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剑收手的时候,只看到弟弟仇恨又恐惧的眼神。
    他心中说不?上什?么感觉,只觉得心里从未有?过的平静,既没有?杀人后的不?安,也不?将弟弟的仇恨放在眼里。
    他终于知道为何人人都渴望力量,那种取之不?尽的力量,让人产生?自己就是天?地主宰的错觉。
    可他突然觉得厌倦了,他并不?想成为天?地的主宰,也不?想拥有?无尽的力量,他只是想把妖兽的眼睛找回来,作为送给?师父的生?辰礼物。
    就在这时,弟弟趁他转身的时刻,猛地用一把刀扎入自己的心脏,眼神怨毒,嘴里念念有?词,身体瞬间失去所有?的血液,变成了一具干尸。
    此地突然变化。
    就像是原本?在弟弟身体里的血管突然落根于土壤上,发疯一般的生?长,血色脉管缠住湛剑的身体,想要把他当?成新?的宿主。
    湛剑下意识地回手,对?方地脖子上出现一道血痕,刹那间折颈而死。
    可是他的动作已经迟了,他已经被数不?清的血管缠住,一旦在他的心脏里埋下,他就会变成新?的傀儡。
    也许他应该求助,湛剑有?一瞬间的犹豫,可他知道身体里那不?知来历的生?物正等着他开口。
    犹豫的一瞬间,血色藤蔓已经爬到了他的身上,从他的皮肤表层往深处钻去。
    “湛剑!醒过来!”
    直到一道女声将他唤醒,那声音与师父有?几分相似,不?过当?他看清来人的时候,却有?些失望。
    “还不?拿起你?的剑!”师姐怒斥他:“你?竟被魔物迷惑心神,要不?是师父担心你?,派我前来帮忙,只怕师父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光了。”
    湛剑又喜又惧,原来师父一直挂念他,又怕师父知道他已经被魔物迷惑了心神做了交易,还不?如死在虚无之境,师父只知他在外面游历,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
    他被大师姐捆了回去,师姐义正言辞地控诉他的罪过:“那兄弟二人皆被他所杀,他先杀了人家?兄长,招来血亲的报复,亏师父还担心他,全是他咎由自取!”
    “师父!请您把他赶出去,这等心思不?正之辈不?配成为您的徒弟,何况他现在和魔物有?不?清不?楚的勾结,为免祸端,应抽去他已修炼的仙骨,将他逐出仙门!”
    而他垂头?听候发落,直至视野里出现那纯白衣角,他抬头?:“师父。”
    白昼挥挥手,让大徒弟下去,在大徒弟震惊不?解的目光中仍坚持道:“我要听你?师弟亲口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神殿上只剩下他和师父,他大胆仰起头?来,注视着师父的眼睛:“师姐所言,确无虚言。我杀了人,招来杀身之祸。”
    “是他们先对?你?动手。”白昼并不?惊讶:“吾感受到你?有?生?命之危,特叫你?师姐前去帮助。”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白昼向他伸出手的同时,他身上的伤痕便消失殆尽了,就连身体里的声音也仿佛不?复存在。
    “但是吾想听你?说一遍,湛剑,发生?了什?么?”
    湛剑没有?隐瞒,原原本?本?地将事情经过复述了一遍,包括在虚无之境的事情。
    “徒儿?有?罪,遭魔物蛊惑,酿下大祸,愿听师父处置。”
    白昼叹了口气,让他起来:“此事不?能全然怪你?,我单独留你?,也不?是问罪于你?,那二人不?是无辜之人,落此下场本?就是因果报应。”
    “你?误入虚无之境,也是一场意外,想来是那二人不?知从何处得了开启虚无之境的钥匙。虚无之境与天?帝共生?,岂是他们能够掌控的法器?”
    “你?身体里的魔气,吾会替你?根除,但是你?须得允诺吾一件事。”
    “师父请说。”
    “湛剑。”师父看向他的眼神中,有?他看不?懂的担忧:“永远不?要入魔,吾只需你?答应这一件事。”
    “好,我答应您。”
    后来湛剑时常想,师父身为先天?之神,又和拥有?预知能力的曦禾女神为好友,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今后会发生?的事情?
    可如果师父早就知道,祂又是以何种的心情去看待后来一切的发生??
    师父的力量与魔气相克,为了替他拔除魔气,师父也元气大伤。
    那段朝夕相处的日子里,高高在上的神明对?他温柔关切,他理所应当?地陷进了神的多情里。
    在此之前,他对?师父只是感激。
    在即将结束的那几日,他鼓起勇气:“我本?来想为您寻找生?辰礼物,可是生?辰礼物丢失,还连累您为我操心。”
    “吾不?缺礼物。”神说:“但是不?算操心。”
    第52章
    神明?觉得自己太过严厉, 语气稍软:“这件事说到底也不算你的过错,那?二人死于你之手,本是因果循环。”
    “湛剑, 你可知当初我收你为徒, 许多人不服?”
    “是徒儿让师父为难了。”
    “所以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白昼想了想, 抬起手, 轻轻放在他的头顶:“作?为师父,既然收你为徒, 就对你有教导的责任。过去是我疏忽,今后你便跟在我近侧。”
    ……
    一晃至今, 湛剑被迫仰头,直视那?位魔神的真容,祂的面容与他朝思暮想的那?位有几分相似,然而气质完全不同, 湛剑分得清楚祂们。
    “我觉得你有趣。”瞑昏凝视着他,慢慢移开视线:“在姐姐所有的前任当中,哦,不对, 你并不算姐姐的前任, 充其量只能算单相思,一个人做了这么?多无用的事情……”
    “我阿姊既然收你为徒,就永远不可能和你有些什?么?。我了解祂。”
    “我知道。”湛剑低声回答:“神主清正, 是我自己动了邪念。”一动情,便只能看着自己往下陷。
    “所以你恨祂?”
    湛剑摇头。
    “那?么?是爱喽?”
    “不敢。”
    瞑昏忽然觉得了无趣味:“你净是给他人做嫁衣裳了!”
    山中雷声大作?, 许是久旱逢甘霖, 这场雨下得淋漓酣畅。
    白?昼倚门而站,看着巷口的儿童嬉闹玩耍, 他们奔跑时溅起水珠,落到彼此?的身上?。
    “小心。”梅景胜自然而然地用衣袖帮祂遮挡:“您在看什?么??”
    “看人。”白?昼说:“也许人觉得做神好,神却觉得做人好。”
    白?昼想想又?推翻之前的话:“也未必,像我从前那?些转世,那?实在是……”
    神没有找出?合适的形容词,欲言又?止:“太耽于情爱也不好。”
    梅景胜便问:“那?么?您有真正喜欢过的吗?”
    大家都知道合虚山主白?昼有过不少前任,皆容貌姣好,便觉得祂都是一时新鲜。
    就连梅景胜也这么?认为,当年和祂在一起的时候,他既开心又?惶恐,等到分开的时候,虽然伤心欲绝,竟然也在心中不为人知的角落,松了一口气。
    但心里还是不甘的,时间久了,这种不甘又?淡去,他安慰自己,既然是神明?,又?怎么?会?真正动情?
    如果大家都得不到,那?也没有什?么?好不甘的。
    “我?”白?昼不假思索地回答:“如果不是真的喜欢,怎么?会?在一起呢?难道你也觉得我是以色取人之辈?”
    梅景胜更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受了,大约是窃喜祂真的喜欢过,又?难过祂不止喜欢过他。
    “我还以为……您当初只是可怜我。”梅景胜说完这话后,突然如释重负。
    “那?我岂不是要可怜很多人?”白?昼回头看了他一眼,开玩笑一般地说道:“你今非昔比,怎么?如此?不自信?”
    “可如果没有您,也没有现在的我。”
    数万年光阴,沧海桑田,天地换了新的主人,
    梅景胜随着祂一起抬头望去,看见屋檐下滴落的雨珠,也看到在雨水里奔跑的孩童。
    “这一场春雨过后,便是万物复苏的好时节。”
    雨过天晴,镇上?的居民突然发现山上?长了很多野生?菌菇,兴高采烈地背筐进山,准备把这些野货拿去市集上?售卖。
    “听?说现在京城喜吃生?长在野外?的菌子?,有人高价收呢!”王二回到家后,兴致冲冲地将自己好不容易打探的消息与妻子?分享。
    “山里有老虎,正是野兽出?没的季节,那?菌子?有没有毒还不知道呢,你为这个东西冒险做什?么??”妻子?想得更多:“算了算了。”
    王二略有些不高兴:“你懂什?么?,我亲眼见着……”他竖起几根手指:“卖了这个数……要是有这个钱,咱就能把孩子?送去城里的书塾……”
    妻子?虽然心动,仍然不安地拉住丈夫:“这财是这么?好发的?我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呢!就算野生?菌子?值钱,也不至于这么?值钱吧!”
    “你懂什?么?,京城里的人大鱼大肉吃腻了,现在就喜欢这些……”
    妻子?逐渐心动:“那?你小心点。”
    最开始大家只知道镇上?有人高价收野生?菌菇,便一股脑地全都进了山。卖出?了钱大家自然高兴,可也纳闷,怎么?就这么?值钱呢?
    直到有人在山中迷了路,又?饥又?渴之下,不得已把菌子?当成了食物,吃下之后顿觉耳清目明?,脚下生?风,一点也不觉得疲惫了。他在山间安睡了一夜,没有猛兽不说,连蛇鼠虫蚁都没有接近。
    不过这个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只要找到了这种神奇菌菇,就不会?有野兽近身。
    但……不仅如此?。这人回家之后竟发现自己年轻了不少!
    很快这个消息就在小镇传开,大家终于明?白?京城的达官贵族为何对这种野君如此?痴迷。
    不过富人追求长生?,穷人只求温饱。大家虽知道了其中的秘密,但还是更多的拿去换钱。
    可山中野菇数量有限,不到半个月,山中便再也没有野菇的身影了。
    “竭泽而渔,怎能长久?”梅景胜陪白?昼在屋中下棋:“这种奇珍异宝,本就难得,竟然如此?被人糟蹋了。”
    梅景胜又?叹道:“这些村民大概不知,他们要是把这些东西拿去京城卖,会?得到的更多。”
    山野之间常有士人难得一见的珍稀草药,但是突然被发现,必定是有人暗中操控。
    “您觉得是魔神?”梅景胜纳闷不解:“祂这么?做,又?是为什?么??”
    白?昼拈起一颗棋子?落定:“吾不知。”
    祂用突然出?现的药草挑起人们的欲望和野心,可是现在药草已经没了,祂又?想做什?么?呢?
    “或许是为了汲取……贪欲。”梅景胜终于忍不住:“我们来这里已经很久了,最开始我觉得您想捉拿魔神,可是现在我却觉得您似乎有意放过祂。”
    “没有。”白?昼忽而抬眼:“你输了。”
    祂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个个分开,收回,“吾并非无所不知,祂有意躲藏,吾不能判断祂的位置。”
    祂神色如常,让梅景胜不能判断。
    在祂收完棋子?,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梅景胜才?匆匆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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