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病了吗?”
    “没有。”他的回答很恭敬,很认真,但也简短。
    “可是脸色不大好,如果真的哪里不舒服,就叫医生来,反正今天也休息,知道吗?”
    “恩,是。”
    谢炎又注视了他半天,才别过脸吃早餐。他知道谢炎不高兴於他的寡言,但他不是故意不说话。变得沈默的原因他自己也不清楚,也许是忍耐太久,出口慢慢被淤积下来的,没说出去的东西堵住了。
    虽然说没关系,中午的时候却咳嗽得愈发厉害了,想著无论如何呆会儿得出去买药才行,吃了应该就会好起来,也就不费力气找医生。
    只不过午餐的主菜──特意让人送来的成桶新鲜螃蟹,虽然一直很喜欢,他却没法享用,吃海鲜只会咳得更严重。没有人知道他生著病,他也不想让人知道。
    谢炎看坐在身边的男人安静地吃完简单的清淡菜色,就默默离席上楼,真有些失落。
    他是为讨舒念高兴才去订这种张牙舞爪的讨厌东西,却连让舒念多开口说句话或者多吃一口饭都做不到。
    “一个大男人,一顿饭统共才动这麽几筷子菜,小念最近怪里怪气的。”
    “还好吧,他挺安静,没吵什麽。”
    “就是不吵才让人不放心,就怕他想不开,做出什麽傻事来……”
    “他那种性子,能做什麽?杀人还是自杀?你哪来的闲心管他。”
    “还是提防著点,最容易出事的就是他这种闷生不响的,谁知道他暗地里在想什麽,小炎的事他肯定恨在心里,万一弄急了做出点什麽……”
    “那你就留点心眼,也叫下人多盯著他就好了。”
    “爸,妈,你们说什麽啊。”谢炎不耐烦,“他就是胃口不大好,你们哪来那麽多话。下午出门别叫他,让他多休息。他要是再吃不下,就换厨子。”
    话是这麽说,但他去敲舒念房门的时候可是一点也不比父母要有风度。
    舒念的无动於衷和无精打采让他觉得自己的忍耐快到极限了。
    那家夥想死气沈沈到什麽时候?他从来是被宠坏了的少爷脾气,自然不会婉转承合那一套,素来只有别人讨好他,轮不到他低头。那记耳光打得不应该,可他也反复道歉百般安慰,让那家夥打回来他也不会有意见,偏偏舒念就只会有气无力假笑著说“没关系”,然後又每天故意灰著张脸,精神恍惚,食欲不振,是存心在闹别扭给他看吗?!
    真是够了。
    他用力敲著门的时候,舒念正刚从一连串的激烈咳嗽里解脱出来。
    刚才一声不吭匆忙吃完是因为忍咳嗽忍得太辛苦了,又不想在餐桌上咳得天昏地暗倒人胃口。虽然不算什麽病,但持续的低烧也拖得太久了,让他精神一直好不起来。无论如何,今天都该去买药。
    “少爷?”
    开门以後谢炎不悦的脸色让他有些茫然。
    “下午你不用跟我们去了。”
    “……哦。”不明所以,但也无所谓地点了头。
    “还有,你少闹别扭了,有什麽你就不能说出来吗?跟我赌这口气还是怎麽的?夏均的事,你要我说多少遍才懂?”
    舒念被他的突如其来的责骂震得往後退了一步,不明所以地望著他。
    “又是这种样子!我不要你跟我打哑谜,拜托你,你这样折磨得我也够了!我要你直接开口说!”
    “说,说什麽?”
    谢炎瞪著眼睛看他,被他的茫然彻底激怒了似的,半天才低低诅咒一声,摔门离去。
    舒念一个人站著费力想了半晌,心酸地笑起来,他现在已经连谢炎在气什麽都想不明白了。
    什麽时候开始变得这麽遥不可及了呢?
    吃了一小把去药局买来的药,咳嗽的冲动似乎没那麽强烈了,欣慰地靠在客厅沙发上,老年人似的用条小毯子盖著腿,似懂非懂地选了英文台节目来看,因为觉得自己该再学点东西。电视虽然很乏味,可他找不到其他消磨时间的办法。
    门铃响了,在自己屋子里躲著偷懒的佣人居然也不去开门,舒念不论是脾气还是地位都不足以让他们畏惧,只有舒念在的时候他们通常都很混。
    一打开门舒念就露出明显的迟疑,甚至还有懊恼,来客看穿他心思地爽朗笑著大声道:“怎麽?不欢迎我?”
    “少爷出去了。”
    “是吗?真可惜……可以请我进去坐一坐吗?”
    “哦,好……”他是没权利把访客,而且很可能是未来少夫人的人选关在门外。
    “请自便。”让夏均自己挑了个地方坐下,他就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默默望著电视屏幕,过了一会儿又觉得这样未免太失礼,就问,“想喝点什麽吗?”
    “那是不用了,我刚从咖啡厅回来,真要命,你不知道陪讨厌的人喝东西有多可怕……”
    舒念心不在焉地回应著“哦,是吗”之类,完全是出於礼貌。
    “不过我肚子饿倒是真的。”夏均毫不客气地冲著他笑。
    说实在话,她对这个斯文沈默的老实男人,兴趣比对谢炎要大得多了。瘦得可怜,却又总是一副年长者的沈稳和隐忍,怎麽欺负都不会发火,顶多也只是苦笑著流露出点拒绝的表情。
    容易激发起别人虐待欲,尤其是她这样有著浓厚劣根性的的T……哦,其实严格说起来她应该是男女通吃比较正确,不过也只偏好舒念这种适合绑起来欺虐的对象……呃,暂时想太多了……
    “那我让人准备茶点。”舒念欠了欠身准备站起来,却听见她说:“我不想要甜食,有热菜一类的东西吗?”
    舒念为难地皱了一下眉,也只想起剩下来的不少螃蟹,才两三个小时,应该也还是新鲜美味,稍微弄一下勉强能待客吧:“不知道螃蟹怎麽样?”
    “哦?那个我喜欢!再好不过,”夏均笑著往後一靠,“那就麻烦你喽。”
    舒念看看佣人们并没有出来干活的意思,就只好自己去厨房热菜,重新调过味,然後端出来招待夏均。
    他做这些是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虽然这个若无其事的女人带给他那麽多痛苦。
    不觉得怨恨,那是在撒谎。但他做不出给对方难堪的事。只是脸上自然而然地不会有笑容,一片淡漠。
    “哇,超鲜美呢,我就喜欢这种甲壳大兵,不过我们吃这个不是清蒸就是葱爆,没什麽意思,你有没吃过烤螃蟹?味道很特别呢。”
    夏均谈兴盎然,他也不好意思扭头走开,只能静坐著相陪,却完全没有交谈的兴致。
    “真不错吃,你要不要也来一个?”夏均倒是反客为主,热情得很。
    舒念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没关系啦,还有这麽多,陪我吃一些吧。”
    舒念为她那样自然而然的女主人姿态,而觉得鼻子一酸。
    “不用,谢谢。”
    “喂,你这样,我会担心你是想毒害情敌。”边这麽说,手上敲出蟹肉的动作却是一点也没变慢。
    这样的玩笑话,舒念只能无奈笑笑。
    等她边说笑边迅速吃完大堆,还是没有走的意思,舒念有点脱力了。他真的没有办法大方到和一个可能跟谢炎有婚约的女人谈笑自如。
    夏均的脸色却渐渐难看起来,微微皱著眉,不大舒服地按著腹部,但还是不忘取笑他:“喂,你不会是拿存放了一星期的烂蟹来对付我吧,这不道德哟……”
    “没有,那是中午刚送到的……夏小姐,你没事吧?”舒念看她明显苍白的脸,紧张起来,无措地张著手,“夏小姐?你很不舒服?要不要我叫医生来,还是送你去医院,夏……”
    夏均摔在地上,全无反应的时候他只觉得全身都冻结了,惊愕了半天才跪下去摇晃她,试图把她扶起来:“夏,夏小姐,你怎麽样,你……”
    那颜色异常的嘴唇让他几乎惊跳起来,忙想去抓电话,却因为太惊慌而把整架话机扯了下来,摔得七零八落。跑出来的佣人们也只会茫然失措尖叫不已,一点忙也帮不上,吵得他更加心慌意乱,连哪里还有可以拨电话的地方都想不起来,半抱著夏均惶惶然地四处摸索著,好容易才想起手机就在口袋里,刚哆嗦著掏出来,就听见门口的动静。
    谢炎他们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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