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两亲密的相扶远去。
    “姨母,这些事交给入目去做,何苦换个尿布还要亲自来。”
    盛如玥用帕子捂着口鼻,声音捂在帕子里囔囔的,自上次曹氏自·戕身子好了之后,她便曹氏接入东宫作伴,九皇子亦将曹氏当亲生岳母孝敬。
    曹氏给小皇子换尿布,嗔她:“你可真是小皇子的亲娘,哪有母亲还嫌自己孩子的。”
    盛如玥笑:“我就嫌弃,他干干净净的我才抱。”
    曹氏拿她没办法,将小皇子从里到外换了个干净,小皇子又变的香喷喷的,再出暖阁,又是无数人争相抱着要逗弄。
    “太可爱了。”顾从直戳着小皇子的鼻子逗弄,笑着同曹氏道。
    顾从直这一年彻底不要脸面,不再去任何妾室的房里,对曹氏是殷勤备至,甚至拿出了年轻小公子对年轻姑娘的热忱讨好,长久坚持下来,曹氏如今对他倒也同以往亲近了不少,笑着回道:“是啊,虎头虎脑的,力气也大,这才两个月来月,已经长这么多了。”
    顾修从始至终,漠然的看着这一家子和和乐乐,没有人再提起沈星语了。
    谁也不愿意背负不开心,离去的人会变成禁忌,留下的人变的越发亲密。
    所有人都将她忘了,只有顾修还记得
    结束了宫宴,顾修又在集市上随着人流转悠了许久,直到天将破晓,街上的人流散去,他回到镇国公府,一个人站在院子里也不进去,静静在院子里,看着正院许久,直到东方鱼肚白跃出地平线。
    他哑声吩咐:“双瑞,帮我放个消息出去。”
    第72章
    起初是书娴发现官衙上重金悬赏寻找沈星语的告示不再三日一张贴新的, 有的被撕去,角落里的被风吹干,泛黄, 街上也没有士兵再搜查。
    再后来,坊间有传闻, 鹿鼎公顾修新得了一个美貌侍妾,同之前下落不明的世子妃长的很像,很是得宠,被捧在手心,宛若珍宝般宠着。
    书娴犹疑不定好几天,终于还是将这传闻转达给沈星语。
    彼时立春的雨丝敲打在屋顶, 哗啦啦往下流淌,沈星语手伸出去,掬了一捧雨水在掌心玩。
    “这是不是代表着, 我很快就可以不用扮丑了?”
    她只专注玩水的模样太过轻快, 书娴反倒愣住, 陷入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里。
    半晌,她点头道:“应该是吧。”
    “挺好的, ”沈星语说:“再过些日子,冰完全化了, 我就要出去了。”
    “也是。”书娴长长叹一声。
    又过了十来天,睿贝子又带了新的消息,“顾大人给了阿迢一些银两,放她自由了。”
    他瞅着沈星语的脸色, 又补了一句, “她如今住在集萃巷,我的人同她接触试探过了, 没有人查,好像”
    --“是真正的自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放任。”
    沈星语吃着茶楼里的绿松糕,腮帮子咬的鼓鼓的,道:“那我将她接过来吧,正好我也要出去了,我带她去外头转转。”
    睿贝子道:“谨慎起见,还是我来吧,这边将人接出来碰头,直接上船。”
    “好。”沈星语将碟子里最后一块绿松糕放进嘴里,又喊了小二再上两盘。
    睿贝子好奇,有那么好吃,捡起一块尝了尝,发腻的齁甜,差点齁死。
    沈星语将三盘齁甜的点心吃的干干净净。
    -
    四月里的一个晴天,阿迢清早如同往常一样,挎着篮子去集市上买菜,一个穿青色比夹的女子拦住她的去路,“阿迢姑娘,有旧人想见你。”
    那女子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抬起来,虎口捏着的编绳下,一枚黑色的府牌,阿迢眼眸一垂,是粟圣公府的族徽。
    阿迢立刻点头,跟着她,到了码头,上了船,终于见到了沈星语。
    她扮作男子,可阿迢一眼就认出来她,扑进她怀里呜呜哭出来,她就知道,沈星语没事。
    “你同世子爷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出来的?”
    “这些日子,过的好不好?”
    阿迢一口气巴巴比划了一堆,对于无力的真相,只会让人痛苦,她同盛如玥的恩怨,沈星语自知也算不了。
    这辈子江湖不再见了
    便轻描淡写的道:“没什么,就是不喜欢他了,他太过强势。”
    阿迢:“世子爷很在乎你,一直在找你。”
    沈星语不想再说顾修这个事,便道:“我们不说他了,说说你吧,欺负你的人是不是太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以你不敢说?”
    阿迢犹豫了一下,点头算是承认。
    沈星语又问:“是盛如玥将你送给他的?”
    阿迢质本纯洁,答应了盛如玥不说,就不会暴露她的秘密,即便是私底下,也同样选了折中的方式将盛如玥摘出去,“没有。”
    “她不知道引吉是太子殿下在府上的细作。”
    当初顾修问,她也是这样子回复的,一个闺阁女子,没办法将后院的事同朝堂联系起来才是正常的。
    若是没有船上那一遭,目睹过盛如玥的真面目,沈星语或许会信。
    阿迢的眼睛依然纯澈,仇恨释怀,伤害自己的人没有好下场,还相信天道循环,对世间公理抱有信仰,这是一种幸福,沈星语不想她再倒回去,纠结既定却又不能报仇的事实,便道:“……我错怪她了。”
    “一切都过去了。”
    “以后我们姐妹一起,我带你去看看更远的世界。”
    她揽着阿迢的肩,站在甲板上,船破开水浪,将一切留在身后,风帆远扬,阳光落在水面,撒着碎金一般的光芒,薄云卷成桃花瓣,远处有白鸟盘旋。
    -
    起初,顾修时刻控制不住自己,想去集萃巷一探究竟,再后来,他就不敢去了,一个从不信神佛的人,他忽然开始同许多后宅妇人一样,初一十五出入佛寺,拜起了菩萨。
    这一天,他在云烟寺,看到有人在祈愿的树上挂平安符,他随手翻过来一只看,上面写了,“周郎养怡之福,得永年。”
    过去最不屑的寡淡句子,他忽然看的生出一丝兴致,又翻了一只来看,“吴郎年年岁岁身长,负岁年年春草长。”
    忽的,他看见一只极为熟悉的字体,瞳孔一缩,上面写:
    “顾郎天潼关得胜归来,再逢佳偶,金章绿绶,积福延龄。”
    他心脏骤然一停,仔细端详字体的铁树银钩,是沈星语的字迹没错!
    他紧紧盯着这字,眼眶倏然一红,她关注着自己,还知道自己在天潼关打仗!
    可是,为什么又要祝自己再逢佳偶?
    她要彻底放弃自己了吗?
    他宛若得了珍宝,将这祈福的小小红色纸笺小心翼翼珍藏在胸口,翻遍了云烟寺所有的祈福树,犹自觉得不够,又跑遍了上京所有的寺庙,道观,尼姑庵。
    可惜,再没有多的祈福信息。
    集萃巷,阿迢居住的院子前。
    他落空太多次,顾修站在门前,修长的指节捏着门环沉默许久,他连敲一扇门的勇气都没有了。
    挥挥手,让双瑞进去看。
    “人看起来很久之前就走了,这屋子早就废了。”
    顾修听见这个结果,扶着门框子就笑起来,嘴巴笑着,眼睛里却有泪流出来。
    双瑞心中惊诧,他自七岁就到顾修身边伺候,受再重的伤,天大的委屈,从来掀不起他一点波澜,他永远平静的像是终年清冷的寒潭,无怒无喜。
    从未见他哭过。
    双瑞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看顾修哭,比看他被刀砍都难受。
    “怎么样可以让女子心甘情愿回头?”
    大理寺,顾修坐在案几上,看着一众下属问。
    一众下属的嘴巴张成鸡蛋大!他们还是头一次看见他们高冷的一等鹿顶公大人问这么…没节气的事。
    他家大人居然也想要哄老婆了!
    这个他们哪会啊?
    都是老婆哄他们。
    顾修可不管,下了死命令,每个人都得交一份堪比查案卷宗一样的细则上来,当场就给下属放了假,各自回家向老婆取经,谁用簪子衣服首饰之类的糊弄交差,年末的业绩考核一律做最次的丁处理。
    大理寺一众查案如神的官员各个回家追着老婆绞尽脑汁,帮鹿鼎公大人写了一份追妻计划。
    沈星语喜欢海棠树,顾修就将整个上京的街道上种满了海棠树,沈星语喜欢草原,他就在郊区僻了一块桃花谷出来,种满草原一般的绿茵,外围种了一圈海棠,春日里蝴蝶环绕,他又养了许多许多成对的信鸽,成群结队在山谷上撒着欢腾飞,他不知她远游到海外,在这里放了一场又一场注定等不到的烟火,一次又一次看它落寞。
    两年后的春天,沈星语终于归来。
    书娴眼泪汪汪的打她:“你个没良心的,还知道回来……呜呜……”
    沈星语笑。
    发泄过后,书娴又给她细数花圃和耕地如今的规模,然后便张罗着带她去玩,“上京如今新添了个好玩的地方,很漂亮,现在大家都去那游玩。”
    沈星语欣然同意。
    书娴那股子喜欢将沈星语照顾的无微不至的体贴劲瞬间就捡了起来,从可以铺在地上的油布,到瓜果小食桃花酿,再到玩乐的风筝,无一缺漏。
    “这里还真挺漂亮的。”沈星语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绿茵草原道。
    “是啊。”书娴亲自铺着油布道:“你想不想跑一会?”
    “如今我骑术练的特别好,完全可以带你跑一圈。”
    暖融融的春日,在这样的山谷疯跑,这实在是一件快哉的事,沈星语还一直没有机会学骑马,以前外面大街上总是搜查她的人,后来自由了,她却一直飘在海上,辗转在外面广阔的世界,最远的地方,她甚至去到了琉酋,那些人眼睛是蓝色的,头发是微卷的金色。
    “看看,美人配白马,还有金马鞍,”书娴养的马是那种纯的白色马匹,性子也温顺,奢侈的连马鞍都是刷金粉的,她先是自己翻身上去,一只手递给沈星语,“快,上来,为夫带你跑一圈。”
    沈星语笑,将手给她,书娴手臂一伸,轻松将她带上马,鎏金小皮鞭一甩,马儿疯跑起来。
    桃花谷的绿草青嫩,汁水肥美,沿着山谷起伏,喇叭花红刺果平铺在草堆里,白云悠悠,暖融融的风儿拂面,吹的裙裾飘扬,桃花色的宽袖大衫下皓腕如雪,清冽甘甜的柑橘香散落在风中,如蒲公英散落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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