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别说, 联玉写字的速度虽然快,字迹却十分工整,不见半分马虎, 比原身和江月的字都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应也是有些学识在身上的。
    她心下对他越发满意,想着看来往后自家这假赘婿不止是可以帮她作戏, 做个账房先生也绰绰有余。
    联玉看她一会儿对着喜钱直乐,一会儿又在认真地想事情, 也是一阵好笑。
    他当然也知道银钱很重要, 从前也经历过因为手头不富裕, 只得节衣缩食的日子。
    只是眼下也不过是倒赚一二十两,有必要这么高兴吗?
    就跟他身上的喜服似的, 毕竟已经穿过,转手再卖,至多也只能卖个一二两银子, 她之前却因为上头溅了几个血点子,而心疼不已。
    沉吟半晌, 他问出了心中所想:“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既然缺银钱,为何不直接去给富贵人家治病?”
    越富贵的人越惜命,若真能救他们的命,莫说是十两、百两,怕是千两、万两也唾手可得。
    “我也不是什么人就治的。”江月立刻说,“若求诊的是奸邪之辈,给再多银钱也不顶用。”
    她也懂一点入门的相面之术,相由心生,这话并不是以貌取人,而是说人做过的事情是会反应到面相上。
    那种一看就犯过很多恶事的人,给再多银钱,她也不会医治。
    既沾染因果,也跟她上辈子受到的师门教诲相悖。
    “当然我也不是说富贵人家都为富不仁,肯定也有好人。但你不知道华佗怎么死的吗?给有权有势的人看病,我也不大乐意——高门大户阴私事儿多,若惹了对方不悦,怕不是落个和华佗一样的下场。亦或是非要逼着我为他一人所用,那也够麻烦的。”
    毕竟现在江月不是从前那个师门后台强大的医修了,而只是个没什么身份背景的商户女。且也得替原身照顾这个家。
    说完这个,江月顿了顿,接着在心中道,而且她给普通人治病也是攒功德,冒着身家性命的危险去给身份显赫的人治病也是攒同样的功德,何苦来哉呢?
    “最后,就我如今这个年纪,又没跟过时下的什么名医学习,也没治好过什么显赫的人物,人家凭什么信任我呢?”
    联玉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心道你不是有本事治好我么?
    怕是来日等他安然无恙的回京,多的是人打听他是被谁治好的。可再不用担心旁人信不过她。
    那是若是他将她的名讳告知,怕是顷刻间就能名动天下。
    不过到时候随之而来的,估计还会有数不尽的麻烦,且眼下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所以联玉也没再接着说下去。
    看江月又高高兴兴地在数第二遍喜钱了,联玉觉得有些口渴,便准备去灶房提壶热水来。
    灶房里,房妈妈和宝画已经简单打扫过外间,正在清点剩下的吃食。
    联玉刚走到门口,就听房妈妈道:“没往前头送的馒头还有六个,正好明日夫人、姑娘、姑爷一人两个。还有锅里剩了些素菜,也有没往外盛的,明日午饭再烧个热汤,就好了。”
    宝画问说:“那娘,这还剩了不少肉菜,也是没往外盛,没人碰的,咋整?我看今天夫人和姑娘姑爷都没怎么碰席上的大荤,想来是吃不惯那喜宴厨子的手艺。”
    “喜宴厨子做的荤菜确实油水多,夫人怀着孕,姑爷身子弱,吃了也不好克化。”
    房妈妈说着话,就听宝画‘咕咚’一声响亮的咽了口口水,连灶房外的联玉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这胖丫头想来是犯馋了。
    联玉便站住了脚,毕竟现下进去撞见也有些尴尬。
    又听房妈妈接着道:“这些肉菜都没动,确实浪费。这样吧,明日厨子来结工钱,他们做这行的最眼尖,这菜又是他装盛的,应该一眼能看出来我们后头也没碰过,我问问能不能抵掉十几个大钱。”
    “还是娘有办法。这就为家里省了十几个钱!”宝画真心实意的夸赞着自家亲娘,然后又‘咕咚咕咚’连着咽了好几口口水,催道:“娘快把菜都搁起来,我这喉咙像不听使唤似的。”
    房妈妈笑着啐了她一声。
    联玉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血点子,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试试立刻搓洗看看?毕竟血点子溅上去也就大半日工夫,或许还能洗掉。
    此时灶房里说话声儿也停了,联玉便提步进去,道:“可还有热水?”
    宝画得眼神还落在盘子里的肉菜上,似乎是没想到他这会儿会过来,抬起头讷讷地问:“这……这么快?”
    房妈妈连忙拉了她一把,又瞪了她一眼,转过脸笑着回答道:“有的,我这就给姑爷装。”
    很快,房妈妈就给联玉装好了一铜壶温热的水。
    联玉跟房妈妈道了声谢,提着铜壶回到喜房,看到了穿着喜服的江月,才猛然回过味来宝画说的“这么快”是指什么!
    江月已经把礼单和喜钱都收起来了,她也正想卸妆、洗手洗脸的,便站起身到了搁置铜盆的木架旁边,却看联玉仿佛被人点了穴似的,迟迟没有动作。
    “你发什么愣呢?脸怎么红了?”
    联玉一边往铜盆里倒水,一边带着些咬牙切齿地意味说:“没什么。”
    两人很快各自洗好脸,房妈妈又抱了些柴火来,在门口叮嘱他们把炕烧的更热一些,却没进来。
    此时实在是夜深了,江月累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转头看到联玉把喜服脱了,泡在铜盆里,只着白色中衣站在那儿搓洗衣服。
    他那手势一看就是没怎么洗过衣服的,而且血迹这种东西,就算用上皂角也不一定能洗得掉,更别说这样只用水洗了。
    “先睡吧,万事等睡醒再说。”
    联玉也跟着忙了一天,便也停了手。
    两人一起把炕上的干果扫到中间的位置,然后在干果两侧,各铺一床鸳鸯喜被,再吹熄了炕桌上的油灯。
    农家的炕都做的宽大,因此说是同床共枕,其实中间也隔着四五尺的距离,足够再睡一个宝画的。
    静谧无声的夜里,两人很快就睡熟了。
    第二日晨间,一夜好梦的江月按着平时早起的时辰醒了,醒了以后也不睁开眼,习惯地从被窝里一个鲤鱼打挺,一坐而起,而后便开始闭眼打坐。
    打了半刻钟,她清醒过来,想起眼下同住的换人了,便立刻睁开了眼。
    如她所想,她刚‘腾’一下起身的时候,炕上另一边的联玉便也睁开了眼。
    此时已经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
    两人对上了视线,联玉问:“你这是……”
    江月尴尬地用被子把只穿着中衣的身体裹成蚕蛹,“养生……养生手段哈。忘了你不知道我有这个习惯,没吓到你吧?”
    联玉没再多问,只说没有。
    昨儿个吹了油灯,两人才各自宽衣,而且那会儿江月都快困得人事不知了,便也没怎么觉得尴尬。
    眼下天光大亮,再当着对方的面穿衣服,便有些尴尬了。
    最后还是联玉先动了,起身去柜子里找到了房妈妈给他新缝的外衫穿上,便径自出了去,把空间留给了江月。
    “这方面倒还算得上是真君子。”江月带着笑意,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第二十四章
    联玉出去没多会儿, 房妈妈提着热水进来了。
    对着她,江月自然不用尴尬什么,从被窝里出来, 寻了衣服穿上。
    房妈妈笑道:“姑娘和姑爷都完婚了,姑爷还特地去外头洗漱呐?”
    江月含糊地‘唔’了一声,也没回答。
    又听房妈妈问:“怎么铜盆里泡姑爷的喜服?”
    江月就解释了一下他昨儿个吐血沾到前襟的事儿了。
    房妈妈道:“姑娘和姑爷不懂,这沾了血的衣裳得用冷水洗了,遇到热水便再也洗不掉了。”
    说着她又把喜服拿出来瞧瞧,说不碍事,“瞧着也不甚明显, 左右也只是留着作纪念而已。”
    既然洗不掉了,江月也就没说自己想过把联玉的喜服卖出去这件事。
    一通仔细的洗漱之后,江月去了堂屋。
    房妈妈如她昨天说的那样, 已经用前一天没人动过的馒头和剩菜做了朝食。
    简单的吃完, 前一日来帮工的人也先后上门来结算工钱。
    江月没让许氏再用家里的银钱,而是用了已经被划到她名下的喜钱。
    全部结算完毕之后, 跟江月想的差不离,还盈余了十三两银子。
    看过礼单之后, 许氏也是一阵无言的感动。
    前儿个给江父治丧, 这些个亲朋好友都想趁机接济他们。
    但许氏并不想借着丈夫的丧事敛财, 尤其是那会儿因为江父的棺椁从京城运回,虽沿途用了不少冰, 却也不能久留,便也没时间摆席,仪式十分简单, 只是设了灵堂而已,哪好平白收人那些么钱?就都给拒了。
    没想到他们此次他们还是悄默声儿的塞了这般丰厚的喜钱。
    也得亏女儿女婿的婚礼上旁的都从简了, 连喜乐队伍都未曾雇,但喜宴这部分的开销却并未缩减,绝对不会失礼宾客。
    等忙完了这些,江月便提出搬家的事儿。
    这是前头早就说好的,许氏和房妈妈自然没有异议。
    只是到底有些匆忙,房妈妈就道:“不如今儿个上午我和宝画先把家里东西归置一番,然后下午去清扫城里的祖产。等明儿个再搬过去?”
    江月说没必要,“咱家搬回老宅时间短,好些个东西都原封未动,而且祖产那边地方小,老宅的家具也不合用,便也不用搬,只收拾细软和常用的锅碗瓢盆那些,也用不了太久。而且去城里一来一回也得一个时辰,没得让您和宝画来回折腾。”
    许氏也舍不得她们母女辛苦,就也同意江月的说法。
    于是朝食过后,一家子就动了起来,各自收拾行李。
    联玉的东西自然是最少的,但江月也没让他闲着,就让他到处帮着搭把手。
    到了午前,几人便都收拾妥当。
    房妈妈雇了辆牛车来,所有行礼将将好装了一牛车。
    许氏又去和附近的邻居打了声招呼,说自家要进城过个冬,若有事可去城里的梨花巷去寻自家。
    纵然是初冬时节,日头正盛的中午,天气也并不怎么寒冷。
    所以趁着日头好,一家子便就此出发。
    江月和许氏几个挨着坐在牛车前头比较宽敞的地方,联玉则和行礼挤在后头。
    宝画趁机就和江月咬耳朵,说:“姑娘回头跟姑爷说说,我昨儿个也不是故意的,我哪里想到你们没那啥呢。让他别用那种爱答不理的眼神瞧我了呗。”
    收拾行礼的过程十分枯燥,自然也会适当地聊聊天。
    宝画也就知道了自家姑娘为姑爷的身体考虑,并未洞房。
    江月好笑地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你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惯了,你也知道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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