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阑舟没想到宴君安居然会跟来。
    她早已做好了单刀赴鸿门?宴的准备,看到还有一个人愿意同他一起,楚阑舟的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
    但楚阑舟又不是一个擅长表露细腻心思的人,沉默许久后只说了一句干巴巴的话:“小公主,你怎么来了?”
    宴君安最近早就听惯了她一口?一个小公主的叫法,皱了皱眉,终究是还没有纠正?,只是解释道:“我得了宗门?长老批准,可以?下山历练。”
    凡是念虚宗弟子下山都得先由长老批准,才能够下山历练,楚阑舟自己就是念虚宗的弟子,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但她想问的又不是这个。
    楚阑舟想了想,觉得宴君安愿意来陪自己就已经很不错了,复又开心起来:“你今天愿意帮我,真够讲义气的,我以?后请你去悦来酒馆喝酒。”
    宴君安却摇了摇头。
    楚阑舟想了想,豁然开朗。
    宴君安同他们这些凡夫俗子是不一样的,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小仙君,小仙君是不会喝酒的。
    若是搁以?前楚阑舟必定会觉得此?子太装,假到头了,不过今日不同。
    自己前几日去同宴君安诉苦的时候没想到被他记在了心上,如?今没有别人同自己一起,宴君安却愿意帮她,楚阑舟就觉得这人一点都不假。
    不愿喝酒那是真性?情,是真仙子,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是和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区分开来的显著特征。
    楚阑舟连忙道:“对不起,是我冒失了,要不然这样,等?此?事一了,我请你去悦来酒馆吃饭,不喝酒。”
    宴君安却依旧轻轻摇了摇头。
    楚阑舟有点疑惑了,但她也不生气,问道:“那你需要我怎么谢你?”
    “你不用谢我。”宴君安道。
    楚阑舟当即拍了桌子反驳:“那可不行,我们楚家人都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小公主,一码事归一码事,你可不能制止我报恩呀。”
    她这句话也不知道触动?了宴君安哪一个点,楚阑舟眼睁睁看到宴君安的脸上泛起了薄薄红晕,就像是江阳郡暮间升起的晚霞一般,特别漂亮。
    楚阑舟打小就皮实,热衷于惹是生非,和她交往的都是一些痛风楚阑舟一样的刺头儿。
    父母就更不必说,母亲就是楚家人,常年?带兵戍守关外,是个名副其实的女将军;父亲虽然温柔了些,还出生于琴道世家,但他用的武器可是一把用精铁铸成的琴,可想而知温柔也温柔得十分有限。
    是以?楚阑舟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宴君安这样容易脸红的人。
    倒是凡间的话本子里?经常会写这样的人物?。
    话本子里?的女主人公往往是待字闺中的大?姑娘,一碰就倒,一捏就化成了水儿,走路弱柳扶风,出门?了碰见了自己的心上人,不过被调戏几句就会脸红。
    话本子写到了此?处,往往会极尽溢美之词,将那女子脸红的模样夸得天花乱坠,无人能与之争艳。
    自小生活在那样环境之下的楚阑舟每每看到此?处,只会觉得费解,觉得凡人虽然很多修不了仙,但当真是有许多奇思妙想。
    楚阑舟心想这世间哪怕真的存在这样的女子,也过分羸弱了,怕是活不下去,哪怕能活下去,自己也一定会和她不对付。
    而那话本子里?所谓的心上人也当真讨厌,知道别人不喜还要出言逗弄。
    楚阑舟觉得,若是自己当真遇见了话本子的清醒,估计会将那孟浪男子打一顿,然后躲那女子,躲得越远越好。
    没想到凡人居然没有扯谎,这世间当真存在这样一个容易脸红的俏佳人。
    不过也不弱小,走路也不会摔跤。
    楚阑舟没有忍住,直勾勾地盯着宴君安的脸看。
    此?时此?刻,她竟然有些共情话本里?的那些男子了。
    宴君安被楚阑舟直勾勾盯着,脸越来越红,但还是皱了眉,声音细若蚊蝇:“我没有帮你。”
    哪怕没有楚阑舟,他得知了此?事也一定回来。
    这不是在帮楚阑舟。
    而是两个志同道合的人,因?为共同的目标,碰巧走到了一处。
    ……
    想要调查国师,就先得先混入皇宫。
    楚家司江阳郡,虽说修者不能参与凡间事,但毕竟楚家的辖区在人间,楚家或多或少也与皇宫互通过文碟。
    但现下来往文碟信物?都掌握在楚苑手里?,楚苑又是断然不可能将这东西交给楚阑舟的。楚阑舟没什么办法,只得自己另想计策。
    宴君安被楚阑舟拉到一个偏僻角落之时还有些疑惑。
    楚阑舟指了指皇宫高?耸的院墙,用手指比划了一下。
    宴君安知道楚阑舟的打算,却并?不赞同,他微微叹了一口?气道:“皇宫有重兵把守,就凭你我二人的修为,是无法在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混进?去的。”
    楚阑舟点了点头,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吗?”
    “皇宫不能轻易进?,但大?国师却能出去,我们不如?先调查一下大?国师何日出宫,再做打算。”
    楚阑舟点了点头。
    国师的消息其实并?不难打听。
    如?今悯川的皇帝年?迈,着急找寻能延寿的良方,正?在广招天下方士,能够寻得方法替皇帝延寿的重重有赏。
    而大?国师最近忙的也是此?事。
    他闭了关,正?紧锣密鼓地在丹房炼制丹药,打算等?到了那皇帝的生辰再出关,当做贺礼先给皇上。
    楚阑舟皱了皱眉:“还有多少日?”
    宴君安也同样表情不是很好:“距离皇帝生辰还有六个月。”
    六个月其实算不上太久。对凡人来说不算漫超级长,对修士来说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宴君安希望楚阑舟再等?六月,楚阑舟却并?不想等?了。
    她想起了当初在春花宴弹琴的那个小小少年?。
    当时初春那样冷,他却只有一件单衣能穿,若是再等?六个月,悯川到了冬日,他该如?何熬下去?
    宴君安看出楚阑舟的想法,制止道:“再等?六月,稳妥些。”
    楚阑舟也清楚等?十二月大?国师出宫更为稳妥,但自己能等?得,那个小凡人却不行。
    凡人命薄,若自己动?作太慢,那个小凡人没看到仇人之前就死了,岂不是到了地府都得死不瞑目?
    但眼下也没有别的计策了,这国师是人是鬼,她今日还非见不可。
    宴君安拦不住,跟着楚阑舟再次来到宫墙前。
    楚阑舟当真不愧是楚家教养出来的女儿,提起裙摆身轻如?燕,那么高?的墙院,她轻而易举就翻了过去。
    宴君安看着她的背影,皱紧了眉头。
    但楚阑舟就这样进?去,往后怕不是会惹不少麻烦,甚至不用说是往后了,就连现在能不能从皇宫里?全须全尾的出来都是难事。
    他咬了咬唇,还是下了一个决定。
    至少,要把楚阑舟给捞出来。
    第93章
    悯川, 江阳郡。
    距离上次春花宴已过去了四月有余,在此期间,洛风言已经转手?换了第四任卖家?。
    新?的买家?是悯川有名望的富绅, 他买下?洛风言, 是为了给他那想考取功名的儿子做个伴读。
    他那儿?子骄纵跋扈, 对他们这些奴隶动辄打骂, 也不擅学,天生透露出一股世家弟子的愚蠢模样?。
    有一日,他不知在哪听说了洛风言擅诗的言论, 回来后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还顺手将一本诗经摔到了他的头上:“你就这这一页的韵脚作诗,若是答出来,小爷重重有赏,若是打不出来,今天晚上你的饭, 喂狗。”
    洛风言看着他和他父亲如出一辙的倨傲神态, 知道恐怕这里也不会留他太久,于是只冷眼?看着,半晌后才道;“奴下?不知。”
    其实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洛风言早慧, 七岁便?能成诗, 幼时被父亲抱着,参加过一次春花宴,当时女帝随手?指了一束海棠让他作诗。
    那皇帝只觉得稚子年幼想要都弄一下?, 没想到洛风言居然作诗出来了,还作得十分精妙。
    至此之?后, 他的名声彻底在悯川流传开来。
    后来洛傅简获罪,大家?都想一睹他那唯一从火场上?活下?来的儿?子是和情状, 这也是导致他日后多次辗转卖家?的原因之?一。
    和当初他刚被贬为奴籍不同?,如今最热的风头已经过去。当年父亲在朝为官之?时兢兢业业,桃李满天下?,也曾有各方势力想要将?他救出,可惜很快大国师的势力猖獗,他们自顾不暇,自然也没心思再去管那个被丢下?的小小孩童。
    洛风言辗转数个卖家?,受尽□□,无数人都认为他还是当初死在火场还好些。但他并不在乎。
    洛家?如今只剩下?他,能替洛家?平反的也是有他一个 。
    他只有活着,他也只能活着。
    可他当真是太贱了。
    人微言轻,命如草芥,谁又会听从他的话??
    洛风言也渐渐失去了希望,他一开始还带着恨意活着,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历经冷暖,最后活着就只是活着。
    活着,可活着又能干什么?洛风言并不知晓。
    大国师元年,襄州水患,可朝廷偏要年年加收赋税,民不聊生,常有饿殍暴毙于路边。
    大国师天天为国运祈福,也不知道求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若是陛下?采用父亲的谏言,何至于如此。
    ……
    “那大国师求的是长生丹。”一道声音解答了洛风言的疑惑。
    “长生丹修真界都没有,那狗比国师那驻颜丹凑数,那么便?宜的丹药转卖凡间要收那么一大笔银子,还当真是开了一门好生意。”
    女声啪啪啪回荡在洛风言耳边,洛风言慌忙朝着门口望去,却并没有看到人影。
    他猛地转头,看到了依在窗边的人。
    楚阑舟不知道脚下?踩着什么东西,站得东摇西晃,但还是坚持将?下?巴靠在窗沿上?,看到洛风言朝着自己靠过来,便?笑着开口打了一个招呼:“你好啊,小萝卜头。”
    洛风言一眼?便?认出了楚阑舟,行礼道:“您是春花宴那位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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