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好像还是迟了一步。”先代谷主看着他,指了指云秋水,认真的说道,“现在的她就和当年的我一模一样,想必心脏早已经通过大阵落到了魔物手中,只要她身上的血液完全渗入阵中,魔物就能借着这股力量挣脱西王母的束缚重见天日,你现在杀她确实能终止献祭之阵,但是天池魔物已经得到足够的力量可以挣脱……上天界,能有几分把握?”
    帝仲的眼中波光流转,却是渐渐黯淡,脱口:“五成。”
    “哦?”先代谷主一惊,没想到他会回答的这么干脆又这么准确,再算算时间,心头一动低问道:“若是按照我当年的经历来看,魔物应该已经脱离天池,可眼下似乎是被阻拦了下来,莫非是当年初代谷主留下的两柄双剑复苏了?”
    帝仲点点头,虽然不愿意再谈起这件事,但又不得不承认他的好友这么做的确是抓住了最后一线生机,献祭之阵已经完全大半,天池幻魃仍然不见踪影,唯一的解释就是风冥带着复苏的风雪红梅重返无言谷,此时应该已经牵制住魔物的行动,但是双剑只有一柄复苏,他到底能支撑多久,也仍是个未知数。
    “所以……”先代谷主是个从聪明人,即使对方什么也没有说,他立马就已经猜到了大概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的神色非但没有出现丝毫轻松,反而比之前更加严肃凝重起来,两人一起望着献祭之阵,云潇自己都无法站立,只能坐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将母亲扶起来轻轻靠在肩头,她的右手又是森森白骨无力支撑,单靠仅剩的左手在掌心燃起灵凤的火焰,让这股炽热的力量一点点烧去母亲身上的邪力。
    但这世上最为纯净的皇鸟火焰,似乎也无法完全燃尽云秋水身上厚重的邪肆之气,因为她早已经和大阵融为一体,整个昆仑的邪气都在从空洞的心脏处反复流动。
    云秋水看见女儿的脸,一下子心中就放松了不少,紧绷的情绪一旦松懈,胸口那种锥心的疼痛一瞬间冲上了头顶,没等她开口又是一阵眩晕,血沫从嘴角不住涌出,云潇忍着哭腔,又不敢让娘亲看见自己的白骨右手,只能小心的将手藏在衣袖中,慢慢的擦去她脸上的血渍,萧千夜提着古尘紧张的望了一眼安生,那个人就在他正前方不远处,但奇怪的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个毫无灵魂的木头人。
    他不敢在这种时候放松警惕,先代谷主走过去,慢慢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低道:“这是我们师徒两人的私事,就不劳几位费心了,交给我亲自处置吧。”
    话音刚落,他已经翩然出现在安生旁边,两个人同时瞳孔紧缩,虽然看起来只是安安静静的站着,实际上两道强悍的魂术已经在无声无息的较起劲来。
    帝仲也紧跟着靠过来,云潇手足无措的看着他,小心翼翼拉住他的手,帝仲只感觉一阵莫名滋味涌上心头,心中一酸,竟是完全不敢直视她的双眼,那只白骨的手隔着衣袖拉着他半透明的胳膊,明明两人的手都没有血肉,却在这一刻炙热的让他想挣脱,他知道云潇心中的每一个想法,上天界是世人口中的神界啊,可是上天界从来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上天界能做到的极限,也只是在镜月之镜这种虚伪的时间里,反反复复轮回着同一个时刻,仅此而已。
    “求你……”云潇见他目光闪躲,即使心中已有答案,身子却完全不受控制依然紧紧拽着这个唯一的救命稻草,满目焦灼,“求你,救救我娘,救救她……”
    帝仲紧抿着唇,岿然不动,云秋水忽然重重咳了起来,云潇连忙收回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嘴里不住安慰着:“娘,您再撑一会,我这就带您回去找青丘师叔,找无言谷主,还有烈王大人,他们、他们一定能救您的……”
    云秋水却反手按住了女儿,轻轻摇了摇头,想要抚摸她的脸颊,又无力的垂落,只能将再次涌上喉间的血强行咽了下去,问道:“潇儿,你步师兄……是不是出事了?”
    云潇不敢回话,听见这三个字眼里的泪水噗噗直落,云秋水静默片刻,凝视着女儿,指尖发颤,又转向身边的萧千夜,唇角衔着一丝苦涩再次问道:“千夜,你告诉我,飞昂是不是出事了?是我、是我亲手杀了他。”
    她情绪一动,胸口川流不息的血线窜动的更快,云潇对着萧千夜连使眼色,但即便他们不说,云秋水自己心中也清楚的很,那一剑是她不受控制的刺出,根本没有给步飞昂反应的机会,她曾想将弟子拉回自己身边,却不料反而将他推下了深渊!她记得清清楚楚,她是亲眼看着步飞昂目瞪口呆的从天征鸟上摔落,一点点消失在视野中。
    “娘……您先别想这些,我带您回去。”云潇镇定情绪,艰难的站了一下试图将云秋水扶起来,萧千夜也下意识的去扶了她一把,云秋水摆摆手,她只要稍稍一动就能感觉到身体下面汹涌的邪肆之力在撕咬血肉,知道自己必定是在劫难逃,云秋水反而冷静了许多,缓缓将女儿的手放到萧千夜手心里,认真的道:“千夜,方才我身陷在幻象中,远远的听见了你兄长萧奕白的声音,得他相助才能重新苏醒,延缓献祭之阵的进度,你们不要再管我了,赶紧想办法终止这个阵法,不能……不能让魔物出逃!”
    “娘!”
    云秋水叹息一声,打断她的话,语气淡漠斥道:“潇儿,你总是不听话,都这种时候了还要和我顶嘴。”
    云潇委屈的撇撇嘴,她自幼骄纵惯了,娘亲也只是口头训斥几句,其实很少真的责骂她什么,她偷偷用余光看了一眼萧千夜,见他也是沉默着不敢多说话,云秋水深吸一口气,让混杂的大脑稍稍清醒了一些,继而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帝仲,一字一顿的道:“阁下就是传言中萧氏一族的那位先祖吧?上天界……当真无力阻止了吗?”
    “有。”帝仲轻轻吐出一个字,抬手指向远方的墨青色光柱,低道,“实不相瞒,我们被长生殿偷梁换柱之计算计已经耽搁很久,但天池幻魃却依然没有挣脱束缚,一定是我好友……我的那位同修以复苏的风雪红梅暂且牵制住了它,加上夫人您被萧奕白唤醒,献祭之阵生效也被延缓,这才给了我们可以力挽狂澜的机会,只是……”
    “只是?”云秋水重复着这两个字,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脸上却不肯露出分毫,帝仲担心的看了一眼云潇,似是有难言之隐,许久不知如何开口回答。
    力挽狂澜谈何容易?若不是风冥狠下心夺去云潇一只手,现在的昆仑山肯定早就已经沦为幻魃的掌中之物!
    云秋水爱怜地看着女儿,忽然叹息,淡道:“千夜,你带潇儿走吧,我不能让这个献祭之阵彻底完成,我想上天界的这位大人,一定能有办法。”
    “娘!”云潇一听这话就知道母亲的言外之意,她飞速的摇头惶恐的望着帝仲,念叨:“不要,你是不是想……不要,我求求你,不要这样。”
    帝仲已经和云秋水心照不宣的互换了神色,他拍了拍萧千夜的肩膀,淡淡脱口:“带她走,去无言谷外谷附近等我,我先解决了这个阵法,再去杀了魔物以绝后患。”
    “不行!”这一次萧千夜立即甩开了他的手,脸色唰的一下惨白如死,什么叫解决了这个阵法,他分明就是要直接杀了云秋水,只要祭品身亡,未曾被污染的昆山清气就不会继续转为邪气!
    “走。”帝仲认真的重复了一遍,伸手拉住云潇直接提起来塞到他的怀里,又对着盘旋的天征鸟招了招手,低声命令,“你照顾好她。”
    “我不走!你放手!”云潇疯了一般推开萧千夜,才历经小产双腿无力,又被眼前怎么也不愿意相信的事实刺激,后背的火焰之翼又开始闪闪烁烁明灭不止,帝仲本就阴沉着一张脸,此时见她身上异样再起更是心烦意乱,毫不犹豫的再次拽住她推入萧千夜怀里,又严厉的望向萧千夜,低声提醒:“她被吞噬的右手完全没有重新恢复的迹象,这就说明她并不能像她姐姐凤姬一样浴火重生!赶紧带她走,她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你还想再多死几个人才能狠下心?萧千夜,再犹豫下去,你一个也保不住!”
    话音未落,旁边忽然掀起一阵狂风,先代谷主豁然闭眼,一行黑色的血水自眼眶流下,他退了一步稳住身体,并掌成刀划出一道锋利雪亮的灵力之刃,直接将眼前的徒弟切成两段!
    安生咧着嘴,露出如释重负的笑,不等几人回过神来,献祭之阵中扑出一个巨大的幻影,一口就将云秋水也咬成两截!
    这忽如其来的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一时错愕呆住,帝仲眼疾手快直接将两人扔到鸟背上,厉声嘱咐:“去帮风冥,双剑只复苏其一,他撑不了太久,先去帮他!”
    “娘……”云潇呆呆看着冰川中的母亲,她的下半身被匍匐的幻影吞噬,但依然对她淡淡一笑,轻轻的挥手,做个一个告别的手势。
    “别看。”萧千夜立即上前将她抱在怀中,一只手飞速捂住云潇的双眼不让她继续看着下方惨烈的一幕,终于狠下心对脚下的大鸟发出命令,“去无言谷。”
    第三百一十五章:天命
    无言谷外谷天池,湖水沸腾起浓郁的白雾,曾经的女仙漂浮在湖面上方,自腰部往下仍然被湖中的束缚之力牢牢限制,但上半截的身体已经越来越清晰可见,她容貌清丽,洗去了血污变的明艳非常,深深的吸了口气,直视着天池前方那抹墨青色的孤傲身影,终于还是露出赞赏的微笑,嘴角微微一勾,发出低沉的吟语:“上天界何必多管人间之事,难道坐拥天空万千流岛还不满足吗?谷主心中不过一人,吾也不愿意和上天界作对,您大可以带着她远离此地。”
    “哦?”风冥默默瞥了一眼身后的风青依,在天池幻魃挣脱半截身体之后,原本栽种在湖边成片的红梅树已经全部凋零,那些艳丽的花瓣散落一地,像鲜血一样刺目,风青依半坐在地上,特殊的雪女体质在越来越濒临子时之际也逐渐出现冰雪消融的前兆,这里距离内谷不过一步之遥,只要他愿意现在放弃牵制魔物,他就可以带着心爱的女人再次隐居其中不受外界打扰,想到这里,风冥咬住嘴唇犹豫了一瞬,女仙低低的发出轻笑,主动对他示好:“我虽被困天池,但谷主这些年对她如何我都看在眼中,再不带她回去,谷主恐怕就要永失所爱了。”
    风冥依然沉默着,就在不久之前,他带着风青依匆忙折返无言谷,来不及将她送回去,天池就已经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逼迫他一秒钟也不敢多耽搁,直接带着复苏的风雪红梅就来到了湖边,那时候女仙整个人漂浮在水上,昆仑山沉积千万年的清气正在被她一点点吸食,他一剑想砍破这种特殊的关联,却因缺少暴雨青竹之力,导致女仙半身依然成功挣脱。
    风雪红梅单剑难以支撑,在一击之后坠入湖底,然后他们就这样诡异的对峙着,好在献祭之阵不知是出了什么差池突然终止,这才让仅有单剑的他尚有余力牵制住魔物,现在他们一个杀不了魔物,另一个也无法轻易逃走,但各退一步也不过只是回到原点,而这个起跑线对他而言显然更为不利。
    上天界所擅长的领域各不相同,他不像好友帝仲那样拥有战神之力,诛魔也不是他能轻易做到的,但是眼下想将吸收了昆仑山大半清气的魔物直接关入间隙之术中,无疑也太过勉强。
    即使能做到,他又上哪里去找无言谷这样坐拥西王母神力的地方,长久的困住这个魔?
    紧接着,就是魔物惯用的伎俩,毫不掩饰的戳痛他内心深处最在意的东西,真的要对魔物妥协吗?如果他此时收手,女仙瞬间就能离开此地,而如果他继续拖延,风青依就会在他眼前彻底消失!
    怎么办!风冥的脑中一瞬间闪过千万种可能,他的余光一直凝视着身边那个凄凉而美丽的身影,这是他捧在手心三百年的挚爱,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失去她!
    想到这里,风冥的脸色微微一松,这一瞬间的变化被女仙精准的抓住,她支撑着半个身体从水面上飘了下来,邪光围绕着她萦绕不散,让眼前原本清澈的湖水也变得诡异非常,窒息的邪气从寒冷的水中弥漫扩散,将周围的红梅树笼罩其中,而艳丽的花瓣却像黑夜里的火焰一点点亮起,从黑暗的最深处,女仙的下半身已经开始借力恢复,风冥犹豫了一瞬,只是稍稍往风青依身边挪动一步,没有阻止。
    “青儿,走。”风冥缓缓俯身,想将她扶起来,风青依也在此时冷定的仰起头,四目相对,风冥只感觉心被狠狠撕痛,她的眼中满是失望,对自己所做退步发出一声低沉的嘲笑,也没有接过他伸出来的手,反而是一点点扶着雪地艰难的站起来,风冥愣愣看着她,下意识的跟着她往前走了几步,想拉住她的衣袖,又被她用力毫不犹豫的甩开。
    风冥眉头紧皱,周身青色光芒泛起,既要堤防魔物另有动作,目光又一瞬也不敢从风青依身上挪开。
    风冥无法理解,三百年的时光在眼前一幕一幕如飞逝,她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对自己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种问题上一而再再而三的反驳他,甚至做出完全相反的举动?
    风青依一个人走到天池边,这里是她为数不多能出谷游玩的地方,她喜欢带着那张古老的伏羲琴来此地,琴声宛转悠扬甚至会吸引附近山鬼倾巢而出远远聆听,她喜欢看着湖边火色的红梅一点点飘离,在水面上荡漾起细细的涟漪,喜欢看着心中那个完美又温柔的师父在一旁笑呵呵的看着她,而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只要魔物离开此地,整个昆仑山都将万劫不复!
    “青儿……”风冥艰难的喊了她一声,风青依却恍若未闻的将手直接放进了水中,顿时湖水中尚未被污染的清气开始汇聚,女仙目光豁然雪亮,掌下瞬间出现黑雾凝聚成的长剑,几乎是在同时,察觉到异常的风冥毫不犹豫的拦在她面前,犹如鬼魅一般,暴雨青竹从掌下的间隙之术中落出,又将女仙击退至湖的另一边。
    风青依却是镇定自若的对着他笑了笑,抓着他的衣袖,一字一顿说道:“您看,魔物的话不可信吧,只要我对她有威胁,她就会毫不犹豫的对我出手,师父,您别被她骗了,如果昆仑山毁于一旦,她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镜月之镜中的无言谷!因为我……因为雪女,也能令双剑复苏!”
    女仙咯咯低笑,赞许非常:“不愧是雪女,这世界上能洗净一切污秽邪肆的力量,除去那道炽热的火焰,就只有你身上最为纯净的冰雪了吧?”
    风冥的脸色在这一瞬宛如死灰,女仙的话他一早就知道,这么多年一直不曾将剑术教给风青依,甚至刻意的让她远离这两柄远古神剑,他无疑是知道雪女的力量也能令双剑复苏,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伤害最爱的女子!
    “师父……”风青依已经轻轻握住了他手中的剑,暴雨青竹在她手中渗出雨水,果然也有了即将复苏的迹象,风青依的脸色非但没有一丝惊恐,反而是露出了如释重负般的喜悦,连带着声音也变得跳动起来,“难怪,难怪之前我和云潇同行,总感觉您送她的风雪红梅一直在低低轻语,果真如此,师父,您明明有我,为什么还要伤害云潇?”
    风冥的眼中满是痛楚无奈,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在他心中根本就没有答案,为什么要伤害云潇,因为他不能伤害自己爱的人,不能伤害风青依!
    “您的那位故友,很生气呢,我知道师父其实很在意他,等事情都结束了,您好好和他道个歉,或许……他会原谅您呢。”风青依淡淡提醒,紧握着剑身的手一点点用力,任凭锋利的剑刃割破自己的手掌,这柄剑像是活物一般,那些雨水落在风青依的手臂上,滋啦一声发出轻轻的声响,风冥立即回过神,他下意识的想往后退,想将风青依从眼前推开,但见她眼中闪着从未有过的坚定,却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呆滞的看着她。
    她和云潇不一样,云潇是皇鸟的后裔,火种的力量比雪女强悍千百倍,她一只手的血肉就能令风雪红梅复苏,可风青依或许要为此付出全部的生命!
    这样恐怖的后果一旦出现在脑中,风冥终于狠下心推开风青依,甚至情不自禁的往魔物身边靠了一步。
    “休想让暴雨青竹一起复苏!”女仙顿时换了一副嘴脸,她收起方才笑咯咯的模样,转眼脸庞就变得狰狞恐怖起来,即便只有上半截身体,她还是能直接挑起天池的湖水化成利刃直接砸向两人,风冥一动不动,他甚至想让女仙的攻击得逞,这样他就有足够的理由阻止风青依,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眼前出现一柄熟悉的黑金色长刀,萧千夜从天征鸟的羽翼上直接跳落,抬手就是一刀破开水流。
    风冥缓缓回头,伴随着一阵轰鸣,天池的水沸腾的炸响,就在女仙张牙舞爪扑向风青依的那一刻,一抹火色窜入其中,背后的羽翼舒展将她护在怀中。
    “云……云潇。”风青依看着忽然出现的熟悉面庞,她的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水,稍稍一动,立即神色就充满了痛苦,全身不自禁的剧烈抽搐了一下,也不知方才短暂的离别之后又经历了什么艰难的事情,云潇本就红色的长裙此时更是被血污染成了浓郁的暗红,虽然右手只剩白骨,却依然紧紧的护着她不受魔物的伤害,立马想起来她的手是被风雪红梅吞噬,风青依心中酸楚一拥而上,忍不住抱着她低低啜泣,一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师父送你那柄剑是为了让它复苏,云潇,我、我……”
    “没事。”云潇淡淡接话,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然后慢慢的站起来,望向风冥和女仙。
    萧千夜担心的看着她,这一路过来,她从呆滞失神到慢慢冷静,从全身战栗到渐渐镇定,他不知道这短短的时间里云潇在心中做了怎样的决定,只是在靠近外谷天池,眼见着女仙扑向风青依的一刹那矫健的出手,这一刻仿佛全身的伤痛都不复存在,羽翼从背后如流火般舒展,就好像传说中,那种会涅槃重生,永不屈服的神鸟。
    丧子之痛,丧母之殇,再被无声无息的深埋如心底之后,云潇目视着半截身体的女仙,眼里却只剩冷漠。
    “我不会让魔物如愿以偿。”云潇低声对自己说话,火焰顺势附上白骨之手,只见火光化成一道亮丽的线钻入天池湖底,勾起风雪红梅重新落入她的掌中。
    风冥沉默不语,她的话此刻听起来,就像一种致命的嘲讽,萧千夜冷冷望着上天界的蚩王,风冥也转过脸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帝仲没有跟随他一起前来,一定又是以神裂之术强行化形在某处拖延,为他们争取力挽狂澜的机会,而他却已经被魔物蛊惑,险些就要妥协退步!
    萧千夜的双瞳原本是飞垣人常有青碧色,在帝仲苏醒之际才会呈现出那个人独有的金银双色,而现在,他们分明仍处在分离的状态,萧千夜的眼睛却和好友一模一样!
    风冥认真的思忖了一瞬,原本帝仲的力量确实是一分为三,只不过两人长久的共存,致使他自身的那股力量一直被压制,如今被逼到绝境,终于也该觉醒了?
    风冥摇着头苦笑了一下,走向风青依扶起她,竟也不知道是该喜该悲,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性子,那是如冰雪般坚忍,一旦下定决心再无反转的可能,风冥沉默着半晌之后,缓缓低道:“青儿,我不想失去你,但……若是你仍选择拯救昆仑,师父,听你的。”
    他扭头望向女仙,惨然一笑:“我也不会如你所愿。”
    “呵……”萧千夜和他并肩而立,忽然问道:“谷主信天命吗?”
    “嗯?”风冥迟疑的沉默了一瞬,避开他锋芒的目光,对上天界而言,顺应天命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们一直以来走的路,无非就是顺应天命。
    不等他回答,萧千夜已经提着古尘踏上湖水,仅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吟语:“若是不信,就在她冰雪消融前,和我一起诛魔如何?”
    话音刚落,云潇已经率先抽出风雪红梅搅动天池附近的积雪,幻象和现实交织在一起让人难以分辨虚伪,不等女仙反应过来,古尘同时从背后偷袭出手,瞬间杀到女仙眼前!
    风冥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追出,暴雨和风雪同时倾盆而至,女仙的护身雾气被直接砍破,萧千夜眼疾手快,古尘逼喉的瞬间,女仙竟然来不及躲避,直接又被切去一部分的身体!
    第三百一十六章:诛魔
    天池女仙迅速在雾气中隐匿了身影,千钧一发之时,西王母的魂术再次无声无息的转向萧千夜,这股突如其来的诡异力量一下子让他脚步豁然调转方向,手中的古尘不受控制的劈向云潇!
    “阿潇,躲开!”瞬间意识到自己对这种古老的术法依然无法挣脱,萧千夜本能的大喝一声提醒不远处的云潇,但古尘的速度远比声音更快,几乎是在话音刚落的同时,黑金色的刀锋就已经贴近云潇的脸颊,萧千夜额头冷汗直冒,拼命想阻止夺回身体的控制权,额头上本就还未恢复的两个血窟窿再次渗出涓涓鲜血!
    在剧痛之下,萧千夜勉强感觉手臂恢复了一点知觉,立即将古尘倾斜防止误伤,但顷刻之间,女仙的诡笑充斥整个大脑,逼着他无意识的再次靠近,试图将眼前的人直接斩杀。
    云潇在湖面上,先是抬手以风雪红梅强行接住劈落的古尘,只见剑风所到之处,大雪纷飞,满目红梅乱舞,也许是瞬间被眼前熟悉的美景惊住,女仙竟然一时失神,刹那之间,剑影不留痕,剑气直逼,红衣窜至眼前,萧千夜拼命制止自己的动作,但手臂被魂术控制,仍是毫不犹豫的挥刀回击,电光火石的刹那,古尘已经贴着云潇的手臂割破衣袖,好在她眼下右手已是白骨,否则古尘这一下的伤将无法愈合!
    萧千夜的速度力量原本就都在她之上,这时候被女仙的魂术控制着手上力道再下三分,云潇立即就感觉到力不从心,整个人往下方水中沉了几分,就在两人僵持之际,她的脚下豁然出现一个墨色漩涡,竟是风冥的间隙之术毫不犹豫的将她带入其中,云潇只看见眼前豁然一片漆黑,数秒之后再睁眼自己已经回到风冥身侧。
    风冥冷静的思索着对策,天池幻魃是被西王母灭魂之后镇压于此,无疑和帝仲一样是个无魂之身!就算他在无言谷多年早已经熟悉这种术法,面对她仍是束手无策。
    好强……初次交锋就能明显察觉到眼前的女仙不同于以往遇到的那些魔物,云潇踉跄的后退了几步,她的目光飞速扫了一眼对面的萧千夜,他满面血淋淋,即使是在剧痛之下也很难真的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
    女仙反而是若有所思的微微笑起,她将目光投向云潇,脸庞竟然忽然出现了些许恍惚。
    风雪红梅的盛景啊……那是她当年最喜欢的景象。
    西王母——时隔万年脑中再次想起这三个字,女仙冷冷轻笑,忽然幽幽叹气。
    天池边的杀局悄然间停滞了几分,风青依深深吸了一口气,越濒临子时,她的身体就越发雪亮透明,但她不慌不乱,借着几人僵持之际席地而坐,风冥用余光偷偷扫过她,她将伏羲琴放在双膝上,修长的手指勾起琴弦,雪女独特的纯净之力依附于琴弦上,弹奏的乐曲声也带上了一种无声无息的特殊灵力。
    云潇只感觉神志稍稍一顿,有些失神,这是什么曲子?好像是之前谷主交给她的那本琴曲,只是将音杀术的音律奇妙的转化成了音愈之术。
    “青依……”云潇低低唤了一句,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连忙镇定神色紧张的望向湖边的女仙。
    女仙也在听闻琴曲的一瞬间恍若失神,像是有什么奇特力量的干扰,她只是幽幽的将目光深深的望向风青依,表情明显僵住,一瞬间仿佛回到万年前琴瑟和鸣的无言谷,伸手情不自禁的伸手按住自己的心口,仿佛这样就能压制心中忽然涌出的剧痛,琴声旷远,绕梁不散,那是她被困多年不曾遗忘过的声响,每每想起,心依然如针扎一般被刺痛。
    “阿姐……”女仙淡淡念出两个字,这是她姐姐亲手谱写的琴曲,连曲中隐含的婉转深情,都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个人 ,她忽然冷哼一声,目光开始恢复,也从遥远的过去一点点恢复冷定,开口的语调似是嘲讽,似是挑拨,不屑一顾的道:“哼,姐姐的东西,你们妄图利用姐姐的琴曲来让我露出破绽吗?真的是可笑,你们可知道,我一生最厌恶之人不是西王母,就是我那位好姐姐啊!”
    话音未落,女仙抬手指向风青依,指尖勾起天池的湖水毫不犹豫打断她的动作,风冥护在风青依面前,暴雨青竹出手的那一刹那,眼前的幻象立即转变,女仙哈哈大笑起来,通红了双目喝道:“好一个暴雨青竹,这也是她的东西!双剑是西王母赐给她的东西,是她可怜我才将其中的一柄给了我!她的琴曲,她的剑,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她的,就连你们身后那座深山雪谷,也是西王母给她的!”
    她陷入癫狂的笑起来,真的可笑,时隔万年,她不甘心被挫骨扬灰,仅凭自身强大的怨念就和西王母神力抗衡万年!然而在她即将挣脱束缚,能将整座昆仑山握于掌下之际,出现在眼前的竟是她最为厌恶的东西!
    姐姐……姐姐啊!有那么一个优秀又护短的姐姐,到底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
    那一年,西王母巡游昆仑,见到这座深山雪谷,惊叹无言,赐名无言谷,为了防止此处美景被天灾破坏,特意派遣座下女仙前来守护,甚至赠与了一对神兵双剑,她跟着姐姐来到这里,发现无言谷虽然地势隐蔽,但是汇聚昆山至纯至净的清气,是个修行的绝佳场所,她天性好强,想让姐姐将此地让给她以助修炼,谁料姐姐一笑而过,反而是西王母给了她此生最为严厉的责罚。
    她不服气,姐姐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坐拥如此神力深厚之地却只喜欢和周围的山鬼嬉戏玩乐,那般不思进取暴殄天物,她不过是想让无言谷在自己手中更有价值,何错之有?
    可她万万没想到,西王母为此勃然大怒,甚至将她灭魂挫骨,镇压在天池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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