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不早了,薛宁也不想麻烦地去炒菜,孤月峰厨具是有,但食材实在有限,她是靠着本能的判断直接采了些灵植,又勉强搜罗来一点面粉,似乎还是原主实在饿得不行,想吃点心时准备的。
    有面有菜,不如包素馅的饺子。
    饺子在这里叫什么?好像是叫扁食。
    薛宁在月光下挽起衣袖,和面调馅,周身冒出浓浓的违和感。
    ……你敢信,穿书到仙侠小说里,没有轰轰烈烈出去打怪或者搞什么仙门大比,居然窝在一处毫无灵力的地方,借着月光包饺子。
    太朴实了。
    种花家人的基因觉醒,和好了面包饺子的时候,薛宁都已经看好了门前那块地,理出来种菜简直不要太好,看那土质,肯定非常肥沃。
    当食物的香气飘进屋里的时候,饶是秦江月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其实对薛宁到底怎么了,还会搞出什么事情来没有任何兴趣。
    因为不在意,所以不理会,她要做什么就去做,他现在没办法反抗,就算启用傀儡,那傀儡也不一定敌得过满身法宝的薛宁。
    但总会有其他可以制止她的人过来,到时让人把她带走就是了,左右不会超过三天。
    他正在努力用双臂的力量,和腿上一点微弱的力量到床榻上去。
    修为尽失,他变得和凡人无异,既然还活着,就需要睡眠,需要……
    进食。
    心理上是不想吃任何东西的。
    行动上也没有那个打算。
    可在香气飘进来的时候,胃部还是给出了诚实的反应。
    秦江月放松了手臂的力道,重新坐回轮椅里。
    这么一会功夫,他身上已经布满汗珠。
    飞天遁地日行千里的人,现在只是上个床都变得艰难无比。
    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秦江月转过头去,微弱的烛火下,一身墨蓝衣裙的姑娘端着托盘走进来,或许是烛光温黄,暖色调点亮了她的脸,让她身上的刻薄阴毒消散了许多,他竟然在她身上看出一点平和安宁来。
    一种可以感染人的平和安宁。
    薛宁没管他的眼神,好像对着幼儿园里不听话的小朋友一样,严厉地把托盘上的一碗饺子放下,碗筷塞进他手里。
    “都吃完,不吃完不许睡觉。”
    语毕,她还不忘瞪他一眼,一副怕他饿死了给她惹麻烦,才勉为其难的样子。
    秦江月很多年没吃过凡食了。
    但他还记得那个味道。
    他的记忆里实在很好。
    连如何握筷子,他也还记得,只不过确实年代久远,还需要熟悉一下才能自如些。
    “这是——扁食。”薛宁思索着说,“是这么叫的吧。”
    秦江月没说话。
    他的表情很难形容,似乎什么意义都没有,又好像包含了万千思绪。
    薛宁这个时候弯下腰来,双手捧脸,盯着他的脸,隔着热气腾腾的食物缓缓道:“有没有觉得很神奇?”
    秦江月幽静清冷的视线移动到她身上。
    “虽然没了修为,但能感受到人间烟火气,闻着食物的香气,吃着食物的味道,也会口渴,也会饥饿,也会困倦,这样的感觉——是不是也很神奇?”
    这就是人界占据绝大多数的凡人的感受。
    对他们这些修士来说,确实已经是记忆久远的事了。
    这还是秦江月醒来之后,第一次有人以这样的角度来提及他的变化。
    他沉默着,披风系带本就有些松散,因为方才试图上榻的动作已经彻底开了,身上的黑衣领口也敞开得更多了一些。
    素白的绸带绑着挺括的胸膛,倾泻而下的长发略有些凌乱,脸庞苍白,唇薄色淡,握着筷子的姿态,如同握着什么高明的法器。
    薛宁不自觉靠后了一些,悄悄挪动脚步,才能彻底放开紧张的呼吸。
    ……白月光不愧是白月光。
    这半死不活的劲儿也别有一番风韵,更是蛊人了。
    第7章 第七章
    薛宁自己都饿狠了,也没管秦江月什么时候吃饭,放下碗筷就走了。
    有道视线定在身上片刻,很快消失不见,薛宁始终有点挺不起来的胸膛才算是挺了起来。
    这小屋外面有张石桌,应该就是弟子们用来喝茶聊天的地方。
    薛宁坐在石桌旁边,尝了一口热乎乎的饺子,胃部得到满足,情不自禁地发出喟叹。
    “哎……”
    她长出一口气,整个人熨帖无比。
    人果然还是要吃东西啊,神仙和修士不食五谷杂粮,的确是于修炼有益,却也少了些人情味。
    这随手采的灵植味道还真不错,在原身的本能里也是安全的,她吃得踏实,不一会儿盘子就空了。
    打了个饱嗝,薛宁细致地擦了擦嘴角,将手帕用法术清理干净收好,就起身去屋里收秦江月的碗筷。
    但有些意外也不是特别意外的是,秦江月什么也没吃。
    碗筷整齐地放在桌上,方才热气腾腾的饺子已经冷了。
    他人已经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线装书,看得很认真。
    他显然是知道她进来了的,但半个眼神都没分过来,待人温和有礼的白月光面对她有些特别的冷漠。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原书里他对想来照顾她的女主也冷过一阵子脸,为的是让她知难而退。
    一个总是温和的人突然冷了脸,力量可想而知。
    薛宁却并未受到什么威慑。
    她皱着眉走进来,反而有点生气。
    见不得人浪费粮食怎么办。
    “怎么不吃。”她费解道,“你现在得吃东西才行,难不成是嫌弃我的厨艺?”
    她端起盘子:“讲道理,好吃极了,我都吃完了,要是再有点醋蘸着,不得香迷糊了?”
    美食都送到了眼前,秦江月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
    他黑衣墨发,脸色苍白,抬起眼静静看了她片刻,慢慢问道:“你都吃完了?”
    薛宁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她把盘子往前递了递,装凶狠已经装得炉火纯青:“快吃,要么自己吃,要么我给你塞进去,二选一。”
    秦江月二者都没选。
    他将书放到一旁,双手坦然地放平:“你用什么做的扁食?”
    薛宁愣了愣:“……就,面粉和灵植啊。”
    “那些灵植,知道是什么吗?”
    “孤月峰上的,无毒的,只有好处没害处,可以放心吃。”
    “确实。”秦江月微微偏头,额发扫开,琉璃般剔透的双眼定在她身上,“那你又知道你方才吃的那些灵药,都是什么制成的吗。”
    薛宁没说话。
    秦江月:“你不知道。”
    薛宁觉得人烧了起来。
    她面红耳赤,觉得好像猴哥附体,恨不得抓耳挠腮。
    “你到底要说什么,别兜圈子了。”
    她急切地催促,呼吸都带着热度,秦江月离她不算远,身上又冰,对这热度敏感得很。
    他皱了皱眉,身上有那种特别优雅的倦怠感。
    那种堪破一切,厌倦一切的疲惫倦怠感。
    “万物相生相克,再是好物,也不能全都一起服下。”
    ……懂了。
    就是吃错药了呗。
    绕了那么半天,她身上这不对劲是那些疗伤的药吃得太杂太多了,又吃了相克的灵植。
    薛宁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秦江月这反映,她应该不至于就这么死了,但肯定得难受一阵子,大约忍过药性发作就好了。
    “你又没吃那些药。”薛宁拐了个弯,盯着他,“这和你又没关系,别想混淆视听。”
    她将盘子往前一送,有些粗鲁道:“看来还是得我亲自喂你才行,难不成你就是在等这个?好吧,我也不是不可以……”
    话说到这里,没真的要她动手,秦江月果然接过了盘子。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像是也没料到都这个时候了,她居然还惦记着他没用晚膳的事。
    “我一会回来检查。”
    薛老师气势不凡地丢下一句能搞定所有小朋友的话,匆匆跑出去了。
    她情况越来越不对,不想在别人面前露出狼狈的样子,就跑出来寻了个角落蜷缩起来。
    小角落没什么光线,黑漆漆的,很安静也挺凉快,对她身上的燥热很友好。
    薛宁一直在流汗,心跳得快要冒出嗓子眼了,除此外似乎也没什么特别难忍的。
    她视线开始变得有些模糊,随着时间推移,方才还十分凉快的角落也燥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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