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捂面而泣,这才暴露出这个年纪应该有的软弱和不甘,萧赶紧凑过去安慰:“你别急,你家在哪?我会去找你家里人,也不会乱说话的!大人,大人您说句话吧!您帮帮她好不好?”
    帝仲沉默着,目光望着碧落海,这片凶险的海域危机四伏,若是谎称失足落水,确实不会引人怀疑,但相比去做这个老好人,他倒更希望有一个内心强大的人能守护这片海域,而眼前这个乐观开朗的女鬼,无疑就是最好的人选。
    在此之前,他曾在箴岛东面一处危险的冰川中遇到另一个年纪相仿的姑娘,只可惜她被森林里的魔物伤的太重,已经回天乏力,最后他只能将自身上天界的神力注入那个死去的躯体,另她以魂魄的方式永存。
    想到这里,帝仲瞳孔顿缩,微笑道:“你自己去回家去吧,家中若只有你一个女儿,可要担起责任,照顾好二老才行。”
    真央发出一声迷惑的“啊”,然后就看到一束金色的神力灌入躯体,顿时“血肉”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重生!
    帝仲叹了口气,淡淡解释:“在二老离世之前我会帮你掩饰身份,之后,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真央惊喜的看着自己,根本没考虑这是什么神奇的法术,赶忙想也不想的接道:“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在所不辞!”
    帝仲抬手指着碧落海,认真的嘱咐:“你会成为这片海域的神守,守护沿岸百姓的安全,当然,我知道碧落海非常的大,也非常的危险,你只要尽人事,听天命就好。”
    那一年的帝仲从未设想过会有今天,因为他简单的一句话,一个普通的打渔女,为他守护着一片魔鬼海域千万年,直到今天力竭死去,对他仍没有半句怨言,只有感激和欣慰,让他的心被无形的手,狠狠撕碎。
    第六百七十章:遥远的记忆
    真央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他在带着萧走过这座流岛的时候发现了几处非常凶险的天堑之地,从北面的碧落海,到绵延千里的大雪山,西至魔物横行的荒漠古城,东至人迹罕至的幽谷密林,再到极寒之地的冰川雪原,这座流岛是如此的波澜壮阔,宛如一幅令人惊叹的画卷,神秘危险,却引人入胜。
    他所挑选的这些守护者,大多数都是在旅行的途中偶然相遇,只有一个人是例外,是主动恳求他赐予这份力量自愿成为神守,而这个人,正是后来嫁给了四皇子明泽,并且最终成为帝国皇后的温仪。
    温仪是雪原出身,自幼跟着父兄一起追捕雪域上的魔物,在那个还没有军阁的年代,猎魔人成为伽罗的保护者,他们饲养猎犬,偶尔也会驯服几只白狼、白虎作为坐骑帮助追杀魔物,他们的猎杀范围非常大,在箴岛碎裂坠天之前,雪原和冰川本是相连在一起的完整大陆,所以猎魔人一路从南往东,甚至会深入到冰川之森中,他们会在固定的途径路线上建立据点休息补给,而负责这些补给点的人通常是附近寨子里的平民和异族。
    即使是在没有军队统一维护治安的箴岛,百灵依然和谐相处,不像如今这般箭弩拔张。
    帝仲所救起的第一个禁地神守是雪瑶子,她就是冰川之森附近雪寨里的普通人,在一次支援补给的途中遭遇魔物攻击重创,体力不支昏死在冰天雪地里,他带着萧本是悠闲的在森林里散步,感慨着眼前这片白色的森林是如此的神秘而致命,就在此时,他听见了微弱的呼吸声,带着淡淡的血腥味,一下子就让他轻松愉悦的心情变得凝重起来,他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很快就发现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被魔物撕啃的片体鳞伤,但她的怀中一直拼命抱着一个麻布袋子,即使自己已经回天乏力,依然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睁开了眼睛,颤抖的请求他把这个袋子送到二十里外的补给点。
    他接过这个袋子,发现里面是一罐罐止血止疼的药丸和纱布,他本能的想拿一点出来先帮这个小姑娘疗伤,然而人家却拒绝了他,自知重伤不治的雪瑶子微笑着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浪费珍贵的药物,说这些东西都是雪城的大夫为猎魔人准备的,他们每天冒着风险为大家猎捕魔物和猛兽,每个人身上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创伤,与其把药材浪费在一个将死之人身上,倒不如物尽其用,尽快送到猎魔人手中才好。
    他答应了这桩从天而降的委托,一边帮她稳住了心脉,一边让萧留下来守着她,自己则一瞬间光化离开,很快就找到了雪瑶子口中那个猎魔人的补给点。
    那是一个林间小木屋,简陋、破旧,他推门而入之后,一柄锋芒毕露的长剑立刻就从窗边架到了他的脖子上,他的眼睛微微一斜,看见窗子旁边站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她正脱了外衣一个人给自己包扎伤口,惊讶于帝仲如此无声无息的闯入,一贯敏锐的猎魔人如临大敌的盯着这个陌生男人,本能的压低声音,用杀气凛然的语气逼问:“你是什么人?”
    这就是他第一次和温仪相见,一个女猎人,手持长剑,身边还放着弓箭、匕首、火折子,虽然看着也不过二十出头,眉目之间却透着和年纪截然相反的稳重,她认出了帝仲手里的麻布袋子,本就因伤而惨白的脸庞一瞬间泛起死灰般的色泽,立刻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温仪忍着心中的震惊和不安,一时间也顾不得再问他是什么人,而是转口颤抖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雪瑶子……雪瑶子出什么事了?”
    “她被魔物攻击打伤,应该是快要死了。”帝仲的回答是如此的直截了当,他一贯不喜欢给人虚假的幻想,想了想补充道,“那个伤非常的靠近心脏,伤及要害,救不了了……”
    “带我去找她!”温仪厉声打断他的话,虽然是在求人,但手里的剑反而更加逼近了几分,帝仲无奈的笑笑,带着她一起返回冰川之森,雪瑶子依靠在萧的身上,可惜凶兽冰凉的躯体并不能给她丝毫的温暖,在长时间的重伤加低温摧残下,濒死的少女最后一次睁开眼睛,却是笑眼弯弯的伸手摸了摸温仪的脸颊,反过来安慰她不要难过。
    女猎人抱着她止不住的哭泣,和初次见面时那种锋芒毕露判若两人,他就是被这一瞬间属于人类的特殊感情所触动,莫名其妙的出手将雪瑶子变成了箴岛的第一位禁地神守。
    温仪惊讶的看着雪瑶子的魂魄脱离身体,箴岛本就是个不相信轮回的流岛,魂魄离体之后本应该很快消失才对,然而她的魂魄却越来越清晰,过了一会,温仪深吸一口气,尝试去抓住眼前这个特殊的存在,果不其然她的手直接穿过雪瑶子,但是她却立刻就感觉到了一股反常,这个魂魄里游荡着极其特殊的神力,像一束温暖的光,给予这个死去的灵魂另一种方式的重生。
    然后两人同时望过来,惊疑不定的看着这个陌生男人,帝仲用手拭去萧毛发上的血,简单的告诉了她们自己的来历,雪瑶子又惊又喜,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九霄云顶,有流岛万千,悬浮于野,宛如大星缀尘寰。云外有云,天外有天,流岛之巅,得黑龙庇佑之处,为神之领域,呼之‘上天界’。”这是一句自古就在所有的流岛上盛传的传说,而当传说中的“神”真的出现在眼前,温仪却冷静的沉思了许久,忽然做出了一个让他也倍感意外的举动——她放下手里所有的武器,恭恭敬敬的在雪地里单膝跪地,请求这个来自上天界的“神”能赐予她同样的力量。
    帝仲的视线无声地聚焦在她的脸上,那种没有任何情绪的目光让她一动不动的仰着头,额头上的青筋透过森林里的阳光异常清晰的暴起,两人就这样目不转睛的对视许久,连一贯活泼好动的萧都罕见的保持着沉默,直到夕阳慢慢将冰川之森变成温暖的橙色,最后一丝试探才从他的眼神中消失,他上前一步扶起久跪的女子,没有任何语言上的交流,欣然将眼前的人类,变成了不老不死的守护者。
    当时光荏苒一晃数千年,他从漫长的死亡中重新苏醒,通过特殊的共存再次听到“温仪”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女猎人,而是成为了帝国的皇后,以自尽的方式,结束了自己传奇的一生。
    他并不意外温仪会成为帝国的皇后,因为那原本就是一个端庄独立的女人,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她的脸上就透着国母一样的庄严,他也不意外温仪会走上绝路放弃生命,因为上天界的力量相辅相成,互相之间又有奇妙的克制作用,所以同修之间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不会将独有的力量外传,他此举已经是破例,因此在付与这些外人上天界力量的同时,也给了他们非常严厉的限制,他不允许这些神守透露关于上天界的任何信息,任何不利于上天界的东西,都不能从神守的口中、手里出去。
    她不能透露关于“碎裂坠天”的真相,但她却必须给出提示,让自己的儿子去寻找发现那些深埋在土地深处,最为致命的危险。
    忽然想起温仪唯一的孩子,帝仲失神的往帝都的方向望去,流岛的中心帝都名为“天域”,是他的同修东皇、曦玉的后裔血脉建立的辉煌帝国,很多年前,他曾坐在萧的背上远远眺望了一眼,从那时候起天域城就像一颗闪烁的明珠,毫无疑问的成为这座流岛最为辉煌灿烂的城市。
    一个存在了千万年的帝国,真的会因为碎裂而走向灭亡吗?
    恍惚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帝仲微微蹙眉,虚无的身体竟有酸疼涌出,也让他飘远的思绪终于被拉回眼前,再定下心来,真央已经彻底和碧落海融为了一体,面前的两人都是一脸担心的看着这个晃晃荡荡的光球,不敢出声打扰他,帝仲勉强笑了笑,逼着自己放下过去的回忆,低道:“一两只魔兽不至于让她重伤致死,这其中一定还有其它蹊跷,你们先进城打探一下情况吧。”
    “嗯。”萧千夜松了口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在帝仲思绪万千的同时,他竟然也罕见的受到影响,似乎隐约看到了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情,只是画面始终有几分模糊不清,很多东西似有似无,似梦似醒。
    “我们现在去哪里?”云潇拉着他的手,萧千夜想了想,认真的道,“去海军本部,义父在北岸城事件之后就已经请辞,按照惯例新任元帅应该会在四海大将中择优录取,但是这会有一个长达一年左右的考核期,也需要原任元帅亲自坐镇指点,若是没有特殊情况的话,眼下衣义父应该还在城内,我去找他。”
    “百里元帅吗?”云潇也想起来那位老人,有些担心的问道,“他不会把你抓起来吧?你、你是逃犯哎……”
    “不会的。”萧千夜摸了摸她的脸颊,温柔的笑了笑,拉着她的手一起,低道,“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第六百七十一章:调查报告
    两人悄悄潜入城中,果然看见海港上停着许多军舰,甲板上架着改装过的火炮,炮筒上交织着淡淡的金线,一整排并列望过去,让整个海岸线都闪闪烁烁好不壮观,海军在沿岸拉起了警戒线,已经遣散了所有的渔民远离碧落海,这片海域虽不似从前那般平静如死,但还是有种吸纳万物的魔力,只要靠近,就能清晰的感觉到有黑洞一般神秘的力量在吞噬着一切。
    水魔蛇偶尔会跳出海面,但立刻就会被金线幻化的小箭直接射杀,魔物在几次入侵失败后索性躲起来伺机而动,现在整个碧落海风平浪静,只有浓雾一阵又一阵,从遥远的天边弥散过来。
    萧千夜带着云潇先是来到了军阁的青鸟分部,这曾经是他最为熟悉的地方,所有的东西都和他在的时候一模一样没有区别,但不知为何他却觉得此刻到处都透着违和陌生,驻守的士兵比往年减少了很多,应该是为了堤防海岸线魔物偷袭而增派了人手去前线支援,这倒是更方便了他偷偷潜伏进来而不被察觉,一路摸索到自己曾经的房间,门竟然没有上锁,只是轻轻一推就轻松的进去了。
    “守卫这么松懈?”云潇小声嘀咕了一句,赶忙轻手轻脚的关上了房门,好在还未入夜,夕阳的光芒还可以从纸窗里照射进来,萧千夜也觉得有些奇怪,虽是他曾经办公的场所,眼下也不得不提高警惕,每走一步都加倍小心,桌上的文件看着许久都没有人整理过了,甚至落上了薄薄的一层灰,他随手翻看了一下,眉头终于用力蹙起,云潇跟过来张望着,低呼:“是最近禁地魔物的调查报告!这么重要的东西就放在桌上没人看吗?”
    “叶卓凡应该还在停职中,眼下的青鸟也不知道是谁在管。”萧千夜叹了口气默默接话,他抿了抿嘴,就算心中疑惑不解,但眼下情况紧急,他也来不及思考那么多赶紧认真翻这份文件,越看他的脸色就越加阴沉,云潇不敢发出声打扰他,只能在一旁紧张的绞着手等待,直到他差点把手里的东西习惯性的砸到桌上,云潇才吓的立刻按住了他的胳膊小声劝了几句,硬拖着他按在椅子上,小声说道:“你干什么呀!你现在可不是军阁的少阁主了,我的逃犯师兄,低调点好不好?”
    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又不知该如何谈起,最后只能摆摆手烦躁的指着文件回道:“你自己看吧。”
    云潇走到窗边,双瞳瞬间惊讶的跳了一下,这才倒吸一口寒气暗暗瞄了他一眼,赶紧继续往下翻看——这是一份青鸟军团针对羽都两大禁地,碧落海和魑魅之山的高空侦查报告,为了深入到人迹罕见的禁地深处,军阁为此折损了近三百只青鸟和超过五百的战士,包括一名副将三位队长,而如此巨大的牺牲换来的则是一份让人不寒而栗的结果,在碧落海上,肉眼已经无法观测水魔蛇的数量究竟有多少,它们分散可化成水虺,聚集在一起如蛇如蛟,最大的一次合体之后体长超过三百米,状态非常接近海魔仓鲛!
    而除去飞垣本土的仓鲛,青鸟二队曾在山海交界的地方追踪过一只九婴,只可惜在进入魑魅之山外围树海的时候忽然消失不见,二队冒险下落到古树林中找寻,却被林中蛰伏的双头金翅鸟袭击损伤惨重,而三队则在外围草海追捕过另一只外来的魔兽,状如犬而人面,见人则笑,其行如风,推测应该是传说中的魔物“大风”,三队围攻许久不落下风,但受伤的魔物躲入草海之后也是忽然消失,再继续追查则是毫无音讯。
    “突然消失?”云潇对着报告上的这四个字沉思许久,自言自语的说道,“既然是依照夜王的命令来到飞垣附近蛰伏,想来都是些修行超过数万年的罕见魔兽,它们多半体型巨大非常醒目才对,就算魑魅之山和碧落海都是藏身的好地方,也不至于几百只青鸟高空巡逻还是杳无踪迹才对,难道是……难道是和我一样,用了化形之术潜伏到了周围的城镇里?”
    一语惊醒梦中人,萧千夜从凳子上跳起来,云潇靠过来拉住他的手,让他闭目感知,又道:“化形之术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什么特别罕见的术法,只不过大多数的情况下没必要幻化成人类的模样,毕竟英俊漂亮的原身才是值得夸耀的事情,我们也不会经常和人类打交道,可是这种术法从外貌上是很难分辨的,修行越高深,对自身的气息掩饰就会越完美,你看我,我已经算是门外汉了,可我不拉着你,你也看不出来我不是人类吧?”
    他睁开眼睛,严肃的脸上略有动容,羽都的人口相比东冥和阳川要少很多,但是有非常多的异族人群居在此,人类和异族之间他还能看出来差距,但异族和化形之术,那是真的很难很难以肉眼去猜测,若真的如云潇所言的那样,他想在人口密布的羽都找到混入其中的魔兽,无异于海底捞针,要是一不小心惊动它们在城镇里露出原身,不仅仅是要引起恐慌,更要命的是会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云潇见他的眉头都皱成了一团,微笑着抬手轻轻揉了揉,凑到他面前认真的道:“你先别着急,总会有破绽的,受伤了就要先治伤,你不要以为修行高深的魔兽都能和我一样有快速自愈的能力,大多数情况下它们也得乖乖的找药吃,如果是以化形之术潜入城镇,多半会在医馆附近找地方休息,等天黑了我们进城转一转,毕竟是同类嘛,或许我能发现它们。”
    他认真看着云潇,总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对劲,半天才反应过来捏着对方的鼻子骂道:“谁和它们是同类了?你就是你,别把自己和它们混为一谈。”
    云潇咯咯笑着,眼眶微微一红,在人类的身体被烈火烧成灰烬之后,她一度不能接受如今的自己,总觉得这个虚假的形象充斥着陌生和拘谨,尤其是在面对亲人好友之时,这样的感觉搅得她心乱如麻,好几次都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再也不要见人了,可是她所爱的人、尊敬的人、自幼相处的所有人都坦然的接受了崭新的她,也让她能一点点敞开心扉,接受现在的自己。
    云潇扑到他怀里,她的脸上极快掠过了一丝幸福,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催促:“好好好,别争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好不好?你不是要去找海军的百里元帅嘛,就在隔壁,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倒是不需要你陪着,不过……”他嘴上这么说,手上还是立刻拉紧了云潇,“羽都太危险了,我还是得带着你才能放心……”
    话音未落,他被外面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吸引,一时来不及思考立马抓着云潇躲进了旁边高大的柜子,柜门“吱”的一下关闭的同时,房间门也发出“吱”的声音被人推开,万万想不到他也有进入军阁还需要躲起来的这一天,云潇靠在他的胸膛上憋着笑满脸通红,他只能一边摆着手势让她不要出声一边小心的透过缝隙往外张望。
    进来的人竟然是他曾经的副将征帆,在北岸城事件之后,他被义父百里元帅强行调到了海军,从此就跟着元帅才对,怎么好好的忽然出现在这里?
    征帆匆匆走了进来,只是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完全没有血色,一看就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一双眼睛深陷在眼眶里,血丝密布,他匆匆扫了一眼桌上一堆文件,直接快速摞在一起看也没看,又随意的擦拭了一下灰尘,左右环视了一圈,最后检查了一下窗子有没有关好,在做完这些一点意义也没有的事情之后,征帆反而是自言自语的嘀咕了几句,然后用力揉了揉脸颊强迫自己笑了一下,他深呼吸,抬起双手做了几个拉伸动作,然后就准备调头离开。
    萧千夜看着奇怪,从他的角度能看到敞开的门,正好这时候没有其他人,索性心一横直接从柜子里跳出来。
    征帆吓了一跳,还没看清忽然冒出来的人影究竟是谁,余光瞥见一束黑金色的刀光精准的击中房门,萧千夜反手关上了门,对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征帆张大嘴巴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又僵硬的扭头看了一眼正在从柜子里爬出来的云潇,半晌才终于缓过神来,瞳孔一缩惊喜的低呼:“少阁主!您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你在做什么?”萧千夜奇怪的问话,征帆一刹脸颊通红,低头回话,“叶少将还在停职中,徐舟副将和三名队长阵亡,剩下的赵晋副将和四名队长都有伤在身,军阁现在群龙无首,元帅就让我把人接到隔壁海军养伤去了,我……我担心这里长时间没人,万一有东西送进来看不到,所以就时常过来看一看,顺便擦擦灰。”
    萧千夜无奈的看着他,羽都本就是海军本部所在地,关于禁地的调查报告能送到军阁,那海军自然也会有,这家伙肯定还是舍不得这里,才会找借口过来吧?
    第六百七十二章:重返小秦楼
    “好了,先不说这些。”萧千夜拉着他大步跨到桌子旁,翻出自己刚才查看的那份报告开门见山的问道,“青鸟发现的那三只魔兽,仓鲛、九婴还有大风,现在到底找到没?”
    “没、没找到。”征帆情不自禁的站直,好似回到了当年并肩作战的时候,习惯性的回话,“仓鲛那边一直是海军在盯着,只要水虺稍有动静汇聚成体型稍大一点的蛇或蛟,军舰上的火炮就能直接把它打成粉末不让那些东西靠近城镇,九婴和大风目前都是下落不明,不过前几日天马那边来报,说是在雪城附近也遇到了一只,如果是同一只的话,眼下九婴应该已经转移,但是大风还是杳无音信,青鸟昼夜不间断的在魑魅之山巡逻,可还是一无所获。”
    萧千夜想了想,默默和云潇换了一眼神色,问道:“城中这两天有没有什么人闹事?”
    征帆点点头又摇摇头,自己也不是很确定的说道:“其实一年前北岸城海啸之后,城里一直就不是很太平,现在大多数人手都被安排去追捕禁地里的魔物,城里就时常有些地痞混混趁乱闹事,不过小打小闹的,眼下也没功夫去管他们,元帅说只要不闯大祸,等过了这一阵再去收拾他们。”
    “青鸟现在情况如何了?”
    提到这个,征帆的眼眸一亮,喜道:“对了,您不说我差点都忘记了,昨晚上收到帝都的传令,说叶少将已经正式回岗,应该明晚就可以到了。”
    “卓凡要回来了?”萧千夜也是倍感惊喜,帝都一别之后叶卓凡的状态就一直让他担心不已,如果能放下过去重新振作,对眼下危机四伏的飞垣无疑是天大的好事,征帆连连点头,也笑了起来,眼中掠过一丝如释重负:“之前我听元帅说叶少将把上头惹得暴跳如雷,要是再浑浑噩噩下去,就要直接革职了呢!还好、还好他总算挺过来了。”
    萧千夜微微抿了抿唇,心中一块巨石悄然落地,明溪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要不是和叶卓凡还有血缘上的亲情,他联合公孙晏差点在帝都城搞巫术法阵,换成其他人肯定早就革职查办了,偏偏这两个都算是明溪的弟弟,这才法外开恩护短忍了这口气,不过飞垣现在四面危机,要是叶卓凡继续一蹶不起,择优让能者接替他的位置就是大势所趋。
    “征帆。”萧千夜忽然低语,认真的看着他,嘱咐道,“明天晚上让他去小秦楼见我,还有赵晋和四个队长,让他们一起来见我。”
    “好!”征帆一口应下,过了一会才感觉有些不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萧千夜拍着他的肩膀,郑重的说道,“除此之外不要告诉任何人,征帆,你相信我,我不是逃犯。”
    征帆抬起眼睛,盯着曾经顶头上司坚忍如刀的目光,明明是一张棱角分明的干练容颜,眉梢眼角又尽是温柔之色,让他情不自禁的放下所有警备,心甘情愿的选择相信他的每一个字。
    “好。”再次回复,征帆退后一步对他低头鞠躬,然后立刻转身离开,也没有惊动分部里驻守的其它士兵,萧千夜也转向云潇,说道,“阿潇,我们直接去小秦楼等着吧,那里是公孙晏的地盘,能掩人耳目。”
    云潇虽然是顺从的点头过来牵住他的手,嘴上还是小声的询问:“你不要去找百里元帅了?”
    他苦笑了一下,虽然心中还是担心老人家的安危,但此刻情况迫切容不得他节外生枝,只能边走边找着借口:“义父身边多半还有其它四海的大将,人家可未必会相信我,指不定前脚进了海军的大门,后脚又要被人追着跑,算了,既然知道了这边的情况,义父那里有征帆在我也可以放心,这次就不过去了,免得给他添麻烦。”
    云潇眨眨眼睛,自然是很轻易就能看出来他的真实感情,但他很快扬了扬眉,掩饰了脸上的担心,两人矫健的掠出军阁,继续往城中小秦楼方向加快步伐。
    北岸城相比上次过来要热闹了不少,至少满城的难民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虽然大多数还是些临时搭建的简易帐篷,好在没有人再露宿街头,云潇忍不住好奇的张望着,自言自语的说道:“我第一次和师兄来到这座海外孤岛,最初到达的城市就是北岸城,那时候师兄说飞垣非常的排外,可我却在城里看到了好多游人,当时还觉得师兄是不是太夸张了,可慢慢的我才发现,你们是真的很不喜欢飞垣以外的人哎!”
    她一边说话,一边推了推思绪神游的萧千夜,见他一直愁眉紧锁的模样,找着话题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又道:“我进城那会正好赶上热闹的海市,城里除了外来的游人,还有好多好多长相怪异的异族人,虽然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可是第一眼就好喜欢这里,这不比昆仑山有趣多了嘛!”
    “现在还喜欢这里吗?”他忽然毫无预兆的接了话,心疼地看着她,唇角边勾起了一个无奈的笑容,云潇点了点头,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低低笑了起来,这一年多的创伤在此刻的她身上似乎全部消失了,有的只是并肩同行的那份坚持和信任,轻轻咬着嘴唇嘀咕道,“喜欢,当然喜欢,我喜欢的人在哪,我就喜欢哪。”
    他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把她拉到怀里,低头吻在额心,这个吻轻柔的如同温暖的羽毛,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映着愈渐暗沉的金色夕阳,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万籁俱静,全世界只剩这个轻而淡的吻。
    怀中的女子是在一瞬间出于某种强烈的惊恐而战栗了数秒,之后才一点点安静下来,他抱着云潇,能感觉到对方心脏中的火种在数秒之内剧烈的跳动转变,那么深刻的伤痕,总是在他每一次拥抱亲吻的时候不受控制的涌出,让他心疼又懊恼,他知道云潇一直在尝试遗忘,也希望时间能成为最好的良药,总有治愈伤痛的那一天。
    在他恍惚之际,一直强忍着心痛默默握紧她的手,半晌才心神不宁的往另一个方向毫无焦点的望过去,脑袋里蓦的闪过一个念头,神色也瞬间黯淡。
    云潇盯着他,忽然踮脚在他额心上也快速亲吻了一下,不等他反应过来,立刻笑咯咯的拉着他在大街上狂奔起来,她身上的火光将落寞的大街照的熠熠生辉,在明晃晃的光芒之下,又悄然掩饰了两人的面容,旁人只看见两道轻快的身影风一样一闪而逝,留下一路温暖的火焰星子,如散落的萤火虫,很久之后才伴随着最后一抹夕阳一起湮灭。
    小秦楼作为北岸城赫赫有名“有背景”、“有靠山”的黑店,此时已经关门歇业多时了,就连外头窗檐上高悬的昂贵流光纸灯笼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他推了一下门,发现这么大的酒楼竟然没有上锁,但大堂里摆放的所有贵重物品都还好好的在原地无人敢动坏心思,从柜子里上好的陈年老酒,到镶金带银的茶具灯具,都保持着他当时离开的样子,好像时间在这里也悄然凝固一般。
    事隔一年,再次踏上这家改变了他一生的酒楼,看着熟悉的风景,熟悉的物品,忽然觉得有一种恍若隔世渐渐从心底里漫上来。
    云潇关了大堂的门,挥手用火焰将满地的灰尘一扫而空,不可置信的边走边看,感慨道:“哇!不愧是有公孙晏在背后撑腰,刚才征帆还说城里有地痞混混趁乱惹事,可是你看这里,不关门都没人敢进来偷东西!我第一次见他还以为是那家游手好闲的贵公子呢,原来真的有点本事嘛。”
    “北岸城以前是飞垣唯一的对外海港,所有的生意想出入海走官道,都要经过镜阁的批准才行,公孙晏可是一尊财神爷,谁敢得罪他?”
    云潇本来也就随口一提,没想到他竟然认真回答了,再想起他曾经的身份,不禁产生了莫大的好奇,追问:“都说军镜墨三阁并立,但是明溪以前是皇太子,想必三阁应该是尊墨阁为首的吧?那你们两哪个厉害?”
    萧千夜顿了顿,虽然立即就感觉到曾经的那份不甘再度涌上心头,仿佛将所有的记忆都快速在脑中过了一遍,但现在的他只是轻松的笑了笑,也不避嫌的回答:“那自然是公孙晏更加厉害,都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他在那个位置上,不要说‘父母’,多少人恨不得把他捧为‘祖宗’,而且他是明溪的表弟,单靠这层关系就没人敢惹了,黑白两道都得让着他。”
    云潇咯咯笑着,这些话本就在她预料之中,好在看他的神色也早就放下了过去,索性拍着手阴阳怪气的嘲讽:“好事都被人家占了,你们就只会被人嫌弃,到处挨骂吧?”
    他耸耸肩膀,找了张椅子靠了过去,长长舒了口气,神色似乎有一刹那的细微变化,回忆道:“确实是挨了不少骂,我倒是还好,毕竟帝都出身,怎么着不敢当面骂我,我手下那些人呀……有时候脾气上来了恨不得直接动手揍人,为这事我都挨过不少罚,不过也懒得管,人总是要找地方发泄情绪的,辛辛苦苦的执勤巡逻,回来还要被不明真相的百姓打骂,换了谁也忍不了。”
    云潇心里咯噔一下,笑容也是微微一滞,望着那双异色的眼睛,心里一阵无形的绞痛,走过去靠在他身上,低声:“你现在不是挨了最狠的骂?要是在心里憋得难受就说出来,再不行我可以陪你过几招练练手,但你的让着我才行。”
    “让着你?”萧千夜倒不以为然,目光一转,落到云潇身上,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各有所思,他轻抚着她的头发,不想在刚才的话题上多谈,于是叹道,“姑奶奶,我哪里是你的对手,你该让着我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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