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火对司吉月笑笑,语气里罕见地带了点打趣的味道:“但是情报还是需要去拿,听话,再忍两天,等咱们早点找到你那个小未婚夫就好了。”
    “……不能严刑拷打一下你的大孙子吗?”司吉月闷闷地,用一张乖巧的脸说出了很冷酷的话。
    李星火没忍住笑了笑,片刻后才带点严肃地提醒司吉月说:“小宝,就算是天罚者,出门在外也不能对凡人想杀就杀,被发现的话肯定会被门派通缉……当然,没被发现的话就没问题了。”
    司吉月与李星火对视,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很快又绷起脸,商量接下来的事。
    ***
    次日清晨,紫宸殿内。
    皇帝神色阴冷,看上去像是对摄政王憎恶极深,“从细作口中撬出来的所有线索都指向陆文山,他跟白荷教必定脱不了关系!”
    司吉月无聊地倚在宫殿当中的长柱旁,望向宫殿之外春日草长莺飞的景象。
    “但是摄政王府把守严深,朕几次派遣暗卫都聊无所获,老祖宗,你们……”
    司吉月追着一只蝴蝶走出去,将两人的声音都丢在脑后。她指尖带了点灵力,将蝴蝶吸引到自己手中。
    司吉月抓着它,蹦蹦跳跳地跑回去,想让李星火看看她抓到的蝴蝶,只是一踏进宫殿,就看到李星火和皇帝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
    司吉月迟疑地停下脚步,警惕地说:“你们看我干什么?”
    ……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司吉月躺在一座偏僻宫殿里,太监和宫女把锻石和胡粉,和上温水调成浆,然后往司吉月的头发上涂抹。
    一头银月似的白发,一点点被染成漆黑的颜色,司吉月一边等待头发变干,一边跟李星火絮絮叨叨地说话:“……所以,按照血脉来看,那个‘摄政王’应该是师兄你的外孙对不对?可是这种办法真的有用吗?就算我伪装成正常人,潜入进去真的不会被拆穿吗?”
    李星火捧着淡蓝色的火苗帮她烘烤头发,淡淡地说:“有没有消息都没事,就当去打发打发时间,放开玩吧。”
    皇帝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们,问:“老祖宗,这孩子真不是你的私生女吗……?”
    李星火和司吉月同时露出一个无语加嫌弃的表情,两人不带任何犹豫地否认了皇帝的猜测:“怎么可能!”
    很快,司吉月就被夏公公带到了尚宫局,夏公公将尚仪唤到跟前,话里有话地介绍道:“这孩子是刚进宫的宫女,你带着她学学规矩……记得要有个度,别伤着了这位贵人。”
    尚仪往夏公公手里塞了个沉甸甸的荷包,谨慎道:“公公这意思……奴婢不太明白,劳烦您说得再清楚些。”
    夏公公把荷包塞回尚仪手中,这是替皇上办事,他哪里敢中饱私囊,只是讳莫如深地说:“你只需要知道以后这位小主会是摄政王府的人就好。”
    于是尚仪心里明了,这姑娘是要送给王爷的贵妾,来尚宫局也就是走个过场,明面上过得去就好。
    夏公公朝两人做了个揖,司吉月乐呵呵地对他摆摆手告别,刚回完礼的尚仪诧异地瞧了她一眼,心想真是个一点规矩都不懂的。
    司吉月和这些同年纪的小宫女们同吃同住,在尚宫局呆了一旬左右,很快和她们熟稔起来。
    凡是有人的地方,必定会有江湖,宫女们之间也会有拉帮结伙的小江湖,各种勾心斗角也有。
    虽然身处皇宫当中,宫女的生活却和“锦衣玉食”这四个字扯不上任何关系,因为身份低下,她们吃的用的,都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除非遇到“主子”的赏赐。
    她们的日常生活就是日复一日,小心翼翼地伺候贵人,到了晚上甚至不能抽出片刻时间来仰望天空,司吉月从前不知道还有人过着这样的生活,现在亲眼见识了,反而觉得憋闷。
    在这群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中间,不少人心中怀揣的最大奢望,就是祖宗保佑,让自己入了皇上的眼,或是得到贵人青睐,好有个平步青云的机会。
    宫女们和太监不一样,虽然同是奴才,但却有个模糊的机会,要是能获得皇上的临幸,一切就都会不一样了。
    被皇帝临幸在各朝各代都是一件相当于“赌命”的事,如果碰上怀了孕,也许可以升职成为嫔妃。但如果碰到爱吃醋的娘娘,说不好反而会有性命之危。
    现在还没到夜禁的时候,司吉月趴在被窝里,听着她们小声嘀咕,回想起皇帝那张阴晴不定的脸,疑惑道:“皇上有什么好的?我感觉他就是金玉在外,败絮……”
    她身旁的小宫女吓得连忙去捂她的嘴,“嘘!你不想活了?!敢妄议圣上,要是被人告诉姑姑,你就完了!”
    司吉月虽然年纪在她们中间不算小,但是外表依旧还是筑基时的样貌,这群小姑娘都拿她当小孩。
    司吉月轻轻拍拍身边宫女的手,示意她放开自己,刚被放开司吉月就继续说:“我以前认识一个修……姐姐,她娶了好几个相公,几个夫侍整天就围着她转,那才叫场面呢!”
    听见她这“大逆不道”的胡话,几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都有点害羞,又忍不住小声笑起来,压在她身上,七手八脚地去堵她的嘴,“死丫头,你这话可不能让姑姑听见,要是让姑姑听见,我们也得一起挨罚!”
    女孩子之间的感情来得奇怪,几次夜话就能把人的关系拉近一大截。在一群小姑娘的忙乱之中,司吉月感觉到有人还掐了两把自己的脸,她嗷的叫唤一声:“谁掐我了?!谁掐的?!用那么大劲儿!”
    司吉月的动静太大,惊动了隔壁房间的姑姑,但是姑姑没有走过来,只是带点告诫意味地咳嗽两声,姑娘们就蹑手蹑脚地挪回原来的位置。
    所有人都知道司吉月在这个尚宫局是特殊的,姑姑不怎么管束她,也从来不给她分派什么活儿,因此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么个“异类”肯定在宫里呆不久。
    在这种不需要言明的了然当中,或许还掺杂着羡慕、嫉妒……等等的一系列复杂细碎的情绪。
    宫中的制度非常森严,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规矩会把人的骨头压弯,这是个没有任何自由可言的地方。天真的、活泼的、明朗的、温婉的……不论是什么样的性格,到了皇宫,也得变成唯命是从的工具,这从古至今,就是一个压抑人性的所在。
    在这里长大的孩子,被教导的首个要求就得做到行不回头、笑不露齿,大声喧哗和喊叫在宫中都是绝对不允许的。心中不论有多大的委屈,也要表现出笑吟吟的样子,因为这样才能带来喜气。
    宫女的七情六欲都被高度压抑,就连面目表情,也要照“主子”喜欢的脸色行事,不得有违规矩。
    司吉月睡意朦胧间,听见身边一个低微的女声说:“一天接着一天,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呢……唉,什么时候,这日子能变一变?”
    这道低沉的叹息,被深宫里铺天盖地的黑夜压下,聊无声息地消散在空中。
    第78章 走剧情
    半个月之后, 司吉月将尚仪姑姑教的规矩全都学了个七七八八。夏公公那边的工作也完成得差不多,在这半个月里,内务府快马加鞭给她伪造出一份完整的生平记录。
    司吉月在宫里有了新的身份档案和户籍——现在她的身份是个十六岁, 自小进宫的良家子,父亲是从七品小官,唯一没变的, 是“司吉月”这个名字。
    尚仪一边漫不经心地绣着手中的帕子,一边听着小宫女断断续续说话:
    “奴婢亲耳听见,那个司吉月口出狂言,对妄议圣上……姑姑,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张尚仪没有接话, 室内好一阵让人心慌的寂静。
    “……行了, 我知道了。”张尚仪冷眼瞧着这名宫女反复用手别上鬓边的落发,十六七岁的姑娘爱美没什么,但是放在宫里, 就不合适了。“只是这话,你还跟别人说过没有?”
    “这……王公公曾私下里问过奴婢这个新来的宫女来历,除此以外……妄议圣上是株连身边人的大罪,奴婢并未将那丫头所说的胡话告诉王公公。”
    张尚仪眉头微微松开了些, 这个“妄议圣上”的罪名稍有不慎,就会让“管教不严”成为泼在自己身上的脏水,甚至连整个尚宫局都要受到牵扯。
    只是司吉月是夏公公带来的人……
    张尚仪低着头,让人看不清楚她脸上神色, 告密宫女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心脏快得却像是马上要跳出来, 终于,她听到尚仪姑姑说:“来人!”
    那丫头完了……
    告密宫女心里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窃喜, 只是还没等她脸上露出笑意,就看到两个小太监朝自己走过来。
    “姑姑?!姑姑!您这是什么意思?”
    张尚仪没有跟她对视,只是淡淡地两个太监说:“今天下午有个宫女打水的时候失足不小心跌进井里去了,明白吗?你们两个将那名宫女捞出来,扔乱葬岗埋了便是。”
    “嗻。”两个太监齐声应道,接着就塞住告密宫女的嘴,将她拖了下去。
    张尚仪冷漠地看着小宫女不敢置信的双眼,在未央宫这个地方,捧高踩低、借人上位都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看不清形势、还怀有二心的蠢货——没有一个能活下去。
    ***
    司吉月待在尚宫局的半个月里,每次跟李星火交流都要靠传讯符。
    在春分的这一天,皇上下了一道圣旨,从宫里赏赐了三个宫女给摄政王,抬做妾室,为其繁衍子嗣。
    司吉月自然在三人当中。
    小半个月没见到师兄,她出宫那一天依旧没有见到李星火,两人还是用传讯符交流,司吉月拍拍脑袋,像是想要把嬷嬷刚刚的话全都倒出来,她说:“师兄,南大陆不是讲究‘好女不侍二夫’吗?我都要出嫁了,你都不来送送我吗?”
    李星火那边风声嘈杂,他说:“得了吧,不就是个男人,你要是喜欢,就给你带回仙域做小……”
    司吉月不知道他在哪里,只知道未央宫这里春风和煦,她咧咧嘴,说:“我才不要嘞。”
    李星火似乎是笑了下,片刻后,他低沉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通过传讯符飘来:“别听他们那一套,你是我师妹,谁敢给你套规矩?有没有找到消息都无所谓,过两天我去接你。”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因为司吉月已经准备出发,就暂时切断了传讯符之间的联系。
    摄政王同安家嫡女成婚已有五年,膝下无一嫡子嫡女出生。一般来说,皇上赐给臣子的女人在宫外就算不受宠,也会看在“金口玉言”的份上有个贵妾的身份,起码面子上过得去。
    司吉月身边的年轻宫女压抑着脸上的兴奋,对于这份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雀跃不已,叽叽喳喳的声音像两只活泼的小黄鹂。
    司吉月也跟着磨拳擦掌,这是她第一次离开李星火单独行动,李星火越说没什么,司吉月逆反心反而越强,她准备大干一场,让师兄刮目相看。
    ***
    另一边,李星火眼底被火光映得猩红,他用手背擦去脸上溅到的鲜血,将刀刃抵上另一人跳动的脖颈,“我再问一遍,三百年前千塔山之乱的密卷究竟在哪?”
    对于顺利闯进摘星阁这件事,李星火自己其实也有些惊讶,毕竟以前的摘星阁可是以防守严密而出名的,只不过自从大祭司死了之后,很多事都改变了,或者说,一切都在慢慢往水面上浮动。
    他那双深陷的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配上火光显得心思如海。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情感藏在眼里,李星火瞒着司吉月独自回到仙域来调查关于月族的谣言真相。
    负伤的弟子在李星火根本不留任何情面的逼问下最后还是说出了安放密卷的地方。李星火按照他所说的话,成功找到一个保存完好的乾坤袋,所谓的密卷就在其中。
    乾坤袋中储存的资料不会受到任何虽好,依旧是三百年前刚刚写完的模样,甚至仍有墨迹未干。
    李星火还没来得及打开细看,就感受到身后一道威压颇深的气息,他闪身躲开,向后看去。
    果然,是带着面具的白鹤山天罚者。
    “嘁,”李星火舔舔后槽牙,冷笑一下,“来得倒快。”
    他拔出腰刀朝身后扔去,同时隐匿身形,跃动几步,携带着乾坤袋快速离开。
    ***
    司吉月乘着马车,和另外两名宫女经过一路颠簸,被送到了摄政王府,他们并没有见到摄政王本人,而是被下人直接带到了正妻面前。
    司吉月回忆着从夏公公手里得到的消息,王妃本名安柏慧,安家独女,听说是个盛京里外闻名的美人。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等她真的见到王妃的时候,司吉月还是怔了片刻,没能移开眼睛。
    姿态优雅,眸光淡泊,美得像是画中的美人一样。
    司吉月见过长昼的脸、合欢宗宗主的脸,他们都是极艳丽的美人,但是安柏慧不太一样,她美得更加清丽,以至于司吉月带着怔愣的表情发呆。
    安柏慧也注视着她,看着这个不按礼数,抬头直视自己的小姑娘,露出了今天以来的第一个微笑,但是她没对司吉月说什么,只是淡淡移开目光想,这还是个孩子呢。
    对于她们这三个妾室,安柏慧没有严肃训诫什么,只是简单地说了些“一起好好伺候王爷”“开枝散叶”之类的场面话,就放她们离开了。
    司吉月注意到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眉眼间带着一层浅浅的厌恶。
    是因为吃醋吗?司吉月心想,看来安柏慧和陆文山感情不错……
    她们三个现在姨娘身份定了,府里也拨了伺候的丫鬟下来,司吉月分得一个小院。除了地点偏僻点,各处各地都让司吉月挺满意。
    另外两个一起来的宫女收拾妥当之后,愤愤不平地找上司吉月,拉着她一起说小话:“还以为她是多宽宏大量的人呢,故意把我们分到这么偏僻的地方……”
    “就是!在这种地方,怎么可能见得到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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