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潇没有回话,继续着手里的动作,伸出右手放在无面人的心脏处,唇齿轻合念着,她的掌心闪耀着至纯至净的火光,仿佛能将世间的一切污浊全部烧尽。
    风四娘长久地出神,悚然动容,火光映照着双瞳熠熠生辉,却有一种茫然从心底升起——飞垣人不相信转世轮回,死亡就是一切的终结,就算是位于顶端的帝王之死也并没有在帝都掀起太大的波澜,更不要说在异族人心里死亡等同回归天地自然的信念,他们不会像一海之隔的中原人那样大费周章的祭祖,多半只会在家中象征性的建个祠堂纪念一下逝去的亲人。
    就连她的亲妹妹风瑶死后,她都没有去拜祭过,甚至连她葬在何处都不曾打听过。
    人真的能转世以另一种身份回到这个世界吗?如果真的如此,那个人会不会还保留着前世的些许记忆?妹妹会不会也以另一种方式回来?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有人在超度亡灵,那个白衣女子面容沉静如水,带着让人安心的淡泊宁静,清澈的灵光如璀璨的星空在她周围环绕,掌下的灵火更如黑夜里的引路明灯,仿佛真的能将她心底的恐慌和无助一点点消除。
    这瞬间风四娘看的迷了眼,隐隐感觉这个女子不像是人世间该有的模样,不由自主的想起暗部调查里关于这个女人的一些东西——她是混血的灵凤族后裔,她的父母就是当年欺骗明玉长公主,偷走沉月的罪魁祸首。
    她是自己外甥萧千夜的同门师妹,因为灵音族事件来到飞垣,又被萧千夜刻意隐瞒了行迹,直到不久前在才真正出现在众人视野。
    和她一起来的就是异族人的百灵之首凤姬,是这片大陆上唯一让暗部不敢轻举妄动的人。
    无面人的尸体在云潇掌下的灵火里一点点变得透明,然后“啪”的一声脆响直接碎成了无数细小的光,随着莫名吹来的微风不知飘向了何处。
    风四娘手指握紧,忽然不敢再吱声,连呼吸都下意识的收敛,似乎是害怕自己阻拦了亡灵的往生之路,为什么会这样……她自幼就不信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又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刻做出这种反常的举动?
    “咳咳……”云潇却在同时捂住嘴唇,面容微微一紧,风四娘回过神来,眼神亮的可怕,盯着她嘴角一丝血痕,骤然扑过去一把拽住她的手,强硬的翻过来。
    她的手心滚烫如火,掌心有鲜血,是从喉间咳出。
    “他是怎么死的?”云潇不动声色的抽回手,却没有在自己的问题上多说一句话,她的眼神一瞬间狠厉起来,散发出和萧千夜一样的危险气息,压低语气严厉的问道,“如你所言,这只是一具魂飞魄散的尸体,是个受人操纵的行尸走肉,就算是昆仑的往生术,其实也只是给他一个体面的方式离开,你们到底在暗中做了什么?”
    “你认识他?”风四娘奇怪的问了一句,云潇摇摇头,“我并不认识他,但是看方才千夜的眼神,或许是他认识的人。”
    “我也不认识他。”风四娘颓然笑着,她眼眸一转,扫了一眼刚才尸体的位置,在往生术的作用下,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已经和黏稠的血浆一起化成了光,青砖地面一尘不染,仿佛片刻之前的厮杀也只是一场梦境。
    风四娘低下头,不敢看她清澈的眼睛,感受着她身上忍而不发的悲悯哀痛,扯了扯嘴角:“为了隐瞒这些人的身份,暗部磨平了他们的脸,做成了无面人,我虽然名义上是暗部的统领,但很多事情我也不清楚,他们对我很警惕,说到底我不过是一柄好用的利刃,哪里有需要,高总督就命令我去哪里完成任务,你一定要从我身上打听暗部的事情,那恐怕是要让你们失望了。”
    “我只知道他们确实在做一些秘密实验。”风四娘压低语气,她的声音出人意料的平静,似乎只是在叙述一个普通的事实,“前段时间他们曾暗中抓了不少人,从试体到祭品再到药引全部都用的活人,最后活下来的一批现在已经被秘密转移,这些试体是先帝的最高命令,原本应该是要送到缚王水狱用于一个机密计划,谁知道先帝突然驾崩,现在我也不知道那些东西去了哪里。”
    云潇心中一紧,这个所谓的“机密计划”,一定就是上天界暗中筹划的企图毁灭飞垣的四境分离!
    “你知道吗,这种无面人其实只是失败品。”风四娘没有看出她的心思,撑住额头,在终于吐露这么多年的隐忍之后,竟然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嘴边突然露出了一丝微弱的笑意,“可笑吧,就算是失败品也必须物尽其用,榨干所有的价值,我要是落在他们手上,下场只会更惨,到时候又不知道会死在什么人手上,有没有像你一样的姑娘来超度我的亡魂呢?”
    “最近的一次是在东冥吧,禁地边缘的一个异族村落,叫什么祖迹族的地方,他们能深入到空寂圣地采摘一种罕见的仙草用来酿酒,而那种草恰好就是无面人药引的一部分。”
    云潇的双手紧紧交握,蹙起了眉,这件事她在司天元帅口里听说过!
    风四娘沉默了一会儿,脸色阴郁:“无面人的身体会变得非常寒冷,那种仙草恰好可以缓和这种冷,但是仙草生长在空寂圣地深处靠近禁闭之谷的地方,不仅有神守看护,甚至还有三圣灵之一的九尾白狐把守,一般人无法靠近,他们命我屠灭祖迹族,将村子里囤积的仙草全部转运到了东冥境内的大牢战溪山,并逮捕了族长,现在她应该也还被关在那里吧。”
    “她可真的是有些本事,是个非常厉害的女人,如果她不是我的敌人,我实在想和她好好切磋比试一下。”风四娘补充了一句,微微一笑,感叹着,“我差一点就栽在她手上,连那块令牌都被她砍成了两段,我本来想去捡回来,但是那半截掉进了祖迹族的密室里,那里布满危险的术法,我不能冒险。”
    风四娘伸手入怀摸了摸,才想起来禁军的檀木令牌已经被偷了,便抬起头看向云潇:“原本四大境的大牢是由庄漠统一管理的,但是那家伙现在下落不明,多半已经死了吧,高成川自己重伤又被明溪严密的监视着无法抽身,现在各大牢也是各自为营,你们要是有什么想法……现在就是最佳的机会。”
    云潇的眼神却是锋利如刀,带着警惕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为什么……”风四娘却是毫不介意地大笑着,抬起头正视对方的眼睛,“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我已经脱不了身了,我这辈子都搭进去了,风家站错了队跟错了人,如果这一次被彻底剿灭击垮也只是活该,你觉得萧千夜会为我们求情吗?哈哈哈哈哈……不会的,他不会的,他从小就很讨厌我,他哥哥也是。”
    想起这些往事,风四娘顿时觉得无趣,自从小妹和娘家人彻底闹翻之后,虽然明面上是断绝了所有关系,但毕竟血浓于水,那一年的她还是会找借口来天征府看望阿瑶,她真的过的很好,一颦一笑之间都是幸福满满的样子,丈夫很宠她,经常从外地带些稀奇罕见的小礼物送她,两个可爱的双胞胎儿子一静一动,让人羡慕。
    多年的矛盾几乎要把她逼疯,她是羡慕妹妹的,但也是恨她的,希望妹妹能幸福,又疯狂的嫉妒她得到的一切。
    风四娘茫然的凝望着天空,晚霞如血,染红了整个视线,叹息声似乎是风里低低的传来,就好像是在叹息这些年她浑浑噩噩的生活。
    “我也没有尝试过弥补过去的事情,也没有尝试过改变现在的生活。”云潇俯身握住她的手,脱口低语,“或许是我还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所以也无法给你更多的建议,但千夜不是冷漠无情的人,他一定不希望你们过得不好。”
    “尝试……尝试。”风四娘霍然抬头,双手紧握,一瞬间眼神变得凝重而雪亮,仿佛有无形的温暖涌遍全身——她从来没尝试过从这种生活里挣脱,高成川就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无时无刻不侵蚀着她和家族!她只能在这种泥潭里越陷越深,甚至从来没有指望过有谁能伸手拉住她,如今竟然真的有人让她去尝试这种奢望?
    “四娘要不要去客房休息一下,正巧前几天我才整理好的。”云潇唇角噙着一丝温柔的笑,风四娘眼神凝聚,僵住了片刻。
    “不了。”风四娘虽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却明显轻松了不少,“你快跟上去吧,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快去吧……还有就是,你该喊我姨娘的。”
    云潇面色一红,羞涩的扭过头,风四娘仍是一脸平静,心底有几分羡慕——这个女人也一定是被外甥小心翼翼的爱护着吧?这是她期待的人生,她真的能在噩梦醒来之后,得到梦寐以求的这种人生吗?
    风四娘收起娲皇剑理了理衣襟,云潇对她微微鞠躬,脚下飞快追着萧千夜的方向跑去,她紧跟着离开天征府,才走出几步,忽地收敛了笑容。
    无面人在另一条道上站成了两排,屈膝跪地,手里的峨眉刺明亮刺眼。
    “哦?”风四娘没有动,凭着直觉感觉到了异常,面不改色的微笑,握紧银色的剑,“这么快就要对付我了吗?出来吧,何必再藏?”
    话音未落,微风平起而起,一个淡淡的白影落在无面人中央,风四娘的眼睛就是在这一刻充斥着再也无法控制的愤怒和震惊,仿佛有一盆冰水从头顶泼下,泯灭了最后一抹温暖,冷笑:“真的是你啊,阿政……你是来杀我的吗?”
    曳乐阁的男宠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衣,笑容也沉静如水,丝毫没有了风月之地的那种轻浮,静静看着眼前的女人,久久地沉默着,点头。
    “好。”风四娘只说了一个字,无声地抬起头。
    尝试……她也必须尝试从过去四年的温柔乡里清醒,斩断这一切的根源,才能获得新生。
    第一百五十八章:背叛
    阿政轻柔的笑着,隔绝视线和声音的结界再次张开,风四娘忍着心里钻心的疼,大步走上前。
    她第一次在曳乐阁见到这个男宠,只是被对方惊人的容颜吸引,那真的是一张令人痴迷的脸庞,带着女人才有的柔美和男人独有的刚硬,完美的融合成一体,一瞬间就让一生没有爱过谁的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她知道阿政只是一个男宠罢了,可是还是忍不住将那些骗人的甜言蜜语当了真,不顾一切的付出自己的真心。
    她无数次的提醒自己这个人只是虚情假意的存在,只要有钱就可以买到他的一切,可每当被那样温柔的拥入怀里之时,感受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氛和温暖,又会将所有的理智全部抛在脑后,真想这辈子就在他怀里安然入睡,一辈子都不要再醒过来了,哪怕这个人的一切都是假的,她也愿意活在这种虚伪里。
    她努力的维持着这种不正常的关系,会像真正的恋人一样给他带回来各地的小礼物,只要他稍稍露出开心的笑,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然而,梦总是要醒的,只是谁又能料到,她的这一场美梦会是以这种惨烈的方式醒过来?
    “是高成川让你来的吗?”风四娘黯然失笑,拼命控制着情绪,“他都自身难保了还不想放过我,非要拖着我一起下地狱吗?哈哈哈,真是个让人恶心的老东西啊,阿政,你现在可以告诉我真相了吧,这么多年你在我身边温声细语、装模作样的,也是他派来的吧?”
    阿政很平静,摇摇头否认,面对怒不可竭的旧情人依然只是冷定的笑着:“今天不是他派我来的,不过四娘行事招摇容易留下把柄,这么多年的烂摊子都是我在背后帮您清扫呢!”
    “你……”风四娘脸色苍白如死,银色的剑微微一抖,指向他,“你是四年前来的,从那时候起就只是为了监视我吗?”
    “四年前?”阿政继续摇摇头,叹息着提醒,“早在您加入暗部之前我就已经是高总督的人了,甚至暗部统领的位置也是您从我手上夺去的,虽然风家和高总督结了梁子,但毕竟也是帝都赫赫有名的权贵之家,高总督有心借此机会拉拢您,我这种身份卑微的药人,自然只能退居暗处了。”
    风四娘怔怔地看着,感觉手心也在逐渐冰凉,阿政捂着胸口,阴柔的脸庞上赫然出现出一丝狠辣,压低了声音:“就在这里,这个位置上曾经就有属于我的标号,为了隐瞒身份他们硬生生剥了那层皮,四娘知道那种疼痛吗?呵……我甚至都能听见皮肤被撕裂的声音,一点点抽丝剥茧,我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曾经被药物侵蚀腐烂过,您那双保养的极好的手,可有抚摸出来过曾经的伤?”
    风四娘微微失神,那样光滑如玉的肌肤,竟然是被药物摧毁后强行重生的吗?
    “您甚至没察觉到我是个卑贱的异族人。”阿政继续补充了一句,不住摇头,“您永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幻想着自己对我有多好,多了解,事实上呢?您对我一无所知,只是自己感动自己罢了。”
    阿政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冰冷而锐利,让风四娘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接道:“或许我这张让您痴迷的脸也是假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长什么样。”
    “全是假的吗?”风四娘重复着他的话,沉默了片刻,声音微微颤抖,“你的脸,你的名字,你对我说过的所有话,都是假的吗?”
    “名字吗?”阿政难得的想了一会,茫然地看着天空,喃喃自语,“我自有记忆起就没有名字,唯一有的是一个数字代号,我记得应该是三十三吧,您要是喜欢,喊我三十三也是可以的。”
    “住嘴!别说了……别说了!”风四娘崩溃一样大声吼住他,阿政却毫不留情的揭开最后的真相,一字一顿,“四娘难道会天真的相信一个妓院男宠的话?我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监督您,博取您的信任和好感,一旦您不再有利用价值,我就会亲手铲除夺回属于自己的位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风四娘笑的满面泪痕,摇摇晃晃的像个醉酒的人,笑的直不起腰只能用娲皇剑撑住身体,“我原以为你是个更聪明的人,原来你也只是个蠢货!阿政,高成川大势已去,明溪陛下铲除他是早晚的事情,你要杀我大可以动手,但是你若是继续跟着他,你的后果一定会比我悲惨一万倍!”
    “我知道。”阿政神情古怪的笑着,让人根本看不穿他的心思,“但高总督至今都胸有成竹,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嗯?”风四娘止住笑声,她对暗部的了解并不多,只是机械一样完成任务罢了,如今听到这样的质疑,倒真的让她一时答不上来。
    高成川是三朝元老,对朝中局势看的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一早就该知道明溪陛下不会重用他,甚至可能会在时机成熟之后将他连根铲除,这种时候识相的就该主动放权,或许陛下还会念及旧情网开一面,可是高成川似乎完全没有那个意思,驻都部队近乎瘫痪之后,他第一时间就从四大境召回了部分兵力,大有要东山再起的意思。
    这种做法无疑是危险的,一旦触怒圣威,恐怕高家的百年基业都会毁于一旦。
    “哎,四娘加入暗部这么多年,如果稍微在这些事情上用点心,或许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阿政眼里的神色是宁静而温和的,像极了她印象里那个温文儒雅的男宠,只是嘴里的语气带着莫名的狡黠,让她又产生了一种陌生感,“高总督的筹码就是那群试体,这件事原本只有他和先帝几人知道,皇太子根本不知情,就算皇太子突然登基称帝,想这么快把藏在四大境的试体全部抓出来销毁也没那么容易吧?”
    “这才是陛下隐忍至今没有动他的根本原因,但是……”阿政全身一震,不知被什么情绪刺激了一下,“但我不能让他如愿!”
    “你……你的目的,难道是……”风四娘吃惊的看着他,瞬间像看向了一个陌生人,低道,“你该不会是想背叛他吧?”
    “是又如何?”阿政冷着脸,眼神空洞无神,“想从噩梦里逃脱的人远不止你一个,四娘,我才是那个最想从噩梦里醒来的人,我不能给他喘息的机会。”
    “你到底要做什么?”风四娘回过神来,手已经不受控制的抖动,阿政的目光像一条阴冷的蛇,无声无息钻进她身体的每个角落,薄唇紧抿,意味深长的笑着:“如果你死了,萧阁主会生气吗?会在这种时候对风四娘下手的人无疑只有暗部,萧阁主一定会以为是高成川的命令……”
    只是短短的片刻时间,风四娘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旧情人嘴里说出来的话。
    她原以为这个人只是奉命来杀自己的,毕竟她在曳乐阁寻欢作乐弄丢了檀木令,可她万万没有料到,这个人竟然只是为了挑起萧阁主和高总督的矛盾才会想着杀死自己!
    这个人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般冷血无情了,又或许自己真的如他所言,对他一无所知?
    “我的心里有一只傀儡虫,能控制着我的生死。”阿政默默按着心,脸上还是淡淡的笑,见她不出意料的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冷哼一声,“这玩意您不陌生吧,很多很多试体身上都有,但我这只比较特殊,我说了我是个异族人,编号三十三,越是靠前的试体对他们越重要,所以控制着我的那只蛊虫一直在高成川手里。”
    “只要萧阁主能和高成川起冲突,我就有机会……”他突然用力,将自己胸口的皮肤抓的通红,恶狠狠的道,“高成川手上控制的人不止我一个,只有杀了他才能彻底解脱。”
    “你要借刀杀人?”风四娘严厉的质问,“若是他想要玉石俱焚,藏在四大境的那些试体失控了会如何?你既然是暗部统领,你该知道那是多么危险的东西!”
    “那就让他连玉石俱焚的机会都没有!”阿政毫不犹豫的打断她,眼如死灰,咧嘴笑起,“四娘不会忘了吧,我就是他最信任的人,以他现在那副状态还想要命令四大境的其他暗部成员,就只能通过我的手。”
    “你果然……让我意外。”
    “四娘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阿政抬头看了一眼她,嘴角的笑容犹如刀刻一般,手里已经牵扯出灵力之线,线的另一端钻入无面人身体中,只听“咔嚓”的骨骼声响在耳边响起,原本就只是傀儡的无面人在他的控制下点足跳起来,就像幽灵一样漂浮在了半空中!
    “呵……”风四娘轻声冷笑,充满了讥诮,“让我想想……如果我死了能拉着他陪葬,倒也是个不错的结局,只是我没自信啊,阿政,你为什么觉得萧千夜会为了我和高成川起冲突呢?”
    “萧阁主不是无情的人。”阿政只是淡淡回了一句话,顿了一会,忽然扯着嘴角奇怪的笑笑,“无情的人不会让灵凤族的女人心动。”
    风四娘紧咬着唇,明明是句毫无道理的说辞,却莫名让她内心掀起惊天涟漪。
    异族人,阿政是个异族人,难道只要是异族人,就会对带着灵凤血统的后裔如此无条件的信任吗?
    “你相信转世轮回吗?”许久,她松了口气,苦笑。
    “我不信。”阿政稍稍放慢了手里的动作,也因她突如其来的问题迟疑了分毫,风四娘直视着他,毫无战意,仿佛一个心灰意冷刻意求死的人,继续问道,“那你会往生超度之术吗?”
    “我不会。”阿政的眼神坚定,微微叹息,“分魂、血咒、骨咒这些我都会一些,但你想要我为你超度的话,那实在是为难我了。”
    “哈哈……也是啊。”风四娘松手将娲皇剑厌恶的扔了,感觉身体里的力量也随着信念一起崩塌,如释重负的笑起:“你要成功啊,阿政,你一定要成功啊,我这辈子都在这个噩梦里挣扎,如果你能逃出去,我还是会为你开心。”
    “四娘……”
    “我真的是不可理喻的人,直到现在,我竟然都觉得自己是真爱着你。”风四娘的目光恍惚而深远,声音宛如从极遥远的地方飘来,她对着深爱的人张开双手,阿政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原本毫不犹豫的手僵在空中,许久没有动。
    风四娘是他的客人,也是他监视的对象,这个行事乖张的老女人,却是为数不多对他好的人,她是唯一会费尽心思给他带礼物的人,即使那些小东西他一点也不喜欢。
    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呢?
    “动手啊。”风四娘主动靠近他,眼神雪亮的可怕,“你是高成川最信任的人吧?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让他卸下防备,阿政,记住了,只有比他更加心狠手辣才能给他最后致命一击,你就像现在这样,一直这样,直到把他也拉进地狱!哈哈……哈哈,我就在地狱等着他……”
    风四娘顿了一下,伸手环住阿政的脖子,像往常一样腻在他身上,却发出了摄人心魄的冷笑:“我也会等着你的,阿政,我一定会等到你来的。”
    “好。”阿政面无表情,一只手温柔的将风四娘拥入怀里,另一只手无情的控制着无面人高高举起了手上的峨眉刺。
    “我真的……很爱你啊,到现在,还是很爱你。”风四娘在他耳边低吟,峨眉刺已经洞穿了胸口,但是那样的疼在男人温柔的怀抱里也似乎很快就消失了,阿政的手心结起术法,神色一动,拍了拍她的后背,凝聚着灵力让她感觉不到痛苦,自己的心却被恶狠狠的刺痛。
    等着我,等着我带着那个老东西,共赴地狱。
    他这么想着,手下的动作一变,灵力之线化成利刃割断无面人的身躯!
    阿政轻轻松开风四娘,将她温柔的依靠在墙壁上,捡起被丢在不远处的娲皇剑,小心翼翼的横放在她手边。
    “再见了,风璃。”他轻声低语,身形已经鬼魅一般消失,随着他离开,结界轰然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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