价租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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