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危起了风炉,煮上水,淡淡道:“世家教养出来联姻的女儿,嫁入郡公府的,或有时做事愚蠢了些,但决然不可能不计后果胡闹。”
    虞滢:“事出反常,必有妖,但她到底在算计什么?”
    伏危脸上多了几分沉思。
    是呀,在算计什么?
    “明日我一早去礼部,有皇命在身,拒绝得理直气壮,我也不用进宫,可你呢?”虞滢看向伏危。
    伏危沉吟片刻,说:“若请我便去,正好看看皇后什么算计。”
    虞滢眉头微拧:“可我心疼。”
    伏危笑了笑:“这点寒冷,与我而言不算什么,但你身体扛不住冻,便不要为了心疼我而勉强自己。”
    确实,她若执意,只会是累赘。
    刚泡好姜茶,喝了几口暖和了身子,管事便送来了高高的一叠帖子。
    虞滢看着有一手臂高的帖子,再看看伏危,有些侥幸道:“幸好要开医馆了,不是无所事事,不然这些什么茶宴,冬日宴,春日宴的,我去都去不完。”
    有时候必要的交际可以有,但终日大宴小宴不断,她也扛不住。
    第二日,虞滢一早便去了礼部,让宫里的人扑了个空。
    伏危为外男,若无妻子陪同去后宫,属实不合适,皇后这倒是没再请他。
    只是没请着伏危夫妇,便在三儿媳请安的时候,让其在寒风中站了半个时辰。
    虞滢也是景王府的人来请她过府,给景王妃看疾才知晓的。
    在庭院中冻了半个时辰,等周毅知晓赶过去,却又正巧让景王妃回去了,想要回去问问为何这么做,那婆子却说皇后妆容不整,不宜见殿下给回绝了。
    周毅连皇后的面都没见着。
    景王妃也不过才到皇城不久,也不太受得冻,在这寒风中吹了半个时辰的冷风,一回来就头晕目眩,染上了风寒。
    虞滢瞧过景王妃,再扎了几针,等景王妃大概好受了一些,才问是怎么染上的风寒。
    听到缘由,虞滢眉头紧皱:“昨日臣妇与夫君入宫的时候,也被皇后请去,在坤宁宫的院子外头站了小半个时辰,最后也是连皇后的面都没见着。”
    脑子正疼着的景王妃一听,蓦然坐起,额头上的散热的湿布也滑落,虞滢眼疾手快接住了。
    “她也让你们去站了,皇后莫不是……”
    话还没出来,虞滢连忙打断:“王妃慎言。”
    景王妃顿时回过神,轻拍了拍额头:“瞧我,都给病糊涂了。”这昏昏沉沉的,连反应都迟钝了些。
    继而压低声音,只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莫不是因为被禁足大半年,被关得生了疯病?”
    霍善荣得了疯病已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但却没有几个知道是有人故意为之的。
    是以现在皇城,但凡不正常的,说了胡话的,旁人都觉得是得了疯病。
    那皇后事出反常,若不是得病,还能是什么?
    二人想到了什么,相视一眼。
    还能是什么?
    自然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铺路。
    可为难他们,顶多是让帝王对她这个发妻多几分厌恶,这能算什么铺路?
    第206章 二百零六章
    虞滢从景王府回去后, 没过几日,陆续从景王妃那处听到一些事。
    皇后情绪不稳,宫中嫔妃, 宫外贵眷,多有被以各种由头惩戒。
    闹得更大的,便是宁德侯府家的孙媳被请进宫中,不知怎的就被冠了殿前失仪的罪名,被罚跪一个时辰。
    若只是被罚了,倒是闹不出太大的事出来。只是没想到那宁德侯府家的孙媳不知自己已有孕,才跪半个时辰就晕了过去, 小产了。
    宁德侯一怒之下, 便把皇后告到了大元殿去。
    外边都传皇后怕是如那霍废帝一样, 生了疯疾。
    虞滢心中有疑, 便把怀疑与伏危说了。
    虞滢:“皇后那样一个喜爱权势,不择手段为子排除阻碍的人, 心智何其坚定。当真希望破灭, 兴许会疯了,可如今尚有机会, 未到绝境就传出疯疾, 甚是诡异。”
    皇后的异样, 伏危早有耳闻。
    他从容道:“如你所言,未到绝境,却有疯疾, 无外乎三种可能。”
    虞滢:“一是真疯了, 二是在谋划些什么, 三是什么?”
    伏危凝望着她,声音轻微的吐出了几个字。
    ——帝王之意, 顺应而为。
    虞滢闻言,脸色一沉,只觉得心底寒凉。
    伏危:“皇后母族顾家立了功,便是那险些成为储君的英王也立了功,或可揭过当初顾家与英王先斩后奏与霍善一事。但后宫不得干政,皇后所为,早已触及到了君王逆鳞。”
    闻言,虞滢心下也斟酌了起来。
    第一,她不太相信皇后真疯了。
    第二,装疯买傻,如何谋划夺嫡,这个暂时说不通。
    第三,仔细想想,或有可能。
    有时候她觉得那新帝仁治,可仔细回想,周帝也是金戈铁马,从白骨累累的道路上一步一步登上那个高位的。
    周帝有宏图大志,也有仁善,但同时无疑也是个野心家,政治家。
    有着野心家,政治家的果决与狠。
    这些,也是这个世代的帝王该具备的。
    发妻又当如何,触碰了底线,衡量得失后,一样可弃。
    思及此,虞滢也不觉意外。
    皇后之位可留,却是把后位所拥有的权势的剥夺了。
    帝王给了皇后“你若识时务,英王便有机会夺嫡”的暗示,为了给儿子铺路,皇后只能牺牲自己,顺应而为。
    如此也可打压顾家。
    伏危想得更深层次一些。
    皇帝夺去了皇后的权势,打压顾家,这何尝不是也在给英王一个机会,让他摆脱二者累赘。
    英王若能明白,成了气候,也能靠着政绩与周毅博弈。
    但伏危却不希望英王能明白这个用意。
    帝后身有不适,帝王让其在坤宁宫修心养病,后宫嫔妃,皇子宫女,还有女眷也不必再去请安。
    说是修心养病,可谁人不晓,不管有病无病,帝后已然惹怒了帝王。
    简而言之,便是被软禁了,而后位依旧便则是给顾家最大的脸面了。
    坤宁宫被封锁了起来。
    景王在他父亲那处求了几回去见自己的母亲,被拒在殿外三回后,终得宣入殿中。
    大殿空辽而庄严肃穆,无端让人屏息。
    周帝看着殿中的嫡次子,说不失望,却是假话。
    嫡长子早年夭折,身为嫡子,自是寄托了期望。
    只是这期望终究还是变成了失望。
    他便是无大错,可没有约束好自己的母亲和外祖家,便是错。
    如此被人牵着走的家主,便是在豫章时,他也不放心把这周家百年基业交到他的手上,跟别说现在的江山。
    英王低下头:“母后虽有错,可如今患病,身为人子理应侍奉,便是不能侍奉左右,也应该前去问候一二,还恳请父皇开恩,让儿臣去见母后。”
    话出口,久久没有等到回应,他也未曾抬头,服软。
    是父与子对峙,也是君与臣的僵持。
    许久后,周帝开了口:“见见也罢,你母亲神志已不清,说的话真伪你自己衡量。”
    别让他再失望了。
    英王微一愣,似乎也没料到他父亲会这么容易就同意了。
    “儿臣谢父皇恩准。”
    英王从大元殿出来,便匆匆往母亲的大殿走去。
    行至坤宁宫外,便觉冷清。
    以往过来所见,官妇,宫人何其多,哪像如今这般冷冷清清,没有半点帝后宫殿该有的热闹。
    如今坤宁宫大门紧闭,八名内侍面色肃严守在宫巷,防的是里头的人,也在防外头的人。
    随着内侍把坤宁宫厚重的宫门打开,英王瞧到的,是满院萧条,落叶无人扫。
    这哪里是养疾,分明就是变相的软禁。
    英王倍感心寒。
    若是母亲真生了病,因病所犯不是大错,数十年夫妻没有体谅,而是在功成之后,弃之如草芥。
    自古帝王无情,他父亲不过才夺得大权才半年,竟这般无情了?
    跨过门槛,入了院中。
    恰有嬷嬷端着膳食从小厨房出来,正要端去殿中,见到英王,顿时露出惊喜之意:“殿下怎的来了,娘娘要知道殿下过来了,定然会展颜的。”
    英王目光落在嬷嬷手上的托盘上,眉头紧蹙:“母后就吃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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