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师清灵面色苍白,流着眼泪看向他。“收手吧!你只是一时糊涂,还有回头的余地。”
    谢衡之眼神冰冷,以手中乍起的墨火回答了她。
    ——
    师清灵是不顾劝阻,执意要追来的。
    所有人都说谢衡之入魔了,她却不肯相信。
    她不明白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与入魔扯上干系。爹爹和各位宗主都受了重伤,就算只剩下她,也不能看着谢衡之就这样走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谢衡之不会杀她的。
    赤明开光曾是文尹君传承于谢衡之的招式,而今却被他练成了邪法。
    几招过后,日月无光,天地色变,翻涌的魔气化为利箭,向他视野所见尽数杀去。
    已到了逼命之时,若有保留,只剩下死路一条。
    激战过后,方圆几里的树木都被摧毁。地面上都是焦黑与裂开的大坑,不少修士一身染血,狼狈地趴在地上连起身都困难。
    师清灵躺在地面,喉间不断有猩红涌出。五脏六腑都像是被震碎了,四肢也没有爬起来的力气。
    她连谢衡之一招都没有扛过去。
    紧随其后的师无墨已然伤重,几招过后便落在地面急忙寻找到师清灵,抖着手给她塞了药丹封住气穴,而后抱着她赶回栖云仙府。
    她在父亲的怀里小声抽泣,师无墨面色悲戚,始终没有说话。
    一直快到栖云仙府的地界,他们才被人拦住。
    是过往与剑宗有过节的邪修,想必是听闻仙府遭难,特意来找事。
    师无墨面色一凝,立刻使用传信符想要召来弟子,然而连续几道传讯术法过后,始终无人应答,连几位宗主都没有理会。
    原本见他就想绕路的邪修,这才发觉到他们是真的孤立无援。
    “当真是冤家路窄,大名鼎鼎的师宗主也能落到我们手上。”
    “听说谢衡之入魔了?真的假的,他居然会入魔哈哈哈哈……”
    师无墨脸色极为难看,默默将师清灵放下,冷声道:“先走。”
    师清灵服了药丹,勉强站起,对面的邪修嘲讽道:“走什么?谢衡之的心上人?谢衡之不要你了我们要啊。”
    师无墨怒不可遏,抬手运使剑招。
    虽说师无墨实力强悍,却被谢衡之几番重伤,只剩下两成余力,几个邪修修炼百年,实力同样不可小觑。
    围攻之下,师无墨渐落下风,身上被削得皮开肉绽,师清灵哭着想要帮忙,却被人对方擒住。
    “清灵!”师无墨招式一顿,长钩锁住他左肩,猛地一拽,将他拖行数丈远。
    “爹爹!”师清灵被按在地上。
    “我的好友,正是被你的同门所杀,听闻他在洗心台之上,被打得皮肉不存,魂灭天地。”那人踩在师清灵的身上,按住她的脑袋,逼她直视师无墨的惨状。
    “我倒是头一次,想要感激谢衡之。”他狞笑着拽住师清灵的头发,逼得她不得不仰起头,大睁着眼看清眼前的一切。
    “你们还不知道吧,他发动的法阵杀了你们半数人,现在一大半还被那团黑火困在结界里出不来,谁能帮你们?”
    师无墨被敲断了腿骨,长钩锁住他的肩,一身衣裳早已晕开了大团血污。
    “放了她……”师无墨气若游丝,狼狈地出声乞求。
    “师宗主不再反抗,我可以放她走。”
    “爹爹不要管我!都是我害了你!我不该不听你的话!”师清灵痛哭出声,艰难地想要反抗,却连剑都召不来。
    师无墨长叹一口气,似乎已经料到了自己的下场。
    回望过去,尽数是悔恨。他这一生为剑宗,为仙府,如今却落得这般……
    “清灵,要听话,就把眼睛闭上。”
    师清灵的挣扎与哭声忽然止住了,她愣愣地望着师无墨,他严肃道:“闭眼!”
    师清灵颤抖着闭上眼,牙齿将唇瓣咬得发白。
    她被封住了四肢,躺在地上无法动弹。
    只能听到刀子剐肉时磨过骨头的声响,令人齿寒的细微声,伴随着师无墨极力克制的呼吸与闷哼,引来邪修狂妄的大笑。
    师清灵紧闭着眼,眼泪却还是流了出来,唇上也渗出血迹。
    面上的痛苦,宛如遭受凌迟的人是她。
    时间好像被无限拉长,比一个月,一年还要漫长。
    一直到呼吸声微弱到不见,痛苦的闷哼声不再响起,时间似乎又恢复正常了。
    师清灵这时候才听到有人说:“你当真是谢衡之的女人?修为居然这么差?拿来炼丹都废柴火……”
    师清灵终于抑制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
    那邪修解了她身上压制,将她拎了起来,提到皮肉不存的师无墨身边,道:“让你最后见一面。”
    只一眼,师清灵便疯了一样地挣扎起来,被直接摔到了地上。
    几个邪修根本不在意师清灵的存在,商讨着再去一趟栖云仙府,看看能否趁机得来什么好处。
    正在此时,两柄弯刀从林中飞出,干净利落地削去了两人头颅。
    剩余两人见状不对,立刻转身逃走。
    来人并没有拦住他们,而是极缓慢地靠近师清灵。
    师清灵崩溃地大哭,也没看到来人是谁,不管不顾地恳求道:“求求你们,帮我杀了他们……帮帮我……”
    为什么她不听爹爹的话,为什么谢衡之能这样冷血无情,都是他打伤了爹爹,如果不是他,爹爹就不会死了。
    不对……是她不专心修炼,还经常惹事。如果她有谢衡之一半的修为,甚至是有萧停的一半,她都可以轻易杀了这些人。
    她泪流满面地仰起头,却不曾想会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青白如死尸的皮肤,盖在瘦骨嶙峋的身体上,眼下泛着死气沉沉的青黑色。
    “陆……”师清灵一时哑然。
    手持弯刀的紫衣女子越过陆萍香,在师清灵面前蹲下。
    她嗓音轻轻,哄劝似地说:“小姑娘,请人帮忙是有代价的……”
    ——
    栖云仙府之内一片死气,满地都是死伤的修士。
    谢衡之入魔后残暴至极,墨火烧遍仙府不说,走后更是以阵法将半数修士困在其中,法阵消散,其中的修士也无一生还。
    剑宗的弟子脸上挂着眼泪,抖着手数命灯,想要为师门众人处理后事。数着数着,门外忽然有人闯进来,惊恐道:“玄宗的人说,宗主的命灯灭了!”
    “什么?”
    站在命灯前的弟子惊愕地瞪大眼,还不及痛心,传话之人又指着他身后。
    “师姐!师姐的命灯……”
    弟子回过头去,方才还无事的一缕魂灯,竟也无声黯淡。
    手上的名册掉落在地,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已死之人。
    他瘫软在地,如丧考妣地看着同门,呆呆道:“剑宗完了……”
    ——
    直到开学前,虞禾已经因为流鼻血的事去医院跑了三次。
    检查报告始终显示健康,并没有特殊原因。
    爸妈更加担心她,连朋友提起这件事都唏嘘不已。
    然而比起这件事,朋友还是更加唏嘘她怎么不去北方看雪了,而是选择留在本地的大学。
    “我想待在家人朋友身边”,说着她又叹口气,无奈道:“而且原先想去的学校,那个专业要学高数……”
    她的数学本来就不大行,十几年没学习,现在只记得加减乘除了。
    虞禾正说着,眼前忽然一黑,晃晃悠悠地往一边倒,朋友连忙将她扶稳。
    “你没事吧?怎么了这是?”
    她摇摇头,不以为意道:“应该是贫血,小问题。”
    “这还小问题呢?”
    “真没事,我在好好吃饭了。”
    即便家人朋友都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但直到开学,她的身体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在三甲医院的检查也说很健康,就是有点贫血缺乏运动。
    虞禾不想在意这些异常,她只希望能将那个世界的不快忘干净,迅速投入到属于她的生活中。
    除了不再看小说,性子更沉稳以外,虞禾的变化并不明显。
    开学不久,宿舍里飞进一只巨大的甲虫,吓得舍友尖叫连连,一齐往外跑。
    虞禾坐起身,隔着一张纸将甲虫捏住丢出窗外,而后又坐了回去,仿佛无事发生。
    舍友惊叹道:“你刚才好冷静。”
    虞禾听到这个形容词后愣了一下,脑子里竟然冒出一个身影。
    她皱了下眉,随后又舒展开,笑道:“还好,也不算……”
    跟谢衡之比,她还差远了。
    到了秋天,虞禾三两天就生一次病,她怕妈妈担心,也不告诉家里,自己去医院打吊瓶
    除了免疫力低下以外,贫血依然不见好转。
    老师在堂上讲课,摇到虞禾起来回答问题。
    她撑着桌子起身,说了没两句,鼻腔忽然一阵湿润,随后就看到书页上被滴落的血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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