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目瞪口呆的看向“蔺青阳”,那个人的脸庞在他眼皮子底下一点点开始变化,最后出现的人竟然是曾经的军阁主!
    “怎么是你?”安格和阿宁异口同声的低呼,同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军阁主的事情他们多少听过一些,这个人不是已经成为飞垣的逃犯,被天尊帝下令全境通缉了吗?为什么好好的忽然出现在曙城,还变成了蔺青阳的模样?
    萧千夜想了想,单凭这两日的直觉来看,眼前的沙匪应该不是什么穷凶恶极之辈,他平静的对两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先坐下,然后才慢慢将最近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安格和阿宁互换了神色,先顺从的听他说下去,只见两人的面容从最初的惊慌失措,一点点变得阴郁冷漠,到最后气的紧咬牙关,摔过桌上的茶杯怒骂:“太过分了!这群畜生真的太过分了!”
    “安格,你别激动……”阿宁赶紧按住他,她是怎么也想不到军阁主会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这家伙往年都是坐着大鸟在天上巡视,他们这些沙匪见到他自然是要躲得远远的,如今这个人真的出现在眼前,反而是没有了当年那种高高在上,原以为他一定是个铁石心肠的人,竟然真的会为了一个平民下属甘愿以身涉险?
    顿时对萧千夜有了几分改观,但阿宁也不敢表现的过于明显,毕竟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能不能信任还为时过早。
    安格忍了一下胸肺中汹涌的怒火,心事重重的盯着萧千夜,他迅速整理着方才那番话,再联想起蔺青阳最近反常的表现,担心的直跺脚:“你说青阳前几天就已经赶去柳城救嫂子了,可是他从靖城出发过去得要个七八天,真的能赶得上吗?柳城是‘虎蛇’柳二爷的地盘,就算他赶得上,估计帝都的革职令也该下来了,到那个时候,柳二爷不可能会听他的呀!”
    “我已经让昆鸿先去截人了。”萧千夜紧跟着接话,也还是有些担心,安格愣愣的点了一下头,忽然想起了什么更重要的事情,脸庞一秒就尴尬起来,支支吾吾的问道,“萧、萧阁主,我记得你现在应该已经不是军阁主了吧……昆鸿他还听你的不?他不是应该连你一起抓了送去帝都吗?”
    萧千夜顿了一下,显然有些事情他不能明说,两人皆是沉默了瞬间,安格立即心领神会的“哦”了一声,不知为何竟然莫名其妙放下心来,他也没有继续深问,而是站起来认真挺直后背认真的说道:“萧阁主,我虽然是个沙匪和军阁势不两立,但也知道轻急缓重,恩怨分明,你们帝都高层的那些东西我不懂,但你愿意亲自出手帮助青阳,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朋友。”
    没想到这个人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云潇也是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安格见她一直紧握着萧千夜的手,想起前段时间听过的那些传闻,多少也能猜到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安格认真的看着他,虽然了解到前因后果之后,他已经暗暗察觉到背后更大的阴谋,只怕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沙匪能插得上手,但他还是极为恳切的问道:“萧阁主,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吗?”
    萧千夜竟被他眼中那样纯净的光泽所打动,万万没想到一个刀口上过日子的沙匪,会如此真切的对待军阁的将领!
    “你不信我?”见他一时失神不知在想什么,反而是安格焦急的扑过去,眼珠咕噜一转,口不择言的说道,“我知道四年前青阳私下里放跑了我们让你跟着一起挨了罚,他罚了半年的俸禄,你、你罚了多少?你别不信我,我可以现在就把那笔钱给你补回去,只要你愿意帮青阳一把,钱不是问题……”
    “不是钱的问题……”萧千夜尴尬的笑了笑,这家伙果真是个名副其实的沙匪,都这种时候了他竟然还在担心自己会计较当年那次处罚?
    “那是什么的问题?”安格紧追不舍的问,萧千夜侧头看着惴惴不安的安格,嘴角露出无奈的笑意,回道:“现在除了五蛇,我更担心帝都那边会对他做出什么样的责罚,他多半不可能继续留在军阁了,等他失去‘朱厌正将’这层身份五蛇想杀他就是易如反掌,你要是真想帮忙,不如抓紧时间去和他会和,我也会尽量安排让他脱身离开飞垣。”
    “离开飞垣?”安格愣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低道,“现在想出海可不容易……”
    “我尽量。”萧千夜的眼中闪过冷电般的光,心中也在做着最坏的打算,他还有多少筹码能和明溪翰旋?真的能保住蔺青阳,让他平安离开吗?
    安格毫不犹豫的跳起来,推了推还在发呆的阿宁,厉声说道:“好,我信你,阿宁,快去收拾东西我们现在就去柳城找青阳。”
    阿宁慌忙点头,赶紧冲上楼回到房里麻利的收拾行李。
    安格在大堂里魂不守舍的踱着步,借着阿宁收拾东西的空隙,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在萧千夜对面坐好,认真的说道:“萧阁主,有件事情我一直想知道,虽然现在问有些唐突,但……但你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我毕竟是个盗宝者,有件事情想打听一下……”
    “什么事?”萧千夜也被他脸上闪躲的神情吸引,一时有几分好奇,安格深吸了一口气,低道,“四年前大湮城太阳神殿失窃的那块五彩石,有下落了吗?”
    想起四年前那次剿匪,萧千夜至今还是忍不住眉头紧锁,叹了口气慢慢说道:“你应该知道为了四年前那次剿匪的失误,蔺青阳被罚了半年的俸禄,那你知道我的处罚是什么吗?”
    安格心虚的摇摇头,萧千夜苦笑着叹气:“那次剿匪之后其实并没有发现五彩石的下落,直到几个月以后才终于查到那东西是被一伙叫‘塔斑’的盗宝者偷走,他们是没罚我的俸禄,但给了我一个新的任务,就是找回失窃的五彩石,塔斑部位于阳川最西面的沙壑里,易守难攻,连天征鸟都飞不进去,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是一个人去的。”
    “塔斑?”安格惊得跳起,低呼,“塔斑部现在竟然还有后人?”
    塔斑部,在他们这一行的传说里,那是最古老的一支盗宝者,很久很久以前就莫名消失,他们居然还有后人,并且出手就偷走了太阳神殿的五彩石?
    第三百五十七章:塔斑部
    萧千夜继续说道:“这是秘密任务没有对外公布,我潜伏进去之后发现他们的人很少,但是塔斑部所处的沙壑地区地势极为复杂,而且濒临西面的海域,我擒获他们的首领之后带回了帝都,但五彩石依然下落不明,这件事后来转交给了禁军由高成川全权负责,我再也没有插过手,那东西现在在什么人手上,我也不知道。”
    “你一个人抓了他们头领?”安格啧啧舌,他早知道眼前人身手不一般,但是单枪匹马闯进塔斑部的领地全身而退,甚至抓了人家的老大?
    萧千夜点点头,再次想起那些往事,心中也有些疑惑:“我说了他们的人很少,只有五六个而已,看起来也不像是会什么功夫,要不是塔斑部地形复杂,他们又在沙壑里挖了地下通道直接连到了西海,我是可以将他们全部人一起抓回来的,是他们那个头领在逃生的路上帮着同伙毁坏了通道,这才让那伙人跑了。”
    “哦……”安格心不在焉的回应,萧千夜看他面容有异,忽然问道,“塔斑部和你们一样也是阳川的盗宝者,你可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
    安格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惘然,抓着脑袋轻轻叹了口气,慢慢说道:“我听族人说起过塔斑部,阳川的盗宝者很多,有几百个大小部族分散在各地呢!塔斑部不是很大,自古后人就很少,他们很神秘,从来不和其它盗宝者交流,而且自视清高,总说自己才是最为正统的那一支,就算饿死了也绝不改行当沙匪,后来慢慢的也就没有他们的消息了,偶尔我们盗宝者部族聚会,还有人会嘲讽他们,说他们是真的把自己饿死了。”
    安格尴尬的笑了笑,毕竟自己作为一个沙匪和帝都的军阁主谈这些总有些奇怪,而且塔斑部神秘兮兮的,他们沙匪也不爱和那群人往来。
    略一停顿,萧千夜眉峰依然紧蹙,总觉得这背后一定另有隐情,安格见对方神色严厉,不知为何燃起一丝好奇,咽了口沫赶紧说了下去:“萧阁主应该知道所有盗宝者都是怀揣着同一个目的,就现在明氏皇朝的奠基人,传说开国皇帝驾崩的地点就是阳川的大湮城附近,只是没有更加详细的记载,对了,那个人的事情你了解多少?”
    “这是禁忌。”萧千夜想也没想就脱口回答,安格抿抿嘴,嘀咕,“我知道这是禁忌,随口问问罢了,嘿嘿。”
    萧千夜没有和他多说这个话题,而是扭过脸望向凤九卿,皱眉问道,“灵凤族是飞垣最古老的种族,你对此事又知道多少?”
    “灵凤族!?”安格瞪大眼睛望向一直在旁边漫不经心站着的凤九卿,见他轻笑着摇了摇头,好看的容颜真心宛若天人,慢慢接话回道:“那是日月双神去往上天界之前的事情了,而灵凤族得到神鸟赠与火种是之后的事情,我只知道皇室的人也曾在阳川找了很久,后来在大湮城建立太阳神殿和月神殿也是为了祭奠先祖,至于其他的东西,或许你体内那位大人还能知晓一些。”
    萧千夜无意识的揉了揉眉心,安格似懂非懂的想了一会,接着说道:“盗宝者之间倒是流传了一些东西,不过都是没有任何证据的传说,据说那个人的名字叫‘明箴’,飞垣坠天以前叫之所以叫‘箴岛’也是因为他,他身上流淌着最为纯正的双神血脉,但他知道随着自己成家立业,不断繁衍后代,这种血脉也会在长久的稀释中慢慢衰弱,于是他在临终前按照双神的指示,将自己的血液封存了一部分,如果能得到这份血液,就能获得当年最正统的双神之力。”
    “哦?若是真有这种东西的存在,也难怪皇室会整整找了两千年啊……”凤九卿若有所思的嘀咕起来,终于是露出了一丝欣喜的目光,低声说道,“从箴岛到飞垣,这块大陆唯一没有改变的东西就是皇室,盗宝者想得到那份力量,莫非是想推翻皇室?”
    安格被他一句话惊得合不拢嘴,脸色唰的一下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盗宝者为什么渴望那个东西?他好像也说不清楚,反正从祖上到他这一辈,都在孜孜不倦的寻找着,至于找到之后能做什么,真的能颠覆这上万年固若金汤的统治者?他其实从来也没有认真的去想过。
    凤九卿奇怪的笑起来,半开玩笑的说道:“你们还是尽早放弃的好,这才是会引火烧身的东西呀。”
    “嘿嘿……话是这么说,可有些东西就是越得不到,越想要嘛!”安格笑嘻嘻的回话。
    萧千夜忽地心头一震,半晌没有说话,只是眼里的神色瞬息万变,一刹那脑子里翻腾起无数复杂的想法,他倒是没兴趣颠覆如今的皇室统治,但明溪一直反反复复的利用他、威胁他,甚至屡次拿大哥萧奕白来压制他,如果真的有这种东西的存在,他是不是就能有足够多的筹码反过来去要求天尊帝?
    凤九卿眼眸一沉,嘴角不动声色露出了笑意,坦白而言,飞垣的人类和异族交恶是在坠天之后,至少在他很久一段时间的记忆里,明氏皇朝的统治都是极得人心、坚不可摧的。
    盗宝者代代相传的那份血液真的存在吗?这件事恐怕也只有同为上天界十二神的其他人最为清楚,但他们之间虽然互有芥蒂,到如今更是极少往来,但也还远远不至于自相残杀,如果那东西会威胁到如今的皇室,上天界的其他人一定不会透露分毫。
    不对,有一个人或许会透露。
    辰王……凤九卿托腮沉吟片刻,忽然想起来上天界的辰王蓬山,辰王和日月双神不和,不久之前还险些以一己之力骗的先帝启动“飞天”计划,按照辰王自己所言,他是无聊路过了箴岛,又正好路过了阳川的双神殿,他发现日月双神的力量仍然残存,并且一直限制着当地的魔物地缚灵无法彻底恢复自由,他或是无聊,或是好奇,顺手帮地缚灵解开了束缚,还给了它一本古书消除身上的魔物气息。
    “古书”只是一个非常笼统的称呼,它代指一些残留着上天界力量和信息的东西,不一定是以“书”的形势出现,目前已知的古书有月神留给后裔的古玉“沉月”,泣雪高原上的潋滟留下的记载坠天真相的雪碑,白教圣殿里风神禺疆留下的莲花神座,难道失窃的那块五彩石也是古书?
    会是谁留下的,是日月双神,还是辰王?
    凤九卿背后倏然爬起一丝冷汗,按照时间来推算,辰王来到飞垣之后,地缚灵所化成安钰借着他的力量掩饰了魔气,甚至一度在太阳神殿担任圣女,暗中以“天算”蛊惑先帝试图覆灭整个飞垣皇朝,而五彩石则是四年前失窃,塔斑部作为一个古老的部族,如果他们通过某些途径意外得知这件事,并且为此精心筹谋了几十年,那一切就变得合乎情理。
    麻烦了,恐怕飞垣这次真的是内忧外患,分身乏力了。
    凤九卿精神一振,发现萧千夜已经目不转睛盯着他看了许久,两人眼神交汇的刹那,又好像同时猜到了对方在想什么,心照不宣的挪开目光。
    云潇担心的看了看两人脸上一闪而逝的忧虑,这时候阿宁从楼上抱了两个包裹匆匆跑了下来,安格连忙站起来接过其中一个背在身上,拱手就对三人告辞,又从怀中摸出来一个古怪的铜铃塞到萧千夜手中,急火撩撩的道:“我得连夜出发赶去柳城找青阳,康儿和乐儿就麻烦萧阁主了,这个铜铃是我们盗宝者之间独有的联系,你摇一下我们就能感觉到位置,不过太远了可不行,大概也就半个阳川的范围吧。”
    萧千夜惊了一下,半个阳川?这家伙是不知道半个阳川到底有多大吧?
    云潇惊奇的从萧千夜手里夺过铜铃,说是铃铛,倒是更像一朵铃兰花,忽然想起来在去往禁闭之谷的天路上,她因不小心醉酒耽误了行程,是帝仲让一群湖中精灵去采了铃兰花的汁水为她解了酒,然后就将剩下的花一朵放入她的掌间,另一朵放入了萧千夜的手里,说是轻轻摇一下就能感知到对方。
    云潇心头一喜,再看自己的手,又立马失望下去——是右手,那时候湖中精灵放的是右手,那朵花也早已经随着血肉一起被吞噬消失了。
    “你认得?”安格发现她一会开心一会失落,好奇的指了指那个铜铃,眨眨眼睛,“这东西是盗宝者仿制湖中精灵的铃兰花制作的,不过距离上有限制,毕竟是比不上真的呀。”
    “嗯。”云潇点点头,展开自己的白骨右手捏了几下,嘀咕道,“那时候喝醉了也不记得那么多,现在倒是想起来了,可是那朵花已经和我这只手一起没有了。”
    安格这才目瞪口呆的发现她的手上没有血肉,一股冷汗情不自禁的爬上额头,萧千夜蹙了一下眉,由于他本人并不能知晓帝仲不想告诉他的事情,现在忽然听云潇提起来,他是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天路的时候他和帝仲互换了意识,后来又被那家伙强行切断了五感,他到底都趁着这段时间对云潇做了什么?
    云潇拉过萧千夜的手心认真看了看,也是什么都没有,安格没看出来萧千夜脸色的微变,凑过来好心解释道:“铃兰花是成对的,一边消失另一边也就没有了,姑娘要是还想要的话可以再去找湖中精灵拿一个,自从东冥五帝湖出事之后,那些小东西分散到各地的水源中,之前我还在巨溟湾附近见过,不远的,等眼下这事解决了,让萧阁主带你去就好了。”
    “咳……你赶紧动身去救人吧,废话太多了。”凤九卿已然察觉到萧千夜的不快,连忙连推带拉就把安格赶了出去,再看屋内的两人,尴尬的笑了笑。
    帝仲对云潇的感情已经是他这个局外人都能明显感觉到的,若是换成从前,能攀上上天界是何等的荣幸,可是现在,他竟然不知道这到底还是不是一件好事?
    第三百五十八章:守擂人
    到了第三日,萧千夜如约继续前往聚义馆,郭安一早就已经站在中间赛场上,他是个侏儒,身高还不到萧千夜的一半,但他面带自信的笑容昂首挺胸,丝毫也不见外先将大概情况对场下的观众简单的概述,然后对着高台四个角自己的手下挥了挥衣袖,萧千夜提高警惕,只见头顶巨大的吊灯处忽然放下一个巨大的铁盒,引得围观的人发出热烈的高呼,郭安笑眯眯的走近铁盒,一翻手捏着一个精致的钥匙晃了晃。
    四下里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在郭三爷将这个神秘的铁盒打开,这里面坐着聚义馆亲手培养的“守擂人”,像一座无形的高山,为馆主守护着那笔价值不菲的奖金。
    萧千夜无声冷哼,心中的反感一阵盖过一阵,这看起来是一个雕刻精美的铁盒子,实际上就是囚禁守擂人的囚笼罢了,他们会在地下格斗馆的更下方建立残酷的训练基地,只有从那里脱颖而出的人才会成为守擂人,然后会在每一次决赛的时候坐进这个铁盒里,在万众瞩目中从天而降将。
    如果他们能为馆主赢下最后的决赛,就可以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也能令自己声名远扬,但如果被人击败,这个铁盒就会成为他们最后的棺椁,被无情的抛弃。
    郭安绕着铁盒子一步一步慢慢的走了一圈,时不时用手指敲击着铁面,故意挑动起观众的情绪,与此同时,左右两侧的大门纷纷被拉开,聚义馆的大管事们一人分坐一边,手中抱着押注的筹码,骚动的人群按捺不住开始往两侧挤过去,这是最后的一轮死斗,而他们不仅仅是围观的观众,更是参与其中的赌徒!
    又过了半个时辰,郭安细细算了算,他踮着脚才能够到铁盒的钥匙孔,小心翼翼的插入钥匙,只听“咔嚓”一声清脆的声响,明明只是非常细微的声音,却令在场的所有人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郭安在同时笑眯眯的抽身而退,小小的身体非常灵活的踩着空气连续跳跃,直接就回到了最高处自己的包间里,继续意犹未尽的往下方观看。
    萧千夜也在紧盯着铁盒后面的那个人,这扇门非常的沉重,被打来之后也是非常缓慢的往外推开,没等他看清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忽然耳边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孩童啜泣,萧千夜倒吸一口寒气,眼眸在这一刻因震惊而剧烈的颤抖,他惊慌失措的往后倒退了一步,这才再次定睛艰难的望向铁盒中的人。
    三个人?是一个大人,一手牵着一个孩子?
    周围的观众也被这奇怪的一幕惊住了,大人是个中年男子,闭目抿唇,走路的动作僵硬机械,他慢慢的走出铁盒之后,四个角上的聚义馆手下齐心又将沉重的铁盒重新拉回到吊灯处,此时明媚的灯光再度亮起,将整个地下赛场映照的宛如白昼。
    “康儿,乐儿?”萧千夜愣愣脱口,还没从之前的震惊里缓过神来,只见两个孩子迷茫的张望着四周,大一点的男孩不过四岁,紧紧抓着守擂人的衣袖惶恐不已,小一点的女孩不到两岁,连路子都还走不稳,是被守擂人强行拽着才勉强站直,他强行按捺住胸口的愤怒,再定睛望向守擂人,目光又是凛然雪亮。
    这个人他认识,是他四年前从塔斑部亲自抓回的头领,芮罗。
    万万没想到,他昨夜才和安格无意识的提起过塔斑部,今天就在这种匪夷所思的地方见到了芮罗?
    怎么回事?萧千夜脑中一片混乱,四年前他接到秘密任务追查失窃的五彩石,一路追到塔斑部所在的沙壑地区生擒首领芮罗,之后他遵照命令将人带回帝都,并将剩下的事宜转交给禁军总督高成川负责,在那以后帝都再也没有对他下达过关于这件事的任何命令,无论是五彩石还是芮罗,跟他都再无一点瓜葛。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芮罗会变成曙城聚义馆的守擂人?
    不对……萧千夜立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郭三爷是五蛇之一的“蝮蛇”,他原本就和高成川交好,而高成川和当年的典狱长庄漠也是相识多年,如果再加上高瞻平,那家伙同时身兼阳川和伽罗两地的禁军之职,他确实是有办法进入这一带的大牢沉沙海,如果芮罗本就是被囚禁在阳川,那么他被高成川或是高瞻平徇私据为己有也不是不可能。
    现在的芮罗,多半也是经历过人体实验改造过的试体吧?如果在加上郭家那种古怪的控制之术,倒真的是棘手非常。
    萧千夜神色紧锁,除去芮罗,现在最关键是他身边的两个孩子,为什么蔺青阳的两个孩子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
    这两个孩子现在还正常吗?郭安会不会早就给两个孩子下了毒?又或者是要利用他们让自己分心好借机偷袭?
    他越想越觉得额头冷汗直冒,五蛇根本没打算让蔺青阳活着离开聚义馆,如今让他的两个孩子一起来到赛场上,无疑是要限制他,逼他不能放手一搏,让他死的更轻易。
    可恶!萧千夜的眼中仿佛要喷出火光,但眼下情况扑朔迷离,又逼得他不得不保持冷静,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蹲下来展开手臂,学着蔺青阳的样子对两个孩子露出温和的笑,试探的说道:“来,到爹爹这里来。”
    康儿奇怪的看着他,不仅没有往前走,反而迟疑的往守擂人身边缩了缩,这一微妙的举动也让萧千夜顿时心中有些慌了神,明明在凤九卿业障术的影响下所有人都会将他错认成蔺青阳,可这个四岁的孩子还是警惕又陌生的不敢上前,难道是出于孩童天生的直觉,康儿真的能发现眼前的自己并不是他的爹爹?
    “康儿,乐儿?”萧千夜不敢暴露情绪,又将目光转向另一边的小女孩,见她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咧开嘴开心的扑过来,边跑边喊,“爹爹!爹爹来了!”
    萧千夜一把搂过女孩,他不动声色的将乐儿揽到身后,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催促道:“康儿,你快过来。”
    男孩的眼珠里隐有怪异的光泽,很快就一改刚才的担心害怕跟着朝他靠近,萧千夜掌下暗暗运气,到了这一步,他知道聚义馆的目的就是要让蔺青阳死在这里,无论自己还要不要隐瞒身份都只是一样的后果,眼下他要做的就是确保两个孩子的安全。
    守擂人本是闭着眼睛,在放开康儿和乐儿之后,发出一声低低的嗤笑,只见他的眼皮慢慢向上掀起,整个眼珠一片惨白。
    萧千夜一手护住两个孩子,另一只手不得以开始以气御剑,守擂人的手指下意识地抚摩着腰间的佩剑,忽然震了一下,眼中的眼珠慢慢浮现,紧盯着眼前的萧千夜,竟然露出一种难以言表的惊恐,好似一瞬间想起来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竟然低声脱口问道:“你是谁?”
    萧千夜惊了一下,高层包间里的郭安和高瞻平也惊了一下——你是谁?这个问题本不该由守擂人口中问出,他四年前被捕之后转移到了禁军暗部,历经各种药物的改造,按道理应该不会保有曾经的记忆才对,怎么他会在这种时候忽然对着眼前人惶恐的问出“你是谁”这三个字?
    难道是那份刻骨铭心的恐惧至今仍无法忘却分毫?他甚至能在业障术对视觉的影响下,单凭气息就认出了自己?
    “不对劲呀……”高瞻平目不转睛的盯着下方,他的话里隐隐透出的却是另一层意思,奇怪的笑起来,“难怪我一开始就觉得他不太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今反而是个早就失了心智的试体凭直觉察觉到了反常,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能让芮罗死都忘不了的那个人,左手用剑的那个人……”
    “高队长,您别吓我。”郭安脸色一白,立马冷汗沿着脸颊不住滴落,从高瞻平那样茫然散漫的眼睛里瞬间感觉到一丝危险,他咽了口沫,半晌才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但脑子里一直反反复复浮现的那个名字还是让他连话都说得不利索了,这个人如果不是蔺青阳,那这几天出现在聚义馆的人……真是那个人?
    高瞻平也在回忆着曾经的同僚,萧千夜每年会来阳川巡逻一次,每次停留的时间一般是三个月,因为他有自己的天征鸟,又可以御剑而行,大多数时候那个人都是从高空俯视,而自己每次看他,都必须抬起头仰望。
    仰望……哈哈,萧千夜是和自己叔叔高成川同级,军阁主的身份等同元帅,若说仰望,倒也合适。
    他那样年轻,身负绝技,更是深得皇太子器重,他一夜之间拥有的一切,就是无数人几辈子辛苦也得不到的东西。
    真是让人羡慕又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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