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仲看着他,都到了这种时候,他竟然还有心思担心会让别人为难,分明最为难的人,就是他自己啊。
    他认真的想了想,目光先是扫过旁边大哥的房间,窗子被风吹出了一条缝隙,还能看见大哥一直喜欢靠着的那张躺椅,而再将视线往前望去,自己的房间窗台上,白色的山茶花竟然也还在开着。
    “嗯?”他疑惑的伸手摸了摸白茶花,又看了一眼后院地面上的灰尘,低道,“这么久没人照顾,这朵花竟然还好好的,白茶花的生命力有这么顽强吗?”
    帝仲跟过来,想了想才回道:“我可不懂这些花花草草,莫不是有什么人在帮你照顾着?”
    萧千夜冷哼一声,头也不抬的指向后院的大门说道:“谁敢进来,门上都还贴着封条呢!他们现在躲着我都来不及,巴不得和我撇清关系,最好还能抓了我去邀功。”
    话音未落,只见他手指的地方往上一点的围墙上忽然就伸进来一个头,萧千夜震惊失措的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正在从自己家后院翻墙过来,然后一个不小心直接摔在了地上,但是她立即就跳了起来,原来后背早就背了一个厚厚的垫子以防万一,又乐滋滋的拍拍手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这才哼哼着小曲往这边跑了过来。
    “啊!”这一抬头,三郡主胧月惊得合不拢嘴,眼见着就要惊呼出口的同时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呆在原地愣神看了好半天,深吸一口气慢慢靠过来,试探性的问道:“千千、千夜?你怎么回来了?”
    “郡主?”萧千夜的表情比她还要震惊,三郡主个子小小的,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翻墙进了天征府?
    三郡主欣喜的冲过去,还是曾经那副黏人的模样,好似对着几个月他身上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立即就一把抱住再也不松手了,萧千夜有些尴尬,毕竟三郡主小自己十一岁,就算她一直闹着来提婚,大多数人也只当成茶余饭后的闲谈笑料罢了,但是他心底很清楚,虽然年纪差很多,但三郡主对他是真心真意的,以至于他每次遇到三郡主,都不得不绕远路藏着躲着,尽量避免和她撞见。
    这偏偏这种时候,自己会在这个最不应该的地方和她撞见。
    “我刚刚过来的时候就发现外头吵吵闹闹的好像在找人什么,害得我在你家后门躲了半天才找机会爬进来,原来真的是在找你?”三郡主赶紧压低了声音,拽着他的胳膊就一起钻进了屋里,他的房间还保持着最后一次回来的样子,那是云潇帮他整理过的,还换了一床柔软的被褥,床脚的暖炉也还在原地摆放着,只是里面的炭火早已经成了灰。
    一步踏入,恍如隔世,萧千夜伸手抓了一把被子,满眼都是云潇笑吟吟的模样。
    胧月没注意他脸上的失落,凑过去小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呀?他们都在找你,要抓你呢!”
    萧千夜垂着头,冰蓝色的眼睛慢慢凝聚,反问:“你怎么会跑进来?天征府已经被查封很久了,我也是逃犯,你知道他们都在抓我,为什么还跑进来?”
    “我……我就进来浇浇花而已。”小郡主小声嘀咕了一句,有几分心虚,又抬起眼皮扫了扫他的脸色,发现他没有在生气之后才又连忙接了一句,“上次我来你家的时候不是遇见过云潇姐姐嘛!然后你窗台上那几盆白茶花是外头秦楼打杂的小丫头白小茶送的,后来我觉得好看也就去跟她要了几颗种在自己家里,我想着你这里肯定没人打点,所以就偷偷翻墙进来帮你浇浇花。”
    “浇花?”萧千夜目瞪口呆的看着胧月郡主,女人的心思他一贯看不懂,就为了那几颗花,她就胆敢翻墙进一个被查封的逃犯家?
    “嗯,真的就只浇花,我没有乱动东西。”胧月郡主补充了一句,生怕他不信,指着他的房间说道,“你好好看看,是不是每样东西都在原来的位置上?”
    “胧月,我……”他是真的无言以对,不知道怎么跟这个小姑娘交流,肩头的帝仲轻咳了一声,有些好笑,萧千夜瞪了他一眼,胧月这才发现他的身边飘着一团白雾,好奇的用手指戳了戳,帝仲是早就从他的记忆里知晓了三郡主的一切,这会果断闭嘴一言不发,三郡主自觉无趣,又咧着嘴转向萧千夜,问道:“你还没回答我怎么忽然跑回来了呢?”
    萧千夜镇定情绪,半晌才认真的问道:“胧月,你没听说过我的事吗?东冥、阳川的事情,你不会不知道吧?”
    胧月顿了顿,脸上这才出现一抹罕见的失落,但很快还是昂首挺胸的回道:“我知道,飞垣没人不知道那些事情,可我……可我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
    这样毫无道理的信任反而让萧千夜的脸色更加苍白,为什么要这样,每次他想放弃这片土地的时候,总是冒出来几个莫名其妙的人让他狠不下心!
    不过一会,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大,萧千夜凛然回神,发现自己后院的天空上方已经开始密布起淡淡的金线,胧月也是变了脸色,紧张的抓住他的手臂说道:“你快走吧,这段时间大湮城主每天都在城里研究这种东西,有时候还会误伤呢!他们还把四大境知名技师全部请到了军械库,不知道到底在搞什么鬼,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快走,别被他们发现了。”
    萧千夜却站着一动不动,难以觉察地皱了皱眉,低头认真的看着三郡主,压低声音:“郡主,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帮忙?”胧月还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请求,立即脸颊就泛起红晕,搓了搓手小声问道,“好、好呀,你告诉我要帮你什么,我一定努力帮你的!”
    然而,看见三郡主这样欣喜的神色,反而是萧千夜犹豫了片刻,声音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补了一句:“你知不知道朱厌?”
    “那个男宠?”三郡主下意识就接下了话,立即又摆摆手吐吐舌头,“不不不,他现在不是男宠了,以前我二姨可喜欢他了,现在见到他都不敢打招呼,说他是陛下身边的心腹红人,甚至朝中的文武百官都变着法子想讨好他呢,不过我爹爹说了,他不是好人,你找他做什么?”
    萧千夜眼睛里的光阴冷狠厉,吓的胧月大气也不敢出,半晌才咬牙说道:“阿潇不见了,她一定是被朱厌带走的,我这次回来就是来找他说出阿潇的下落,可是内城有司天元帅镇守,他毕竟是我的长辈,曾经也和天征府有着至交之情,我不想为难元帅,但……我也不能放过朱厌。”
    “云潇姐姐不见了?”胧月霍然一惊,不知道说什么好,云潇本是她最大的情敌,可她却没有感到丝毫轻松欣喜,反而是无尽的紧张,一把抓住萧千夜的手认真的说道,“好,你放心,我一定把他骗出来。”
    萧千夜略一失神,没想到胧月会这么斩钉截铁的答应下来,胧月摇了摇他,问道:“其实自从城墙被拆除之后,现在帝都内外城也没有分的很明显了,那个朱厌虽然是陛下身边的红人,但是平时住在星罗湖的巡逻船上,换班的时候还经常会去以前的曳乐阁找乐子,我二姨撞见他好多次,但是再往外一点的住民区他应该就不会过去了,荒地就更不可能了,所以、所以我要把他骗到哪里去才能帮你呢?”
    萧千夜脸色微微一变,轻握着胧月的手回道:“秦楼,你把他带到那里去。”
    “哦……”胧月点点头,也没多想,只是感觉握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慢慢用劲,萧千夜低头想了一下,声音凝重,终于认真看着她的眼睛嘱咐道,“不要勉强,不行就算了,我另外想办法。”
    胧月脸颊一红,或是太过害羞,一贯大大咧咧的三郡主立即跑了出去,一边翻着围墙一边冲他低声喊道:“你先藏好了别出来!我一定帮你找到云潇姐姐的!”
    “咚”的一声重响,很明显又摔在了地上,一直憋着笑的帝仲这才感慨着叹了口气,笑道:“小姑娘对你蛮好的,要是早几年出生,倒也般配。”
    萧千夜没有理他,疲惫的在自己床上直接躺了下去。
    三郡主是六王爷的掌上明珠,或许也是眼下帝都,唯一能帮他的人。
    第四百四十九章:山雨欲来
    胧月揉着腰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之后,发现公孙晏就站在自己三步开外的地方,顶着一双厚厚的黑眼圈,面带微笑的看着她。
    “啊……”胧月情不自禁发出一声低呼,公孙晏用余光轻轻瞥了一眼她翻墙的地方,这段时间由于明溪秘密离开了帝都,每日的政务都是由他代为管理,经常是忙到大半夜才匆匆回家,本来就已经严重缺乏休息的时间了,偏偏今天一早又被外头的喧闹声吵醒,但没等他发脾气又被下人的通知惊得睡意全无,他匆忙的换好衣服准备赶去星罗湖的时候,敏锐的发现那束熟悉的白光好似是落进了天征府,这才忽然决定改道过来看看。
    然后他就看见这个小姑娘笨手笨脚的从围墙的另一边摔了下来,正好摔在他的脚边。
    公孙晏袖子的冥魂绕着他的手指微微晃动了一下,他心中震惊,但面容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走过去帮着她拍了拍后背的灰尘,淡淡问道:“郡主又偷偷溜进去浇花呢?那么喜欢那几颗白茶花,让人直接送到王府去不好吗?”
    胧月红着脸,支支吾吾的说道:“那不行,那是小茶送给他们的花,我……我帮着照顾而已。”
    公孙晏奇怪的笑了笑,这个小姑娘的心思他一眼就能猜透,嘴上说着浇花,无非就是想溜进去看看罢了,但他也不揭穿,指了指王府的路劝道:“郡主快回去吧,刚才接到通知有逃犯出没,这会军阁正在到处找人,怎么说天征府也还是贴着封条不让进的,一会被人看见了不好。”
    “哦……我这就回去了。”胧月大气也不敢出,赶紧一溜烟就跑了,公孙晏这才轻叹着摇摇头,他沿着墙走了几步,忽然眯起眼睛看着天上的金线,像是在自言自语,呢喃道,“这架势是来了什么重要的逃犯啊?哎……我还是去找元帅聊一聊,看看有没有能帮上的地方好了。”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沿路返回,萧千夜看着后院里飞舞着的绿蝴蝶,也明白公孙晏无疑是要帮他拖住司天,好让他能无后顾之忧,专心对付朱厌。
    在三郡主匆忙赶回王府的时候,星罗湖的守卫们也正在忙碌的清理着湖面上船只的碎片,朱厌站在湖边冷眼看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虽然已经是帝都炙手可热的红人,可毕竟是没有家世背景,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自然也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府邸,他不过随遇而安,反正上头的命令是看守星罗湖外围,他也就住在巡逻的船上算了,但眼下那唯一的容身之所也没了,他又能去哪里?
    哼……想起这些,朱厌从鼻腔发出一声冷哼,满眼都是冷漠,讨好他的人不少,虽然曾经的贵族区域已经无法再新建宅院,但也有人在外城专门给他准备了宽敞舒适的豪宅,配备了家仆下人,但他也不爱去那种地方住,反而是会在休息的时间去自己的老地方曳乐阁转一转,以前他是那的男宠,谁都能对他呼来喝去,现在连管事的兰妈妈见到他都是一副谄媚讨好的脸,那些和他有着不洁关系的贵妇们更是大气也不敢吱。
    “大人……”旁边忽然有人叫了他一句,朱厌茫然的回头,发现是靖守公家的,来人对他拱手作揖,笑吟吟的道,“我家老爷听说大人用于执勤的巡逻船被逃犯损毁,若是大人不嫌弃……”
    “不必了,多谢靖守公好意。”朱厌用标志性的笑脸婉转的回绝,淡淡说道,“一会就会安排新的巡逻船过来,封心台毕竟押着重要的人质,我可不能玩忽职守,是不?”
    “是是是。”对方只得应和着找借口退了下去,靖守公上次滥用海军的火炮差点在帝都城惹出大事,这会心虚的很正在想方设法的拉拢这个人,但是朱厌只是默默凝视着湖面的金线,这一战还好是在星罗湖上,受到下方十殿阎王残阵的影响,金线之力才能勉强抵抗住萧千夜的攻击,他又扭头往东面看过去,司天元帅早已经一言不发的往军阁本部方向离开了,只是当时那种厌恶的眼神,像极了萧千夜看他的样子。
    对军阁而言,军令无疑是高于一切的,至于对错,那都不重要,司天是现在的代理阁主,就算是对自己嫌恶至极,也不能公然允许一个逃犯在帝都城公然冒犯。
    也是搞笑,萧千夜自己的处境一塌糊涂,竟然还要顾及司天的处境,他不是那么善良的人吧?怎么偏偏对某些人如此心软?
    他竟然会因为这种奇怪的理由侥幸逃脱?!当真不可思议。
    朱厌闭了一下眼,感到可笑又可悲,他们那种自身能力极强的人,居然会屡屡被这种东西束缚手脚,果然官场的斡旋,人情和世故才是真正的绊脚石吧?
    他摇了摇头,忽然有些疲惫,毕竟是从阳川以极限速度折返帝都,没来得及歇上一会又被萧千夜杀上门来,这会即使是被改造的如同怪物一般的身体也必不可免的感到沉重的疲惫,朱厌想了想,转身往外城走去,不过一会就回到了曳乐阁,这段时间曳乐阁的生意淡了很多,大白天几乎都见不到人,只有在入夜之后才能有几个客人,兰妈妈摇着团扇坐在大堂里唉声叹气,也没瞅见他进来,自言自语的发着牢骚,抱怨着生意难做。
    “兰妈妈。”朱厌凑过去,那张好看的脸直接就晃到了兰妈妈鼻尖上,兰妈妈这才恍惚的抬了一下眼皮,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已经情不自禁的开口叫出了他的花名:“阿政?”
    话音未落,兰妈妈脸色一沉,豆大的冷汗沿着脸颊就滑了下来,立马又摆出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跳起来改了口:“朱厌大人……哎呀,您怎么这时候跑来了?”
    朱厌倒也不介意,随便找了个软塌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兰妈妈虽是春风满面的模样,实际后背陡然发出了一阵颤栗,朱厌转着手里的酒杯,抬眼扫了一眼冷清清大堂,忽然问道:“生意这么差了吗?我记得以前您的曳乐阁可是从早上张罗到晚上,经常姑娘都不够客人挑,人呢?都去哪里了?”
    “哎呀,您就别明知故问了!”兰妈妈赶紧止住了话题,尴尬的压低声音,朱厌的眼睛闪了一下,阳川碎裂之后,上头有意整顿周边五城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兰妈妈和靖城多家青楼都是故交,这会缩着脖子小心行事也是对的,他忽然感到有些无趣,想了想,凑过去小声的道,“生意这么差还,怕是工钱都发不出去了吧?不如这样吧,你去找个姑娘来陪我,若是能让我满意,也算一笔大单了。”
    兰妈妈瞪着眼睛看着他,朱厌确实时不时会来曳乐阁休息,但从来只是找地方吃饭睡觉而已,一次也没点过姑娘作陪啊!
    她虽然不明白对方怎么好好的改了性子,但也不敢拒绝现在的朱厌,兰妈妈仔细想了想,眼珠在咕噜咕噜的转着,好半天才又谄媚的凑过来,小心的问道:“那个,您……您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朱厌唇角的笑意更浓了,他曾是这里的男宠,自然是来者不拒,但如今身份转变,这个熟悉的兰妈妈竟也搞不清楚他的喜好,兰妈妈的陪着笑,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朱厌认真的想了想,脸色却慢慢变得阴郁起来,他的眼前一直摇摇晃晃着那张苍白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咔”的一声,朱厌无意识的捏碎了手里酒杯,兰妈妈倒吸一口寒气,不知自己哪里惹怒了他,顿时不敢再献殷勤。
    “都喊出来吧,把人都喊出来。”朱厌用力揉了揉眼睛,兰妈妈是一刻也不敢耽搁,几分钟就将曳乐阁所有的姑娘家全部喊来的大堂,一个个并排站好等他挑选,朱厌眼里的光冷酷而淡漠,真的是认真细致的逐一扫过每一个人,然而这群淡妆浓抹的女人没有一个能和他眼里的那张脸融合,更没有一个能和她有半分相似。
    许久,朱厌厌烦的低下头,重新倒了一杯酒,淡淡问道:“还有吗?”
    “全都在这了。”兰妈妈看着朱厌唇角冰冷的笑意,又见他再次抬起头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最后才落在后排一个身形高瘦的姑娘身上,朱厌犹豫了一下,指了指,低道,“就她吧。”
    “哎,好的,嫣儿你快去准备一下!”兰妈妈松了口气,殊不见这一刻朱厌满脸都是厌恶,冷声问道,“凤澡池今日有客人在吗?”
    “没呢!”兰妈妈立即接话,见他已经起身往楼上走去,飘来一句淡淡的嘱咐,“让她在凤澡池等我,就是以前……四娘喜欢的那个雅间。”
    时隔数月再度提起旧情人的名字,朱厌略显难受的闭了闭眼睛,那或许是这个世上唯一真心爱他的人,会精心从各地给他挑选礼物,会不惜一切的哄他开心,即使他从来也不喜欢那些东西,可偏偏……她也死在了自己手上。
    四娘曾说过,会在地狱里等着他到来,可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岂不是比地狱更加黑暗?
    第四百五十章:休憩
    凤澡池一切如初,中央水池依然飘着白雾,只是没有了穿梭其中的男宠和女客,显得有几分冷清。
    朱厌慢步走过去,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嘴角标志性的笑却在一点点消失,直到眼眸完全失去神采,慢慢推开那扇熟悉的雅间。
    还是一样豪华的八步床,铺着柔软的被褥,紧挨着的那张贵妃榻上,也还放着那支翠绿色的玉如意,朱厌在门口呆呆站了好一会,然后才无声叹气抬步踏入,雅间里依然燃着四娘喜欢的那种玫瑰香薰,就连面前半月形的矮桌上也都摆着曾经她爱吃的甜点和水果,他微微勾起笑唇,随手拿了一粒葡萄塞进口中,明明是甘甜的汁水此刻却带着奇怪的苦涩,让他一下子全吐了出来。
    “朱厌大人……”门口传来一声低低的呼喊,是才换好衣服的嫣儿紧张窘迫的站着不敢进来,朱厌坐在床榻上,看她穿着一身娇嫩的粉色,衬的皮肤更加雪白,一下子眼前晃起那张苍白带血的脸,朱厌的脸色也顿时有几分难看,嫣儿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一步,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朱厌在脑中想了想,对她招招手问道:“以前怎么没见过你,新来的吗?”
    嫣儿只是答应了一声点点头,其他的也不敢多说什么,朱厌忽感无趣,指着旁边的贵妃榻命令:“坐下吧。”
    嫣儿顺从的坐过去,朱厌挑了一粒葡萄递过去,问道:“尝尝味道。”
    她只得照做,曳乐阁怎么说也是帝都赫赫有名的风月之地,虽然之前闹出些事端,但毕竟过去这么久也早就被左右逢源的兰妈妈摆平了,这些葡萄是从羽都买回来的珍品,是专门招待贵重客人的时候才会摆出来,一口入喉甜汁如甘露一般沁人心脾,朱厌饶有兴致的看着她面色满足的表情,自己却是凛然冷笑,淡淡问道:“甜吗?”
    “嗯,甜的,您也尝尝。”嫣儿不知他到底是何意,朱厌摇头,将剩余的葡萄全部扔给她,道,“可我吃着又酸又苦,你喜欢,那你吃吧。”
    嫣儿吃了一惊,立即放下了手里的葡萄,只见朱厌已经在豪华的八步床上连鞋子都不脱就躺了上去,展开双臂直勾勾盯着天花板,也不知道是在和什么人说话,呢喃道:“你又是怎么被卖到曳乐阁来的?”
    “我?”嫣儿指了指自己,不敢隐瞒,“我是好几个月前被雅夫人卖过来的,雅夫人那段时间不知怎么了,把手下好多姑娘全部卖了。”
    “赵雅?”朱厌心头一动,忍不住想笑,赵雅那条美人蛇是看到高成川死了想要卖了这些女人跑路的吧?她要是那时候就跑了或许现在早就安全了,偏偏就是不死心非要跟着高瞻平赌这一把政变,果不其然又是一败涂地,他叹息着摇摇头,忽然就来了兴致往旁边挪了一个身位示意嫣儿靠过来,翻身就将她按在身下。
    朱厌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神色有些恍惚,坦白说,这张娇滴滴的脸和云潇那种清冷截然不同,看着他的那双眼睛一直控制不住的颤抖,除了害怕再无其他。
    害怕……为什么会害怕呢?那个女人临死之前,眸里也没有露出过害怕的眼色。
    豁然间感到一股强烈的恶心,朱厌捂着喉咙干呕了一声,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身下的嫣儿更加紧张,全身都开始止不住微微打颤,朱厌冷冷盯着她,厌烦的抓起枕巾就盖在了嫣儿脸上,其实不去看她的脸,这幅高挑清瘦的身形倒是和云潇很像很像,他坐起来,慢慢揭开胸口的衣服,看着雪白的胸膛因惶恐而剧烈的起伏,脑中有种迫切的冲动,迫使他弯下腰,将耳朵紧贴在胸口处静静听着心跳声。
    不一样,就算盖住脸,就算身材很像,但那种独特的心跳声是别人不可能拥有的。
    朱厌失落的撑起手臂,心烦意乱,忽然眼角的余光瞥见矮桌上摇摇曳曳的烛光,他坐直身体,呆呆看着烛火,将手指伸过去放在火焰上——灼烧的刺痛立即传来,虽然微弱,但却让他心中一阵狂喜,朱厌并指成刀将蜡烛连着火焰一起割下一小节,小心翼翼的拖着手心,另一只手按在嫣儿胸口上,赫然用力直接捏了下去!
    雅间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让整个曳乐阁的人都停下手里动作大气也不敢出。
    朱厌没有理会身下挣扎的女人,他只用一只手就让嫣儿像一滩烂泥一般瘫在床上完全动弹不了分毫,在被他徒手撕开的胸膛中,血水如泉顷刻染满床褥,他依然是小心的拖着手里的烛火,将伤口扯得更大更明显,又用灵力保护着那颗砰砰跳动的心脏不至于快速死去,火焰就那么被放入心中,朱厌欣喜若狂的快速将伤口挤压按住,再度弯腰将耳朵放上去细细倾听。
    那颗心的跳动是如此剧烈,带着让他无法按捺的火焰之息,他并不掀开嫣儿脸上的枕巾,就隔着那块纱巾用力亲吻,身下的女人在剧烈的抽搐,像极了那一天因血脉排斥而产生剧痛的云潇,他不顾一切的按住手脚不让她乱动,不知过了过久,直到再也感受不到心脏处的炽热,朱厌才气喘吁吁的停下来。
    他冷眼看着身下再也不会动弹的女人,几乎是下意识的想去摸娲皇剑再继续刺入致命的两刀,又在触及剑柄的刹那忽然震了一下——娲皇剑在之前星罗湖一战被古尘砍成两段,朱厌呆了一瞬,豁然清醒过来。
    他从床上走下来,坐在旁边的贵妃榻上,不顾满手的血污捡着葡萄一粒一粒塞入嘴里,直到吃到最后一粒,仍是感觉口干舌燥,胸间一片沉闷。
    他将紧闭的窗子推开,让外面的阳光照在那张血淋淋的八步床上,那样艳丽的红色和女人洁白的躯体混合在一起,映照着刺目的光,让朱厌恍如失神的看了许久。
    豁然想起被他深埋在大漠之下的人,那个再也见不到阳光的女人,朱厌揉着额头低笑起来,他不该对云潇动手的,就算他能将所有证据毁去,就算他能让萧千夜再也找不到她,但杀了云潇对他而言没有一点好处,现在所有的高官权臣都在想尽办法的巴结自己,他又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女人自毁前程,甚至得罪天尊帝,给自己惹来灭顶之灾?
    可是……可是就是控制不住,想得到她,再毁了她,哪怕没有一点好处,他也想亲手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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