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刘恒吗?”他沙哑地回道,然后定定地看向谢婉宁,眼神从混沌中一下清明起来,“姐姐,你不记得我了吗?小时候我们在一起玩儿过啊!”
    姐姐?谢婉宁一愣,小时候一起玩过?怎么一点不记得了呢?
    “姐姐,我忘了我是谁,可我记得你,小时候,你给我吃过梅花饼。”
    梅花饼?
    谢婉宁一下想到十岁那年,她在古方上看到梅花饼的做法,便想亲自试试,摘了梅花,做出的梅花饼,虽然不伦不类,却非常好吃。
    她有心讨好舅舅镇国公,便拿着梅花饼去了书房,在廊下遇见了一个玩石子的小男孩,便给了他一个。
    后来,那梅花饼镇国公并没有吃,而是让她拿了回去,她心里失落,沈淮序安慰她说,男子都不喜欢吃点心甜食,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她将这话听进了心里,就开始研究梅花酿酒,想着等酒酿好了一定给舅舅尝尝。
    再后来,她大病了一场,那梅花饼和梅花酒,就再也没有做过。
    “难道你是刘老将军的孙子?”谢婉宁惊诧道。
    圣上在登基之前,大雍内忧外患,刘老将军和镇国公同为武将,出生入死,有袍泽之谊。只不过,刘老将军草根出身,比不得国公府世代勋贵,待江山稳固以后,同为武将,为避嫌,他们很少来往。
    谢婉宁之所以记得他是刘老将军的孙子,是因为,她当时拿着梅花饼等在舅舅书房外,里面走出个一瘸一拐将军模样的人,然后那小男孩叫着爷爷,跟着他走了。
    世人皆知,刘老将军当年随圣上出征时,瘸了一条腿。
    第24章 第 24 章
    刘老将军的嫡孙,不是应该和刘将军待在边疆吗?怎么会出现在从千里之的京城?还一身的伤?
    他不记得自己,却记得曾经给过他梅花饼的她。
    难道在他的意识里,京城是他的家,他一路走回来的?然后在大街上看到谢婉宁,想引起她的注意,后又尾随她到了国公府角门。
    可惜,谢婉宁当时没认出他来!
    “姐姐,我叫刘恒吗?那我家在哪?”刘恒虚弱地问。
    “你还记得你有个爷爷吗?他的腿好像行动不便,能想起来吗?”
    刘恒陷入迷茫之中,似乎在认真回想,忽又捂着头说道:“好疼,头好疼。”
    “好,先不想,你先冷静一下!”
    谢婉宁立刻安抚他,她怕还像上次那样,他一犯病跑掉了。
    刘恒倏尔抬起头,“姐姐,我想起来了,我爷爷打仗时断了右腿,后来只能拄着一根拐杖,对不对?”
    “对!”谢婉宁欣喜道,他应该就是刘老将军的孙子,没错了。
    “我派人通知老将军来接你?你身上的伤哪来的?上次见的时候还没有啊?”
    “上次我一路跟着姐姐,姐姐却不记得我,我……我就想跟着姐姐或许能记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些黑衣人来杀我。”刘恒说完,双手捂住头,似乎非常痛苦。
    “不怕了,既然我知道你是谁,定会通知你的家人,来接你。”
    “姐姐,能不能偷偷送我回家,来杀我的人肯定知道我的身份,我怕……”
    “行,我来安排。”谢婉宁想都没想,一口应下。
    “这是万灵膏,你自己涂上,我再去给你找个大夫来。”
    谢婉宁说完就要走,却被刘恒拉住了手,他的手滚烫,是高烧的症状。
    “别,千万不能让人发现我在这儿,不用叫大夫,我能扛得住!”刘恒说。
    谢婉宁心下迟疑,还是答应道:“好,这壶水你拿着,先躲在这里,我找时机再来。”
    谢婉宁不敢久留,给他丢下万灵膏,带上玉烟就出了偏殿。
    “玉烟,今日之事,千万别说出去,特别是徐妈妈。”
    “奴婢省得,小姐今日只是去了前殿祈福。”
    ……
    夜幕降临,沈淮序一身酒气地回到了普宁寺。
    他从宫里出来就闷闷不乐。早上急召他进宫的传旨小公公没有说清楚,他以为圣上得了急症。他原本想进宫好好和他谈谈的,发现又是装病骗他进宫,他又动摇了。
    大雍的江山,他不稀罕,他只想要一个真相。想知道他母亲是谁,就那么难吗?难道真是他猜想的那样?
    他心里那股郁气无处发泄,骑着马一路赶到了普济山,正好山脚下有一个酒肆,他下马要了一坛酒,直喝到天黑,也没消愁。
    惊风劝他回别院,他看了眼山上的普宁寺,想到那个柔弱的身影,想到早上被拒绝的话,双脚不受控制地就往山上走去。
    普宁寺一如往常那么安静,沈淮序被夜晚的山风一吹,心底生出一股躁意。
    他回房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常服,慢慢踱出了院子。
    后院已经熄了灯,他站在门口,踌躇良久,最后脚尖轻点,一个纵身跃上了房顶,沿着屋脊慢慢数着院子,最后停在谢婉宁房间的屋顶,躺在了上面,仿佛这样就能靠近她一样。
    弯月如钩,秋风微扬,他身体那股燥热慢慢沉了下去。
    正在他迷迷糊糊之际,只能吱嘎一声,门打开了。
    他睁开眼睛坐起来,就看到谢婉宁一个人出了院子,手上还拿着一个油纸包,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
    ……
    谢婉宁等到大家都睡下了,这才拿了一些吃的,准备去偏殿给刘恒吃。
    她白天已经看好了路线,晚上走小路去偏殿,应无人知晓,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她连玉烟都瞒着。
    刘恒说不想让人知道,其实也是为了她着想,不想让她陷入是非之中,在没有查清楚那些杀手是谁派的之前,他都处于危险边缘。
    前世今生,刘恒都在为她着想。她也要为他做点什么,让他尽快摆脱现在的困境,他是后世的少年将军,有广阔的天空等着他去施展。
    “刘恒?”她低低地对呼唤了一声。
    谢婉宁来到偏殿,发现人不在这里,心里顿时着急起来,难道她来晚了,人自己走了?
    “姐姐,我在这里。”
    黑暗中,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谢婉宁寻着声音,发现他躲在杂物的后面,光线昏暗,一时没有瞧见。
    “饿了吧?给你拿了点吃的,你快吃吧。”谢婉宁说着将油纸包递给刘恒。
    刘恒接过,刚想打开,突然抬头望着门口,低声呵斥:“谁?”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白色身影掠过谢婉宁,带着杀气直接冲向刘恒。
    刘恒迅速做出防御姿势,两人很快交上了手,杂物间里十分狭窄,两人近身搏斗,彼此施展不开拳脚,一旁的杂物哗啦啦掉一地。
    别看刘恒身上带着伤,打起来却丝毫不弱。
    情势急转而下,谢婉宁吓得呆住了,在看清楚来人是沈淮序时,她冲到两人中间,将刘恒护在身后,“表哥,他是刘恒啊,小时候和我们一起玩的刘恒啊!”
    沈淮序才不管什么刘恒赵恒马恒的,在他看来,惹得谢婉宁不顾男女大防,夜里相会的男子,一律都该死。
    他看着谢婉宁鬼鬼祟祟出了院子,他就悄悄跟在了后面,却发现她拿吃的,在这里喂那个小乞丐!
    谢婉宁怕两人再打起来,她拉着沈淮序的胳膊说道:“表哥,你再看看,他是刘老将军的嫡孙刘恒啊。”
    “刘恒?他怎么在这儿?”沈淮序问。
    “说来话长,这个回头我给你解释。”谢婉宁话音刚落,就听得院子外有脚步声传来。
    “嘘!”谢婉宁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拉着沈淮序弯下腰,躲在杂物后面。
    这时一个小沙弥揉着眼睛走到了门口,刚要抬脚进来,忽然一声猫叫,一只黑猫从房间窜了出去,那小沙弥吓得哎哟一声,嘟嘟囔囔离去了。
    谢婉宁这才松了一口,她扭过头,嘴唇却擦过了沈淮序的脸。她呼吸一滞,才发现她整个人被沈淮序圈在怀里,呼吸交缠,黑夜里,沈淮序的目光闪着明亮的光华,正一错不错地望着她。
    她的脸忽然羞得通红,好在这里昏暗,旁人看不真切。
    刘恒见巡夜的小沙弥走了,拿起那个油纸包,也不管谢婉宁沈淮序两人在旁,开始吃了起来,他实在太饿了。
    谢婉宁将沈淮序拉出去,这才原原本本地跟他解释了一遍。
    “真的是孙老将军的孙子?”沈淮序皱眉道。
    “真是,他好像生病失去了记忆,还有人追杀他,他只认识我,我正发愁怎么将他送回去,表哥,你帮帮他。”
    “不帮,我为什么要帮他?”沈淮序声音里带着气。
    谢婉宁无法,只好软语相求,她轻轻拽了拽沈淮序的衣袖,“表哥,你帮帮我吧,是他叫我一声姐姐,看在儿时的情谊上,你帮帮我吧?”
    “你求求我?”
    谢婉宁一怔,知道沈淮序这是在这里憋着坏呢!
    小时候,她但凡有求于沈淮序,这家伙总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来,你如果求他,总要有东西给他交换,他方答应帮你。
    小时候她每每有求于他,他就可劲地使唤她,给他端茶倒水,洗脚揉背……
    “表哥,我求求你,帮帮我。”谢婉宁无法,不就是端茶倒水、洗脚揉背吗,她认了!
    “这是你求我的,可别后悔?”沈淮序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
    后悔?什么后悔?谢婉宁后知后觉可能又上了沈淮序的当。
    可她还没想清楚是什么,沈淮序已经独自进了杂物间,也不知道和刘恒说了什么,再出来时,刘恒毕恭毕敬地跟着他走了出来。
    沈淮序让惊风拿着他的腰牌,带着刘恒连夜进宫,然后又安排刘老将军在宫外等候。
    “今日多谢表哥,很晚了,我也该回去了。”
    谢婉宁看沈淮序游刃有余地安排好一切,刘恒也走了,她心里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你要走?刚刚求我的债还没还呢?”沈淮序拉住了她。
    月光下,两人四目相对,沈淮序灼灼的目光,让谢婉宁心跳如鼓。
    她低下头,避开沈淮序的眼神,想到了刚刚躲在杂物间,那个轻如鸿毛的触碰。
    沈淮序向她走近,俯下身子,在她耳边低语道:“囡囡,你看看我。”
    谢婉宁只觉得一股温热的气息传到耳朵里,酥酥麻麻地痒,脸上和脖子上迅速染上了一层红晕。
    沈淮序目力异于常人,看她忽然娇羞的模样,像朵刚刚开放的桃花,颤巍巍的甚是好看。像极了他昨晚做的那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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