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冥被她逗得差点笑出声,还是立马捂住了嘴。
    煌焰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看得她背后发麻冷汗直冒,嘴角挽起了淡淡的笑意:“见过自不量力的,没见过你这么自不量力的,随便喊你一声师父,这么快飘了?”
    他的眼睛宛如魔神附体,让云潇全身一紧下意识的松了手,不等她回神,萧千夜拦住煌焰,淡淡接话:“你要真想参加,我来陪你吧。”
    “哦?”煌焰讥讽的看着他,赤色的剑吞吐着光芒,目光渐渐变得阴鹜邪谲在他身上徘徊许久,“我倒是要看看你现在这幅片体鳞伤的样子,能抗的了我几下……”
    第八百九十九章:斩尽杀绝
    话音未落,脚下的山峦赫然摇晃起来,仿佛有什么惊人的力量从地底狂啸而出,顿时清潋的月光被浓雾遮掩,一道奇异的金光从遥远的雪峰出利箭般直冲云霄,很快空气中隐隐夹杂了丝丝缕缕的血腥味,剧烈的震动之后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安静,几人同时往震动的源头眺望过去,皆是倒抽一口寒气露出不安的神情。
    雾气越来越浓,遮掩了视线,但就是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清晰的感觉到了熟悉的神力在山间暴走,然后再度消失。
    那束金光凭空炸现,又一刹湮灭,让远方的雪山呈现出瑰丽的轮廓,随即隐入黑夜。
    “帝仲!”煌焰冷喝一声,丢下云潇光化而去,风冥也立刻紧随其后,高山之巅一片死寂,只有云潇死死握着萧千夜的手腕,拼尽全力的低下头克制住飞扑出去的冲动,努力镇定着情绪让自己无动于衷的站在原地,一个声音反复在脑海里、在心尖处跳跃——我不会再担心你了,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关心你了。
    昆仑地界时有强震,天澈冷静的安抚完众弟子之后,习剑坪很快恢复了正常,他心有余悸的望过来,看见云潇若无其事的推着轮椅准备返回论剑峰,她脸上还挂着淡淡的微笑,一秒也没有再去看震动的方向,而此刻,凤九卿早就站在论剑峰的山巅上,不用问他都能感觉到那个地方巨大的神力撞击绝不是普通的地震,但见女儿一脸毫不知情的跑过来,还远远的朝他挥了一下手臂,他微微一怔,原想问的话又顺势咽了回去。
    凤九卿瞄了一眼萧千夜,两人心照不宣谁也不肯开口,还是云潇抓着他的手臂,自言自语的说道:“千夜,正好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前几天小倩来找我,说唐师姐至今未归,连每个月给她的书信都没有传回来,现在弟子试炼也结束了,师兄肯定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要去一趟敦煌,一方面得找到师姐,另一方面也要调查一下雷公默到底在搞什么鬼,可是你的伤还没有痊愈,要不你留在这,我去……”
    “我陪你去。”他毫不犹豫的接话,没想到这件事上两人竟然考虑到一起去了,云潇咬了咬牙,又道,“师姐被迫劫法场的时候就曾经暴露过剑灵,若是雷公默已经察觉此事,想必现在就会对昆仑弟子持有戒备,我们过去的话不能暴露身份,我倒是不要紧,我的火焰可以凝聚成剑,但是你的沥空剑得一直放在间隙里,不能拿出来的。”
    凤九卿本来就不待见他,这下逮着机会立马阴阳怪气的接道:“他本来法术就学的不行,现在身体一塌糊涂也用不了武器,跟着你岂不是拖后腿?要不还是我陪你去敦煌找人。”
    下一秒,他就清楚的从女儿脸上看到了一闪而逝的嫌弃,抿了抿嘴直接无视了他的话,继续说道:“事不宜迟,我回房收拾行李,一会和师兄打个招呼就赶紧出发去敦煌吧。”
    “这么急?”萧千夜和凤九卿异口同声的问话,云潇认真的点点头,已经往房间小跑过去,还不忘回头补充,“当然很急,敦煌那么远,我们又人生地不熟,就算现在赶过去也还要花时间找机会调查很多事情。”
    “阿潇……”鬼使神差的,萧千夜忽然喊住了她,她停下来转身,眼里平静无澜,他的心底却潮起潮落久久无法平静,用力握着双拳,半晌才低低的说道,“阿潇,我听你的决定,如果你……”
    云潇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正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还有什么比去敦煌找师姐更重要的事情吗?”
    说完她就转身跑回了房间,萧千夜和凤九卿两人皆是一顿互换了神色,她越是看起来镇定自若,越是难以掩饰内心深处的惶恐不安,仿佛多待一秒就会有什么无法抑制的情绪爆发而出,只能头也不回的逃离这里。
    论剑峰往北,昆吾山在一片巍峨耸立的大雪峰中间,清澈的星辉之下,原本苍白的山峦泼墨一般染上了刺目的血色,越往中心越浓稠,将方圆百里全部的雪山变成炼狱般的血峰,但与目光所见的恐怖场景截然相反,空气反而是前所未有的清新,氤氲的神力散在风中,让栖息在山谷的魑魅魍魉们垂涎欲滴又不敢擅自靠近。
    帝仲靠着碎石,虚无的身体好一会才重新凝聚起形态,古尘静静的掉落在雪地里,他想尝试捡起来,手掌却直接穿过刀柄,他呆呆愣了一瞬,只能无奈的苦笑,索性席地而坐,闭目调整着气息。
    他一到昆吾山就察觉到了和无言谷内湖心神像如出一辙的神力,几番探查之后,他发现此处群山环绕根本没有类似湖泊的存在,但仔细观察能看到漂浮着的水珠,在昆仑山如此严寒的气候里不仅没有冻结成冰,反而透出一种淡淡的温暖,在他伸手握入掌心的刹那间,甚至能清神明志,是一种极为罕见清透又强悍的力量。
    那是西王母留下的结界,庇护着真正的咸池不被侵犯,就在他准备强行破坏这层看不见的屏障之时,朦胧的冷雾里忽然化形而出一个模糊的身影,对着他单膝跪地的低着行礼,或许是被他身上来自天帝残影的神力吸引,奉西王母之命驻守咸池的神界守卫希有竟然出乎预料的主动现身,希有对他礼让有加,直到他大步踏入其中,看到眼前宛如柳暗花明的景象,巨型的天池豁然出现在眼帘中,交织着五光十色氤氲的光芒,日出於暘谷,浴於咸池的壮阔,他确实身临其境的感受到了。
    他利用了这份信任,然后反手杀了希有,神守震惊的看着他,直到古尘的刀锋砍过头颅依然保持着恭敬的姿态,不可置信的瞳孔里写满纯真的憧憬,那样赤诚不带一丝杂质的眼睛,仿佛曾经的云潇,让他一瞬间心虚的转移了视线,虚无的身体里有强烈感情突然间膨胀起来,那些被压抑了许久的痛苦与悲伤,让他心如刀绞又不得不痛下杀手,瞬间,血泼墨而出,将附近的山峦染成一片血红,西王母的结界出现剧烈的震荡,引动整个昆仑地界爆发出地震般的悲鸣。
    当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神裂之术的身躯不知为何在寒风中涣散开来,明明他根本没有遇到任何的反击,精神上的压力竟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他坐在雪地上,听着耳畔一点点恢复平静的风声,大星在璀璨的夜幕下无声的注视着,不知遥远的神明是否也在看着他,看着他亲手抹杀了全部的骄傲,以最令人不齿的方式,背叛了所有的信任。
    一个身影轻飘飘的落在他面前,帝仲微微提神,随后听到了一声带着讥讽的笑,煌焰环视着漫山的血污,看着空气里丝丝缕缕不易察觉的金线,冷道:“这里有什么东西值得你如此掩饰?”
    “是飖草。”帝仲随口回答,避开了至关重要的核心,淡淡说道,“这几年祸乱流岛的罪魁祸首就是这种飖草,虽然找到了下落,但是这东西太危险,还是得用法术结界遮掩住,免得节外生枝……”
    “你骗我。”煌焰根本不信,抬手指向周围,“你杀了什么东西?这股特殊的神力和无言谷内神像一模一样,莫非是西王母的手下?”
    “杀了什么不重要。”帝仲看着他,面上没有一丝犹豫,“飖草只有在扶桑树下,经过扶桑神果的滋润才能生长出清神明志的红色花枝,否则失去制衡,就会走向另一种极端,成为致幻成瘾性极强的毒 品,眼下虽然不知道扶桑树在何方,但我取了几株飖草带回去给紫苏研究试试,或许能有进展。”
    煌焰紧蹙着眉头,赤色的双瞳里已经被激起了愤怒,咬牙:“我不要听这些废话,什么飖草、扶桑树、毒 品我都没兴趣,既是西王母的守卫,驻守在昆仑腹地与你也算无冤无仇,你不是那种随随便便斩尽杀绝的家伙,能让你不顾一切的斩草除根,一定有其它的理由。”
    “信不信随你。”帝仲平淡的回答,不想和他纠缠,就在此时,高空倏然划过剑灵的光芒,那束熟悉的白光宛如流星般朝着远方坠去,也让他的思维微微一晃,有短暂的空白。
    数秒之后,是风冥的声音将他从迷惘里唤醒,摇着他的肩膀脸上一片沉重,又锋芒的往剑灵消失的方向追望过去,低道:“你虽然比以前恢复了不少,但他不能离得太远更不能离得太久,我去把他追回来,你们先回无言谷……”
    “算了。”帝仲慢慢站起身来,虽然身体有些涣散,意识却是异常的清醒,“随他们去吧。”
    风冥欲言又止,煌焰却失态的咧嘴嘲讽起来:“女人真是这世上最不可靠的东西,难为你对她痴心一片,她还是能头也不回的跟着别的男人走了,呵呵,真可笑啊,是不是?”
    帝仲跟着他笑了笑,不反驳也不争辩——可笑吗?或许是很可笑,他竟然为了一个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女人,把自己搞的一塌糊涂。
    第九百章:敦煌
    剑灵在三天之后悄悄落在一片大漠之上,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风沙万里,那是一片苍莽浑厚的黄,细沙被烈风盘旋成小小的龙卷风,云层随着风的方向缓缓移动,逐渐覆盖住远方古城的轮廓,投下巨大又静谧的影子,远远望去,那里充满了神秘的异域气息,驼铃的摇曳声顺着风稀疏而悠远的传来,黄昏的夕阳映照出客商旅人们谈笑风生的脸,这些商队来自各处,雇佣了引路者和守卫一路来到敦煌城下,清点着货物准备入城。
    两人收起剑灵情不自禁的往苍茫的大漠极目眺望,前方有不少琳琅满目的商队,带着西域、波斯、回纥的珍贵宝物,骆驼旁严阵以待的守着几个眼神如鹰、手持大刀的汉子,而抽着旱烟的商队头子此刻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板车上吐着烟圈,虽是一副散漫的模样,一双细长的眼睛一眼就透出让人凛然心惊的精明凌厉,敦煌是丝绸之路上的明珠,是连接着西域各国和中原的命脉,要在这种地方平安做生意的人,自然也不会是泛泛之辈。
    沙漠……沙漠有着他最不愿回忆的惨痛过去,让萧千夜的瞳孔宛如针刺般剧烈的缩成一点,然后紧紧的握住了云潇的手。
    他在害怕,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还是会在看到相似风景的刹那产生无边的恐惧,只想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一分一秒都不能让她再离开自己的视线。
    云潇低头看着那只握着自己的手,冰凉的皮肤上青筋暴起,不知用了多大的力道,几乎要将她的手腕直接握断,但她立马就感觉到了身边人在失控的微微颤抖,笑了笑安慰道:“我都不害怕了,你怎么还在抖呀?”
    萧千夜回过神来,看见的云潇映着夕阳灿烂的笑脸,甩开他的手往前奔跑了几米,用尽全力的伸展开手臂踮着脚尖开心的打着转,同样是望不到尽头的大漠黄沙,同样是绵延万里的赤色黄昏,不同于阳川魔物横行的禁地,会让人在本能的产生恐惧反而有阴寒的错觉,敦煌城外则是一片热情似火,临时驻足的旅人们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夜幕降临之后还拉帮结伙的点起了篝火晚会,很快就有婀娜多姿的舞姬忘情的扭动起来,引来一片吆喝和掌声,酒的香气逐渐蔓延,飘入两人的鼻尖,让他们不约而同的呛了一口,剧烈咳嗽。
    旅人被声音吸引不约而同的望过来,看见两个年轻男女捂着鼻子一脸嫌弃,不觉哈哈大笑的调侃,随后就有热情的舞姬一边跳着一边打转着顺势把两人带到了篝火边上,商队的头子好奇的打量着萧千夜,这个人看着很年轻,和满头苍白的短发格格不入,身材匀称不像是弱不禁风的书生文人,但眉宇之间透露着淡淡的病气,也不像是身强体壮的习武之人,再看他身边的女子,高挑清瘦容貌无双,倒是热情大方的和他们的姑娘有模有样的学起了舞蹈,一时好奇两人的来历,男人吐着烟喝了口酒,笑道:“小公子是中原来的?看着不像是做生意,莫非是哪家有钱的少爷,闲着没事大老远带着小情人一起跑来敦煌游玩?”
    商人的寒暄,无非是拐弯抹角的套话看看有无利益可图,他虽然没有公孙晏出手阔绰,但再怎么说也是权贵出身,自小受到的教育就能看出与众不同的气质,没等他随便找理由糊弄过去,云潇的声音张扬的闯入耳畔叫着他的名字,他寻声望去,见她已经换了一身华丽的舞服,那是西域舞姬的演出服,混合着赤橙蓝绿各色织锦绸缎,点缀着闪闪发光珠宝、碎钻,在篝火旁轻轻一转,裙摆流光溢彩宛如璀璨的星空,她的手臂、脚踝上挂着金色的小铃铛,伴随着蹩脚的舞姿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好看吗?”云潇眉飞色舞的朝他笑,萧千夜的脸色却刷的一下铁青下去,西域的风土人情大异于中原,他们的服饰也是华贵而性感,她的额心点上了花钿,穿着一身香肩外露的妖娆舞服,上身围了一层单薄的裹胸,整个后背在轻纱下若隐若现,纤细的腰挂着精致的饰品,光脚踩在沙地上,他脑门一热,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大跳过去脱下外衣直接将她包了起来,双颊通红的骂道,“你怎么穿成这样……”
    云潇眨眨眼睛,被他包的只剩个脑袋,嘀咕:“她们邀请我跳舞呀,还给我换了衣服,我还是第一次穿这种衣服呢,真好看!”
    “哪里好看了?一点也不好看赶紧换回来!”他嘴硬狡辩了一句,脸颊两边的红晕已经蔓延到耳根,听见身后传来男人们不屑一顾的哈哈大笑,似乎是早就见惯了中原人这种少见多怪的行为,扯着嘴皮子笑道,“小公子别紧张,就她那瘦胳膊瘦腿一马平川的身材,我们不稀罕!”
    “一马平川?”云潇嘴角一抽,默不作声地吸了一口气,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脯,不服气的哼唧了两声,手指不动声色的撩起了火焰拂过身体,她得意洋洋的推开萧千夜,扯下他的外衣丢了回去,还故意从那群嘲笑她的男人们面前挺胸走到篝火旁重新跳起舞,这下所有人都愣住了,这个刚才还瘦瘦的女人忽然变得丰满起来,半露的胸口随着舞姿微微摇晃,能看到迷人的鸿沟,让人忍不住咽了口沫。
    没等她再嘚瑟一会,萧千夜一巴掌拍到了脑门上,云潇抱着头“哎呀”嚎了一声,正想争辩就被他重新包了起来,这次他的脸色阴云密布,拽着她强行坐到了旁边,骂道,“衣服穿好不许脱下来!”
    “你好死板!”她固执的回嘴,又被他吓人的眼睛瞪了回来,只能嘟嘟嘴裹着衣服哼了两声。
    男人们哄堂大笑,不怀好意的凑过来给她递酒,这才酸溜溜的对这个年轻公子哥露出了羡慕的目光,阴阳怪气的调侃:“小公子好福气啊,这得是家财万贯,才能得到如此美人吧?”
    三句话不离套他家世,萧千夜推了那几杯递给云潇的酒,懒得回话,商人们见他面露不快,立马识趣的散开了,这时候一直静坐在另一侧的老者意味深长的望过来,那张干裂的脸显然是久经风沙,开口露出满是砂子的黄牙,像提醒又像是警告:“小姑娘方才用的是障眼法术吧?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无声无息瞬间变换体态,让人惊叹。”
    云潇心虚的抿抿嘴,老人的眼里却忽然有了一丝讥诮之意,语气也变得不太友好:“看你们两人的长相穿着,我还以为是中原来的旅人,但看你法术修为如此精湛,莫不是什么……魔教之人?”
    “魔教?”云潇喃喃重复了一句,中原虽然不兴法术,但一点障眼法倒也不至于被视为魔教,这老人家怎么一开口就冒出如此难以理解的话?
    “不是吗?那就好。”老人的目光其实一直在盯着她看,发觉这个小姑娘似乎真的一无所知之后才松了口气,他从怀中掏出旱烟点起来深深抽了一口,感慨的叹气连声摇头,“不是就好,不是就好啊!这一年以来敦煌被雷公默搅得一团浑水,连西迁几十年的魔教都有卷土重来的气焰了,最近城里又在搞那些装神弄鬼的把戏,你们要是来玩的,我劝你们早些回去,免得惹是生非。”
    萧千夜沉默着,他不是中原人,对西域也没有了解,自然对这些复杂的势力一无所知,但在这种时候忽然听到“魔教”两个字,本能里的警惕还是让他假装好奇的问道:“老人家,魔教是什么呀?”
    “魔教你都没听过,还敢跑到敦煌来玩?”老者白了他一眼,又瞅了瞅同样摆出好奇姿态的云潇,啧了一声舌,或许是怕这两个无知的后生晚辈白白枉送了性命,他压低声音解释起来,“魔教本名摩尼教,据传其起源是古波斯的祆教,也不知道是哪一年开始慢慢渗透到了西域,再由丝绸之路传入中原,百年前那次中原战乱,就是魔教之人从中作梗,整整打了五十年才稳定下来,后来朝廷下令驱逐魔教之人,武林各门各派也加入了屠魔之战,好不容易将其剩余势力赶出中原,这才又过去五十年,好日子刚刚有了苗头,那该死的雷公默害死温将军,勾结魔教,做起了土皇帝。”
    “老人家……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萧千夜一惊,“土皇帝”这三个字虽然通俗易懂,但无疑是大忌,会祸从口出引来杀身之祸的,老者不屑一顾的冷哼,眉峰冷对的骂道,“我老婆子五十年前就被魔教蛊惑,念着什么圣火昭昭活活跳进了魔教的祭坛里烧死了,我是亲眼见过那群装神弄鬼的家伙蛊惑人心骗钱骗财的,现在又想故技重施装救世主,我呸!温将军在世的时候从来不允许魔教之人入城,现在雷公默掌权,给他们在城内修了圣坛宫殿,每天一群人在那神神叨叨的,我在这敦煌住了几十年,现在我宁可每天睡在沙漠里,也不想进城闻见那股臭味!”
    云潇连忙帮他捶了捶后背,追问道:“老人家,可我听说当今皇室痴佛成瘾,怎么会容忍其它宗教势力如此肆无忌惮的扩张呢?”
    “穿上袈裟是佛,脱下来谁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老者的眼睛一下子就有些阴枭起来,狠狠抽了口烟。
    萧千夜的表情慢慢起了微妙的变化,他一贯不喜欢宗教,这种势力发迹极快,一旦蛊惑人心几乎势不可挡,会贪婪的将触手伸到可以侵入的每一寸土地,天澈说过,将军府上那尊披着龙袍的金佛和内部的佛骨舍利是从海外的商队走私来的,之后被雷公默进献给了皇上,自那以后天子对他态度大变,短短一年已经超规模赏赐了许多金银珠宝和妙龄美女,而海外最大的商会联盟无疑就是山海集,山海集内部毒 品肆虐多年早就泛滥成灾,如今再听老人家一番言论,仿佛有丝丝缕缕的线索开始浮动,但又怎么也无法串联成线。
    他一时无法妄下定论,敦煌,长安,西域,魔教,山海集……会有牵连吗?
    沉思之际,刚才的商队已经吆喝着起身准备入城,为首的头领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老者,呵呵笑道:“李老头又在胡说八道了,祸从口出,您一把年纪了,可悠着点别隔墙有耳到时候死于非命呦!”
    “我呸!”老人冲他骂骂咧咧了几声,凝视着古城的轮廓,露出怀念又厌恶的目光。
    第九百零一章:祭典
    两人一起跟在商队的后面进了城,明明已经入夜了,然而敦煌城里却是一片沸腾,从高高的城楼上吹起了鼓角声,随后就是震耳欲聋的高歌响彻整座古城,街道两侧是以火把照明,那火焰乍看之下没什么特别,但云潇却皱着眉反复打量了许久,她身怀火种,能明显的察觉到火光里似有什么迷离的东西,被夜风吹拂之下幽灵般的摇曳在城市的上空,让她有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他们跟着兴致高昂的百姓一起汇聚到了城中 央的广场上,那是一个崭新的圣坛,四周都烧着明媚的火炬,左右两侧匍匐跪地着两排人,他们身着统一的宽大法袍,后背上印着烈火图腾,戴着狰狞的红色面具,口中念念有词的吟唱着听不懂的歌曲,而在圣坛最高处华丽的孔雀石宝座上,一位带着白色面纱的女子端坐其上,高高的额头闪烁着红宝石额环,蓝色的眼睛宛如珠宝,手持一根黄金权杖,远远望去有种高傲不可侵犯的神圣。
    周围的气氛也随着火焰的灼烧变得狂躁起来,百姓们仿佛入了魔障对着圣坛上的女子跪地叩头,恭恭敬敬的将双手合十一起清唱起呢喃之歌,过了好一会,圣女碧色的眼睛闪了一下,从宝座上起身张开了双臂,火焰在这一瞬“轰”的蹿出百米高,映照着高空那弯明月都呈现出瑰丽的红色,四围的百姓同时爆发发出欢呼声,无数手臂举了起来:“圣火昭昭,怜我世人!圣火昭昭,普度众生!”
    这样疯狂的场面让云潇后背发凉,欢呼声响彻整个敦煌城,在越来越兴奋的气氛下,弯月倏然起了奇妙的变化,一点点转变成满月,圣女一跃而下落到圣坛的中心,伴随着她手里权杖的挥舞,左右跪地的人也纷纷站起来,那似乎是某种盛大的仪式,伴随着他们从未见过的奇异舞姿,火光下闪烁起一张张陌生的脸,又在圣女的轻点下逐一涣散成闪烁的光粒朝着皓月升去。
    百姓们大声欢呼,仿佛一场狂欢夜宴,但祭坛上圣女那双碧色的眼睛却有没有任何的情绪,她点足跳跃回到宝座,权杖用力的点在大理石的砖面上,只听一声悠长清脆的“叮”声之后,刚才还欢呼沸腾的百姓一瞬间鸦雀无声,刹那的寂静,云潇紧张的抓着萧千夜的手,但圣女一动不动,反倒是一个厚重的男人声音从城头角楼的方向中气十足的传来,她跟着众人一起扭头望过去,只见哪里傲然站立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一身铠甲手持长枪,在烈风下威风凛然的扬起嘴角:“圣女大人亲临敦煌,为亡者渡化前往极乐世界,然而有些贼心不死的叛徒却想破坏祭典,大家说,该如何处置?”
    此话一出,四下的百姓一片愕然,角楼上的男人冷笑着抬手,早就驻守在城墙上的弓箭手齐齐拉弓对准了圣坛,就在众人惊慌失措之际,人群里突兀的闪烁起无数刀光剑影,混迹在百姓中的暗杀者毫不迟疑的冲出,眨眼的刹那就有几道矫健的身影窜上了高台,圣女只是安然的端坐在孔雀石宝座之上,那些妄图行刺的杀手僵硬的凝滞了动作,不等再回神,利箭齐发而来刺穿身体!
    男人扬声大笑,声音开始有了杀气:“看看这些法外狂徒,他们都是温兆钦的亲信,这就是通敌叛国最好的证据,这一年以来,他们屡次干扰祭典,让原本可以安息的亡魂再受侵犯,你们说,该如何处置?”
    百姓交头接耳,一直站在角楼处观战的男人笑吟吟安抚了众人情绪,带着得胜归来的傲慢再度开口:“乱臣贼子祸乱敦煌,搅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雷某更是数次遭遇狂徒暗杀偷袭,但邪不胜正,我早有线人安插在月氏族内,也知道他们打算破坏祭典暗杀圣女大人,本该出手防患于未然,然而圣女大人仁慈,为亡灵开启往生之路的时间是有限的,一旦错过不知又要苦等多久,这才坚持超度之礼,如此仁心慈悲,竟被奸人觊觎,你们说,该如何处置?”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百姓愤怒的扬臂,通红了双眼宛如恶魔般齐声高喝,而此刻宝座上圣女的眼睛终于微微一变,只见她轻盈的旋身而起,凭空一伸手仿佛捏住了什么东西,顿时所有的暗杀者露出窒息般痛苦的神色,伴随着修长的五指一点点的握紧,那些人的面庞也越来越扭曲,直到接二连三的“咔嚓”声响彻敦煌城,她做了一个挥袖的动作,手里的权杖再次重敲在砖面上,刚才还被凝滞在半空中的暗杀者被拧断了脖子,如散架的木偶七零八落的砸了下去。
    又是一阵狂热的喝彩声,暗杀者的尸体被百姓们撕成碎片,忘情的朝着天空抛洒,血如雨一般滴落,染红了视线,云潇骇然抬头看着半空,不知不觉中皎洁的圆月已经呈现出昏暗的血腥色,就在高台上圣女挥手的一刹那,她清楚的嗅到了一股奇妙的香气,在吸入鼻腔的一瞬间真的让她理智微微一散,再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身边的人都癫狂着参与了厮杀,这可都是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啊,为什么突然变得如同恶魔一般?
    “别看她。”分心之际,萧千夜一把按着云潇的脑袋抱入怀里,隐藏在沸腾的人群里悄悄退到旁边。
    很快城里就弥漫起血腥味,红月无声的倾泻在圣坛上,映照出圣女高洁的额环上一抹正在微微闪烁的火焰咒印,所有人都朝着她虔诚的跪拜,再一次念起靡靡之音,几个高大的火炬缓缓朝着同一个方向倾斜,最终点成一束巨大的火,旭日的廓落隐约可见,伴随着圣女再一次跳起超度之舞,无数人脸缓缓浮现,在火焰中灰飞烟灭,在最后一张脸消失之后,圣女的权杖轻点在烈火中的太阳上,一个真实的人影渐渐清晰。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雷公默也从角楼走下来到了圣坛,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个悬浮在火焰里的女人,她原本全身都裹着白布,但此刻涓涓的血汹涌而出浸湿了每一寸,像一个鲜血淋淋的木乃伊,又在烈火的灼烧下极尽痛苦的蜷缩起来,雷公默忽然大笑,手里的长枪挑起绑带的一角用力拉扯,血布一圈一圈的被撕开,露出早就被折磨的看不出人形的面容,腐肉翻起已经溃烂,白骨森然的暴露在外,甚至能看到恐怖的裂痕!
    四下一片哗然,百姓们仰头看着火焰中模糊的人,明明已经是濒死的状态,她还是骄傲的高抬着下颚,被挖空的眼眶里仿佛有刺人的寒光不屑一顾的扫过所有人,撕裂的嘴角倔强的上扬出冷笑的弧度,嘶哑着发出一个让雷公默暴跳如雷的音符——“呸”。
    但他还是立刻镇定了想把她撕成碎片的冲动,对着圣坛下民众大喊:“这就是一年前的漏网之鱼,温兆钦的长女温婷,就是她伙同月氏余孽,不仅妄图破坏圣教的往生之礼,还准备继续勾结匈奴大军攻破敦煌东征京都!好在圣女大人早就暗中部署,将她生擒活捉,又设计布局引来同伙一网打尽,今夜,就是这群叛臣贼子的死期,烈火将吞噬恶魔的后裔,还天下一片太平!”
    “温婷?”云潇一惊,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意外撞见师姐苦寻的人,可她如今落入魔教和雷公默之手,师姐又去了哪里?
    “火刑!火刑!火刑!”百姓高举着双臂齐声呼喊,雷公默心满意足的抿了抿唇,那笑容却带着说不出的痛快,扬眉吐气的挥动着手中长枪指向温婷,他的声音淹没在此起彼伏的热浪中,宛如一条冰冷的毒蛇一点点爬入温婷的耳膜,戏谑的冷笑:“你一年暗杀我三十六次,在我身上留下七十九处刀伤,若非圣教主垂帘,想必雷某这条命早就栽在你手上了吧?呵呵,可惜神明终究是站在了我这边,我这就送你下去一家团聚。”
    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正气凛然的笑着,唇角勾着琢磨不透的弧度,隐约间居然有一种让他触目惊心的感觉,雷公默的眼神慎重起来,身上早就痊愈的所有伤都剧烈的发出疼痛,让他额头青筋暴起咬牙低道:“我砍了你七百九十刀,十倍相还!可你竟然还活着!我撕裂你的嘴角,你还能笑,我挖出你的眼睛,你还能瞪我!这次我要把你烧成灰烬,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还要化成厉鬼来找我索命!”
    沙哑的喉咙无法发出清楚的声音,但即使是含糊不清的语调,雷公默也能知道那是世间最恶毒的诅咒,让他紧握着长枪刺穿对方的胸膛,愤愤骂道:“若非那个昆仑女剑仙多管闲事,你上次行动我就可以将你们一网打尽,她为了救你身受重伤,只怕不死也丢了半条命吧?呵呵,可你竟然还敢来杀我,当真是不知好歹,枉顾了人家一番苦心呀。”
    火焰里的温婷微微一滞,仿佛是露出了一抹哀伤的神色,但很快又仰首挺胸发出一声轻哼,雷公默捕捉到那一闪而逝的惭愧,调油加醋的补充:“昆仑山是清修之地,本该和圣教井水不犯河水,但既然他们要掺和进来试图阻碍圣教大业,那我也必不可能视而不见了,你放心,等你死了之后,我就会上报朝廷,就算那是世外仙山,我也要让其血流成河!”
    雷公默得意洋洋笑起来的同时,一抹细细的火光从他的眼底掠过,但圣坛本就有熊熊燃烧的火炬,他根本就没察觉到隐藏其中的差异,就在他一声令下准备将温婷投入烈火中的时候,凭空一道剑芒撕裂夜幕吞吐而出,金光瞬间幻化成锋芒的剑搅动火焰,仿佛要辟开天地间的一切,让所有的声音都凝滞,再定睛,竟有黄沙从城外盘旋成龙卷风呼啸而来,风沙遮住视线的刹那间,萧千夜趁着城中这一刻的混乱飞身夺下温婷!
    “什么人!”冷酷的女声是通过术法传入她一个人的耳畔,权杖顶端燃起火焰朝他刺来,同一时刻,云潇在远方凭空画出灵力长弓,凝聚火光精准的击出数箭阻断了对方的脚步,圣女终于惊诧的望过来,发觉自己的圣火竟然比对手的黯淡许多,甚至连蕴含的炽热之力都显得微不足道起来,她凛然心惊,听见讥讽的冷笑顺着风传来——“火柴一般的雕虫小技还敢班门弄斧,可笑。”
    第九百零二章:寻仇
    两人趁着混乱一路狂奔离开敦煌,再回头望向那座大漠古城,猩红的月笼罩在上空,蒙上一层迷离的浓雾,仿佛人间炼狱让人不寒而栗。
    如此势如闪电的介入让雷公默的追兵措手不及,但夜幕下有无数火光从城内迸射而出,像一只只恶魔的眼珠朝着四面八方飞去,云潇冷眼扫过,挥手凝聚起灵力的屏障,再看气若游丝的温婷,不知受到了何种惨绝人寰的折磨,她的全身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肤,五指的血肉溃烂流脓,只是下意识的紧紧抓着萧千夜的手腕,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她却有种奇妙的熟悉之感,艰难的用撕裂的喉咙吐出两个字:“昆仑……”
    “别说话了,我可以帮你修复身体,但是会很疼,也需要很长时间,你要忍耐……”云潇连忙制止,火种在她胸口处缓和着撕心裂肺的痛,不死不灭不熄的火让温婷涣散的神志剧烈的一震,她非但没有听话的疗伤,反而是触电般直勾勾坐了起来,摸索着又抓住了云潇,空洞的眼眶里似乎有焦灼的光在颤抖,想说话又是一口污血吐出,重重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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