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终于还是忍不住发问,云潇顿了顿,认真的说道,“两个人一样一样的,也不能怪我会认错吧……”
    帝仲愣了一瞬,不甘心的反驳:“哪里一样了?而且……认错人本来就是你的不对,别在这里嬉皮笑脸好像自己什么错都没有。”
    云潇被他板着脸训了几句,绞着手指小声嘀咕起来:“就是很像嘛,当时我跟着师兄偷偷跑到飞垣来,被一群鸟怪袭击扔进了魑魅之山,他嘴上说的要来救我,实际上还不是自己被困在了山里,也是我先救得他才成功脱险的呀!”
    “歪理!”立刻就回想起当时的场面,帝仲是又气又好笑,毫不犹豫的接话,“他要不去山里找你,根本就不会遇险是不是?山里的法阵原本就是他哥哥设下的,目的是拖住他又不是真的想要他的命,你不搅合,他连百灵大会都不会去,还在这沾沾自喜,竟说大话。”
    “我……”云潇被他驳的一时语塞,脑子飞快的转着,不甘心的咬了一下唇,忽然眼光一亮,继续说道,“那后来在泣雪高原,他肯定是发现了什么要回细雪谷救我吧,结果还不是我先救得他!”
    “那是为了救霍沧吧?”帝仲狡辩了一句,反正就是不想如她的愿,挑起眉峰扫了一眼已经有点脸红无措的云潇,忍着心中的好笑侃侃而谈,“暗部原本是要把他活捉带回去的,也没准备要杀他,你掺和进去把他逼得险些失控,那时候你被砸进仙蟒族的地下,他几乎要疯了,连我都没压住凶兽的姿态,这才暴露了古代种的血脉。”
    帝仲煞有介事的看着云潇,即使自己说的那些话有些强词夺理,但乍一听又好像真的是那么一回事,像云潇这样的人,果然轻而易举的就被他唬住,见她终于不说话了,帝仲的嘴角竟是情不自禁的挂起满足的笑,忽然语调一抬,像是责备又像是提醒,更像是某种意味深长的调侃:“他哪里需要你救了?我也不需要你救,你照顾好自己,能帮我们省下八成的乱子。”
    “哼。”云潇气的哼哼了一声,背过身去干脆懒得看他,顺便直接抽回了手大跳跑到了结界的另一边,低声骂道,“你自己说的不要我救,一会可别求我。”
    掌心的温度消失的同时,帝仲的脸色果不其然是阴郁了几分,连带着神裂之术的躯体也出现了一瞬的晃荡,但他那样的性子,万不想这么快就在个女人面前服输,两人在小小的结界里背对而立,都不肯主动开口打破僵局。
    这个由古尘刀气缔结而出的结界此时是悬浮在赦生道中,受到周围数万条暗流冲击的影响,一直在以极快的速度随波逐流,而在他越来越远离共存的萧千夜之后,幻化的身体也一并出现无法凝聚的影响,帝仲默默握着古尘,感到自己对手中长刀的感知力也在迅速衰弱,如果继续这么下去,古尘会从他手中掉落,结界也会因此破损。
    但他微微抬头瞥过另一边还在生闷气的云潇,又实在是不想放下身段去求她,只能尴尬的笑了笑,半个身子慢慢倚靠在结界壁上,减少体力的消耗。
    两个人一样一样的……忽然间,不知是不是思绪出现震荡,帝仲仿佛听见耳边又响起来她刚才说过的那句话,忍不住自己也认真的思考了起来——他一贯觉得自己和萧千夜的性格是天差地别的,那个人被太多的感情束缚,总是举步维艰,可如今想起来,自己也并不是什么豁达之辈,否则又怎么会被几个后辈的感情影响至此,还被同修训斥为玩物丧志?
    “哎,烦死了……”不知为何,他无意识的叹了口气,眼睛微微阖起的刹那,只觉得冰凉的手心再次传来旭日般的温暖,那样的暖意如清澈的泉水在身体里流动,让强撑着的意识也稍做镇定,帝仲豁然睁眼,一低头就看见面前还在闹别扭将脸转向别处的云潇,但她牵着自己,明媚的火种在他半透明的掌心里持续跳动。
    即使心头被这样温柔的举动所感染,帝仲还是板着一张脸故意说道:“我可没求你救我……”
    “你闭嘴!”云潇反口就骂了一句,也不管面前站着的是上天界的战神,是她在心底憧憬思念了千万年的人,几乎是摆出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才深吸一口气骂道,“我才不是要救你,我是怕你死了会对千夜有影响。”
    “你……”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劈头一顿骂,半晌才回过神来,冷哼道,“他死了我不能独活,但是我死了,他就解脱了。”
    云潇尴尬的看着这个莫名其妙自说自话的人,帝仲摇头叹气,眼里有一瞬的失落,忽然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试探性的问道:“你希望如此吗?他会成为真正的自己,不再被我的思维影响,你们之间那些小秘密,也不会再被我察觉,他应该是很烦我吧,毕竟他在我面前就像一张白纸,没有任何事情能瞒得过我。”
    他自顾自的笑着,似乎自己也感觉这样不好,念念说道:“其实我也不想掺和你们的私事,看着你们卿卿我我,我也很尴尬。”
    “我……并不希望。”云潇低声接话,一瞬的脸红之后,抬头认真直视着他,手指扣紧,“您对我而言,也是很重要的人。”
    “呵……”帝仲淡淡笑了,这声“您”让他心有不快,又不知该如何反驳,他宁可眼前的人像之前那样毫不留情的让他闭嘴,也不希望从她口中听到这个生疏的字。
    “笑什么?”云潇小心看着他,似乎是感觉到了对方面上微微的复杂,帝仲随意“嗯”了一声,眼神却是茫然的,但他立刻就迅速凝定心神,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才漫不经心的找借口回道,“刚才的话逗你玩的,我死了,分离出去的力量会直接被他吸收,到那个时候他只会被煌焰追着砍罢了,你们惹上煌焰,可比惹上我麻烦多了。”
    他在说话的同时情不自禁的抬手碰了碰云潇的身体,想起之前黑龙说的话,半开玩笑的说道:“你被煌焰搅碎过身体吧?那你应该清楚他的实力,至少比现在的我强的多,潇儿,你记住要离他远远的,打不过,就躲着,明白不?”
    云潇愣愣看着这个还在嬉皮笑脸开玩笑的人,也不知道他嘴里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只要她一直发呆,气氛就会变得极其尴尬,好半天帝仲才推了她一把,赶忙补充道:“别担心,我也没那么容易死的,而且煌焰那副状态虽然让人很担心,但他多半不会跟一只鸟过不去,你不要主动惹他,他应该不至于追着你杀……”
    “我……我也不是故意惹他的。”云潇抱怨着,想起那个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对自己狠下杀手的冥王,吐了吐舌头摆出一副触头丧气的模样,帝仲无声笑起,又道,“别担心,虽然我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那条黑龙还是不敢太过放肆的,煌焰嘛……至少对我不会他不会在背后玩阴的,他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人。”
    “我能帮你。”罕见的,云潇紧握住他半透明的手,不知是已经在心底做了什么样坚定的决定,那双熠熠生辉的双瞳此刻也明媚的让帝仲不敢直视,她郑重的往后退了一步,挺直背脊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自我苏醒就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情,在回到浮世屿见到澈皇之后,更加坚定了这种想法,刚才……刚才我特意询问龙神,问他双生心魔的龙血会不会对你们产生影响,也得到了我最想要答复,所以……”
    帝仲没有接话,心有所感,紧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是平静的,似乎也预示着这个决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而并非一时兴起,云潇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澈皇守护浮世屿已久,尽忠尽职,不仅如此,她的力量远在我之上,她才是浮世屿真正的皇,而凤姬姐姐被夜王的血荼大阵影响,原身一分为二无法复原,只有我,只有我才能救你。
    “我说过不需要。”帝仲也是保持着平静的语气,不想让她察觉到自己内心汹涌起伏的情绪,认真回应,“很早以前我就和你说过,我不需要复生,也不需要你的火种。”
    “你是说过,但那些话,其实并不是对我说的……”云潇哽咽了一下,仿佛喉间有一双无形的手掐着,让她无法呼吸,她闭了一下眼睛,另一只手慢慢伸开,只见火苗沿着皮肤一点点燃烧,她的五指在火光下变换成璀璨的羽毛,整个手臂是一只流光四射的羽翼,云潇直视着帝仲,再次开口,“你又明不明白,我不是你们心中喜欢的那个人,我只是记着她的一切,有她全部的记忆和感情,她会在无形中影响我,可我们……并不是同一个人,甚至,我根本就不属于人。”
    帝仲长久的沉默着,他不是不明白,他就是太明白,才会选择在她苏醒之后无声无息的避而不见,可真的当他再和云潇共处的时候,他又完全分不清二者之间的界限在哪里,这好像就是那个让他莫名心动的姑娘,又好像只是视他为神,憧憬迷恋的一团火。
    他还没有完全分清楚自己和萧千夜的界限,又被眼前的云潇拉入如出一辙的困境。
    这样的纠葛像一片沼泽,一步踏入,再也无法脱身而出。
    “我不需要。”许久,他还是甩了甩头,大概是再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帝仲的神态稍显疲惫,吐出一句话来,“刚才的话我不会让他知道,你也不要再有这么幼稚的想法了,你又明不明白,你是他的全部,其实我能看得出来,你历经千万年最终爱上的人不是我,无论你是云潇,还是那团火,你心底的人都不是我,你有很多很多本能的冲动,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展露无遗。”
    两人之间陷入死寂,就在此时,古尘的结界被什么庞然大物剧烈的撞击了一下,不等云潇回过神来,帝仲拽着她一步位移,手起刀落不知砍中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那是什么……”云潇惊魂未定的看着外面,仍是一片漆黑,连她的火光都无法照亮赦生道的深处,帝仲神色痛苦的扶了一下额,淡道,“空间通道里的魔物吧,到处都有,不足为惧……”
    话音未落,又是一道惊人的气流如利刃撞击而来,结界应声而裂,又在烈风侵入的前一瞬被火焰修复。
    云潇抬手轻轻拂过裂缝,这才惊讶的望向帝仲,喃喃自语的问道:“这……这也算不足为惧?”
    “小心。”帝仲低声嘱咐,习惯性的把她拽回自己身边,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魔物,而是灵体!
    第五百七十章:寄灵
    “不是魔物。”云潇也注意到了反常,游走在赦生道的火蝴蝶并未对攻击者产生排斥,反而是被它所吸引,正在一点点汇聚过去,帝仲凝视着远方的星星火光,低道,“不同的空间通道一般都有各自的主人,他们穿越其中会留下属于自己的灵力气息,之后被寄生于此的灵体吸收,成为寄灵,它们不会伤害空间之主,但会主动狙击闯入者,赦生道本是龙神的通道,这要是沾染了龙息,那也不容小觑了。”
    云潇若有所思的点头,似乎并不惊讶于这种推测,反而是伸出手搭在古尘的结界上防止裂缝继续扩大,一边感受着外围汹涌的风,一边认真的回道:“嗯,我想起来了,神祭道也有类似的小东西,当时我从神祭道返回浮世屿,曾感受过有一种看不见的东西在夹道欢迎。”
    “神祭道呀……”帝仲念念自语的接话,想起万年前在自己面前一瞬无影无踪的澈皇,苦笑了一下,“难怪上天界寻遍天空无果,果然是有特殊的通道。”
    “我带路的话,外人也是可以进入的。”云潇也自言自语的说着话,“那时候我透过火种看着你和那只小奶狗,也在期待有一天能在浮世屿和你们重逢。”
    “呵……让你失望了。”帝仲淡淡接话,瞥见她将手指伸出了裂缝,还上下勾了勾,似乎在感知着外面的气息。
    “手拿回来!”帝仲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这下毫不犹豫的呵斥一声,立马将那只放在裂缝上的手一把拉了回来,顿时心中有种无名的怒气,他几乎是不可自制的低下头看了一眼发呆的云潇,忍不住又训道,“你是不是个傻子!我已经说了空间通道的寄灵会攻击主人以外的侵入者,你还这么不知好歹把手放上去尝试!”
    云潇吓了一跳,惊讶于他的反应,心中又有点不服气,抿了抿嘴小声嘀咕起来:“它们也伤不到我呀,我的身体很快就能恢复……”
    这样看似没什么毛病的反驳让帝仲一阵头疼,又看见她偷偷抬起眼皮小心翼翼扫了一眼自己,那样明艳动人的一眼,让他游离的神智陡然一清,仍是怒不知从何而来,恨不得指着鼻尖把她骂的狗血淋头:“你就是什么事都无所畏惧,什么事都不肯依赖别人,才会让自己屡次陷入困境,才会被人……”
    话音未落,还在怒火中烧的帝仲猛然瞥见那双明媚的眼睛里出现了一抹恐怖的血腥色,像墨汁滴入清水,一瞬就让她的眼眸完全变了神色,顿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他立刻就用力咬住了牙,但那不受控制脱口的半句话已经向锋利的刀一样扎入云潇内心最软弱的地方,他忽然有些心疼,想抬手,却发现手臂没有力气,只是愣愣看着她委屈无助的容颜,在自己面前像个犯错的孩子一点点低下了头。
    轻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发出剧烈的颤抖,仿佛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才能忍着不松开。
    赦生道外蠢蠢欲动的寄灵抓住了两人同时分神的这一瞬,无形的灵在眨眼的瞬间凝聚成型,那是一个不规则的多边形,无数灰白色的触角从身体各处伸出,将古尘的结界直接抱入怀中,它在用劲,像一条要缠死猎物的毒蛇,结界发出咔嚓的碎裂声响,自上而下出现硕大的裂口,乱流灌入,一下子让温度也降至冰点。
    帝仲透明的身体其实根本感觉不到冷,只是本能的将云潇护在了怀中,似乎也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已经恢复皇鸟原身,全身炽热如火的人。
    罕见的,云潇也是一动也不动,大概是被刚才那声无心的指责戳痛了心扉,她就那么拉垂着脑袋躲在他怀中,不知是受到云秋水性格的影响,还是神鸟族的天性使然,她真的很少很少会选择依赖他人,总是一个人肆意妄为,也很少去顾虑后果。
    千夜也说过类似的话吧,那是在政变之后偶遇风四娘,她自作主张的跟进曳乐阁想要调查暗部秘密的时候,他曾经那么气愤的质问自己——“我不值得你信赖吗?为什么不向我求助?”
    这种时候想起曳乐阁,云潇忍不住全身一阵恶寒,眼中的血色又浓重了不少,她稍稍抬头,透过这个半透明的躯体,寄灵的灰白色几乎覆盖了她目所能及的极限,这是数万条赦生道内盘踞千万年的灵体察觉到入侵者实力强悍,不约而同的聚了过来选择群起而攻之!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古尘已经开始砍向寄灵,逼着它们分散逃窜,灵体本就没有固定的形态,被刀气搅散之后变成大小不一的古怪生物,它们并未远离,而是悄然掩于赦生道的暗流中蓄势待发,而这么一番激战过后,两人的位置又在不知不觉中飘得更远。
    帝仲神色略显痛苦,意识到自己和萧千夜的距离已经超出了神裂之术的极限,加上持续进犯的寄灵还在不断消耗他的力量,此刻的他是真的感觉到手中古尘有千万斤重,让他每一次挥刀都格外吃力,但不知是被什么样坚定的信念坚持着,他仍是一只手护住云潇,另一只手竭尽全力紧握古尘。
    云潇默默看着他,明明是个惦记了千万年的人,此时还是第一次真正看清那张坚忍的脸庞,带着绝不屈服、绝不妥协的信念,死死护着她这个并不需要保护的人,一瞬间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重影,云潇忽然神色一亮,忍不住小声说道:“真固执,小小的求一下我不就好了嘛?”
    她一边说话,一边轻轻做了一个握拳的手势,顿时无数火蝴蝶从远方折返,化成羽翼的箭,追着灵体射去。
    帝仲也借势缓了口气,赦生道的寄灵本就是常年吸收龙神吞吐的龙息逐渐成型,此时空间通道里的激战也终于令游龙境的小白龙蹙眉沉思,他站起来走向黑水,在短暂的修复之后,原本浩浩荡荡如万马奔腾的黑水此刻还仅仅只是蜿蜒小溪的模样,但见他将手深入水中,托着一颗水球飞速掠起到另一侧的白水之上,然后将水球散开。
    白水如镜面,黑水如墨汁,萧千夜连忙跟上去,一眼就让他倒吸一口寒气!
    古尘的结界已经被击碎,取而代之的是皇鸟的火焰,她是半个身体呈现神鸟的姿态,以一只羽翼护着两人不至于被凶狠的乱流冲散,另半边的身体还是人类女子的模样,一直紧紧牵着帝仲的手,不让他的意识体涣散消失。
    成千上万的寄灵试图穿过这层烈焰都被一瞬击退,但毕竟是沾染着龙神之息的灵体,在长时间的持续撞击下,明媚的火光果然是出现了些许黯淡。
    小白龙也在闭目感知着两人的位置,自他身亡以来就再也没有穿越过赦生道去往墟海,此时空间通道里的寄灵所沾染的已经不仅仅是他的龙息,更多的则是那条双生心魔!
    顿时意识到那家伙要把云潇推进去的真实目的,小白龙倒吸一口寒气,并指成刀劈开入口,顿时飓风从对面卷出,吹的他都摇摇晃晃退了几步,这才艰难的说道:“心魔之息沾染寄灵,会诱发云潇体内的龙血产生共鸣,那家伙不会是想借浮世屿皇鸟的手对付帝仲大人吧!?赶紧找到他们,云潇的理智被寄灵影响撑不了很久,一旦失控,大人就危险了!”
    萧千夜倒吸一口寒气,因为冥王不允许黑龙对帝仲动手,所以他才布下圈套借刀杀人?难怪他会无声无息跟到游龙境来,原来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云潇,而是帝仲!
    那家伙……好大的胃口!他不仅仅想逼疯云潇,还想吞噬煌焰,甚至是帝仲?
    思绪万千的一刹,白水镜面上的景象顿时就发生了耸人听闻的转变,原本明艳的火光突兀的被染上了一层浓郁的血雾,甚至能遮掩视线无法看清楚两人的处境,此刻的云潇用力闭了一下眼,一个熟悉的笑自心口到脑中,慢慢延伸到耳边,迫使她烦躁的挥了一下羽翼,带动致命的火焰砸向无数赦生道的更深处。
    “潇儿!”帝仲隐约察觉到她的呼吸开始紊乱,一直流窜的火焰似乎也有些忽明忽暗,他本能的探手摸了摸对方的脸颊,惊觉她的体温像火山一样,甚至在触及到皮肤的一刹那,火舌如捕猎者一般凶悍的扑来,若非他只是个没有实体的残影,只怕寻常人稍微碰到一点就会被烧成灰烬!
    火光如坠落的流星,不是直接攻击游散的寄灵,而是和它们诡异的融合,让灰白色的形态变得越来越明媚。
    “啧,烦人!”帝仲厉斥一声,一刀横断强行阻隔火焰和寄灵的融合,火种的特性只会烧灼沾染着魔气的东西,对于吸收了龙息的寄灵而言,无疑是另一种可以吸食的力量,然而龙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是致命的,在持续的撞击之下,只会让她的躯体越来越多的被心魔影响!
    “你别乱动了!”帝仲一边击退灵体,一边焦急的低头扫了一眼云潇,催促道,“把火焰收回来,你是不是只会这么蠢的反击方式,难道就察觉不到寄灵在影响你的神智吗?这么多年的剑术不会白学了吧,清醒一点,把火焰收回来,我说了不需要你帮忙!”
    云潇无动于衷的靠着他,也不知道听进去几个字,另一边,在赦生道入口重新打开的同时,萧千夜提剑毫不犹豫的掠入其中,呆在一旁的龙吟还来不及阻止就看见那个矫健的身影被乱流冲击,即使用尽全力提剑反击仍是杯水车薪举步维艰。
    她傻乎乎的看着这一幕,莫名其妙的站起来,本能的想要跟过去的时候又被小白龙一把拉回,白龙无奈笑了笑,紧随其后的跳入,皎洁如月的原身让漆黑的赦生道附上一层静谧的白光,萧千夜用余光瞥见龙神,脚步顿转跳到他的背上,又立马俯下身缓和巨大的乱流冲击。
    在进入同样的空间通道之术后,他焦急的转动剑灵,试图和剑灵山的魂魄联络,云潇也隐忍着止不住的杀戮欲望,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她靠在那个半透明的躯体上,为了不让控制不住的火焰伤到残影,只能一而再的压制自身,而火焰被收回之后,寄灵的攻击也越来越凶狠犀利!
    就在两人岌岌可危之际,云潇终于隐隐察觉到自己的一魂一魄在迅速靠近,好似抓到了救命的稻草,露出温柔又期待的笑,松懈的一瞬,意识也好似有些晃动,脱口念出两个字:“千夜。”
    帝仲百感交集的听着她念出的名字,即便已经一瞬闭上眼睛不去看她,脸色还是带着彻骨的失望,如坠深渊。
    第五百七十一章:忠告
    赦生道暗潮汹涌,即使他已经尽力将身体压至最低紧紧贴着小白龙,仍然能清晰的感觉到背上的烈风如刀割一般疼痛难忍,但此刻的萧千夜目不斜视,目光始终坚定的望着幽暗漆黑的远方,一只手稳稳搭在剑柄之上,在进入同一空间通道之后,分魂大法特殊的感应终于如一缕轻烟般缠来,但依然在极其遥远的地方,让他心急如焚。
    小白龙的幻影在数万条赦生道中来回穿梭,低声提醒:“通道被那家伙强行破坏过,这里面有数以计万的灵体游荡,寄灵没有寿数,只要空间中一直有可以吸食的灵力,它们就能无限的活下去,所以这玩意对灵力是来者不拒,不论是我当年留下的龙息,还是那家伙刻意散播的魔气,甚至潇身上的火焰,它们都吃。”
    萧千夜惊讶的道:“火焰也能吃?我记得阿潇身上的火焰极其危险,在她还没有恢复的时候,甚至几度灼伤过自己!”
    “火种只会对魔气产生本能的排斥,若要攻击其它的东西,则需要自己学会控制。”小白龙倒是一点也不惊讶,硕大的瞳孔微微挪向身边那些没有固定形态的寄灵,又道,“神鸟族的火焰确实很危险,但它本身是一种极端强悍的力量,虽然火种的特性不会被外族人吞噬,但是火焰是可以吃的,前提是——你吃下去不被烧死。”
    “不被烧死……真的有这种东西存在吗?”萧千夜疑惑的发问,只听小白龙呵笑了一声,淡淡回道,“当然有,你现在看见的寄灵不就是其中之一?不过他们只能在特定的空间通道中游荡,也不能跑出去为祸一方,放着不管也不要紧,但是天生万物,相生相克,谁知道外面有没有更强的东西,是不是?”
    “天生万物,相生相克。”萧千夜若有所思的呢喃着小白龙的话,想起被古尘所伤无法痊愈的澈皇,再想起混入云潇火种中无法分离的龙血,顿时有些沮丧,自言自语的道,“你身上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是致命的,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就是神鸟族最大的克星?”
    “这么说也可以吧。”小白龙并不否认,目光里炯炯有神,认真的说道,“但是神鸟族以不死之能克尽天下万物,孰强孰弱,也不好妄下定论。”
    萧千夜暗暗咋舌,坦白说他对灵瑞的了解很少很少,只在年少的时候从天方夜谭一般的杂书中略有耳闻,虽然后来得知萧氏一族的秘密,又知晓云潇身上暗藏的血脉后曾去试图查询过一些,但是天地万物浩瀚无穷,真的不是他一个普通人能轻易看透的。
    想到这里,萧千夜莫名蹙了一下眉,想起共存的另一个人——帝仲应该是比他知道的更多吧,但是那个人很少谈论这些事情,他也几乎不会主动询问。
    “但神鸟族的数量其实一直都很少。”小白龙忽然又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要刻意说给他听,“在我活着的时候溯就经常和我抱怨,说神鸟族的数量还不到百只,最严重的时候真的是屈指可数,它们虽得不死之能,但是天性好战,几乎被视为凶悍、杀戮的象征,但它们本身就算受到再致命的伤,也能利用火焰修复,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反正死不了总归能复原,但即使是这样,它们的数量仍然少的让人不解,你知道这又是为什么吗?”
    萧千夜摇摇头,这个问题他很早以前就认真思考过,一个“不死”的种族,为何连上天界的夜王都苦寻万年无果?除去被皇鸟刻意掩饰住方位的浮世屿,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它们的数量太过稀少。
    “因为永生从来都不是恩赐呀。”小白龙叹着气,感慨万千,“当它们厌恶永生的时候,可以选择去找皇鸟收回身体里的火种,一旦失去火种,生命就会彻底的终结,但若是皇鸟不应许,它们则会找到信赖的友人让其杀死自己,溯和我提过,说它们虽得永生之能,真正能活过三千岁的同族也很少很少,她也阻止不了一心求死的同族。”
    萧千夜沉默着,似有所思,又听耳边小白龙的声音变得有些迷惘不解,甚至不经意的回首望了一眼背上的他,这才继续说道:“溯在同族中挑选了两名辅翼,名为飞鸢、飞渡,我虽是没有亲眼见过,但听她提起数次,说是性格天差地别,一个随遇而安,一个则努力上进,但就是这样截然不同的两名辅翼,却是有种出乎意料的稳定,她给了飞鸢、飞渡一个特殊的任务,就是帮助寻死的同族解脱,但从那之后,自尽的神鸟族反而减少了不少,你说到底是为什么呢?我至今也想不明白。”
    万万没想到他会从龙神的口中听到这两个不算很陌生的名字,萧千夜也是一瞬陷入过去的沉思里,飞渡是在云潇遇险之前出现的,那般浑水摸鱼的性格,倒真的是天性使然,虽然总是想着要拆散两人,但不难看出那仍是一个拥有赤诚热心的人,而飞鸢则是在雪原相遇,沉着冷静,审时度势,大有一方贤臣的架势。
    直到现在重新想起这两个名字,他才隐有感觉当初皇鸟的决策是正确的。
    “再到溯的继承者澈出现的时候,神鸟族的数量总算是稳定在三百左右,不过世界这么大,还是太稀少了,皇鸟的火种顺应天命自然孕育,但繁衍后代仍需要同族代代相承,永生会消磨感情,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最终都会消磨的一干二净。”
    萧千夜点着头,脑子里蓦然浮现凤九卿的脸,那家伙就是真的无情,对待任何事物都只有三分钟的热度,即使是深爱的女人,也能在一次争执之后彻底的放手。
    小白龙看着他神思缥缈的容颜,忍不住微微笑了笑,继续说道:“皇鸟的火种能一定程度的感知,澈应该也是从溯的身上感受过同族的绝望,她想要改变这种弑杀、好战的本能,所以才会在鬼使神差下将双子的火种隐藏赠与外族,事实上双子的性格确实和它们差别很大,或许也算一件好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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