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韦伯斯特·厄尼斯。他的父亲是厄尼斯伯爵。爵士非常看重世界数学家大会,每年都会给与大会不少帮助。”
    麦迪南笑着眨了眨眼:“韦伯斯特,你与景交换联系方式了吗?”
    景长嘉似笑非笑地看向厄尼斯,就见厄尼斯那双一直没什么情绪的蓝眼睛,流露出了微微的恐慌。
    而麦迪南早已将话说了出来:“韦伯斯特,你研究了那么久的奇点解消。等明年入学,说不定还能成为景的学生。”
    厄尼斯急道:“我……”
    “没想到厄尼斯先生也研究过我的论文。”景长嘉笑着道,“但我还不一定会来顿涅瑟斯呢。”
    厄尼斯本就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青。
    再看景长嘉这态度,他顾不得礼仪,大声道:“麦迪南叔叔!我还有事,这就先走了!”
    麦迪南惊愕地看着他的背影,怔楞了一秒后,才笑着对路乘川说:“他父亲说,他一直在家里夸赞景是真正的天才,所以才让他来了大会。”
    路乘川客气道:“或许是孩子害羞。”
    麦迪南笑了两声,再次转回了正题:“景,我知道许多地方都对你伸出了橄榄枝。但你要相信,顿涅瑟斯才是最适合你的地方。”
    随着他们远去,礼堂里悠扬的曲调声渐渐变作了夜里隐约的夜风。
    数学家们三三两两的路过他们,互相点头致意后,又消失在人群中。
    景长嘉听着他们断续的声音,有在商量聚在一起喝一杯的;也有相约明日的讲座的;还有人似乎正在策划着晚上来一场咖啡趴,要聊一聊当前最前沿的问题。
    麦迪南略有些紧张地看着景长嘉,又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路乘川:“景,我不知道你的母校给了你怎样的保证。但请你相信,我能保证你在顿涅瑟斯渡过你最难忘的执教生涯。”
    “你会有全世界最聪明的学生,也能和全世界伟大的头脑尽情交流。当然数学的最终目的依然是推动人类文明前行。只要你愿意,最顶尖的实验室,必然会有你的席位。”
    路乘川条件反射地缩了缩手指。
    他有些羡慕麦迪南这样理直气壮地态度。
    如果可以,他也想理直气壮地对这世界上所有的青年科学家说:来我们这里,我们能提供你想要的一切科学资源。
    可布伊戈做了多久的世界科研中心,顿涅瑟斯就做了多久的世界数学中心。
    他们有太多的时间去囊获这个世界最天才的头脑。
    麦迪南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麦迪南先生,我只是在想……”景长嘉缓缓叹了口气,“我后续还需要一个物理学位。顿涅瑟斯接受一个老师在执教期间,去修第二学位吗?”
    麦迪南面露诧异:“没有这样的先例。”
    可随即,他又立刻笑道:“但如果你确实想要的话,可以做这个先例。”
    数学家去研究物理、计算机哪怕是生物的,都有不少。可想重新读学位的,却不多。这对于他们而言,实在有些浪费时间。
    但如果他眼前这位年轻人,有收集学位的癖好,他也不介意给他行个方便。
    “我开玩笑的,先生。”景长嘉想,“我相信在我需要的时候,顿涅瑟斯的物理学家们,不会吝啬他们的帮助。”
    麦迪南双眼猛地一亮:“当然。顿涅瑟斯从不吝啬对全世界分享我们的学术成果。”
    “我相信。”景长嘉说,“感谢您的看重。这次大会结束后,我会给您一个准确的答复。”
    “当然。远离家乡,确实需要深思熟虑。”麦迪南点了点头,“但我愿意相信,我能得偿所愿。”
    麦迪南在数学系大门处止步,又笑着邀请路乘川:“年轻人得早点回去休息。路教授,要不要与我一同去参与我们老年人俱乐部的研讨活动?”
    路乘川乐呵呵地拒绝了他的好意。
    两人上了顿涅瑟斯的接送车,路乘川才再次看向景长嘉:“你今天对马缇契卡奖很重视。”
    “他们的流程很有意思。”景长嘉说,“那么冗长的奖项历史介绍,与其说是骄傲于自己百年来的历史,更不如说,他们在强调如此颁奖的正当性。”
    马缇契卡奖,是数学三大奖里意义最□□的一个奖项。
    它的名字来自于布伊戈语的“数学”的发音。自诞生起,似乎就已经在大声宣告:唯有我,才是数学唯一的冠冕。
    在它过去的一百年里,偶尔会有来自意料之外的反叛的挑战者。但那些反叛者在数学领域绽放的光辉,都远不如马缇契卡所选定的其他获奖者。
    是以哪怕曾经有些反对之声,但都成不了气候。
    可现在不管是数学,还是别的,都已经变得那么不一样了。马缇契卡奖却依然拿着过去的规定做着数学三大奖之一。
    这在景长嘉看来,着实是……傲慢得很。
    “傲慢吗?”路乘川笑了,“所以它才是布伊戈的奖项。继承了布伊戈的灵魂。”
    “所以老师,我们为什么不设立一个奖项呢?”景长嘉笑了起来,“无论是历史上对于数学的推广,还是现代数学里对它的贡献。我们都有十足的底气,去设立一个世界性奖项。”
    路乘川听得一愣。
    “最初或许会缺乏关注。但是没关系。为奖项增光的永远都是那些足够伟大的成果。”景长嘉沉吟道,“马缇契卡奖这几年放弃的成果,我们都看得见。”
    “你是想……弄一个和马缇契卡奖分庭抗礼的奖项?”
    “不是的,老师。”景长嘉笑了起来,“我们的奖项不应该和谁分庭抗礼。数学既然是属于全人类的,那它的嘉奖范围亦如是。”
    路乘川却依然沉重:“仅仅只是这些年马缇契卡奖放弃的成果,撑不起一个大奖项。”
    毕竟虽然今年的马缇契卡奖它自己都在露怯,但它能一直坚守数学三大奖之一的位置,正是因为绝大多数时候,它对成果的认定是公平的。
    “老师,这件事得慢慢来。”
    景长嘉眉眼弯弯地看着路乘川。
    昏暗的光线里,他一双眼睛却如同天上星子。少年人自信又从容地道:“我会用我的成果,为它添光。”
    第65章
    这话自信得近乎狂妄。
    可路乘川看着他的学生,心中却莫名笃定他能做到。
    狂妄又如何?少年人本就该自信飞扬。更何况他的学生是如此的敏锐。
    一个拥有地域保护性的奖项,迟早会衰落。世界总会有新的王冠,去为它青睐的成果加冕。
    那么,就如景长嘉曾经所言:为什么不能是我们呢?
    他的学生既然有自信能拿出更好的成果,那他这个做老师的,也应当更有信心才对。
    路乘川把这件事放在心里琢磨的时候,景长嘉也在自己的房间中展开了一张信纸。
    写信这种事,云中郡王实在是驾轻就熟。信纸展开,笔端就落了下去。
    一封信刚写完,门口就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乔联站在门外,一见门开,就递给了景长嘉一个精美的小纸盒:“你的夜宵。”
    景长嘉接过看了一眼,发现那里面是布伊戈传统的小甜点。
    “师兄你去他们的咖啡趴了?”
    景长嘉侧了侧身,示意乔联进屋聊。
    乔联摆了摆手:“卢卡斯拖我去了。那种场合实在是有些不适合我。”
    乔联有些社恐。平生最大的勇气都花在了课堂上。非必要情况,他实在不想面对那么多开朗的陌生笑脸。
    “有有意思的议题吗?”景长嘉问。
    乔联无奈摇了摇头:“听说教授们另开了一场聚会,我猜可能会更有意思一些。”
    布伊戈的这些年轻人实在是过于有活力,感觉自己已经老了的乔联只能无奈撤退。
    “说起来,他们说这两天颁奖的时候,坐在你旁边的那个小孩,是个伯爵的儿子。”乔联关切地问,“他没怎么你吧?”
    他坐在后面的时候,看见过那个人好多次主动找景长嘉说话。但远远看着,乔联却总觉得那人似乎并不友好。
    聚会里听别人这么一说,他就坐不住了。
    “没什么。就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小孩。”景长嘉轻描淡写地说。
    云中郡王当年在京中,这种人实在是见得有些多了。遇上一个厄尼斯,他甚至都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没有为难你就好。他们说那个伯爵的儿子在数学上很有天分。那位伯爵这些年大力投资并支持各大数学奖项和学术期刊,都是在为他铺路。”乔联低声说,“总归是惹不起,不如离远些。”
    他一番好意,景长嘉笑着点头:“好。”
    该说的话都说了,乔联又叮嘱了几句“早点休息”,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景长嘉回到书桌前,打开自己的极小模型论证再一次看了起来。
    看到毕业答辩时,被问到的典范除子和典范环的有限性生成的问题,他视线停了下来。
    他最近听的几场学术报告会,都非常具有启发性。或许现在……他可以将双有理几何这个同构结构做一做。
    景长嘉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顺手就把乔联带给他的小甜点拍了个照,发去糊弄封·小程序·照野:“闭关突击做作业,消失两天,别担心。”
    发完消息,他将手机放到一边:“系统,来一支精神药剂。”
    他这一整天有非常多的灵感,却抓不住头绪。让系统用精神药剂帮帮忙,或许效果会很不错。
    薄荷一般冰凉的感受再次从大脑里蔓延开来,那些纷飞不定的灵感一个个从脑海深处冒头,任由景长嘉将它们捕获,并以某种规律进行排列组合……
    夜色渐深,门外逐渐热闹了起来。
    参与聚会的学者们兴致高昂地回到酒店,偶尔会有大声的学术性争论和大笑大闹闯进景长嘉的耳朵里。
    但这些声音都无法打乱他逐渐形成结构的思路。
    高维双有理结构的极小模型在他脑中成型,比熟练地与辛结构相连……
    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距离那把钥匙那么近。近得好像连霍奇猜想都已经触手可及。
    落笔的手顿了顿,景长嘉小声嘀咕道:“不对,这个思路错了。”
    他将错误的算式划掉,又重新落笔写下新的算式。
    ……
    时间一点点过去,黑夜寂静得唯有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几个小时后,寂静的酒店再一次热闹了起来。
    景长嘉听见了路乘川的声音:“小乔,起得好早。”
    “早上有个无穷维空间的公开课,我有些感兴趣。”乔联说,“长嘉是先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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