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长叹口气,一面往回走,一面思考起到底是谁偷的元宵。
    手法这么小心,还是连续多次作案,要不是小夏那手就跟秤似的,根本发现不了。估计这人就是他们厂的,还是对厂子很熟悉的老人,不然怎么能避开警卫?
    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这人要是只偷点回去吃,还不至于被发现,可二三百斤……
    王哥还没想出个怀疑对象,下午外面有人喊:“下雪了!”
    几个车间一听,全拎着木锹冲了出来,尤其是牛亮这种年轻男同志,对着席子就是一阵猛铲。
    夏芍也跟着铲了两下,元宵早已经冻硬了,稍微用点力一铲和席子粘连的地方就断了开来,咕噜噜在席子上打起了滚。再往前一推,被铲下来的元宵就堆成了小山。
    夏芍毕竟不是冯小红,干的都是巧活儿,这种体力活干起来明显力不从心。
    郭姐见她体验过了,接过木锹把小山往更远处的大山推。
    很快每几个席子堆一堆,晾着的元宵全堆到一起,盖上了席子。
    众人忙完都回去了,王哥有意落在后面,低声问夏芍:“你说那人今天晚上还会来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看着空中飘落的雪花,有些不确定。
    毕竟下了雪,地上容易留下脚印,不太适合干坏事。
    夏芍却说:“我觉得他今晚很可能会来。”
    这与王哥的猜测正好相反,王哥不禁望向她,“怎么说?”
    “抓不到人,就算有脚印留在雪地上也是白搭,顶多被人发现,他接下来都不偷了。而且这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要是一直下,有脚印也会被新雪盖上。倒是这些元宵……”
    夏芍指指席子下的一个个山堆,“都堆到一起了,还方便他拿了。”
    之前放在盘子里和席子上,还没法明目张胆地拿,不然一秃一大片,早就被人发现了。
    王哥一听,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那我今天晚上盯紧点。”
    下了班,他又借故留在了最后,趁着天还没全黑,还补了一小觉。
    等警卫们过来巡视完,他起身,拿了炉子上夏芍给他带来的地瓜扒着吃。
    下了雪的夜晚静悄悄的,偌大一个车间漆黑一片,换个女同志还真有点害怕。王哥耐心却很足,几口吃完地瓜把地瓜皮丢了,就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听到下半夜四点半,也没发现有人来偷元宵。
    这再过一个来小时天就该亮了,外面的雪也停了,王哥不由皱眉。
    难道小夏猜错了,那人根本没想图这个方便?
    还是已经偷了二三百斤,够数了,不准备再偷了?
    胡思乱想中,连熬了两宿的王哥眼皮有些打架。
    就在他有点要睡着的时候,窗外突然有脚步声,鞋子踩在雪地上的脚步声。
    王哥一个激灵睁开眼,起先还以为是巡逻的警卫,可那脚步声却在某处停了。
    他悄悄坐起身,顺着窗户往外一看。
    暗沉的夜色中,有道黑影正掀开地上盖着的席子,往口袋里装元宵。!
    第77章 意外
    真看到人了,王哥反而不急了。
    他悄悄挪到门边,正准备开门出去,想了想,又回去摸了把木锹拎在手上。
    那道黑影还在装元宵,一无所觉。正如夏芍所说,现在元宵全被堆在一起,拿多少都看不出来,可着一堆使劲儿装就行了,这个点单位的巡逻也比较松懈。
    不过地上毕竟落了雪,一踩上去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王哥一出门,对方还是发现了。
    那人连元宵袋子都没拿,拔腿就跑。
    王哥赶忙去追,发现竟然追不上,大喊一声:“抓小偷!”干脆把手里的木锹甩了出去。
    大概愤怒的时候潜力是无限的,王哥这一甩,竟然还真甩中了对方的大腿。
    那人吃痛,腿明显瘸了下,可硬是咬着牙继续跑,转眼就拐去了酿造车间。
    只是王哥追不上,就一直没停止过喊抓小偷。寂静的夜里那一声声格外明显,很快在别处巡逻的几个警卫就跑了过来,就连打更的吕大爷都听到了,开了门出来查看情况。
    跑吕大爷是跑不动的,直接解了门口二蛋儿的狗绳。
    养了近半年,二蛋儿已经是接近成年的体型了,一被放开就嗷嗷叫着冲了出去。
    四条腿的跑起来,两条腿的哪是对手?那人还要再逃,被二蛋儿冲上去咬住了小腿。
    众人围过去把手电筒一照,全都愣了,“怎么是你?”
    王哥不认识那人,可也看得分明,那人的绿色军大衣里面,竟然是一件警卫制服。
    “咱们单位的警卫偷的?”夏芍有些意外,又不是特别意外。
    第二天她又早来了半个小时给王哥送饭,没想到一到单位就被吕大爷叫去了警卫室。王哥也在那,早上抓到人后他就没回车间,在吕大爷的炕上补了会儿觉。
    只是到底连熬了两宿,眼窝都是黑的,他接过夏芍带来的饭盒扒了两口,才说:“我也没想到,不过这倒能说得通人是怎么进来的,又是怎么避开的警卫。”
    他自己就是警卫,还用费劲进来吗?还用躲警卫吗?
    他只要巡逻到那边的时候偷偷装点,藏在大衣里,找机会运出去就行。那军大衣又长又厚,还很宽松,藏个二三十斤根本看不出来。
    “他现在人呢?”夏芍低声问。
    王哥抬手指指旁边另一间屋子,“在那关着,其他几个警卫看着,等单位领导来了处理。”
    警卫不归糕点车间管,这事还真得等厂领导来了处理。
    王哥到底连熬了两宿,吃完就又躺下了。苏厂长得知消息过来问话,连叫了好几声他才醒。
    听苏厂长问起经过,他揉了把脸清醒清醒,一五一十跟苏厂长说了。
    “这事还是小夏发现的?怎么发现的?”苏厂长不解。
    “那几盘元宵是她包的,东西有多沉,少没少,她一掂就知道。”
    “小夏还有这本事?”
    苏厂长觉得能把剂子掐成那样就已经很神奇了,没想到夏芍还能当秤用。
    “不信你可以问她。”王哥说完,才发现夏芍人并不在这,“小夏呢?”
    “她回车间上班了。”在旁边装耳背老人的吕大爷道。
    苏厂长跟王哥听了,一时都不知道是说夏芍认真,还是心大。
    别人碰到这种事,还不得留下来好好跟领导说说情况,表表自己在这件事中的功劳。她倒好,直接回车间上班去了,也不怕王哥把功劳昧下,一句都不提她。
    夏芍还真不怕。
    王哥要是那种人,之前她那么冒尖儿,早就想法子打压她了。
    王哥要是那种人,也不至于闷头干活,等周雪琴被撤职了,才轮到他当班长。
    问过王哥,苏厂长才去看那被抓的警卫。
    警卫的活轻,工资也少,每天除了巡逻基本不干别的。所以干这个工作的人年龄都偏大,要么就是身体不好,或者有什么残疾,不方便从事其他工作。
    那被抓的警卫姓侯,三十来岁的年纪,一张国字脸看起来特别憨厚,甚至有些呆。
    苏厂长来之前就问清楚了,他似乎是说话有些问题,口吃十分严重。因此平时极少说话,怕一张嘴就让人笑话,性子也沉默,在警卫里没什么存在感。
    如果不是在现场抓到了人,还从他身上掉下来好几颗元宵,根本没人相信他会干这种事。
    此刻见苏厂长进来,他只抬头看了一眼就重新低下头,特别地沉默,问他话他也不说。
    苏厂长一个人对着个木头说了半天话,都有些动真火了,“你别以为你一句话不说,就能没事了。你那口袋里少说也装了十来斤元宵,之前还有二百多斤。”
    侯警卫低着头,依旧不说话。
    这时候车主任和常副主任也收到了消息,进门听到这话,常副主任还愣了下,“之前还有二百多斤?面包班少那二百多斤吗?小王不是说是他算错了,没做够?”
    “到底是算错了还是丢了?”苏厂长皱眉。
    听到说话声,那侯警卫也抬起头看了眼来人,很快又低下头去继续沉默。
    常副主任和车主任也看了他一眼,脸色都不大好看。常副主任还问苏厂长:“问没问出来到底偷了多少?这么短的时间应该来不及处理,说不定还能追回来。”
    苏厂长也想知道,几个人又去问侯警卫。
    一下子来了好几个领导,外面还有警卫守着,那侯警卫垂着脑袋,终于受不住压力开了口,“没没没有二百多多多斤,只只有三三三三十来来来斤。”
    “在他家只找到了三十来斤元宵?”郭姐愕然。
    抓人的时候好几个警卫都在场,这事儿根本瞒不住,没多长时间全厂就都知道了,十分地震惊。
    谁也没想到厂里的警卫竟然会监守自盗。
    面包班众人更是气得要命,他们辛辛苦苦做的元宵就这么被偷了,还要挨领导训,换谁谁不生气?
    王哥也有些想不通,“按理说咱们之前少那些应该也是丢了,可他把人领去他家查了,真只有三十来斤,还全是咱们车间的,说是湿面的比干面的好吃。”
    “他不会已经卖了吧?”牛亮说,“咱们这种好卖,只要跟干面的元宵一个价,有的是人抢。”
    这人偷东西要只为了吃,有个十斤八斤就够了,就算送人也要不了二三百斤,最有可能的就是卖了。而跟干面元宵一个价,还不用票,这样的便宜谁不想占?
    “那也太快了。”夏芍蹙起眉,“他还得上班,时间本来就不多,哪够处理这么多元宵?”
    “是不是他媳妇儿帮他卖的?”郭姐猜测。
    王哥摇头,“常主任也这么猜,但他是光棍儿,没媳妇儿,家里也没别人。”
    没老婆没家人,还是个口吃性子沉默孤僻的,还真想不出来谁能帮他卖东西。
    就有人低声嘀咕:“他不会真只偷了三十多斤吧?”惊觉失言,又赶紧看了王哥一眼。
    如果真的只偷了三十多斤,那之前少那二百来斤,就是王哥算错了。
    众人一时间都没说话,王哥也没说话。
    真正发现东西少了的只有夏芍那一次,之前到底被没被偷,谁都不能完全肯定。那人咬死了只有三十多斤,又只找到三十多斤,估计最后就是按三十多斤处理了。
    不过只有三十多斤,也够把人开除了,这可是损害社会主义的集体利益,损害国家利益。
    当然数量不是特别大,又及时追了回来,这人也就没被扭送到公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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