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早成了亲,听说探花郎不曾有过纳妾,便说明夫妻二人情谊不错。
    她这种帮自家人撬人家墙角的行为,难免有点心虚,昭阳不着痕迹地抹了抹鼻子,须臾,她抬起头,笑着道:
    “这茶叶是宫中前两日才送来的白银针,京城女子惯是爱喝,姜姑娘不如尝尝,觉得如何?”
    姜姒妗抬起一双杏眸,忍不住露出错愕。
    白银针,昭阳郡主说得简单轻松,姜姒妗却不会也这样认为,她虽然是商户,但父亲走南闯北,也不是没见识,这白银针是皇家贡品,寻常人家很难喝到,更别说什么京城女子惯是爱喝。
    但姜姒妗不是没喝过,再名贵的东西,只要有钱,总有些渠道能拿到的。
    姜姒妗抿了口茶水,不等她说出感受,外间便是一阵喧杂,昭阳郡主皱起眉头,招来一个婢女:“去外面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婢女去得快,回来得也快,带来一个不是很好的消息:
    “是沈姑娘和宋姑娘吵起来了。”
    昭阳只觉得一阵头疼,她没好气道:“这两人怎么又闹起来了,真是一对冤家!”
    闻言,姜姒妗立即意识到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她有点好奇,这位宋姑娘是她知道的那位吗?
    昭阳很快站起来,对着姜姒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两人时常要闹上一顿,我得去看一看,姜姑娘可要和我一起?”
    自是要的,不然这正厅就只剩下她一人,颇有些不伦不类。
    待出去后,就见到了有点混乱的一幕,姜姒妗也瞧见了宋安荣,她脸色气得绯红,瞪着一名女子,一点没有半月前初见时的淡定和气度。
    姜姒妗听见她说:
    “沈吟秋,我如何做事,还轮不到你来嚼舌根!”
    被她指责的那位女子只是勾唇嘲讽地笑:“谁想管你那些破事,我只是看不惯某些人的厚脸皮。”
    宋安荣立时恼怒,瞧着模样,仿佛恨不得上前扑打沈吟秋,毕竟都是才及笄不久的姑娘,平日中再守礼数,也不是一点脾气没有,况且两人家世高,又都被家中娇惯着。
    昭阳皱眉,刚准备上前说点什么,倏然,四周都安静下来。
    一人从不远处走来,瞧见来人,宋安荣和沈吟秋都是脸色一变,不敢再闹,些许惊惧地低垂下头。
    姜姒妗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在和来人四目相对时,她蓦然意识到什么,脸颊褪了些许颜色。
    她转头看了眼昭阳郡主。
    她觉得有些荒诞,却是忍不住咬住了唇。
    第8章
    姜姒妗没想到会在郡主府遇见那日秋静寺的男人,她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在郡主府,能有这般阵仗和威望的人,根本不做他想。
    女子脸颊透了些许白,不安和忧虑在心底发酵。
    她早有意识男人的身份不凡,却也未曾想过他居然就是那位把持朝政的裴大人。
    今日郡主府的种种不同寻常和异样在这一刻都有了解释,姜姒妗低垂下眼睑,杏眸中露出难以置信的荒诞和不安,她咬住唇,心底升起一个念头——明知她嫁过人,却仍是要唤她姜姑娘,这和自欺欺人有什么区别?
    仿佛察觉出女子的不对劲,裴初愠在走过来时,视线就不着痕迹地落在了她身上。
    和初见时的狼狈相比,她今日格外让人惊艳,暖阳贪恋地落在她身上,给她堵上一层薄薄的盈光,白皙的脸颊透着些许脂粉色,只是她咬着唇,黛眉轻轻蹙拢着,仿佛藏了许多心事。
    裴初愠眼底有片刻的晦暗。
    姜姒妗仿佛能察觉到那一抹隐晦的视线,她没办法自欺欺人地在心底粉饰太平,那一日,她就心有所感,如今这番感受越发深刻。
    ——她的的确确地惹上了一个麻烦。
    和往日的麻烦不同,他不讲理,且难以反抗。
    四周安静下来,昭阳余光觑见女子紧攥在一起而有些发白的指骨,颇有些于心不忍。
    人家好好一个姑娘,瞧被表哥逼成什么样了?
    不过昭阳也好奇,这姜姑娘和表哥到底有什么渊源,能叫表哥不顾她如今的身份,也对她生出了心思?
    姜姒妗若是知道昭阳的想法,必是要叫冤,什么渊源都没有,只不过是一面之缘罢了。
    安玲在看见裴初愠时,也是蓦然一惊,秋静寺给姑娘送伞那一日,她也是瞧见裴初愠的,但姑娘避而不谈,安玲只匆匆一眼,就被他浑身气压逼得不敢再看。
    安玲低声:
    “姑娘,这不是……”
    姜姒妗陡然握住安玲的人,打断了她后面的话。
    姜姒妗轻敛着杏眸,谁都看不见她的神色,只有安玲能察觉到她手心一片湿润,似不断溢出糯汗。
    宋安荣和沈吟秋在看见裴初愠时,就立即收了声,不敢再闹,裴初愠也没看她们,宋安荣倒没什么,只是沈吟秋难免觉得有些失落,宋安荣觑见她这幅模样,心底冷笑,就沈吟秋也好意思嘲笑她?
    不过也是上赶着的罢了。
    沈吟秋心仪裴初愠,毕竟裴初愠的身份和相貌摆在这里,很难不惹人心动,只是他的行事作风总令人却步,沈吟秋即使有心,却也不敢靠近。
    四周过于安静,昭阳轻咳了一声,打破沉默:
    “行了,你们二人下次再闹,就甭再赴本郡主府上的宴了!”
    在她府上吵闹,也是不给她脸面,若非见她们都身份贵重,???昭阳才懒得给她们好脸色。
    裴初愠还在,宋安荣和沈吟秋都是低头认错。
    昭阳才不管她们是否诚恳真心,直接疏散众人,席面摆在诵福园中而不是大厅,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事。
    姜姒妗闻言,也想顺着人流离开。
    昭阳不好意思将事情做得太明白,只好放人离开,等四周只剩下她和表哥,她脸色当即垮了下来,抱怨似地嘀咕:
    “表哥,我都不敢直视姜姑娘了……”
    她总觉得心中有愧。
    裴初愠掀起眼皮子,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语气中听不出情绪:“少说话。”
    昭阳蓦然噤声。
    世人都说昭阳郡主和裴阁老是表亲,于是对她也百般敬重,但谁知晓她心底对表哥也是怵得紧。
    表哥虽没说什么,但语气冷然,显然是不喜欢有人谈论姜姑娘一事。
    哪怕她心底察觉到什么,但她也只能当做不知道。
    昭阳也分不清,表哥这般态度,是不喜有人议论他的事,还是觉得传出风言风语对姜姑娘名声不好。
    若是前者只能说明表哥对姜姑娘心思不过尔尔,既是这样,又何必让她大张旗鼓地设宴请客?
    若是后者……
    昭阳心底摇头,就凭表哥如今作态,只要他后续还是不肯放手,这天底下可没有不透风的墙。
    姜姒妗走得很快,但也谨记自己的身份,没有越过前面的人去,直到经过一座假山,身后无人跟来,她蓦然停下脚步,忍不住地闭了闭眼。
    安玲一头雾水地看了看四周,心底不解却意识到姑娘的不安。
    她替姑娘擦了擦手心糯湿的汗,压低了声询问:
    “姑娘到底怎么了?”
    这种事情,姜姒妗难以启齿。
    甚至,她都觉得莫名其妙,不过是一同避雨的缘分,二人身份有别,何必苦苦紧追?
    姜姒妗只觉得心中仿佛被沸水滚过,有些揪着的疼和些许分不清的情绪,那日的情景又在脑海中不断重现,姜姒妗也不知道为何她居然会记得那般清晰。
    明明过去了好些时日,但她却是记得男人一步步走近和踏入凉亭的每一幕场景。
    姜姒妗艰难地呼出一口气,她摇了摇头:
    “我没事。”
    安玲看向姑娘微白的脸色,半点不信她的话,却是舍不得拆穿她。
    主仆二人慢慢地挪到诵福园,诵福园中摆了许多盆栽,开得茂盛,一株杨妃出浴美得勾人眼球,明明不该是这个季节盛开的花,也不知背后花了多少心思培育,四周皆是女子,没有不爱美的,再有心思,也不由得生出惊叹。
    宋安荣抓住沈吟秋的心思冷嘲热讽了一般,却被沈吟秋不冷不热地顶了回去,没等她再想好该怎么回应,余光忽然瞥见一个人,她倏地皱起眉头。
    沈吟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但待清杨妃出浴前站着的佳人时,不由得一怔,女子额顶戴着点翠蝶恋花簪,额间水滴状的珍珠坠子被风吹得轻轻晃动,美人如玉,盈盈生辉,只安静站在那里,便是一副令人移不开视线的风景。
    沈吟秋堪堪回神,轻眯眸:“我倒不知你从何处认识了这般佳人。”
    宋安荣和沈吟秋不对头了许久,少有听见沈吟秋口中说出什么好话,如今难得听一回,却是在夸赞姜姒妗,她心底呕得要死,冷笑道:
    “我相识什么人,还要一一和你报备不成?”
    从她态度中仿佛窥见了什么,沈吟秋很快猜到女子身份,她掩唇轻笑:“是周夫人?”
    宋安荣脸色顿时难堪。
    沈吟秋不紧不慢地吟笑:“这般佳人,倒怪不得探花郎对尚书府的诱惑也不动心。”
    话中明里暗里讽刺,让宋安荣忍不住脸色一变,沈吟秋分明是在说她和尚书府的利益绑在一起都比不得女子令人心动。
    同是妙龄的少女,宋安荣又一贯被捧着,怎受得了这般嘲讽?
    她下意识地要和沈吟秋争执,沈吟秋打断她:“我可没工夫搭理你。”
    话落,沈吟秋直接转身离开,各人有各人的圈子,适才她瞧见了自己好友,才懒得将时间都浪费在宋安荣身上。
    她一走,宋安荣气得够呛,再去看姜姒妗,心底不由得越发烦躁。
    她和沈吟秋不对付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往日她少有在沈吟秋面前落下风,如今却是被沈吟秋抓住把柄,一个劲地嘲讽。
    这都怪谁?!
    宋安荣不觉得怪自己,便只能怪在其余人身上。
    宋安荣眼中神情不断变化,须臾,她整理好情绪,领着柳莺走向女子,她走得不快不慢,腰肢纤细,盈盈如风,纵姿色比不过姜姒妗惊艳,却也是难得的明艳美人。
    瞧见了宋安荣时,安玲就忍不住拉了拉姑娘的衣袖。
    那日颂雅楼,姑爷点出宋姑娘的身份后,安玲心底就提起了对宋安荣的警惕,她可不傻,会看不出宋安荣对姑爷的心思。
    姜姒妗敛下心思,抬起杏眸看见宋安荣时,其实心底略有些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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