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幽轻呼出声,指了指拿捏着他脸颊的手,把陆嘉念的心绪拉了回来。
    “胡说什么,你不会死,我们都会好好活着。”
    陆嘉念讪讪收手,略带歉意地轻抚着被她掐红的脸颊,内疚道:
    “我不知内情,今日不是我......“
    “我知道。”
    还未说完,陆景幽便斩钉截铁地打断,眸中笑容依旧,低声在她耳畔道:
    “无论皇姐说什么,我都信。”
    灼热的气息酥酥痒痒在耳边化开,陆嘉念敏感地缩起脖颈,恍惚间忆起前世,他明知此处最碰不得,偏偏每回都故意撩拨许久。
    她心里默默吐槽,果然本性难移,总有些是不变的。
    “不过.....”
    陆景幽瞥见陆嘉念放松的模样,忽然又故弄玄虚地挑起话头,趁她不备伸出手指,猝不及防地捏住她的下颌。
    在陆嘉念震惊的目光中,他学着她方才的口吻,一点点加重了力道,悠悠道:
    “皇姐骑马太差了,不如我今日教你?”
    陆嘉念不适地咬紧唇瓣,使劲甩甩头才挣脱陆景幽的手指,愤愤不平地在他手背上打了一下,轻哼一声不答应。
    她从小学不会骑马,一直被其他皇嗣嘲笑,连父皇母后都拿她没办法。
    刚才那技术已经出丑,她才不想继续露馅呢。
    ”你看你,伤口都裂开了,这还怎么教我?快些回去包扎吧。“
    陆嘉念扫了一眼陆景幽染血的衣襟,机灵地冲他眨巴几下眼睛。
    “无妨,我不疼。”
    陆景幽轻描淡写地回答着,装作没看到陆嘉念眼中的狡黠,甩甩缰绳就加快了速度。
    马儿在他手上格外听话,很是配合地迎着夕阳向前跑。
    “啊啊啊,慢点慢点!”
    陆嘉念不适应突如其来的颠簸,摇摇晃晃地撞在陆景幽心口,又被他十分自然地揽着腰稳住身形,不甘心地暗暗骂了几句。
    这个家伙,捏几下脸就喊疼,现在伤口撕裂反而不疼了。
    “皇姐抓紧缰绳,不然受不住。”
    陆景幽的笑容愈发轻松欢快,故意又驱赶着马儿跑快些,欣赏着陆嘉念惊慌娇俏的神色,眉眼都弯了起来。
    他已经不记得,究竟有多久没有如此真心地笑过了。
    他只希望此刻的时光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皇姐能真真切切地在他怀中,他们能毫无顾忌地相依相偎。
    余晖将他们的身影映照在地砖上,少年挺拔修长的身躯笼罩着少女,笑闹着走到落日尽头。
    二人先是回了漱玉宫,后来陆景幽带人去冷宫把所有东西搬了过来。
    他的那间厢房靠寝殿极近,三两步便到了,陆嘉念就当晚膳后消食,顺道来查探伤势。
    下人们再不敢怠慢陆景幽,伤口包扎的很好,用药也都上了心,陆嘉念省心地点点头,随手整理着他搬来的东西。
    陆景幽的家当少得可怜,除却几件单薄的旧衣外,只有一个精致些的小木盒。
    掂量几下,盒子轻飘飘的,也不像装着什么值钱的东西。
    陆嘉念好奇地打开,眉心蓦然蹙起,杏眸微微睁大。
    这是两张糖纸,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都是她出自她最喜欢的那家酥糖老字号。
    一张平整干净,一张皱巴巴地沾着泥点子,像是落在地上再被拾起,上面还印着她的生辰。
    这是......前世陆景幽给她看过的东西。
    其实最初的时候,陆景幽待她不错,锦衣玉食地养在宫中,也从未强迫她什么。
    直到有一日,他在榻上从身后环住她,眸光幽深地拿出这两张糖纸,沉声问道:
    “你可认得?”
    那时她恨极了陆景幽,一看见糖纸就想起曾经金枝玉叶的日子,顿时心下悲愤,扫了一眼就将糖纸撕得粉碎,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他来不及阻止,眸光如琉璃般破碎,眼眶中似有晶莹闪烁,压抑克制地颤声道:
    “皇姐,你再想想......”
    她以为陆景幽是故意勾起她的伤心事,以此来羞辱她成为暖榻之物,仍然倔强地说未曾见过。
    从那以后,陆景幽对她愈发疯狂,将她囿于掌心日夜磋磨,再也没有喘息的机会。
    可如今看来,这东西竟然这么早就收在他身边。
    难道真的有什么深意吗?
    陆嘉念疑惑地打量着糖纸,隐约记得那张沾着泥点的,好像是她及笄那年生辰,母后向酥糖老字号订制的,既能让她解馋,又能打赏下人。
    为了方便区分,所以糖纸都印着她的生辰。
    这东西怎会在陆景幽手中?
    正是不解之时,陆景幽从外面走进来,看见她拿着糖纸时一愣,眸光一如前世般深沉又暗藏期待,声音微颤地问道:
    “皇姐,你认得吗?”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17章 驸马
    ◎发狠地将烟火残骸碾碎在地◎
    “认得啊。”
    听到这句话,陆景幽的眼底蓦的一亮,下颌微微扬起,期待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这不是旺福记的糖纸吗?这张还是我那年生辰专供宫里的,他们家的酥糖可好吃了,你也喜欢呀?”
    陆嘉念迟疑片刻,褐色眼珠灵巧一转悠,想当然道。
    说罢,她赶忙把木盒塞给陆景幽,故作无事地收拾其他东西,时不时侧眸偷瞄一眼,略微有些心虚。
    她不明白为何陆景幽要这么问,更不知道他想要什么答案。
    但历经前世之后,她多少有些忌惮,再不敢轻举妄动,顺着他的话头回答着。
    陆景幽愣怔地摩挲着掌心木盒,一言不发地垂眸,眸中光亮一点点黯淡下去,浓密眼睫遮掩着不知名的情绪。
    良久,他都没有接话。
    陆嘉念心里没底,不安地看了他好几眼,按捺不住走上前去,小心翼翼问道:
    “不对吗?“
    柔顺墨发披散在陆景幽的肩上,明明暗暗看不清神色。
    他攥紧了木盒,转头挂上平静自然的笑意,眉眼弯弯道:
    “皇姐说得对,这家酥糖味道不错,之前有幸尝过几回,每次都把糖纸攒着。”
    闻言,陆嘉念终于松了一口气,心道这癖好也不算奇怪。
    不过想来也可怜,必定是年少时吃不到,所以才会把几枚酥糖看得这么重,于是轻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度道:
    “这没什么,我时常差人去买,以后每回都给你顺带一份好了!”
    “多谢皇姐。”
    陆景幽含笑送她出了厢房,欢喜却不达眼底。
    日子一晃就到了除夕,阖宫上下很是喜庆,都盼着新年的到来。
    按照惯例,除夕夜宴所有妃嫔和皇嗣都要出席,无论平日里再看不对眼,今夜都要正面相对,每年都很是精彩。
    陆嘉念向来不想掺和,走个过场就回去了,但今年有所不同。
    自从她私自把陆景幽留在漱玉宫后,宫内的流言蜚语就未曾断过,每当快要过去之时就有人旧事重提,闹得耳根子不清净。
    那些下人也暗地里使坏,面上不敢忤逆她的心意,实则背后给陆景幽使绊子,光是她亲眼撞见的就有好几回。
    偏生陆景幽从未诉苦,让她过意不去,亦是怕他偷偷记在心里,积怨已久反而不好。
    故而这回夜宴,她是一定要带他去的。
    许久前,陆嘉念就让绣房量体裁衣,给陆景幽准备了得体合身的衣衫,又刻意晚些再去正殿。
    马车慢悠悠地停在门口,众人大多到齐了,明晃晃的红灯笼在门外晃荡着,迎宾的小太监一看见她就乐呵呵地进去传话,声音响亮清晰:
    ”三公主到——“
    话音未落,宴席众人顿时窃窃私语起来,毕竟这是大梁唯一的嫡亲公主,无论何时都是万众瞩目,惹得他们纷纷好奇地探头望去。
    金丝绣花车帘缀着流苏,在风雪中雅致地飘荡着,忽然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掀开车帘,陆景幽率先躬身下来,撩开袍角半跪在地,温热掌心伸到马车前。
    石青色长衫衬得他面容白皙俊秀,与从前冷宫的判若两人,颀长挺拔的身形微微弯下去,恭敬又顺从地向着马车,肩上落了一层碎雪。
    片刻后,宫女上前卷起车帘,扶着三公主端庄轻缓地走出马车。
    陆嘉念一身银朱芍药纹披风,其上缀着振翅春蝶,领口一圈温暖柔软的白狐绒毛,金累丝点翠步摇高高挽起长发,随着一举一动熠熠生辉,愈发显得端庄尊贵恍若神袛。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纤纤素手放在了陆景幽的掌心里。
    陆景幽上前一步,稳稳地扶住他,掌心在寒风中依然如暖炉般温暖,颇有默契地让她一丝不乱地下了马车,轻轻拂去她裙摆的尘灰。
    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少年如影如随地跟在她身后,直到她落座后,仍然没有离开。
    而陆嘉念并未有分毫羞惭,时而转头吩咐着什么,笑容昳丽动人,刺目得睁不开眼。
    众人哗然,纷纷对此指指点点,皆是震惊诧异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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