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有!”宁舒笑得更愉快,也更亲昵了,“瞧,一对的。”
    她指了指佩戴在自己裙上的禁步,一手拈起一串粉色的流苏对着萧燕飞晃了晃。
    “好看,你的眼光就是好。”萧燕飞毫不吝啬地夸奖道。
    说她眼光好,对宁舒而言,那可是莫大的夸奖。
    她挑衣裳、首饰的眼光最好了!
    “那是!”宁舒下巴一挑,与萧燕飞笑闹在一起,两个女孩子抱作一团。
    笑了一会儿,宁舒便招呼着海棠与丁香继续给萧燕飞梳妆,她在旁边给她们参谋,兴致勃勃地从首饰匣子里挑了一对耳环和一个赤金嵌八宝的项圈。
    等萧燕飞梳妆完毕,知秋又来了,恭恭敬敬地提醒道:“姑娘,时辰到了。”
    海棠和丁香连忙去看自鸣钟,登时肃然地敛了笑容。
    “姑娘,奴婢给您整理一下衣裙吧。”两个丫鬟催着萧燕飞起身,又合力给她整起身上的曲裾,抚平裙子上的那些褶皱。
    再三确认萧燕飞的发型、妆容和衣衫,确定没问题,两个丫鬟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好了!”
    几个丫鬟便簇拥着萧燕飞往外走,宁舒也跟着她们一块儿出去了。
    庭院里、屋檐下、树梢随处都挂着一盏盏喜气的大红灯笼与一条条红缎。
    下人们穿着一式的暗红新衣,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喜气洋洋的气氛。
    萧燕飞和宁舒到了花厅不久,还没和殷氏说上几句,就有门房婆子步履如飞地来报说,卫国公夫人和礼亲王妃到了。
    殷氏早就知道卫国公府请了礼亲王妃当媒人,可礼亲王妃却没想到宁舒会出现在这里。
    “宁舒,你怎么……”礼亲王妃本想问宁舒怎么会在这里,但想到了什么,硬生生地改了口,“原来你认识萧二姑娘。”
    礼亲王妃看着宁舒的表情有些微妙,既慈爱,又透着一丝怜惜。
    “是啊,伯祖母。”宁舒笑呵呵地说道,“我跟燕燕最要好了。”
    她们俩这一打岔,原本有些生疏的气氛变得热络了不少。
    殷氏赶忙请客人们都坐下,丫鬟们动作娴熟地一一上茶。
    卫国公夫人一如往日的话不多,脸上噙着一抹端庄矜持的笑容。
    不过幸好有礼亲王妃时不时地说着活络气氛的场面话,一会儿赞萧燕飞:“殷夫人真是好福气,令嫒这般相貌真是满京城找不到第二个。”
    一会儿又夸起此刻不在这里的顾非池:“哎呀,老身给人做了十几年的媒,这还是头一回看到特意送活雁作为贽礼的。”
    “惜文,这活雁是阿池亲自去猎的吧?这孩子还真是心了。”
    国公府送来的纳采礼中,有一对生龙活虎的活雁作为贽礼。单这活雁一样,就足够女方出去吹嘘一番了。
    礼亲王妃是个和气人,又身份高贵,常有人请她做媒,也因此她对小定礼的步骤熟知于心,有她引导,仪式很顺利地一步步往下走。
    先由卫国公府奉上了纳采礼,紧接着,殷家这边也由几个婆子一一奉上了回礼,其中有一身女方特意给男方做的新衣新帽新鞋。
    最后,由卫国公夫人亲自给萧燕飞簪上一支赤金累丝丹凤衔红宝石珠钗,华光溢彩,宁舒郑重地给萧燕飞扶了扶钗,娇声赞道:“真漂亮!”
    她还故意转过脸问礼亲王妃:“伯祖母,燕飞是不是很漂亮?”
    “漂亮,真是漂亮!”礼亲王妃忙不迭地赞道,“哎呀,萧二姑娘与阿池那真是郎才女貌,再般配没有了。”
    “谢夫人。”萧燕飞郑重地对着卫国公夫人又施了一礼。
    至此,纳采礼也就礼成了。
    卫国公夫人对着两个女孩子温声道:“燕飞,宁舒,你们无事就去国公府找悦姐儿玩,这孩子总不爱出门。”
    萧燕飞与宁舒福了福,都笑着应了好。
    两个女孩子一个俏,一个娇,如夏花般明艳,令这厅堂似乎都亮堂了起来。
    卫国公夫人的唇角微微勾了勾,又归回原位。
    她喝了茶,只闲话家常了一会儿,就主动提出了告辞。
    殷氏带着萧燕飞亲自送卫国公夫人和礼亲王妃出去,直把人送到了大门口。
    既然定了亲,这桩亲事就算是正式定下了,两家也就成了姻亲。
    萧燕飞亲自扶着卫国公夫人上了马车:“夫人慢走。”
    宁舒则扶着礼亲王妃也上了马车,礼亲王妃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宁舒的手,似在安抚,又似安慰。
    殷氏优雅地站在三步外,唇角含笑。
    今天是萧燕飞的大日子,可最紧张的人却是殷氏,直到此刻,她才如释重负,放下了心头的重担。
    当初皇帝下的圣旨是给顾非池与武安侯府的二姑娘赐婚,如今却不得不让国公府来殷家下定,多少是有那么点于理不合。
    毕竟殷家是勋贵们都瞧不上的商户,又只是女儿的外祖家。
    可国公府全然不曾置喙什么,一力配合。方才整个小定礼的仪式都非常慎重,所有的环节都是按着古礼。
    对此,殷氏的心里存着感激的。
    她与卫国公夫人并没有过多的接触过,就算偶尔在宫宴或者别府的宴会上见面也几乎没怎么说过话。
    卫国公夫人是个寡言之人,面上总是冷冷淡淡的,对谁都不热络,从前殷氏觉得她不好相与,可现在再想,也许人家本身就是性子冷淡吧。
    卫国公府的马车和礼亲王府的马车一前一后地离开了,没一会儿,狭长的胡同里就变得空荡荡的,唯有上方的树荫摇曳不已。
    宁舒并不急着走,殷氏便笑着打发两个姑娘自个儿玩去。
    萧燕飞挽着宁舒又回了她在殷家的院子,留宁舒在她的小书房玩儿,她自己先进内室把那身沉重繁复的曲裾深衣换了下来。
    这衣裳好看是好看,但实在是太限制行动了。
    一炷香后,萧燕飞面目一新地从内室出来了,连头上的赤金观音分心以及那支赤金累丝丹凤衔红宝石珠钗都被她拆了下来,换了身简单的水红罗衫。
    宁舒慵懒地倚靠在美人榻上,手里拿着一本话本子,随手翻着页,一页又一页,短短几息时间,就换了好两次托腮的手势,明显心不在焉。
    萧燕飞以手指顺了顺自己乌黑柔顺的发丝,随意地在宁舒身边一坐,第一句就是:“要不要跟我说说,赐婚的事?”
    啊?!宁舒翻着书页的手仿佛被冻住似的,顿住了,慢慢地抬眼朝萧燕飞看去。
    “你怎么知道?”宁舒惊讶地问道,小嘴微张。
    为了这事,父王和母妃已经几次进宫求皇帝,动之以情,还求礼亲王帮忙说项,可皇帝依然没有改变心意。
    皇帝的赐婚圣旨还没下,父王和母妃特意在王府内封了口,下令谁也不许对外说一句,也就是礼亲王是宗令,礼亲王妃怕是听到了些风声吧。
    至于外头,现在应该还不知道吧?!
    第73章
    萧燕飞微微一笑,笑容如清风晓月,煞有其事地说道:“我掐指一算,算出来的。”
    真的?宁舒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眸子。
    萧燕飞一手轻轻按在宁舒右腕的脉搏上,随手拿过案头的一本《太素脉秘诀》,道:“我最近在学太素脉,这太素脉灵验异常,与五行八卦相通,不但可以给人看病,还能凭借脉搏的变化预测人的贵贱、祸福、吉凶呢。”
    “我观你最近犯太岁。”
    可不就是!她最近真是太倒霉了!宁舒点头如捣蒜,眼睛亮得仿佛发光的宝石,把小脸凑了过去,“燕燕,这真是靠脉搏算出来的吗?”
    “燕燕,那你是不是和无量真人一样有未卜先知之能?”
    “听说无量真人算的卦准极了,他说永平伯世子十八岁有一劫,果然,世子那年一头被人推搡在假山上,头破血流,昏迷了三日才行。”
    “还有,卢大将军府的小公子五岁时听说三魂七魄被吓掉了一半……”
    萧燕飞忍不住就笑出了声,笑得不可自抑。
    那戏谑的笑容,明晃晃地跃于颊上。
    好嘛,燕燕居然是哄她的!宁舒噘起了小嘴,挨挨蹭蹭地靠了过去,挽着萧燕飞的胳膊娇滴滴地撕娇道:“你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嘛。”
    燕燕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萧燕飞默默地抬手做了个手势,原本在一旁伺候的海棠就识趣地退了出去,轻手轻脚地放下了门帘。
    门帘轻轻摇曳,似与外头庭院的风声彼此呼应。
    萧燕飞不再开玩笑了,凝视着宁舒的眼睛,敛容正色道:“因为承恩公败了。”
    “而且,还是一场颜面扫地的惨败。”
    “皇上对皇后的母家一向很好,如今既然塞不了军功、兵权,那就只得把一个有用的人‘塞’给柳家了。”
    萧燕飞也是问了知秋后,才知道宁舒的父王怡亲王自先帝起就是京营总督,是个掌实权的王爷。
    为了让宝贝儿子以后坐稳皇位,皇帝可谓是煞费苦心了。
    萧燕飞微微抬眸,视线穿过窗户遥遥地投向了皇城的方向,璀璨的阳光映射下,双眸分外的幽深。
    皇帝只是偏心,却不蠢。
    这桩赐婚对皇帝来说,是在承恩公惨败后,至关重要的一步棋,为此,他不惜坑到了同胞亲弟弟和亲侄女的头上。
    皇帝不可能不知道柳嘉是个什么玩意儿,不仅跟他爹承恩公柳汌一样文不成、武不就,还成天就知道厮混在青楼楚馆,动不动就为了那些妓子、戏子争风吃醋,一掷千金,这还未成亲呢,他膝下的庶子、庶女就生了一窝,甚至还有强抢民女的风声传出……
    像这种糊不上墙的烂泥,把小郡主嫁给他,皇帝那根本是把人往火坑里推,推完还要再踩上几脚,全然不念一点伯侄的情分了。
    对着柳皇后与大皇子母子俩,皇帝的心很软,可对着其他人,却很硬,很狠,不择手段。
    宁舒闷闷地点了点头,信手从旁边的盘子里拈了枚玫瑰香的瓜子嗑,嗑了三四枚后,就歇了。
    从前香喷喷的瓜子此时也不香了,淡而无味。
    她又摸出一方一角绣着荷花的素白帕子,擦了擦纤白的手指,一下又一下。
    “皇上说,只要我同样嫁给柳嘉,他就封我二哥为郡王。”
    “父王与母妃为了拒婚,进宫三次去求皇上,二哥也说,他宁愿不要这个郡王爵位。”对着萧燕飞,宁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一一道来,声音微涩。
    窗外是灿烂耀眼的阳光,后院吹来的阵阵清风夹着一缕花香,沁人心脾,宁舒仰首深吸了一口气,徐徐地涩声道:“但是,皇上不肯。”
    她也不再称呼皇帝为皇伯父了,语气中只剩下了疏离、冷淡。
    屋里的气氛渐冷,陷入一片沉寂,衬得窗外的花木摇曳声尤为刺耳。
    宁舒出身王府,自小就知道皇权至高无上,知道她的皇伯父不仅是伯父,更是君上。可皇帝一向对她很好,好到有时候她也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伯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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