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碣:??!!
    破了!!
    一瓶膏药,多不容易啊!尹碣听到自己的心肝在抖,他的声音也哆嗦的一抖,“破,破了?”
    裴镇颔首,“嗯,换一瓶。”
    尹碣双目瞠大,那可是上好的膏药啊!不然他也不会断言敷个三五日便可。
    怎么说破就破了呢!他不过就是去熬个药而已……他呆着脸望着自家主公,满眼都是心疼,还有隐秘不易察觉的控诉。
    若非对方是主公,他一定破口骂他一顿。
    裴镇并不心虚,甚至神情坦荡。他当然知道他何等爱惜药,但这药也不是他摔得,他心虚什么?!
    有心也想说说他,为医者,何必如此小肚鸡肠?
    但眯眼一下,目光扫他——对方整个人犹如失了魂了一般,一直呆愣愣的瞧他,眼睛鼓瞪。
    这剜心的话也就收了回去,不再火上浇油。
    望他一眼,终究只是道:“只摔了一半,还有一半尚且能用。”
    尹碣瞪着眼睛不言不语。
    还气?
    裴镇叹一声,怎的他手底下一个个全是这般小气之人?
    钱辰惜钱,连他支使银子也时常抠抠搜搜,明明那些都是他打下来的;孙公爱棋,从前不过损了他一颗棋子,便再也不肯借他他那副宝贝棋了;而尹碣,最是爱药,一根药材恨不得掰成十几份花……动他一点药能被念叨三四天,狠起来还会给你下点痒痒药。
    虽然裴镇没尝过那些痒痒药的滋味,但他看左霆他们受过,其中滋味,想来是不好受的。
    退一步,“是我没看好她,待回洛都,赔先生一车药,如何?”
    尹碣瞪着的眼睛缓了,“主公,可是真?”
    裴镇点头:“然。”
    尹碣勉强放过这回事,他小心翼翼收好还剩半瓶的膏药,打算回去换个瓶子,下回给左霆那些人用。
    “药已熬好,主公可以唤人起来喝了。”
    裴镇背手,抬眼瞟她一会儿,过后,又淡淡收回。他没有上前去喊她,而是朝尹碣抬了抬下巴,“先生是大夫,先生唤罢。”
    尹碣:嗯?
    怎么要他来唤?
    主公刚刚亲近至此,为何此时……倒是退后一步。
    尹碣不太明白。
    裴镇轻飘飘看他一眼,尹碣试探的眼神也就讪讪缩起,悻悻摸了摸药碗,答:“是。”
    他上前推醒越姜。
    足足推了好几次,才见越姜醒来。
    越姜浑身都痛,一双腿尤甚,便像是被人用石磨滚过一般,还来回碾了好几次。
    她身上还热,背上一阵粘糊,浑身上下都不好受。眼皮紧紧的发沉,喉咙里像是在着火,又疼又干,让她只想喝水。
    眼睫一抖一抖,她动了动身子,一动,便牵扯胸口,闷闷的让她直喘气。
    勉强有些意识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喊着要水。
    但没人给她水,只听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响在不远处,“姑娘,可是醒了?”
    这道声音很不熟悉,越姜脑袋虽还是浆糊,可渐渐地,也觉出不对来。
    她费力睁眼看过去。
    眼睛有些晕,她看得模模糊糊,扶着脑袋,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人。
    是一个中年人,捧着药碗。
    在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那人比中年人高出许多,眼神平静,目光在盯着她这边。
    第12章
    但,因为平静,所以他这样看过来的目光并不会让人觉得冒犯。越姜也后知后觉记起他是裴镇,那位裴侯。
    新朝即将登极帝位、将来数十年内板上钉钉的天子。
    越姜晃了晃脑袋,头疼的眯起眼睛,她的脑袋现在重得像块石头似的,沉沉的往下拖着她,让她即使是躺着也很难受。
    “我……”想问问她是怎么了,但话尚未说全,突然半道停住。
    发出的声音像是干柴一般粗糙,吓到她了。
    目光四处晃着,眼波仓促的与榻前两人对视上,茫茫然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她不过是睡了一觉,怎的声音就变成了如今这般?
    只是睡了一夜而已啊……
    裴镇不动声色,背手在那看着。
    硬朗的下颌线条让长年厮杀征战的他看起来极其有距离感,他是天生的王侯将领,威度与气势让人完全不敢多加去揣测。
    连看一眼,都要鼓起几分勇气。
    这种压力无处不在,但因为他现在刻意收着,越姜便也未觉任何压力,目光在迟钝中与他对上了好几眼。
    尹碣上前给她解释,“不必惊慌,您是夜里着了寒,染上了温病。”
    因此嗓子才会哑成这般,待喝过水再歇上些时候,便能好了。
    是这般?
    “好。”哑音轻轻发出。
    病弱让她的思绪极为僵滞,这一声之后脑袋歇了空,又晕又沉,完全无法继续思考。只目光偶尔挪一挪,看看尹碣,又看看不远处的裴镇,躺在衾被里懵懵与二人对视。
    尹碣被看得眼神发飘,同时心思泛开——她这样,瞧着怪令人怜惜的。
    他有些想往后去瞧瞧主公了,但他不敢。
    为下者,不可过多揣度,尤其在主公的私事上。
    轻咳一声,他接着道:“养病的温汤已经熬成,姑娘既醒了,便趁热喝下罢。”
    越姜瞧他一眼,又看看他手上捧着的药碗,看了一会儿,慢慢哦一声。
    “嗯。”她舔着泛干的嘴巴应道。
    伸手拊一把昏晕的额头,她费力抱被坐起,坐起后,先歉意地朝他笑了笑,勉强福身,“实在是麻烦先生了。”
    这么简单的几个字,说完她就累得深深吸气。
    脸颊上更红了,白皙的脸上此时热的发烫,特别是一晚上的挣扎后,交叠的领口还松散些许,在她福身的动作里露出了两弯精致锁骨。
    尹碣低下眼,没有多瞧,“小事耳。”
    上前一步把药碗交给她,他往后退上几步,眼神规规矩矩只盯着地上。
    裴镇倒是依旧是背手的姿势,将刚刚的一切尽收眼前,眼底依旧瞧不出波澜,他凭立着看她喝药。
    汤药入口极苦,味道令人作呕,越姜才是一口下肚腹中便鼓动起来,有些想吐了。
    她许久没喝过药了,上回,还是父亲走得时候。
    强撑着把呕意咽回去,她大口大口的将苦药一股脑全灌下喉咙。
    ……
    两颊鼓鼓,她掩住嘴巴,下意识把碗递出去,但尹碣一直没敢瞧她,此时当然也就没看见她喝完的动作,药碗停在那,竟是一时无人去接。
    越姜捂着嘴也迟钝意识到,她这个下意识的举动有多不好。
    尹碣是受人敬重的大夫,不是她随意使唤的仆婢。
    顿着手指正欲缩回来,掩饰尴尬。但这时,药碗却是被另一人拿了过去。
    是裴镇。
    越姜心跳微快,在对上他的眼神后胸口下跳得更快——他为人宽和,顺势给她一个台阶把东西接了过去,她现在是如坐针毡。
    到像是她把他当做仆奴在驱使了,可……她怎敢使唤于他。
    裴镇轻哂。
    看了会儿她现在的情态,他把碗给尹碣,“既醒了,再给她看看。”
    说完他没再继续待在她的帐子里,脚步一转,大步往外去。
    帐帘门被掀起,又唰地落下,脚步声越走越远。
    越姜摸摸手心里的汗,腰背悄悄放松。
    他没计较。
    “还请姑娘伸手。”尹碣上前。
    “好。”越姜掩下鼓鼓的心跳,把手腕伸过去。
    尹碣细致诊上一会儿,过后,笑道:“虽还未退热,不过不是大事,晚些药效起了热也就退了。”
    “待热退下了,再多休息多饮水,不日便可痊愈。”
    “越姜谢过先生。”她再福一礼。
    尹碣摆手,“不必。”
    “某再去给你拿瓶膏药,一日三次,勤敷脚心,三五日,脚上可覆痂。”
    越姜目光微顿,被子下的脚往里缩了缩,他看到她脚上那些水泡了?
    “好。”她再次应了一声好。
    看不看的随便罢,乱世里命如草芥,哪有什么可讲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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