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以前来过这里,不过没有下来过。”萧千夜大步上前,沿着小溪一直往前走,下意识的抬头望了一眼天空,自言自语的说道,“如果天气很好的话,从高空俯视这里真的很美,其实冰河的水流特别湍急,而且支流众多,从泣雪高原流经冰川之森,是飞垣境内最大的河流之一,可它的起源处,就是前面那座冰川下的小小湖泊,水从那里流出,像条小溪一样,一直要到一百里往外才有河的样子。”
    飞鸢漫不经心的听着他的话,也被眼前匪夷所思的画面所惊住,不由感叹着天地自然是如此鬼斧神工,直到来到冰川下方,他发现这个湖泊小的就像一个水池,可能还不如达官贵人自家后院的鱼池大,但是清澈见底,幽蓝变幻的水光神秘莫测,会让他情不自禁的蹲下身,用手撩起湖水感受着那股空灵的神力。
    水在掌中,沿着指缝滴落,那的确是来自皇鸟的力量,即使澈皇将其付与了外族人,也还是让他的内心掀起波澜,恍若隔世般久久不能平复。
    萧千夜看了一眼飞鸢,又看了一眼湖面,他并不知道这个下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只能紧紧抱着怀中人,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我带你下去,你别怕,我一定很快回来找你的。”
    他走向水边,深吸一口气,直接一步往前坠入湖中,飞鸢眼底闪过一丝惊诧,本能的紧跟追过去,湖水其实很深很深,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冰凉刺骨,虽然上层看起来只有一个水池大小,但越往下越别有洞天,水流看似很平缓,但暗藏着一股凶险的力量,似乎一不小心错踏一步就能将人撕成碎片,继续下潜,水的阻力越来越大,明明抬头还能看见上方明晃晃的水光,但低头又是一片漆黑。
    不知这么下沉了多久,萧千夜倏然感觉脚步一稳,像是落在了什么平面上,周围一片静谧,他疑惑的转了个身,发现自己的身边已经没有水流了,再往前“咔嚓”一声轻响,好像什么东西被一脚踩碎。
    飞鸢紧跟其后,手掌拖着一抹火焰,照亮了水下。
    白骨自远方铺来,举目所能及之处,皆为白骨,月白花在残骸上摇摇曳曳,特殊的神力让人神清气爽,这像一个死寂的世界,无声陈诉着曾经那场残酷无情的灭族大屠杀,被水流湮没千年的白骨感知到火焰的气息,竟也不约而同的发出了某种悲凉的泣诉。
    飞鸢的眼眸一沉,长殿下的过往他已经听澈皇提过,但真的亲眼所见,仍是久久不能释怀。
    这就是曾将长殿下绑在天柱上,眼睁睁看着她被百万恶灵撕啃,毁去身体,啃食血肉的灵凤一族,这是飞垣上最为古老的种族之一,因其族内以“凤”为图腾,一直在苦苦恳求传说中的神鸟能赐予他们无穷的生命和力量,恰好那一年澈皇自终焉之境祭奠回归,途径那座流岛之时意外听到了这种哀求,她停了下来,亲自现身,或是有感于他们的虔诚,便将自身火种赠与,同时也将族内的血契束缚一并给了他们。
    然而谁也不知道,生性贪玩的澈皇,会将已经孕育的双子火种藏在其中,独自返回浮世屿。
    在那之后又过去好多年,孕育中的火种终于诞生,她身怀着至纯至净的火焰,立即被同族视为威胁关进了特制的“鸟笼”,忍受着谩骂和屈辱,但纯善的长殿下也没有对她的族人恶语相向,那确实不是他们这一族的本性,双子在遗落在外的这千万年里,也的的确确生长出有违神鸟族好战本性的善良,直到死亡的到来,她从火焰里重生,带着致命的杀戮,将所有同族斩于剑下。
    澈皇曾经担心的提起过长殿下,她的原身被上天界特殊的术法血荼大阵影响一分为二,致使她形成一人一鸟双重形态,对浮世屿而言这并不是好的预兆,因为失去原身,独属的皇鸟之力就永远无法恢复。
    果然在之后的坠天之中,长殿下消耗自身近乎全部的力量托举流岛落海,自那以后便再也无法彻底恢复,以至于身体常年处在濒临崩溃的绝境,澈皇曾几度想要将她接回,反倒被她直接切断了火种的联系,这一晃又过去好久,长殿下和浮世屿几乎再无关联,而双子之一的小殿下,却迟迟没有诞生。
    长殿下身上的意外已经让澈皇倍感焦虑,殊不料在小殿下出生后,会是一个违背血契束缚的混血种!
    好似冥冥之中的某种因果轮回,澈皇当年的一时兴起,终将要浮世屿付出惨痛的代价。
    第四百七十章:怒斥的结局
    他一直往前走,这片白骨被特殊的结界环绕着,好似根本没有尽头,飞鸢只能在后面静静跟着,直到他放下云潇,轻轻将一缕发梢撩至耳后,然后才温柔的俯身在苍白的唇上轻轻吻落,低声说道:“阿潇,我得走了,我知道这里很冷很孤独,你再忍耐一下,我一定很快回来找你。”
    她静静躺在白骨之上,月白花的花瓣无风自动,吹落在她脸上,一片宁静。
    飞鸢的眼睛里有一种悲凉,被赐予了火种,得到永生的一族人,竟然会因自私自利、猜忌和恐惧灭于长殿下之手,永远的长眠在这片水下。
    澈皇曾经略带期待的和自己提起过这一族的人,猜测着他们的未来会是感恩还是埋怨,也曾无限感慨的叹息过,若有亡族之日,她会在火种熄灭之时,亲自相送最后一程。
    他第一次感到永生,或许真的只是一种束缚,会让人发狂,变得不可理喻。
    飞鸢摇摇头,不愿意多想,又见萧千夜无声叹了口气,终于紧紧闭了一下眼,狠下心决定离开,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身体里飘出一抹若有如无的白光,幻化成淡淡的人影,也是以同样的动作轻抚着云潇的脸颊,然后低头在眉心吻落。
    飞鸢一时默然,再等他揉揉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一些的时候,那抹白影已经无声无息的消失,好像刚才那一幕也只是他的错觉。
    但他还是在这一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身份,惊诧于这个人曾和澈皇一战,致使皇鸟至今仍负伤无法痊愈,却又在机缘巧合之下,对小殿下产生了莫名的情愫。
    上天界……这三个字对浮世屿而言,从来也只是某种威胁,一旦上天界的人进入浮世屿,崇尚自由的神鸟一族,也会受制于其手下,沦为奴隶。
    在离开结界之后,萧千夜紧握着古尘,在水下屏息,飞鸢好奇的看着他,只见他忽然出手,黑金色的刀锋下骤然有点点金色的光如丝如线一般快速将整个结界环绕起来,又在瞬间转变成一种类似冰封的蓝色,结界在这一瞬间被特殊的封印之力转变成一个晶状物,就好像一颗幽蓝璀璨的宝石,闪烁着迷人又危险的光泽。
    他抬起手轻轻拂过,这是来自昆仑的封十剑法,是保护阿潇不再受到外界伤害的最后一层结界。
    两人先后跳出水面,飞鸢抖了抖身上的水,他毕竟是神鸟之身,借着身体里的火很快衣物就被烤干了,再看萧千夜,他好像完全感觉不到沾湿的衣物正在被寒风吹成冰,然后僵硬的贴在皮肤上,他只是在冰河之源沉默的站了好一会,一直深深、深深望着水下,仍是一副无法放心的模样。
    飞鸢忍不住地侧头看面无表情的萧千夜,主动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也在这一刻帮他散去身上的冰,低道:“你放心去吧,我就在这附近守着。”
    他茫然的抬了一下,好久才轻轻的吐出两个字:“谢谢。”
    飞鸢情不自禁的笑了笑,在他来之前曾去找过自己的同族飞渡,那家伙义正言辞的说小殿下生性活泼好动,是个喜欢缠着人的小姑娘,可惜喜欢上了一个冰山脸,两个人的性格天差地别,看不出有一点合适的地方,他是想尽办法费劲口舌的想要拆散两人,好让小殿下对着这个人死心,可偏偏事与愿违,小殿下就是一心一意的喜欢萧阁主,好像完全不需要任何理由。
    感情一事本就难以琢磨,更何况双子在外遗失多年,在性格上也的的确确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想到这里,飞鸢反而是有几分担心的看着水下,若真能苏醒,历经死亡的小殿下还会是飞渡口中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吗?
    萧千夜别过飞鸢,第一时间是往泣雪高原的中心、白教总坛千机宫赶过去,他此番本不想节外生枝,但放出岑歌也不仅仅是因为岑青的请求,这个人的实力不容小觑,在腹背受敌的如今,或许还能帮上忙。
    岑歌的一魂一魄现在应该还在帝都城内,上次见他的状态其实就不是很好,也不知道本尊被封十剑法冰封八年,情况到底如何。
    萧千夜暗暗捏了把汗,封十剑法其实是不能对人使用的,他上次出手已经是违背师门训诫,可师父竟也没有责怪他,反而在他执意离开之时,还亲手授予了解封的方法。
    顿时心中有难以描述的惭愧,萧千夜本能的摸了摸腰间的剑灵——他答应过师父,一旦出剑就会去认错,即使这次拔剑是在完全出乎意料的情况下,他也不能食言。
    无数复杂的思绪在脑中反复回荡,终于他还是用力甩了甩头不再多想,昨夜是南靖在带队剿魔,按照军阁的传统,四大境的分部中必须有副将以上的人员留守,现在白虎军团正将空缺,那么留在千机宫的人一定是小谢,他已经沦为逃犯被追捕了好久,小谢还会和南靖一样对他刻意留情吗?
    他虽然心中仍有忧虑,但放下云潇之后,独自使用光化之术速度就会快上许多,雪原的气候依然十分恶劣,他知道白虎的驻扎地是在神农田,所以也没有走正前方的登仙道,而是绕过后方高耸的冰川雪峰,直接来到白教的最后方,这里曾经是一片陵园,历任教主和大司命都是在此地长眠,但因为飞垣本不信轮回,所以即便是教主和大司命也仅仅只是立了碑,简单的刻上姓名和生平。
    后山墓园一片死寂,由于八年没人打理,早就被暴风雪肆虐的一片狼藉,但他们最为信仰的红莲花却依然摇曳在墓碑附近,甚为诡异。
    一步踏入,耳边好似传来尖锐的讥笑,萧千夜豁然止步,不知为何在最近的一个墓碑旁俯身,他用手拍去墓碑上的积雪,看着上面锋利有劲的刻字——“邬榆。出言不逊、以下犯上,诛。”
    “呵……”萧千夜一声冷笑,不可置信的环视一圈,这里的墓碑少说也有几百个,偏偏这么巧他随手翻一个,就翻到了最不该看到的名字!
    邬榆,迦兰王时期的大司命,因反对教主迎娶普通人类的女人为妻,不惜以教规为戒屡次顶撞,最终被迦兰王诛杀,据说其临死前依然不肯作罢,当着众多教徒的面高呼:“愿吾死后永不瞑目,看教主何日悔,看白教何日亡!”,迦兰王一气之下,命人将其头颅砍下冰封在神龛之内,置于千机宫那块琥珀玉石上方,能俯瞰整个总坛。
    迦兰王便是凤九卿,而他执意要娶的女人,便是云秋水,那个远离飞垣数千年的人一时兴起返回故土,果然还是带来了始料未及的灾难,白教就是自迦兰王之后陷入长久的混乱,直到岑歌和岑青意外捡到还是孩童的飞影,因其灵羽族的血统另莲花神座产生反应,这才将计就计把一个年幼的孩子推上了教主的宝座,强行让涣散的人心再度凝聚。
    但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百年神教也只是强弩之末回天乏力,如今这个叫邬榆的大司命,是否已经在千机宫的顶峰,看见了自己那声怒斥的结局——看教主何日悔,看白教何日亡!
    墓碑旁的红莲透出血色,萧千夜烦躁的一把将花瓣捏的粉碎,鲜红的花瓣在他掌间化为一滩血一样的水,从指缝一滴滴落入积雪中,真的是不可理喻,八年前白教被军阁征服,他带着兵围剿核心教徒五千人,也曾踏入过这片后山陵墓,为什么这个人的墓碑会在这种时候嘲讽一样的出现在眼前?白教早就亡了,凤九卿也一定比任何人都后悔当年的所作所为,你该满意了才对,为什么还要在这种时候莫名冒出来,连带着他一起嘲讽?
    他越是愤怒,风雪中的讥笑就越是明显,一直到他不受控制的将整个墓碑砍成碎片,那样的诡笑仍旧在耳边愈演愈烈。
    萧千夜紧蹙眉峰逃一样的远离这座墓园,这条小路曲折蜿蜒,竟然他一贯稳健的脚步出现罕见的踉跄,一直绕到千机宫后方雪湖附近,萧千夜才扶着额疲惫不堪的靠在石壁上,他竭尽全力的调整着情绪,也在暗中观察周围任何细微的声响,按惯例驻扎的士兵只会在神农田不会进入千机宫,每天只有例行巡逻的时候会有驻守的将领亲自过来检查,此时整个后殿安安静静,让他急促的呼吸倍显突兀。
    他深吸一口气,悄悄往雪湖边靠近,眼眸一亮有些疑惑和谨慎,雪湖其实只是一个人工凿成的湖,平日里根本没有水,只有在雪湖祭的那几天会由教主打开下方的转轮,引冰河之水过来,但现在眼前竟然是一片波光粼粼,红莲教花的图案在湖底闪烁着微微的红光,让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探了一下水,就在此时,空荡荡的后殿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提醒:“别碰。”
    “岑歌!”顿时就听出了这个声音的来源,萧千夜本能的收回手,岑歌所在的地方在后殿的另一端,但声音却清晰的传入耳中,“湖内的转轮是连接冰河之源的机关,也是当年凤姬大人亲手留下的,如今忽然自行涨水,难道是冰河之源出现了什么异常?”
    萧千夜心中咯噔一动,蓦地怔住说不出话来,明亮的眼眸闪了一下又慢慢黯淡,他静静看着湖水,露出淡淡的笑。
    是你吗……隔着这么遥远的距离,她还是在担心自己。
    短暂的失神之后,萧千夜终于起身往冰封着岑歌的山壁走去,一眼就看到了巨大的山体中,被封十剑法冰封住的人。
    第四百七十一章:破冰
    冰壁内的岑歌和八年前相比没有任何的变化,仍是冷定的容颜中带着最后一瞬的不可置信,一只手微微向前探出,来不及将最后的术法凝聚成型,就已经被封十的剑气直接冰封。
    萧千夜深吸一口气靠过去,封十的解法师父只教过他一次,但他已经在脑中无数次的重演过,唯一的目的,无疑也是为了放出这个违规被他冰封的人,他没有使用剑灵,而是小心的将古尘以剑法的轨迹一一点落,又在心底极为细致的控制着内力的运转和真气的调和,冰壁赫然出现细细的裂缝,有白色的雾弥散而出,萧千夜暗暗加重手中的力道,瞥见八年前尚在的十道剑气即将破壁而出的一刹那,立即抬手将其一瞬击碎!
    岑歌也在同时抢身而出,僵硬的身体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往前倒去,又被萧千夜一把搀扶住,轻轻依靠着冰壁坐了下去。
    他身着白色的法袍,衣角用金线缝着云纹,领口上还有一朵艳丽的红莲花,一瞬间好似曾经曾经呼风唤雨的大司命又再度回来了一样。
    他眼中静止八年的震惊终于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疲惫,八年的时光好像凝固成一瞬,在他重获自由的这几秒之内闪电一般在眼前掠过,耳边再也没有了教徒的哭泣和哀求,再也没有军阁入侵带来的恐怖声响,整个后殿死寂的让他心神不安,只有再度恢复跳动的心脏在默默提示他自己还活着。
    短短的几分钟,岑歌的面色由最初的平静一点点出现一层淡淡的灰白,终于是忍不住重重按压着胸口,将一口沉积八年的积血呕出。
    直到他从封十剑法中脱身,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在八年前那一场恶战中负伤,他自认为对萧千夜的剑法是有过一些了解的,但如今细细想起来,他才不得不相信那个人展露出来的仅仅只是冰山一角,即便没有最后神来一般的冰封之术,他也会在持续的后战中败下阵来,而白教的溃败也将是不可逆转的。
    他的剑术,在师父之上,不是为了救济苍生,只为了他自己。
    “咳咳……咳咳。”岑歌捂着嘴尽量将声音压制最低,后殿很宽敞,任何轻微的响动都可能会惊到前方神农田驻守的军阁士兵,他也顾不上萧千夜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忽然出现在白教,只能顺势认真的想了想,忽然手抬手指向一个地方,低声说道,“那里有一个密室,以前是我钻研禁术的地方,先……避一避吧。”
    萧千夜按照他指的地方掀起一块地砖,果然露出下方隐蔽的房间,只不过这里摆着一张床,一副桌椅,还有一些女孩子才会用的铜镜、首饰,怎么看也不像是他口中钻研禁术的密室,岑歌尴尬的咧咧嘴,不等他问自己就嘀嘀咕咕的解释起来:“是你大哥,他把飞影藏在这里,还给她买了好多小玩意,哎,不像话,这密室里死过不少人,竟然被改造成这幅鬼样子。”
    “你怎么样了?”萧千夜显然不想在这种问题上多费口舌,他将岑歌扶到那张女孩子的小床上,抬手探了探对方的心跳,又道,“封十剑法是不能对人使用的,你是第一个,现在感觉怎么样?”
    岑歌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悻悻骂道:“还能怎么样,托你的福,应该也死不了。”
    萧千夜看着他脸上越来越重的灰白,不敢走开也不知怎么说好,只好坐在他身侧,岑歌沉默许久,忽地下了决心般冷定的开口,“我分魂出去的一魂一魄在秦楼江楼主的手里,因为本体一直被你的封十剑法冰封,那一魂一魄也非常的虚弱,好在楼主会些奇怪的术法,有他相助倒也相安无事,只不过……”
    他抬头看着一直沉默的萧千夜,许久才将语气慢慢压低,似乎自己的内心也有某种惊恐,但仍一字一顿清楚的说道:“你们离开之后,为了防止分魂大法对我本体造成伤害,我不得不以特殊的方法自我封印了一段时间,再等我醒来的时候,好像很多事情都变得不太一样了,我曾询问过楼主和秦姑娘,可他们都像是要故意隐瞒我什么,一直都不肯对我如实相告,但我知道这段时间一定发生了非常重要的事情,否则风魔的人也不至于对我隐瞒,直到今天你忽然跑来,这种感觉也越来越强烈,萧阁主,你老实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萧千夜紧咬着牙,他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再提起这大半年发生的事情,面对岑歌的质问,嗓子就像被千斤重的铁烙硬生生堵住,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岑歌已经从对方的神色里察觉到了反常,微微一震,低下眼去,轻道:“你说吧,你现在不说,等我恢复也还是有办法能知道一切。”
    “岑歌……”萧千夜艰难的喊了他一声,无意识的用手碰了一下腰间的剑灵,低语道,“秋水师叔死了……她是被长公主联合中原长生殿,为了不让镇压在昆仑山中的魔物逃脱,被人害死了。”
    正当岑歌愣愣看着他,还未完全理解这句话真正的含义之时,又见他苦笑着抱着头,低垂着眼睛看不到表情,用近乎绝望的声音反复呢喃:“不是,不是这样的,她是被我害死的,如果不是我将五公主带到中原去,师叔根本就会不会中计被害,还有步师兄,他们不是被长生殿害死的,也不是被魔物害死的,是我……是我不好。”
    岑歌一楞,脑中念头瞬间转了几转——师父死了?
    一瞬间他有些迷茫和迟疑,眼睛里复杂的光芒闪烁,那个在雪原上将他们兄妹救起,整天乐呵呵和他们说起中原故事的师父……死了?
    那一年的画面历历在目,但不知为何,尽管他极力回想,那张笑靥如花的面容却还是在眼前一点点模糊下去。
    “阿潇也……”萧千夜没有注意到这一瞬间身边人脸上的悲痛,想起冰河之源下的人,心如刀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岑歌骨节修长的手指一把按着他的肩膀,睁大了眼睛,整个身体不由微微一哆嗦,语气肃杀逼命,“潇儿?她怎么了?”
    萧千夜直视着岑歌,或是出于自责无法躲避对方锋芒的眼睛,低道:“她被朱厌……杀了,扔在了落日沙漠中,我找了半年终于把她找了回来,月神告诉我,有一份封存的帝王之血或许可以救她,所以我现在只将她放在冰河之源,然后把你放出来,再回去大漠找那个东西。”
    “被朱厌……杀了?”岑歌完全没有听见他后面的话,这五个字像惊雷一般在心底炸响,让他才恢复过来的精气神一瞬间濒临崩溃,他的眼神越发尖锐,已然有了前所未有的怒容,几乎是不受控制的用尽全身力气将萧千夜一把拎起来重重的按在墙壁上,“你在搞什么?你到底在搞什么东西!?她是来找你的,你竟然让她……”
    一时气急,岑歌的脸色豁然惨白,僵硬的身体无力的瘫软下去,萧千夜本能的扶了一把,又被他厌恶的甩开手,岑歌只是慢慢扶着坐下去,好一会才平息了过分急促的呼吸,忽地唇边又露出了一丝难以琢磨的笑,自言自语的说道:“难怪帝都城风言风语一片,说天尊帝不明原因的调派军队去阳川挖什么东西,原来是在找她……原来是在找她!”
    岑歌无力的拖着额头,眼神凝重,忽地苦笑道:“萧阁主,你知不知道帝都现在是什么情况?”
    萧千夜凛然神色,这半年以来他的全部心思都在那片荒漠之下,就连一直风平浪静的上天界他都无暇分心,岑歌看了他一眼,好像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悠然长叹:“风魔虽然对我隐瞒了师父和潇儿的事情,但另一些事情倒也难得的如实相告,据说一年前北岸城事变被毁坏的天之涯大牢曾经逃走过几个重犯,海军一直在追捕,但始终没有线索,这里面有一个骊龙族的人,叫厉桑,你做了那么多年的军阁主,这个名字应该有印象吧?”
    “厉桑……十八年前,因帮助灵音族出海被捕的那个骊龙族?”萧千夜很快就记起这个名字,他是在灵音族的灭族之后才去的中原求学,负责那一场诛杀的最高首领其实就是他的父亲萧凌云,父亲在时隔几个月终于回家之后对灭族一事闭口不谈,只在一次醉酒时拉着他的手非常后悔的说起过一个人名,厉桑。
    再具体的事情他也不得而知,只知道那个人后来也被关了起来,和灵音族首领蓝歆一起,被囚禁在天之涯下。
    “没错,厉桑,他从海啸里逃了出来,半年的时间里纠集了一批对人类怨恨已久的异族人,已经在各地犯下多宗重案,杀的都是高官权臣,巨富商贾,还将首级送到帝都城,送给陛下。”
    “他有这么厉害?”萧千夜不可置信的拖着下颚,听见岑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提醒,“你别忘了那些大牢在背地里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实验,十八年的改造,就算是个普通人也该被改成魔鬼了。”
    萧千夜抿抿嘴,无法否认,岑歌一字一顿继续说道:“这半年来陛下的所作所为引得天下怨声连载,放着封心台的人质不杀,一个屡次现身的逃犯也总是抓不住,四大境风声乍起,谣传皇室本就是上天界双神后裔,此番反常的举动不过是在掩人耳目,目的只是协助夜王夺回神体,一并回归,我实话告诉你,无风不起浪,厉桑似乎已经联系上了某些高官,试图对付天尊帝和皇室成员。”
    两人同时顿了一下,无论是箴岛还是飞垣,如此声势浩荡的反抗……还是第一次吧?
    第四百七十二章:暗线
    “风魔在调查他背后的暗线……”岑歌有些犹豫,似乎是即将要说的话有那么一点让他为难,眼里闪过一丝纠结,好半天才长长叹息,低道,“你要有心理准备,这件事似乎和你的母家有牵连。”
    “风家?”萧千夜低呼而起,两人同时抬眼,眼芒在短短的对峙中各显凌厉,岑歌认真的点点头,继续说道,“风家现在的处境非常尴尬,甚至可以说是被所有人刻意排挤压迫,加上太守公意外身亡,娲皇剑也被赐给了别人,风家的地位一落千丈,半年前的嘉城事变,有传闻说你和上天界夜王一起重创了袁大爷,后来那家伙就借着养伤为借口跑到帝都城来了,接待他的人,就是你的两个舅舅,而且到现在人家也没走。”
    萧千夜终于忍不住抬手重重砸在墙面上,骂道:“他们疯了!五蛇是天尊帝一定会铲除的对象,这种时候他们不独善其身就算了,怎么还好端端的引狼入室?”
    “你说得轻巧,风家为什么会如此艰难,难道你心中就没有一点数吗?”岑歌反倒是漫不经心的讽刺了他一声,见他抿了抿嘴唇,露出一抹理亏的神色,这才继续说了下去,“袁大爷在阳川颇有声望,一直以来也为帝都军机八殿培养过不少可用之才,和你那两位舅舅交好也是正常,只不过人家是地头蛇之一的‘霸王蛇’,你那两个舅舅只是安分守己的主讲师,袁大爷知道上头有意针对他,加上柳浒、郭安、赵雅先后出事,多半也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乱世出枭雄,要是真能伙同天之涯逃犯将皇室拉下马,那他就是下一个高成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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