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狗被抱走了,楚琳琅也净了手,换了衣服,淡淡问:“司徒大人也来了?”
    冬雪一边递帕子一边道:“您不是嫌练字坐的椅子有些矮,腰背也不甚舒服吗?大人方才拿了椅子去后院的工棚改一改,奴婢一会去告诉大人,说您回来了。”
    楚琳琅没有吭声,只是闷声不响地拿起绣了一半的衣服,盘腿坐在床上绣。
    可惜方才她打了人,累得自己胳膊发酸,绣了两下也绣得心浮气躁。
    今天司徒晟来她的京郊别院也来得甚早,他在后院做了半天木工,可平日总是如翻飞的蝶儿,一脸欣喜迎着他的女人今日回府却不去看他,却只安稳呆在她的房里绣着花样子。
    司徒晟进屋的时候,楚琳琅倒是慢慢抬起了头,上上下下地看着他。
    司徒晟直觉她的眼神不善,便低头检视自己,因为做了木工,所以换了一身方便的短衣长裤,虽然沾了些木屑,可身上的穿戴并无不妥啊!
    不过还没等他问,楚琳琅便简单说了她今日跟陶慧茹热络打了一架的过程原委,又将那封书信交给司徒晟。
    司徒晟听得都微微一愣,大概是没料到跟自己有一脉之缘的弟弟会这么蠢。
    不过这也让他明白了楚琳琅今日反常的原因,定然是跟陶慧茹争执,心里不痛快,才没来找自己!
    想到这,他又仔细看了一遍蠢弟弟的“投诚信”,心里一时百感交集。
    他想起跟楚琳琅重逢时,她便大着胆子做假账拿捏人。
    没想到这两年的功夫,她在“作假”路上更是精益求精,已经能做到找人代笔了!
    楚琳琅坐在床榻,手里虽捏着绣花针,却也不绣,趁着他看信的功夫,又像数着狗牙一般,上下打量司徒晟后,漫不经心道:“我也没想到陶赞这般单纯,不过只要他母亲不过分,我们也不必用这书信。”
    司徒晟将信收好,想了想,猜着自己那个弟弟无故献殷勤的缘由,忍不住试探问道:“他是不是对你……有什么不敬之心?”
    楚琳琅微微一笑,媚眼如波:“我长得这般好看,又没有改嫁,有男人冲我献殷勤不是很正常的吗?”
    话虽然在理,可这话是能当她男人面儿说的吗?
    司徒晟目光一沉,正要开口,楚琳琅却语气轻快地接道:“……可他那么年轻稚嫩的男子,我怎能入得口?你知道的,我……可不喜欢比自己小的!小个两三岁都不行!”
    司徒晟紧抿了一下嘴巴,掸了掸衣襟上的木屑,淡淡道:“话不能这般说,你无非是不喜欢年少轻浮的男人,若是行事沉稳可靠的,年龄小些,也值得女子托付终身的。”
    楚琳琅挑着眉,拉着长音道:“怎么可能?就算装着沉稳,那瓤子里也是稚嫩臭小子,就跟那狗牙没长齐一样,装是装不像的!”
    第95章 宫内升迁
    司徒晟慢慢转了转脖子, 俊脸挂着些微的不自在,显然不太喜欢这话题,便打岔问:“今晚吃什么?”
    楚琳心里笑了一下:以前说起这个时, 她怎么没注意到这位满脸的心虚?
    她竟然毫无疑心, 他说什么,都信了。
    自己被个奶狗子吃得里外干净, 却恍然不知!
    臭小子!敢骗她!
    今日, 楚琳琅的善解人意算是飞得不见踪影。
    她拿着绣了一半的衣服往司徒晟的身上比量,又漫不经心挑眉轻声道:“说起这个,我们江口老家倒是有个浪荡公子。年纪轻轻的,放着家里青葱稚嫩的妻妾不爱, 非要找些年岁大他许多的老女人啃。不是在这个寡妇家门前转悠, 就是跑到那个半老徐娘面前打情骂俏……我就纳闷了,他是着了什么邪魔?难道是缺少些家姐的疼爱?”
    这次不待楚琳琅敲打完, 司徒晟已经一把握住了在他身前丈量的纤长手指, 眸光微闪道:“陶慧茹今日……还跟你说了什么?”
    楚琳琅今日这么反常, 总是在年龄上绕圈,司徒晟又不傻,自然觉察出来, 而且他隐约猜到了缘由。
    听了他的问, 楚琳琅脸上的笑渐渐消散, 眼睛也渐渐瞪圆,冷冷问:“杨戒行!我就问你最后一次, 你今年多大了?”
    他若不老实,也有法子, 那杨毅长子的年岁, 总能在京城年长的人嘴里打听出来, 他若还抵赖,可怪没意思的!
    司徒晟向来懂得审时度势,眼前这架势,若再嘴硬,就要沦为跟江口浪荡公子一样的口碑德行了!
    他老实说道:“二十有二,再转年就二十有三了……跟你也没相差太多……”
    楚琳琅虽然是在言语试探,可先前也并没尽信了陶慧茹的话。
    可万万没想到,在自己被窝里的这位,还真是在年龄上大做手脚啊!
    如今再细细一想,小时两人在一时,他分明就比自己矮那么多,又瘦又小的样子,怎么可能比自己大?
    她一时也是气急了,将手里的衣服狠狠摔在他的身上,便往外走。
    可还没等走两步,就被司徒晟从后面一把腾空抱起。
    楚琳琅一想到自己被个狗牙没长齐的混球给骗上了手,也是气得不行,便用力拍着他的手道:“干嘛还扒着我,赶紧撒开!满街的女人,换个人骗去!”
    司徒晟拖着长音道:“要我骗谁去?咱俩可是签了婚书,有齐老为证的!”
    楚琳琅笑得像团爆裂开的炭火,挑高了眉毛道:“您可得了吧!那婚书上生辰八字,姓名籍贯,都不是真的!我的夫君可
    是二十有五,哪里是您这般年轻的?这婚书啊……依我看,全不作数!”
    她并不知,自己的气话却尽是踩在了司徒晟七寸上。
    他瞪着琳琅明艳动人的脸,语气艰涩道:“是的,我什么都给不了你,除了不值钱的真心,连一张可以堂堂正正,印着我真正姓名八字的婚书也都给不得你,可你……不能不要我……”
    说到这里时,身在朝堂,顶住八方压力,都可以侃侃而谈的能臣司徒大人,竟然词穷语塞,觉得无论说些什么,自己都是琳琅眼中,骗婚的傻小子一个罢了!
    这样的话,换成任何一个男人说,都是骗死女子不偿命的好手,也难怪琳琅生气。
    因为他原本从头到脚,无论是年龄,还是身世,从来都不是楚琳琅心目中的良人。
    遇到了他,本该过安稳日子的琳琅,却被拖入这等旋涡,压根不知前路是祸是福!
    可琳琅却还在处处为他考量,费尽心机地去拿捏陶慧茹。
    这如向阳花般的女子,活在阴暗沟渠中的他如何配得?
    他若是君子,应如当年回到江口时那样,安静地做个与明媚少女擦肩而过的路人,看着她与别人双宿双飞,过着太平安稳的小日子……
    说到这里时,司徒晟再难掩心底的落寞和那股子藏匿甚深的自卑,所有的酸楚在眼底蒸腾压抑,却犹是强撑,眼眶微红强自按捺,可最后,到底是蓄存不住,滑下了一滴清泪……
    楚琳琅原本觉得自己占了十分的道理,受了百分的委屈。
    可是当听着司徒晟平静地说着卑微得不像他的话,又眼都不眨的,任着眼泪划过刚毅脸庞时,楚琳琅只觉得莫名的酸意狠狠捏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恨不得吞回方才夺口而出的刻薄话!
    怎么办?楚琳琅本以为自己最会应付男人的脆弱痛哭了。
    毕竟她那位前夫可是个泪包,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时不时就要扑入她怀里无助哭泣。
    可这位,就算他什么也不说,只是用深邃,浸染在无望深渊里的眸子看着她,琳琅就有种魂灵被利剑辟穿,什么都不重要了的感觉!
    原来倾城祸国,迷乱人心的祸水,就该是这般打动人心,生出千分怜意的样子……
    楚琳琅再也顶不住了,猛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再说卑微得不像他的话,然后用长指胡乱抹着他脸颊的泪,气哼哼道:“说你年少,你还要幼稚个彻底给我看不成?再哭,我就将你满朝的同僚拉来看看!看看谋定千里的司徒大人私下里是个什么德行!”
    司徒晟伸手将不再抗拒的她紧紧搂在怀里,依旧声音闷闷地在她耳旁问:“你……还要不要我?”
    琳琅有些无奈地拍着他的后背道:“要要要!我们家司徒这般年轻俊帅,是我上辈子积德,才能遇到你这个磨人的妖精……不是,才能得到你这样貌比潘安,才高八斗的国之栋梁!”
    可惜她这般言语哄劝,似乎作用不大。
    对于男人来说,做永远比说来得更直观有效。
    所以,原本升堂问案的楚娘子就这么迷迷糊糊间,被脱掉了罗裙薄衫,被个牙没长齐,泪汪汪的帅狗子给叼入了床榻内……
    待得颠鸾倒凤几许,心生不安的男人终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确定自己完整地拥有着他的美玉明珠时,楚琳琅只觉得自己满身的骨头,都要被狗牙给嚼碎吞咽干净了!
    待得云雨间歇,已经是掌灯时分。她慵懒靠在男人壮实地胸怀里,轻轻问:“你……真不觉得我太老了?”
    司徒晟却开口道:“楚琳琅,别太过分!你是老得能当我娘了?”
    说着,他伸手捏了捏她还挂着汗珠的鼻尖,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情愿地讲了他年少返回江口时,偶遇新婚的楚琳琅那一段。
    若不是他曾经被楚琳琅当面“欺小”,也不会心存芥蒂,在这个问题上含糊其辞。
    楚琳琅可第一次听过这些,不仅有些哑然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她那时并没有见过他啊!
    不过她那时能叫他“小弟弟”,是不是说明那时他年少稚嫩得很啊!
    啧啧啧,才多大点的臭小子啊,居然敢学人拈酸吃醋?
    等等,这岂不是说,他从很小时,就暗恋着自己?
    楚琳琅越想越觉得邻居臭小子竟然这般心思早熟,不由眼含狡黠问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司徒晟并不回答,只是垂着眼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似乎并不打算回答。
    可楚琳琅却来了劲儿,想起两人再次重逢之后,他隔三差五地找寻自己的“麻烦”,怎么看都是心里还有鬼啊!
    可那时,她可还是他人之妇呢!那他岂不是……
    许是觉得楚琳琅太聒噪,司徒晟干脆再次附身,用薄唇封住了她还要逼问的小嘴巴,身体力行,榨干她仅剩的精力,也让她猜猜,他到底是何时爱上了她!
    屋内春意浓浓,而坐在厨房里等着主子们起床吃饭的观棋和冬雪他们,则一边喝汤一边无奈等待。
    观棋望着那院子窗户又熄灯了的样子,忍不住嘴欠地问:“看这光景,楚娘子应该是不气了吧?那狗还用不用换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挑出个不错的呢!”
    冬雪觉得观棋嘴太欠,忍不住道:“大姑娘让你换就换!哪那么多的废话!”
    在看过冬雪奄奄一息倒卧在床榻上的情形,观棋如今觉得会中气十足骂人的冬雪可真好!
    于是,他乐呵呵地应下,喜滋滋地吃着冬雪夹给他的大个排骨。
    ……
    此后的日子,倒是一切如常,又不甚寻常。
    摆足了撩拨猛虎的姿态后,朝中上下文武,都在忐忑不安地等着荆国那边的反应。
    不出司徒晟所料,荆国那边见了苛察的尸首,看了大晋陛下的亲笔书信,再加上“有心人”的扇风点火,王帐差点被愤怒之声掀翻。
    上下统领将士发誓要声讨大晋,为苛察统领报仇的呼喊声盘旋直冲苍穹。
    在这种激愤裹挟下,安谷可汗就算不愿开战,也不能违背部下们的意愿。
    要知道他刚刚继承可汗之位,正是急于稳定人心之时,却遭遇了百年难得一遇的枯草灾情。
    本以为跟大晋太子交好,和谈胜券在握,只待囤积粮草,休养生息,再大举进犯南下。
    却没想到苛察这混蛋的白脸唱过了头,私下跑到城中调戏妇女,引来军民围殴,命丧大晋都城。
    原本是顺风的先手牌局,也不知怎么的,竟然逆转成了骑虎难下。
    为今之计,只有凭借荆国人奇袭的优势,先跟大晋边境的军队打上几场遭遇战,震慑一下那些晋朝的软蛋,也好平复荆国王帐的怒气,占据上风,再谈议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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