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富豪不是愿意赎回两个吗?”金鱼佬忍不住诧异。
    “我们最后只放一个人,也能收两个人的钱。”林一伯见对方还有些迷惑,觉得他不应该做没有意义的杀戮,只得详细解释道:
    “知不知道我们做绑匪的,最难在哪个环节?”
    “了解目标人物和绑人的过程?”金鱼佬摸了摸额头,随意猜测。
    “不,是拿钱呐。”林一伯摇了摇头,“到时候警察天罗地网在那里等着我们,插翅也难飞了,之前我们成功的几次,都是确定对方没有报警,才那么顺利拿到钱啊。
    “这一次明显警察已经参与进来了,就算他们离开了黎富豪家,也不会真的就袖手旁观,只怕仍在某个地方伺机而动,等着捉我们的马脚啊。
    “这一单赚得多,又是我们最后一单了,已经惊动警方,重新找目标没有意义了,只好担这个超大的风险。
    “你想一想,现在的世道和二十年前可不一样了,走两步就遇到一组巡街警啊,更不要提如今警察队伍整顿,比以前可犀利多了。
    “我们又要绞尽脑汁在拿钱的时候不被警察捉到,最后毁掉所有线索和证据,不让警察找到我们,还要把孩子交还回去,这个过程无数环节,每个环节都可能暴露。
    “多一个孩子,多的风险不是一倍,而是好几倍。
    “首先那两个孩子嘀嘀咕咕不知道在算计什么,一个孩子胆小,两个孩子就有了做些什么的勇气。就说最简单的,如果之前我们绑的时候是一个孩子,就不会出现拉开车厢的时候,发现两个孩子互相解绑,还企图逃走这种状况了。
    “还有,我们带着两个年龄相仿的孩子周转,和带一个孩子往来,被发现的危险,哪个大?”
    “明白了,可是最后还人的时候少一个,没关系吗?”金鱼佬点点头。
    “我们之所以把人还回去,不过是害怕孩子父亲发现钱和孩子都没了,会发狂,到时候顶级富豪向警方施压,竭尽全力捉我们的话,我们压力会很大,后续能拿着这些钱安安全全生活下去的可能性会降低。把孩子送回去,多这么一个危险的步骤,其实是为了安抚有权势的孩子亲人。
    “只要孩子回来了,他们忌惮到底是他们在明我们在暗,就当破财免灾喽,没必要继续跟我们死磕,多半息事宁人。那么我们就没事了。
    “所以,只要将黎小少爷还回去就可以。
    “另一个孩子嘛,就算死了,普通人家庭没权没势,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就算最后闹起来,最多媒体登两天,警队摆摆样子,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排查捉捕。”
    林一伯一摆手,笑笑道:
    “呐,我们又省了麻烦、降低了风险、少一个负担,又一样安全拿钱,明白了吗?”
    “明白了。”金鱼佬恍然大悟,紧接着又嘶声:“但是两个孩子一涉及到与身份相关的事,就守口如瓶,我们逼问了半天,也没问出来。我还打了两个孩子一人几个巴掌,他们哭是哭的,就是不讲话啊。”
    “……”林一伯皱起眉,想了会儿道:“我去看看他们。”
    ……
    船屋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两个孩子瞬间贴紧身后潮湿冰冷的木板,双眼死死盯住门的方向。
    “咔吧”开锁的声音,接着“嘎吱……”一阵令人牙酸的响动,门被打开,一位老伯猫腰走进来。
    他端着两个汉堡和两杯已经凉了的牛奶,打量过两个眼神戒备的孩子,便走过去将食物递到他们面前。
    黎泽旻和阿辉两人只盯着食物,谁也不敢伸手去拿。
    “都饿了吧?吃吧。”老伯朝着两人笑了笑,甚至和善地席地而坐,朝着他们点头鼓励。
    阿辉看了眼老伯没有关的门,老伯立即捕捉到他的表情,摇头道:
    “他们就在外面,还是不要想着逃走了,会激怒他们,等被抓住,可能会挨打哦。”
    “老伯,你跟他们不是一伙的吗?”阿辉转头看一眼抿着唇不讲话的黎泽旻,犹豫了下,还是开了口。
    “他们租了我的棚屋停泊这艘小船关你们,人呢就住在我的丁屋里了。
    “你们不用害怕,我听到他们给黎先生打电话,黎先生已经答应给钱了,很快你们就可以回家了。”
    “是——”阿辉才要开口提及黎伯伯,忽然想起阿旻叮嘱绝对不许表明身份,这才咽下要说的话,又问:“老伯,你能悄悄放我们走吗?会有一大笔酬劳给你的。”
    “那不可以哦,会很危险的。”老伯摇了摇头,又指着面前的食物:“快吃一点吧,要保存体力啊。”
    两个孩子互望一眼,这才各自伸手拿起一杯牛奶一个汉堡包。
    黎泽旻多留了个心眼,他吃得很慢,尤其只抿了一口牛奶。那双戒备的眼睛一直盯着老伯,时不时看一眼敞开着的门和身边的阿辉。
    老伯坐在他们对面,也一直在观察两个孩子的吃相。
    本以为会有一个特别狼吞虎咽,可以分辨出哪个是少爷,哪个是勿抓的,却见两人都细嚼慢咽,一个一边吃一边戒备,另一个一边吃还一边擦嘴角的面包屑……都很像少爷。
    “你们俩谁是黎泽旻啊?我听他们说,另一个被勿抓的人可以被放掉的。”老伯一边讲假话,一边拿眼睛观察两人,见他们只是抬头看自己,并不答话,才继续道:
    “小少爷是不是很害怕独自被关在这里,所以才硬留另一个人在这地方陪着啊?还是另一个靓仔不知道妈妈爸爸正着急等着,才留在这里不愿意表明身份呢?”
    黎泽旻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要不妙。他又不敢转头去看阿辉,怕自己这样一动作,就被面前的老人看出什么。他心里对比自己强大又聪明的大人充满了忌惮,生怕自己做的表情和小动作都会暴露什么,只攥紧了阿辉的手,咬着牙只望着阿伯,手指却忍不住颤起来。
    阿辉感受到黎泽旻攥他攥得好紧,他的脑袋根本想不到‘按照这个阿伯的话,阿旻说不定一直在骗我。其实绑匪根本不会杀我,还会放我回家呢。我现在就要说出我叫赵琼辉,我要回家,才不要在这种黑洞洞的地方陪着阿旻’这一层。
    阿辉只想到‘之前阿辉说这些人会杀我,现在他们好像说不杀我了,要放我回家’,但念头很快又变了,变成‘我不能回家,那到时候就只有阿旻一个人在这地方受怕遭罪了,他肯定要吓死的。之前绑匪要杀我的时候,阿旻带着我咬死了不让绑匪知道谁是黎泽旻小少爷,现在我也要讲义气,仍然不能表明身份,得陪着阿旻才行。’
    阿旻于是没有听到阿辉被骗后胡乱讲话,反而感受到被自己紧攥着的那几根属于阿辉的手指头,轻轻回扣住自己,也学着他的样子,用力攥着……
    林一伯等了好一会儿,见两个孩子还是那样一边看着他,一边啃汉堡,谁也不讲话,只得继续陪他们聊天,继续寻找孩子之间的漏洞,企图判断出他们到底谁是黎泽旻。
    奈何有时候大人自以为自己很聪明,以为孩子都是单线条的笨蛋,很好哄骗,但却没想到,他们远比大人想得更聪明、明白更多事情。
    天真的确是天真的,这种天真却化成某种执拗,反而比懂得‘变通’的大人,更难欺骗。!
    第357章
    大别墅的人几乎都睡了,黎富豪却睡不着。
    他最先回房间,却又在凌晨四点时偷偷爬起,折回客厅。
    回想儿子被绑架后的事,他越想越觉得烦躁,便独自在客厅内不断踱步,二十分钟后,他终于再忍耐不住,对着安置在屋内的窃听器发泄起情绪。
    如今的状况就是绑匪们很冷静,将他和警察都耍得团团转,主动攻击,好像事事都在绑匪的计划之中,而他这个受害者根本毫无反抗能力。
    警方一直都很被动,至今未有一次料到绑匪的行为或真的找到绑匪的线索。
    到底是这些绑匪太经验丰富了,还是警队太无能、太敷衍?
    时间正一分一秒地消耗啊,他的孩子正受着煎熬,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发生意外,他根本睡不着,警察们呢?他们真的有在努力吗?
    他讲了半天,并未有人回应,黎富豪心里窝火,就要拿起对讲机找据说附近据点里的警探。
    可他才拿起对讲机,里面便传出声音:
    “黎先生,你好,我是参与这次拯救孩子任务的警探,我来自西九龙重案组,是b组沙展易家怡。”
    “报纸上经常报道的madam易?西九龙女神探?”黎先生迟疑了下,开口问。
    “是报纸喜欢夸赞而已,黎先生,警队彻夜未眠,都在各自位置上努力搜寻绑匪和两名孩子,关注别墅四周状况的探员们也都在交班工作,以保证每分每秒都有人在。
    “请你一定放心,虽然因为我们在明、绑匪在暗,我们不方便再出现在家属身边,但我们一直在努力。”
    易家怡的声音好似一直都很和缓,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只是温柔而已,她一字一顿的语气不仅拥有安抚人心的力量,还让人可以明确感受到她的笃定与从容,好像事情并不严重,一切尽在掌控中一般。
    “madam,你不如实话告诉我,救出孩子的几率到底有多高?”黎先生的愤怒忽然被浇熄,换成了哽咽的沮丧。
    他年纪大了,小儿子大概是他最后一个孩子,从小便宠着爱着……
    是他疏忽了,拥有巨大财富,去没能保护好家人不被那些觊觎财富的人戕害。都是他的错……
    “黎先生,我们会竭尽全力,举全港警力去寻找两个孩子。”易家怡深吸一口气道:“孩子们还在坚持着,请黎先生也一定稳住心神,我们一起挺过这段时间。”
    “……希望真的能如愿……”黎先生捏了捏眉心,疲惫让他的声音哑哑的。
    “再去睡一会儿吧。”家怡的声音也透出疲惫。
    “……”黎先生抬起头,望一眼窗外黑洞洞的夜,对着空气点点头,似乎没意识到警方只监听他们的声音,根本看不到他的东西,幸好他接着又低声道了句:“辛苦了,madam易,我相信你。”
    ……
    另一栋别墅内,家怡放下对讲机,仰头长叹一口气,转头见其他几位专家警探正望着自己,有些虚弱地朝着他们点点头,才转身走向方镇岳的书房。
    岳哥已在大地图上标记出了二十年前可能是同一伙人做下的几桩案子中,特别被警方关注到的几个地点。
    “这伙人仿佛每天都在全港周游。”方镇岳转头看一眼走进来的家怡,目光再次落回贴在墙上的地图,皱眉道。
    “岳哥,我想看到之前这些案子的档案、证物原件。”易家怡站在书房正中,郑重道。
    “大多在中环重案组档案库。”方镇岳想了想,点头:“我这就安排。”
    “还有,岳哥,明天早间新闻时间,tvb会有一个针对豆腐仔的采访节目,主持人是蔡蓝先生,我想通过他们传递一些信息。”
    “挑拨绑匪的关系?”方镇岳立即便想到了这一点。
    家怡点点头,却又有点担心道:“如果绑匪们分道扬镳了,会不会杀掉两个小孩?”
    “……”方镇岳想了一会儿,开口道:“如果他们已经决定放弃这次绑架,就不会杀掉小孩。只有想搞成这一票,才可能杀掉小孩,避免被一个活着的不确定因素拖累。他们的风格我已经研究过太多年了,他们不是暴徒,相反,他们似乎情绪都比较稳定,只要……只要被绑的孩子和警方不要过分刺激他们,他们其实不会无意义的杀戮。”
    他的声音微涩,却还是尽量保持理性与家怡分析。
    家怡抬起头打量他表情,捕捉到因为回忆而露出的悔恨或沉痛,她上前一步轻轻拥抱他。
    在靠进他怀里,感觉到温暖与依靠的瞬间,家怡几乎便要站着入睡。
    方镇岳拍了拍她的背,“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嗯。”
    几分钟后,家怡分别给蔡蓝先生和豆腐仔打了一个电话。
    十几分钟后,中环重案组回电,已找出所有资料,看仓库的龙叔已经在那里了。
    方镇岳当即载着易家怡飞驰向中环警署,抵达后,两人直奔档案室。
    “哪些是?”家怡站在档案室内,左右打望放在架子上的众多档案箱。
    “全部。”龙叔摊手,吁一口气便退出了档案室。
    家怡不敢置信地看向在铁架子上堆成山的层层档案箱、证物箱,转头看一眼方镇岳,她道:“岳哥,我需要一杯咖啡。”
    方镇岳拍拍她肩膀,转身也步出档案室。
    家怡便从头一样一样翻起档案,半个小时后,办公室里的三面白板被搬到档案室门口,家怡时不时会忽然从档案室跑出来,在白板上写些东西。
    天光大亮时,家怡手里的咖啡早已见底,方镇岳不允许她继续喝了,只给了她一杯牛奶,还硬塞了一个贝果在她手里,监督着她吃。
    待她终于看过最后一份证物,和与它配套的报告单,步出档案室时,与站在白板前的方镇岳并列。
    家怡仰头扫视了一圈儿所有白板上的字,最后在几个文字上分别画了圈:
    【某种不确定的花香】
    【向日葵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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