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往人群中看了一眼,平静的目光定在了人群中的萧燕飞身上,只看了一会儿,没久留,就随着皇后一行人离开了……
    没一会儿,大殿前就变得空旷了不少。
    刚才的事发生得实在是太快了,那些围观的百姓、学子们一时都没反应过来,面面相觑。
    渐渐地,周围的人群就一点点地散了开去。
    有人涌去大殿上香,想去跪一跪适才皇后跪过的那个蒲团,好沾沾贵人的贵气;有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眉飞色舞地说着方才大皇子当众求亲的事;也有人钦佩地看着萧鸾飞,赞不绝口,“蕙质兰心”这四个字时不时地从他们口中飘出。
    这些赞颂声听在柳朝云的耳朵里,嘲讽至极。
    “姑娘。”丫鬟小心翼翼地将跪在地上的柳朝云搀扶了起来,满脸的心疼。
    此刻的柳朝云通身上下狼狈极了,不仅是额头沾了地上的尘土,连衣裙都因为久跪又皱又脏,与她那之前的光鲜亮丽、意气风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萧鸾飞,”柳朝云怨毒的视线投诸在萧鸾飞脸上,一股恶气和怒火全都冲着萧鸾飞去了,“你可真是厉害!”
    “我还真是低估你了!”
    过去这几日,萧鸾飞帮着她去各府游说以筹集善款,筹来的银子也全都给了自己。柳朝云便以为萧鸾飞是在讨好自己、讨好柳家,安心收下了。
    她见萧鸾飞今天素衣荆钗,原本还以为她乖觉,没想到她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候狠狠地踩了自己一脚!
    萧鸾飞,她真是好大的胆子!
    柳朝云咬着一口银牙,真恨不得手撕了她。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萧鸾飞从容地抚了抚衣裙,又抬手撩了撩发丝,云淡风轻地嫣然一笑:“柳姑娘过奖了,我哪似柳姑娘这般好命,有人把姑娘捧在手心呵护,事事为姑娘考虑周全。”
    说着,萧鸾飞的目光从柳朝云身上移开,转而望向了不远处与宁舒言笑晏晏的萧燕飞,原本无波无澜的眼神泛起了一丝涟漪,
    她不像萧燕飞那般会投胎,无论是前世,还是这辈子,都有殷氏这生母护着,有殷家的那一片家业作为后盾。
    她不同,她能靠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就算她今天得罪了皇后,得罪了柳家,那又如何呢?!
    现在这当口,幽州危急,流民纷至而来,正是民心动荡的时候,皇后绝对不敢动她,而皇帝没几年能活了,他既要安稳民心,也要为大皇子造势,那么自己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只要她能成为大皇子妃,这一时的失与得并不重要。
    至于柳家,不足为惧……
    萧鸾飞笃定地笑了,一派从容自在。
    “萧大姑娘,”一个青衣小内侍疾步匆匆地从朝萧鸾飞这边跑了过来,看也没看柳朝云一眼,“大皇子殿下命奴婢来唤姑娘过去。”
    “姑娘放心,娘娘无碍的。”小内侍又压低声音补了一句。
    “劳烦公公带路了。”萧鸾飞对着那小内侍浅浅一笑,随意地一振袖,含笑走了。
    只留下了柳朝云一人呆立原地,风一吹,吹乱了她的鬓发和裙裾,也把周围那些私议声送入她耳中。
    “她姓柳,是不是承恩公府的姑娘?”一个老妇目露轻蔑地指着柳朝云道,“表面上说是要为了灾民筹集善款,却穿得这般奢华,装模作样。”
    “何不食肉糜!”一个读书人摇头晃脑道,“柳家的家风一贯如此,奢靡张扬。”
    “哼,九千两?说不定只是柳家的一顿饭,她还好意思拿出来。”
    “……”
    不少百姓与学子都对着柳朝云指指点点,柳朝云只觉如芒在背,越听越气,心火不断地往上窜。
    忽然,她眼前一暗,一道阴影笼罩在她前方。
    柳朝云一抬头,就看到宁舒就站在距离她不过三步远的地方,下巴微抬地看着自己。
    宁舒上下打量了柳朝云一番,咯咯一笑。
    “活该。”
    宁舒傲娇地丢下了这两个字。
    也不等柳朝云反应,宁舒一把拉起萧燕飞步履轻盈地走了,心里乐颠颠的。
    柳朝云心口本就憋着一股火,被宁舒这么一说,更是好像火上浇油般。
    轰!
    她的心火瞬间泛滥成了一片汪洋火海,狠狠地跺了跺脚,有些歇斯底里地喊道:
    “宁、舒!”
    早就走出了好几丈远的宁舒只当没听到,乐呵呵地拉着萧燕飞往东南方走去,一蹦一跳的。
    宁舒两眼亮晶晶的。
    她不该吐槽自己出门没看黄历的,这要是没出门,哪有现在这样的热闹看,足够她乐上好几天!
    “燕燕,你说皇后是不是要气死了?”宁舒小声地说道,“怎么办怎么办?”
    可是,她好开心啊。
    “要不,你把薄荷糖给她消消火?”萧燕飞被小郡主这副翘着尾巴的小模样逗乐了。
    “才不要!”宁舒小脸一歪,又往之前萧鸾飞离开的方向望了望,“鸾飞居然这么有钱,能一下子拿得出五万两白银!”
    是啊,那可是足足五万两啊。
    对于这些宗亲公侯之间,五万两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问题在于大部分人家一口气拿不出那么多现银。
    “……”萧燕飞摸了摸下巴,眼珠子灵活地转了转。
    据她所知,在殷氏离开侯府后,侯府的生活水准大降,各院各房的月例砍半不说,连一日三餐的份例都缩水了,再这么下去,说不定都快要变卖家产了。
    就连太夫人也拿不出五万两给萧鸾飞搏那些个虚名。
    “哈哈,”宁舒笑得开怀,愉快地露出一对可爱的酒窝,步履轻盈得简直快飘起来了,“谁让柳朝云非要抢我的东西,什么都要抢我的,这下踩到火了吧。也合该让柳朝云尝尝这滋味了。”
    这些天来,宁舒憋闷得难受,偏又被她母妃拘在王府里出不来,直到今天看到柳家倒霉,她就痛快了,颇有几分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振奋,眉目生辉。
    宁舒挽着萧燕飞的胳膊往前走,“我带你去聚秀山逛逛,来了皇觉寺不逛逛皇觉寺三绝,那可就白来了!”
    宁舒的兴致不错,带着萧燕飞先去逛了后寺的聚秀山,接着又去了皇觉寺第二绝的碑林。
    碑林中,一道道高高低低的石碑密密麻麻地林立其中,黑压压的一片,乍一看有种坟场般的压抑。
    两人走到碑林时,恰好看到一队巡逻的銮仪卫走过。
    宁舒不由蹙了蹙眉,嘟囔道:“皇后还没走啊!”
    只要皇后不走,这皇觉寺的几道大门就得封着,她们也就不能离开。
    宁舒最讨厌被人拘着了,她已经被母妃拘在王府好些天了,难得出来一回,又要被皇后拘着!
    宁舒噘了噘嘴,左右她对这些碑林其实没一点兴趣,就笑嘻嘻地说道:“燕燕,你先看碑,我去找大和尚打听一下,看皇后什么时候走,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大和尚胆子小得很,人多了,他就装糊涂,啥都不肯说了。”宁舒口中的大和尚指的正是住持觉明大师。
    去吧去吧。萧燕飞挥挥手,示意小郡主赶紧去吧。
    宁舒就拎着裙裾跑了,动若脱兔。
    萧燕飞含笑目送宁舒远去,便一个人在碑林中闲逛了起来。
    这些石碑都是历代书法大师的留的墨宝,自然是各有千秋,要么雄浑奇伟,要么清健俊逸,要么爽利挺秀……难分伯仲。
    萧燕飞沿着一排排石碑,慢慢悠悠地往里走。
    碑林中,还有七八个直裰纶巾的学子也在那里走动,有的在赏碑,有的在拓印,有的聚在一起侃侃而谈。
    “那位萧大姑娘实在是高义,视金钱如粪土,整整五万两说捐就捐!”二十出头的蓝衣学子高声叹道,一脸的崇敬之情。
    “的确大善。”另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灰衣学子摇晃着手里的折扇,用一种超然的语气点评道,“一个小女子有此胸襟实在不易。试想,若是幽州官员早能像萧大姑娘这般慷慨解囊,安置灾民,那些幽州灾民又何至于变成流民,甚至于沦落为匪类!”
    “这些流匪也只是为求饱腹,但凡幽州百姓多拿出一些米粮来,他们又岂会杀人屠村!”
    什么?萧燕飞不由停下了脚步,凝眸朝这几人望去。
    所以,被杀被屠,还是百姓自己的错?!这种受害者有罪论真是够恶心的!
    “不错。”灰衣学子又摇了摇折扇,口若悬河地继续道,“去岁北境兰山城也是如此,这明知不敌,明将军还死守城池,这才会触怒了北狄人,以至屠城,令满城百姓一同殉葬。”
    “这谢家父子镇守北境几十载,可北境多年来依然战乱不断,可见其无能,死得不冤!”
    “……”
    旁边的几个学子也是纷纷摇头,颇为不屑。
    “呵。”萧燕飞眼底渐冷,嗤笑出声。
    他们还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学子们闻声齐齐地朝她看过来,瞧出了她眼中的轻蔑之意。
    灰衣学子皱了皱眉,轻蔑地说道:“我们说的是关于黎民百姓的大事,你这小丫头不懂也就罢了,还嗤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
    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有什么见识,居然还敢在瞧不起他们!他们都是有功名的。
    “笑你们蠢。”萧燕飞又是一笑。
    她懒得理他们,直接要走,但学子们被她这句话气到了。
    “等等,不许走!”那青衣学子不服气地抬手想拦,脸色发青,“姑娘,你怎么骂人?!”
    她骂了吗?!萧燕飞在心里检讨了一番。
    她说的都是实话啊。
    迎上那几个学子愤愤的眼眸,萧燕飞似笑非笑道:“若没有那些‘无能’的将士们在战场上流血杀敌,又岂能有你们在这里高谈阔论,指点江山!”
    几个学子眉头皱得更紧了,俱是露出不快。
    那灰衣学子“啪”的收起了折扇,冷冷道:“姑娘慎言!”
    萧燕飞徐徐地环视着这些学子,眼角眉梢却透出几分凛冽。
    她本来都要走了,是他们拦着她,不让她走的!
    “一个个只会在这里指手划脚,纸上谈兵……说别人无能,可你们又有什么?”
    “三寸不烂之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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