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绮眉眼弯弯,在被褥里翻了两下,又探出一丝神识,去拨弄她身边围绕的浅淡灵气。
    她操纵着神识,把一丝灰白灵气包裹住,尝试着吸收它们,但刚刚触到灰白灵气的边角,灵气就向一侧躲开。
    蔺绮不服输,一次又一次探出神识去抓。
    好不容易抓住一丝灰白灵气,灵气被神识小心翼翼包裹起来,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被吸收,那灰白一缕灵巧逃脱,蔺绮只得重新去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有人忍无可忍,一抹蓝光乍然出现,一下子将蔺绮视野内的灵气全部卷走。
    蔺绮茫然了一瞬,随后,听见温温和和的声音,带着些压迫感。
    “祖宗,睡觉。”那人的声音自虚空落下来。
    蔺绮眨了眨眼睛,翻了个身,把自己埋在被褥里,不大开心。
    但是灵气都被卷走了,她只好乖乖听话,阖眼睡觉。
    ***
    次日,林清听果然来叫她了。
    蔺绮睡得迷迷糊糊,恍惚间,便听见两下清脆的敲门声。
    蔺绮挣扎着睁开眼,瞥了一眼窗外微微亮的天,翻了个身。
    她昨日练了很久的剑,现下浑身酸软发疼,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蔺绮意识恍惚,往被褥里又缩了缩,打算继续睡。
    门外的敲门声并没有持续多久。
    有人轻轻咳嗽两下,斯斯文文道了声“失礼”,随后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蔺绮听见门被推开,清醒了些许,自被褥里,露出半个脑袋,乌黑如水玉般的眸子里,湿漉漉的,半清醒半迷糊地看着门口的人。
    她声音软软,似乎不是很开心,问:“师兄来做什么。”
    林清听立于门口,霜白长袍委地,侧倚门廊。
    他看着被褥里不甚清醒的漂亮小孩儿,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清透眸光瑰丽柔和,林清听提醒她:“昨日我说了,会来叫你。”
    病秧子微垂首,低低咳嗽两声,他的眉眼愈发浅淡:“起不来么。”
    蔺绮这时才想起昨日夜里,她跟林清听说的话。
    “胡说。”
    蔺绮声音闷闷的:“我起来了。”
    清早的蔺绮心情素来不大好,她顾不上在林清听面前装乖,伸手甩了张符贴在门上,门哐当一下关上。
    林清听早已习惯了自家祖宗刚睡醒时的脾气,眉梢带了点浅淡的笑意,他斯斯文文站在屋外,不再出声催促。
    屋里,蔺绮强忍着四肢的酸软和疼痛,起身穿衣。
    她穿了件绯红金丝长裙,正想披一件披衣,目光不经意落在桌角的梨枝上。
    这梨枝似乎没有往日有生机了,素白梨花蔫儿巴巴的,边角还打了个小卷儿,青绿的枝桠尾部也沾了点枯黄。
    蔺绮想着,这梨枝怎么一点灵魂都没有。
    想到这儿,她又觉得自己刚醒迷糊了,她实在是想多了,哪枝梨花有灵魂。
    蔺绮打算待会儿给它换点水,她披了间素白披衣,抬脚出了屋子。
    “师兄。”蔺绮乖乖喊。
    “嗯。”
    林清听在外面等她,闻言笑了下,苍白清瘦的手伸出去,抚上蔺绮乌黑柔顺的长发。
    他揉了揉蔺绮的长发,似是安抚,半晌,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可能有些疼。”
    蔺绮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
    她以为他是要像昨日一样,用灵气帮她疏解酸疼疲累,乖乖站在门口,等着林清听的灵气灌进来。
    忽而,一阵剧烈的疼痛在经络中炸开,蔺绮眼前一黑,腿一软,险些跌跪在地上。
    疼——
    太疼了——
    浅蓝色的光晕流入经络,不再是温柔的安抚,而是一种如刮刀般,生剜血肉的疼。
    蔺绮眼前漆黑一片,她咬紧牙关,冷汗涔涔而落,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她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
    那一瞬间,蔺绮感觉自己几乎要跌到地上,却被林清听虚虚扶住拢在怀里。
    蔺绮疼得神志不清,蔺绮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声,苍白小脸儿上清泪落下,她脆弱得像一只不谙世事的小兽:“疼……”
    “不要……”
    “不要灵气。”极虚弱的声音。
    “滚开。”她一发狠,把罪魁祸首往前推。
    随后是一声闷哼,林清听一个不设防,被她撞到墙面上,他踉跄了一下,跌坐在地上,蔺绮也跟着倒下来,林清听伸手拢着她。
    林清听垂眸,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抿了抿唇,轻轻抚了抚蔺绮乌黑杂乱的长发,却没有停止疏通经络的灵气,他伸出另一只手放在蔺绮眼前。
    蔺绮疼得恍惚,看见那只手,如看见水中浮木一般,指尖扼住林清听冷白掌心。
    她神志不清,张口用力咬上手腕,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开来,林清听霜白的袖摆染上点鲜红的血。
    林清听温和抚摸蔺绮的长发,安抚颤抖的小家伙儿,灵气却一直没有停。
    严苛得近乎残忍。
    蔺绮疼得恍惚,浅蓝色光芒和经络中的浊气相互冲撞,浊气被一丝丝刮开,她脑海一片混乱,眼前漆黑什么都看不清,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来。
    蔺绮呜咽着,张口死死咬住林清听的胳膊,血腥气刺激了她,她的声音湿漉漉,没什么力气,却很凶:“林清听,你、你死……”
    剧烈的疼痛之中,蔺绮感受到清苦的草药气,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儿。
    这时,有人轻轻笑了下,语气不轻不重,温顺道:“好吧,等一会儿死。”
    剧烈的疼痛中,蔺绮蜷缩成小小一只,已经恍惚得不知今夕何夕,等经络里那股要命的疼痛渐渐消减,她才如重新活过来一般,怔怔倚墙坐着。
    肉体凡胎中的浊气散在空气里,她感到一阵轻盈。
    蔺绮怔了一会儿,试着探出神识,包裹住一丝灰白之气,昨夜无论如何也吸收不了的灵气,此时却如倦鸟归巢一般,没入她的经络。
    蔺绮听说,凡人入道,有两个步骤。
    一是望气,二是去浊。
    望仙道灵气,去凡尘浊气,是为入道。
    刚刚林清听是在给她疏通经络,是“去浊”。
    蔺绮感受着没入体内的灵气,长睫轻轻颤了颤。
    她引气入体了。
    她忽然明白林清听昨日夜里,说“什么时候都可以”的意思了。
    那一瞬间,蔺绮有点开心,抬头看林清听,又想起刚刚的疼痛,抿了抿唇。
    生气。
    林清听倚墙坐着,挽发的长笄早已掉落,长发散开,微遮住他的眉眼,他一下子用了太多灵气,现下脸色苍白,呼吸愈发地弱。
    他垂眸,看了眼自己被咬得鲜血淋漓的手腕,眉眼轻弯,微微笑了下,似乎有些无奈,另一只手覆上去,轻轻一抹,蓝光闪现,血迹顿时散去。
    他都不用看蔺绮,就知道这漂亮小孩儿定然正在纠结,一边开心一边生气。
    林清听垂首,霜白袖摆掩住唇角,他弯腰重重咳嗽两下,压下喉间的血腥气。
    他咳完了,拢袖起身,把祖宗拉起来,声音沙沙的,温言细语哄她:“疼吗。”
    蔺绮眼角泪渍未干,刚刚泪水流得太凶,她的嗓音有些沙哑:“疼。”
    林清听笑了下,他伸手想抚上蔺绮的长发,蔺绮忽而往后一躲,长睫颤抖看着他,湿漉漉的眸子里满是不开心。
    林清听嗓音温沉,又笑:“这回不让你疼。”
    仙尊本体在闭关,带过来的灵力不算多。
    刚刚给蔺绮疏通经络,怕她太疼,在灌灵气时,还特意散出三倍多的灵气护住她的经络,灵气在短时间内流失太过,来不及补充。
    现下他的灵池里,只剩很少一些灵气,仙尊打算全用来哄自家祖宗开心。
    林清听揉揉蔺绮的长发。
    温热的蓝光灌进刚刚疏通的经络,一股极温和、极慵散的灵气顺着经络流到四肢百骸,身上的酸疼散去。
    蔺绮觉得很舒服,她低着头,眉眼轻轻弯起,显而易见地开心起来。
    林清听垂首笑了下,身上的活气有些淡。
    他这时很虚弱,青年低低咳嗽了一声,又想,袖袖也太好哄了,实在很不好,他还是应当亲自跟在袖袖身边看顾着,省的她被仙门骗。
    林清听温和看着自家祖宗,声音很轻:“练剑吧。”
    之后的几日,蔺绮一直待在霜雪天里,过得很平和,她在霜雪天里练剑,在几日内把那本基础剑谱上的动作都练熟了。
    她练剑时,林清听就在一边看她,眉目温柔,立在枯朽的老树下,他身上披着风霜,像个漂亮的雪人。
    ***
    这日,蔺绮和林清听一起坐在一楼吃饭,蔺绮入了道,心情一直不差,这几日眉眼弯弯,又乖又软,林清听说话她都愿意听一听。
    霜雪天里没有下雪,昼光温和洒下来。
    蔺绮舀了一勺甜粥,嚼烂粥里甜滋滋的糯米圆子,享受地眯起眼睛。
    她单手支着下巴,看对面的病弱青年,有些好奇,问:“师兄,你这几天一直待在霜雪天,仙尊都不找您吗。”
    林清听给她剥了颗莲子,眉梢带笑,反问:“他为何要找我。”
    “唔。”蔺绮轻轻唔了一声,想了想,道,“仙使不是要侍奉仙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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