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望了眼灯油快燃尽,火苗微弱的烛火,思忖了片刻,收回目光后,便伸手把她手上的布料拿了过来。
    虞滢专心的做着针线活时,手中的布料忽然被拿走了,愣了一下后,眼神不解地看向伏危。
    伏危把布料放入了小簸箕中,低声道:“明日我躺着也是躺着,不若让我来做,现在为了这么一块帘子而熬坏了双眼,得不偿失,先休息吧”
    他不说还好,一说,虞滢还真的感觉到了自己的眼睛又酸又涩。
    她本就是学医的,以前格外注重养生,现在就算是生活条件跟不上了,她也不想为了生活而熬坏了身体。
    打了个哈欠后,她应了声:“好。”
    随后她也上了床,入了最里侧的位置。
    虞滢一开始是想睡在外边的,但想到伏危双腿不便,平日还有挪进来挪出去洗漱和吃饭,很不方便,她也就没换位置。
    虞滢有些累,躺下后拉了一角被衾盖在了自己的身上,再而搂住了虽瘦但骨头还是软乎乎的伏宁,调整了舒适的睡姿后就闭上了双眸。
    伏危微微侧头,余光见她闭上了双目,才侧脸望了一眼里侧的妻子与侄女。
    目光逐渐柔和。
    片刻后,他收回了目光,吹熄了烛火后,把油灯放到了地上,也躺了下来。
    终于可以睡一张大床了,虽然竹床略硬,可也比狭窄的禾秆床要舒适得多。
    虞滢睡得正沉的时候,忽然一声哭嚎声把她给吵醒了。
    “伏家的毒妇害我呀!”
    虞滢与伏危都一瞬清醒。
    屋中昏暗,但从窗户草帘缝隙间,隐约有从外边透入的微弱曦光,外边天色微亮,大概卯时的时辰。
    屋外继续传来叫骂声:“伏家余氏下毒害人性命,老天爷你快开开眼把这余六娘给收了,别让她害人了。”
    这声音像是在篱笆门外传来的,好像是翠兰婶的声音。
    伏宁也被吓醒了,有些害怕地钻入了小婶婶的怀中,虞滢察觉到她害怕,忙搂着她轻拍了拍。
    外边的咒骂声依旧,伏危道:“一会大兄会出去处理,莫要理会。”
    虞滢想了想,随而道:“我还是起来出去瞧一瞧吧,不然等霍衙差来了,看着她那惨状,弱者便由我变成了她。”
    伏危把油灯摸了起来,用打火石点亮了还有些许灯油的油灯。
    有了些许光亮够,伏危才言:“霍衙差今日会到陵水村找翠兰婶问话,那么在霍衙差来之前把这事闹大,最好闹得整个陵水村,或是邻村都知晓了。人一多议论这事,最后霍衙差来解决了,云县也会听到风声,这时对你只有好处并无害处,至于弱者……”
    伏危思索了一下,说:“她说你下毒,只要让所有人都认为这是诬陷,最后谁是弱者,还说不定。”
    虞滢刚回来与伏危在屋中没说完的话,就是他所言的这般。
    他们的想法再次不谋而和。
    她斟酌了一下,说道:“那再等她多骂几句,等人多一些我再出去。”
    话音刚落,隔壁屋子似乎开了门。
    应是大兄出来了。
    虞滢想了想,也下了床,搂了搂长发,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继而用荆钗固定住后,朝着窗户走去,微微掀开了草帘。
    外边天色光亮微弱,但也可大概看明白是个什么情况。
    篱笆外的地上,坐着一个略为壮硕的妇人,不用猜想也知道是翠兰婶。
    隐约间,虞滢看到远处有三三两两的人影站在树下,想是看热闹的村民。
    那翠兰婶的骂声依旧不断:“我要是死了,我就要你们整个伏家都陪葬!”
    虞滢准备出去时,伏宁也下了床,抓着小婶婶的衣裳,显然怕小婶婶被欺负,不想让小婶婶出去。
    虞滢低头与伏宁说:“宁宁的阿爹很厉害的,翠兰婶不敢怎么样,宁宁待在屋子里头等小婶,小婶去把翠兰婶赶跑再回来。”
    伏宁还是不肯松手,虞滢继而道:“小婶不出去的话,会被别人说闲话的……不然宁宁就在门口看着,一有危险,小婶就跑回来,好不好?”
    伏宁听到那句“会被人说闲话”的话,想起自己被说是个赔钱哑巴,还是个拖油瓶的话时,她那会心里就很难受很难受,小婶婶要是被说闲话的话,肯定也很难受。
    犹豫了一下,她松开了小婶婶的衣服。
    虞滢呼了一口气,打开房门,正要出去的时候,一根竹棍递到了手边。
    虞滢低头一看,便看到是伏宁递给她的。
    虞滢笑了笑,然后接了过去,走出了屋子。
    站在屋子外头的温杏拉着伏安,看到弟妇也出来了,连忙喊道:“弟妇你别过去,那翠兰婶像是疯了,她会伤着你的!”
    院外,伏震走到了篱笆门前,沉着脸色看向翠兰婶,声音带着怒意:“你要是继续无理取闹,别怪我不客气。”
    “你最好别客气,反正我都要死了,大不了我就撞死在你们伏家,让你们伏家不得安宁。”
    虞滢走了过去,翠兰婶看到了她,全是血丝的双眼一瞪,蓦然站起要上前。
    伏震眸色一变,厉声道:“敢踏进一步,不管是不是妇孺,我照打不误!”
    虽然嘴上说着活不成了,要一头撞死在伏家的翠兰婶,到底还是怕死的。
    翠兰婶两宿痒得睡不着,她觉着自己快死了,所以才会一气之下跑来了伏家哭嚎。
    时下被这伏家大郎一喝,她到底还是怂了,只敢在篱笆外威胁:“余六娘你这毒妇,你好歹毒的心肠呀,我不过是说了你几句,你就要我的性命,你要是不给我解毒,我就把你告到县衙去!”
    虞滢冷眼瞧了眼翠兰婶那张挠得全是血痕,甚是触目惊心的脸,再而扫了一眼不远处越来越多瞧热闹的村民。
    这时,大嫂也紧张地小跑了过来,虽然害怕,但还是握紧了小拳头站在虞滢的身前半步。
    虞滢心头一暖,大嫂虽胆子小,但却依旧是挡在了她的身前,就好似方才的小伏宁一样。
    不仅是大嫂,就是伏安与罗氏都出来了,一家人都站在虞滢的身旁,在给她撑腰。
    虞滢轻轻拨开了大嫂,上前一步。
    她冷声反问翠兰婶:“只是说了几句吗?”
    复而掷地有声的道:“若是换成那些个性子软弱的小娘子,早已被你编排得自寻短见了。你说的那些话,大家伙可都是听见了的,他们可不是聋子!”
    看热闹的村民听到这话,不禁与身旁的人说道:“翠兰婶那嘴确实是碎,前几日就听到她编排伏家的余娘子,说的话可难听了,说余娘子偷人说得煞有其事一般。”
    “那伏家的余娘子分明是去了采石场赎人,她左一句偷汉子,右一句跟汉子跑了,这不妥妥的就是诬陷,想要人死么?”
    虞滢又重声道:“而且你说我下毒,证据呢?”
    翠兰婶尖叫道:“还要什么证据,我从你们伏家离开后就浑身发痒,不是你下毒还能是谁?!”
    虞滢轻嗤一笑:“你要诬陷我也要找个像样一些的理由,前日就在这个院子里,大家伙可是看着的,我连碰都没碰你,你更是连伏家的一口水都没喝,我如何给你下毒?”
    翠兰婶闻言,愣了愣,挠着脸急声道:“那定然是你在我家水缸里下了毒!”
    虞滢一笑:“我在你家水缸里下了毒,那为何只有你一人这个样,其他人却没事?”
    虞滢反问这话时,何叔何婶也闻声赶了过来,看到翠兰婶的模样也是吓了一跳。
    何婶缓了过来,立即骂道:“好你个翠兰,你是想陷害余娘子想疯了吧?!先是诬陷编排余娘子有苟且,现在又来诬陷余娘子给你下毒,余娘子到底怎么了你,至于让你这么想让她身败名裂!?”
    有了何婶的话,虞滢也接口问:“是呀,我也想知道我哪里得罪翠兰婶了,以至于让翠兰婶你这么诬陷我?”
    翠兰婶一愣,仔细想了想,理由只是她看这余六娘不顺眼,想看她吃瘪。
    但实话断然是不能说的,她辩解道:“我哪里对她有什么意见?只是她三天两头就神神秘秘的去玉县,还失踪了几日,换做别人都会像我这么想的。”
    有人听到翠兰婶的话,连忙反驳:“翠兰婶你自己心脏,看人也是脏的,分明是你自己乱说话,我们可都没这么说过,可别把我们拖下水,”
    虞滢也道:“我似乎没有责任告诉你,我的去向,再者这些都不能成为你编排诬陷人的理由。”
    翠兰婶那张烂脸有些挂不住,挠了又挠后,实在是受不了了,也不骂了,直接哀求道:“那算是我错了成不成?你快给我解毒,你就是让我跪下都行!”
    虞滢沉下了脸色,佯装愠怒:“我没有做过的事,怎给你解毒?再说了,你有时间来诬陷我给你下毒,你怎没有时间去寻个大夫瞧瞧,有没有中毒,一瞧不就清楚了?说不定也早就治好了。”
    翠兰婶原本一口咬定是她下的毒,自然不会去寻大夫浪费银钱。
    “我不管,就是你给我下的毒,你要是不给我解毒,我和你没完。”才哀求了一会,翠兰婶又露出了真面目。
    旁人一听,直呼好家伙,这明晃晃的是赖上人家了。
    都知道翠兰婶是个厚脸皮的泼妇,却不想竟然厚脸皮到了这个程度。
    虞滢沉默了一下,怀疑道:“我瞧着你这些症状倒不像是中毒,而是沾上了什么让人发痒的野草,你莫不是为了讹我,故意让自己中毒的?”
    翠兰婶瞪大了双眼,气得差些一口气没顺上来:“我把我自己害成这副鬼样子,可能吗!?”
    虞滢好笑道:“你左右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说我害的你,你又没有任何证据。没有证据却也还一口咬定是我下的毒,这根据难不成就是因为你诬陷我,打了我家侄儿,觉得我会报复你?”
    “不然呢!?”翠兰婶高声道。
    虞滢一笑,而后缓缓的说:“我就实话实说了吧,我确实不打算把这事揭过。”
    闻言,翠兰婶喊道:“大家伙仔细听听,她这是不打自招了!”
    “我并未下毒,但我去了衙门,把你诬陷我的事告到了衙门。”
    虞滢的话一出,众人都愣了,就是翠兰婶也愣了。
    半晌后,她啐了一声:“你唬我呢!我才不怕你。余六娘,我告诉你,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摊上人命了!”
    虞滢:“不管你信不信,在晌午之前你若不亲自上门道歉,再赔付一百文钱,那么就等衙差上门吧。”
    翠兰婶啐了一声:“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还想要我给你们一百文?我就是真蹲大狱,也绝对不给你一文钱!”
    边骂边难熬的挠着脖子和脸。
    何婶实在听不下去,也看不过去了,说:“翠兰,先不说旁的,你这个样子,倒像是被蝎子草蛰的,有这闲工夫诬陷余娘子,你还不如赶紧找一些耩褥草来烧水沐浴,没准能治好。”
    说起蝎子草,昨日看见过翠兰婶惨样的人也大声道:“还真像是被蝎子草给蛰的,前些时候谁家孩子不也是碰了蝎子草么,都挠破了脸和手,后来用耩褥草洗了几遍就好了。”
    原本还在怀疑余六娘给自己下毒的翠兰婶,听着也有些半信半疑了。
    她看向余六娘,凶道:“我先回去试一试,要是还治不好的话,肯定就是你下的毒。”
    说着便跑去找耩褥草了,显然不把虞滢说告衙门的话当一回事。
    虞滢还是朝着她的身影喊道:“我是真去了衙门的,我现在也是与你说过了,到时官差上门也怪不了我了。”
    有人闻言,半信半疑道:“余娘子,就算你真告了官,人家衙门也不会当一回事的,你也别折腾了,那翠兰婶就是这样的人,这回就当是被狗咬了。”
    一直没有说话,看着六娘发挥的罗氏开了口,朝那人说道:“哪条狗敢咬我家六娘,看我打不死她!”
    虞滢闻言,差些憋不住笑了出来,但好在忍了下来,说道:“我也不是开玩笑的,衙门管不管也与我无关,我只要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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