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简单单几个字,却锥心刺骨。
    许岑风闻言闭目,喉结上下滚动,许久都没说话。他紧紧抱着法厄斯,吻掉对方眼角的泪水:“我回来了,不走了。”
    再也不走了。
    法厄斯却喃喃道:“不,你骗我……”
    他知道,许岑风一直都想逃走,对方又怎么可能会回来。
    殊不知,许岑风一直在等待他学会放手。只有法厄斯学会了放手,这场感情才能脱离“胁迫”这个鱼刺般梗在心头的字眼。
    “嘘,没骗你,以后再也不骗你了。”
    许岑风紧紧搂住法厄斯的腰身,将所有缠绵手段在对方身上都用了个遍,他们从来没有这样亲吻过,也从来没有这样相拥过,法厄斯愈发确定这是一场梦境。
    别醒了……
    就这样吧……
    法厄斯甚至想在睡梦中死去,而不是远方冰冷的战场。他紧紧圈许岑风的脖颈,把脸埋在对方肩头,心中有多贪恋这个怀抱,就有多么不愿意松手。
    许岑风花了很长时间才结束标记,他低头轻吻着法厄斯后颈的虫纹,低声道:“乖,松手。”
    他想给对方处理伤口。
    法厄斯闻言皱了皱眉,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愈发收紧了几分力道。
    许岑风只好把法厄斯抱在怀里。他维持着那个姿势,空出一只手拉开床头柜抽屉,从里面熟练翻找出了一个小药箱,然后用了些力气拽下法厄斯的手,垂眸替对方处理伤口。
    精神力暴乱对于雌虫来说是一辈子的天敌,精神力等级越高,发作的时候也就越痛苦,孕期的时候则更为暴躁。
    法厄斯手腕上还有许多旧伤,他不肯抹去许岑风给他留下的标记,于是每次只能用镣铐固定住四肢,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许岑风用消毒棉擦掉伤口附近的血迹,挤了一点药膏在上面,然后用纱布和防水膜贴好,免得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打湿。
    等做完这一切,他才把法厄斯从床上抱起来走向了浴室。
    他们两个的身上都出了汗,黏腻而又暧昧,一同浸泡在热水池里的时候总算得到了一丝缓解,混沌的大脑也终于清醒过来。
    法厄斯艰难睁开双眼,结果发现自己正趴在许岑风的怀里,而对方正在一片缭绕的雾气中摸索着寻找沐浴露,认真揉搓泡沫帮他擦洗身体。
    “……”
    法厄斯见状怔愣了一瞬,他下意识松开圈住许岑风脖颈的手,从水中震惊后退,一度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许岑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对方不是早就从索里蒂亚密林消失了吗?!
    许岑风原本在认真的揉搓泡沫,忽然察觉法厄斯的后退远离,下意识抬头,却见对方正站在浴池另外一边惊疑不定地盯着自己,慢慢停住了手里的动作。
    许岑风的手轻轻垂落水中,白色的泡沫漂浮在水面上,又很快破碎消融,向着另外一边流淌涌去。
    他是如此鲜活而又真实的出现在了眼前。
    法厄斯见状悄无声息攥紧指尖,力道大得骨节都泛起了青色,他颤抖抬手抚向自己后颈,果不其然发现滚烫的虫纹已经逐渐恢复正常,眼眶通红,咬牙切齿问道:“谁让你回来的?!”
    他当初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放许岑风离开,亲眼看见对方用计甩开自己,然后趁着夜色跌跌撞撞跑进了密林深处,一次都没有回头,一次都没有回头……
    他想要自由,法厄斯狠心给他自由了,为什么又要忽然跑回来?
    法厄斯的眼睛红得好像要滴出血来,落下的却是一滴又一滴滚烫的泪水,他恶狠狠瞪着许岑风,仿佛在看仇人一样:“谁让你回来的?!”
    许岑风静默不语。
    法厄斯步步后退,脸色阴沉,却不知是在驱赶谁:
    “滚!”
    “快点滚!”
    他应该是在驱赶许岑风的,最后慌张转身离开的却是他自己。法厄斯踉跄着攀住浴池边缘,想要离开这里,然而因为四肢受伤,最后又狼狈摔回了水面。
    “噗通——!”
    水花四溅。
    法厄斯跌入了一个温暖而又熟悉的怀抱,对方用手臂紧紧搂住他的腰身,将他抵在浴池边缘落下一个绵长到险些窒息的深吻。
    “不走了,”
    许岑风一贯温柔,说出这句话时却也带了几分锥心的意味。他捧住法厄斯的脸,用力吮吻着对方的唇舌,紧贴着浴池边缘,又来了一次标记。
    “永远都不走了……”
    法厄斯红着眼睛看向他,想说话,吐出的字句却都是支离破碎的。许岑风却永远都那么平和,见状在法厄斯耳畔低声劝哄道:“抱住我。”
    法厄斯没有动。
    于是许岑风又低声重复了一遍:“过来,抱住我。”
    法厄斯指尖轻动,最后终于抵不过心中的思念,无声咬紧牙关,红着眼眶伸手抱住了许岑风,力道大得险些勒断对方的腰身。
    许岑风笑了笑,他抱住这只嘴硬心软的雌虫,然后缓缓沉入水中,在法厄斯腹部落下了一个温柔的吻。
    那里是他们共同的血脉。
    法厄斯颤抖了一瞬,不知道许岑风是怎么发现的。他出于野兽的本能,下意识捂住腹部想要保护这个地方,最后却被许岑风轻轻掰开了指尖。
    “别怕……”
    许岑风在水中抱紧了法厄斯,他习惯性握住对方的指尖递到唇边亲吻,忽然觉得空荡荡少了些什么,静默一瞬,主动开口道:“法厄斯,明年初春的时候,我们就结婚吧。”
    法厄斯生平第一次觉得现实生活比梦境还要离谱几分,他下意识看向许岑风,幽绿的眼眸紧紧盯着对方,终于恢复了几分以往的锐气,声音嘶哑破碎:“为什么?”
    就因为他怀了虫崽?
    许岑风却道:“我喜欢你。”
    法厄斯一怔。
    然而许岑风又认真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
    仅此而已……
    第125章 少年
    阿绥当上星盗首领的第三天,大部队已经逐渐迁移到了寒冷的北部。冬日的阳光斜穿过枯枝,在地面打落了一片斑驳的树影。寒鸦振翅落在树梢,嘶哑的叫声在雪地里回荡,愈发显得死寂荒凉。
    外面太冷了,阿绥不愿意出去,于是整天都待在星舰里面擦拭着自己手里的那柄剑,殊不知这样愈发让外面的星盗觉得他深不可测。
    “嘎吱——”
    地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每每有虫走过都会发出一声清脆的动静。一名持枪值守的星盗探着脖子往舷窗里面看了眼,结果就见一名穿着白衫的黑发少年盘腿坐在地上,低头认认真真擦拭着手里的剑,面容阳光帅气,抿唇的时候还能看见一个小酒窝。
    哦,真是一只漂亮的雄虫。
    那名星盗在心里默默感慨一遍,然后偏头吐出了一口痰在旁边的雪地里。按理说雌虫不该这么粗鲁,否则以后很难找到雄主,不过他们都是亡命之徒,谁会讲究那么多,口吐芬芳就喝吃饭一样稀松平常。
    “妈的,克莱特联盟换了这么多大大小小的首领,老子这辈子都没想到会是一只雄虫抢到了大首领的位置!”
    另外一名星盗正在附近徘徊巡逻,闻言皱眉对他“嘘”了一声:“你声音小一点,万一被阿绥首领听见怎么办,好好巡逻吧,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他们正说着话,不远处忽然走过来一名身形瘦高的雌虫,对方腰间别着短枪,身后还跟着几名护卫,手里抬着一个被黑布蒙起来的大铁笼子,也不知里面装着什么,看起来神神秘秘的。
    那两名星盗见状齐齐抬手敬礼:“二首领!”
    被称做二首领的瘦高雌虫走到他们面前就停住了脚步,只见他面颊微凹,颧骨极高,红棕色的头发扭曲打结,夹杂着些许雪沫子,显然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梳理过,声音低哑难听:“大首领呢?”
    一名星盗老老实实答道:“回二首领,大首领今天一直待在星舰里面休息,基本没出来过。”
    二首领闻言摆了摆手:“我有要事和大首领商量,你们站远一点,不许让别的虫靠近。”
    他语罢转身朝着星舰走去,顺便命令护卫把那个神秘的黑铁笼子一起搬了进去,舱门一关,隔绝了里面的情景。
    “呸!”一名星盗见他走远了才敢吐出一口唾沫,骂骂咧咧道,“卡洛斯这个见风使舵的家伙,刚把上一任首领害死,扭头又来讨好新首领了,真是天生当船长的料!”
    同伴颇为倒是好奇:“他抬了一个黑笼子进去,里面装着什么?”
    那名星盗压低声音道:“还能是什么,前段时间帝国派来追击我们的那名贵族少将不是受到伏击被卡洛斯抓起来了吗,他肯定是想献给大首领,讨巧卖乖。”
    他的同伴闻言颇为羡慕嫉妒恨:“怎么不把我们献上去,我们也是雌虫,大首领长得那么漂亮,被他标记一场也不亏。”
    星盗闻言上下打量着他,毫不留情的打击道:“你?你就别想了,除非你能长一双和南部雌虫一样漂亮的翅膀,他们的翅膀可是稀世珍宝。”
    同伴闻言这才反应过来什么:“原来那只雌虫来自南部,怪不得卡洛斯要把他献给大首领,雌虫的翅膀是用来飞的,可不是割下来给那些变态雄虫收藏的,我还是更喜欢我的丑翅膀。”
    一阵凛冽的北风刮过,呜呜声回荡在山野间,卷起漫天飞雪。
    星舰内部有恒温设置,外面越冷,里面就越暖和。阿绥已经困得开始打哈欠了,却还是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应付忽然上门拜访的卡洛斯:“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卡洛斯没想到自己年逾四十了,还得向一名半大不小的少年低头,但他想起对方身上神鬼莫测的功夫,脸上的笑意却愈发谄媚起来:“大首领,您刚刚接任这个位置没几天,按理说应该找两只雌虫贴身伺候您的,但那些手下都五大三粗笨手笨脚,我猜您肯定不喜欢,所以特意准备了一个礼物献给您。”
    阿绥原本还在打哈欠,闻言不由得来了点精神,他反手将长剑一挽,从地上起身问道:“礼物?什么礼物?”
    卡洛斯示意他看向那个被黑布蒙起来的笼子:“首领请看。”
    他语罢哗啦一声掀开上面的黑布,只见里面竟关着一只遍体鳞伤的雌虫。对方上半身的衣服已经被扒光了,下半身仅穿着一条军裤,手脚戴着镣铐,因为空间限制迫不得已半跪在笼子里。雌虫精壮的身形暴露在空气中,泛着堪比白玉的光泽,只是不知为什么,交错纵横着许多红色的鞭痕,右肩还有一个未愈的血洞。
    阿绥一下看傻了眼,没想到所谓的“礼物”居然是这个。
    卡洛斯却误以为他被“雌虫”的美貌惊得呆住了,笑吟吟解释道:“首领,这只雌虫来自南部的音察邰特,据说他们的种族拥有世上最美丽的翅膀,但因为数量稀少,已经十分难找到了,许多权贵都想收藏一对南部雌虫的翅翼。”
    他语罢从护卫手里接过一根细细的羽棍,就像逗鸟雀一样隔着栏杆伸进去,强行挑起了那只雌虫的脸:“首领,前段时间负责带队追击我们的军方将领就是他,为了安全起见,我给他戴上了电子镣铐,您如果想要享用的话,只需要用钥匙打开牢笼就可以了。”
    这个世界雌多雄少,因为珍贵的雄虫太过骄傲放纵,雌虫难免受到数不清的压迫。克莱特联盟里的星盗大部分都是普通百姓,他们为了反抗肩上的枷锁,不惜触犯律法背叛帝国,但命运讽刺,有一天他们又把镣铐重新戴在了同类的手上。
    阿绥闻言下意识看向笼中,却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比月光还要温柔的浅蓝色眼眸,对方金色的发丝凌乱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然而因为身在牢笼中,神情冰冷而又愤恨,就像濒死泣血的金丝雀。
    阿绥见状又是一怔。
    卡洛斯却已经迈步上前,将一枚银色的钥匙递到了他眼前,言辞恳切的道:“首领,请您务必相信我的忠诚,外面那些针对我的流言蜚语都是不实的,我从来没有害过上一任大首领,更不会去害您。”
    阿绥看着眼前的钥匙,正犹豫着要不要接过来,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道低沉的声音:“大首领当然不会怀疑您的忠诚,更不会拒绝您的礼物。”
    卡洛斯下意识看去,却见一抹黑色的身影不知何时打开舱门走了进来,寒风顺着他背后的空隙争先恐后钻入星舰里面,关门的时候又被牢牢隔绝在外。
    卡洛斯顿了顿,意味不明道:“原来是‘军师’。”
    被他称作“军师”的虫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仅露出一双眼眸,同样也是黑色的,闻言淡淡出声:“您客气了,我只是首领的侍从,不算什么军师。”
    而阿绥不知是不是得到什么暗示,终于从卡洛斯手里接过了那串银色的钥匙:“军师说的对,我不会怀疑你的忠诚。”
    卡洛斯闻言眼中终于闪过了一丝满意,他见这位新首领的目光一直落在铁笼里面,心想对方应该迫不及待要使用了,立刻识趣告退:“那我就先告退了,您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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