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柔嘉见他这样为自己着想,心底一时有些过意不去,想了想,道:“不如我现在起床,同你拜见祖父。”
    她本是公主,主动要去拜见裴季泽的祖父,已经是放下身段。
    裴季泽摸摸她的头,“柔柔最乖了。”
    谢柔嘉轻哼,“别总拿我当妹妹哄!”
    “谁说我拿柔柔当妹妹哄,”他在她唇上轻吻了一下,“裴季泽分明是拿柔柔公主当娘子哄。”
    她斜他一眼,“贯会油嘴滑舌!”
    *
    裴季泽的祖父住在在府中的一处竹园里。
    位置处于裴氏园林的最深处,有一极雅致的名字:幽篁里。
    一路上,裴季泽都在同谢柔嘉介绍裴祖父的情况。
    裴家祖父年轻时曾从家里逃出去,跟着大胤的开国皇帝——谢柔嘉的曾祖父打过天下,有从龙之功。
    后来在论功行赏时,他却急流勇退,带着太祖赏赐的金银财物回到姑苏来。
    当年那些开国功臣们大多在争名夺利中下场惨烈,唯有出身百年氏族的裴祖父全身而退。
    后来裴氏子弟为官的也不在少数,可大多是文官。
    “祖母在世时,常说叔父同祖父年轻时一模一样的性子,三个儿子里,祖父最喜欢他。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叔父弃文从戎,祖父就很不高兴。”顿了顿 ,又补充:“祖父性子有些怪,脾气也不大好,对着其他人还好,对着叔父脾气尤其不好,待会儿若是瞧见他们争吵,千万莫要害怕。”
    裴季泽甚少这样评价一个人,他这么说,那么裴祖父的脾气定然十分不好。
    谢柔嘉见过的其他裴家人,无不都是温和之人,一时对这位睿智而又淡泊名利的祖父起了好奇心。
    大约行了约一刻钟的功夫,穿过一条月门,视野开阔处是一片竹林。
    那竹林上覆盖着晶莹剔透的雪粉,白茫茫一片,宛若人间仙境。
    竹林里有一条幽静小道,小道尽头是一座不算太大的院落。
    谢柔嘉道:“祖父倒是雅致之人。”
    “是祖母喜欢这儿,从前很喜欢在这儿避暑。祖父爱热闹,嫌这里太静,”裴季泽介绍,“后来祖母去世以后,他却搬到此处来住。不过他平日里大多住在一处庄园里,只有逢年过节,或是族中有大事才会回来。”
    原来如此。
    想来两位老人家感情极好。
    两人才靠近院落,谢柔嘉就听见里头的吵架声。
    其中一个是裴叔叔的声音,那么另外一个自然是裴家祖父。
    两人嗓门都较高,声音翻出墙外,震得竹林上的雪粉簌簌落下。
    “你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为了一个女人,将自己搞成这副田地!”
    “儿子乐意!”
    “你以为你就这样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儿子还没死呢!”
    “我裴家最优秀的子孙折了一个在她手里一个还不够,难道还要——”
    吵到这儿,裴季泽已经抬手敲门。
    里头的声音嘎然而止。
    谢柔嘉下意识看向裴季泽。
    眉目若雪的美貌郎君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安抚,“别担心,祖父同叔父向来如此,一见面就吵。”
    说话间,院门从里头打开。
    是裴五。
    经过庄园的一段相处,裴五对谢柔嘉态度好上许多。
    再加上仓夷山诓骗她一事,见到她颇有些不好意思。
    谢柔嘉知晓定是裴温指使,再加上如今她与裴季泽这般,已经不放在心上。
    三人寒暄几句后,他忙将两人迎入院中。
    谢柔嘉一入院,就瞧见一须发全白,精神矍铄的老人负手立在院中。
    他虽是耳顺之年,可身姿挺拔,丝毫不见老态。
    而精神头远不如他的裴温坐在轮椅上,见她二人手牵手进来,脸上流露出笑意。
    裴季泽向他二人见完礼后,介绍谢柔嘉,“这是孙儿的妻子,安乐公主。”
    裴祖父一时没有作声。
    直到裴季泽出言提醒,才缓缓开口,“公主来了。”
    谢柔嘉很明显感觉到他不喜欢自己。
    她对外本就是个冷性子,瞧在裴季泽的面子上,向他行了一个晚辈礼,淡淡地问候了一两句。
    他反倒多瞧了她两眼。
    几人寒暄几句后,裴季泽提及开祠堂祭祀一事。
    只是这回他并未提及要将谢柔嘉的名字上族谱一事。
    裴祖父早已经不理事,裴温虽是家主,可这些年族中的大小事宜皆是裴季泽这个继任家主处理。
    两人对此事并无意见。
    许是瞧出谢柔嘉不自在,坐了半盏茶的功夫,裴季泽就起身告辞。
    一出院门,谢柔嘉便道:“裴祖父不喜欢我。”
    “并无此事,”裴季泽安慰她,“祖父他对人一向如此,唯有在祖母面前脾气才算是极和气。祖父他有些怕祖母。”
    谢柔嘉有些好奇,“祖母脾气也不好?”
    “那倒没有,”他解释,“祖母是个极温柔之人,很爱笑。”
    谢柔嘉不解,“既如此,那为何祖父会怕祖母?”
    他转头看她,那对含情眸微微弯着,“大抵如我这般怕柔柔,姑苏的人管这叫妻管严。”
    谢柔嘉见他又拿话戏弄自己,从一旁的树上团了一捧雪塞进他颈窝里,谁知被他躲开。
    他反过来拿雪丢她。
    一红一黑两抹身影在白茫茫的竹林里你追我赶,打起了雪仗。
    谢柔嘉根本不是裴季泽的对手,一会儿的功夫就被他追上。
    累得气喘吁吁的少女瞥了一眼他手里的雪团,“驸马想要犯上?”
    他抬手就要将那雪团塞到她脖颈。
    谢柔嘉下意识闭上眼睛,谁知冰凉的雪团迟迟未落下,缓缓睁开眼睛,对上一双眉目含情的眼。
    他突然用大氅遮住她。
    谢柔嘉眼前一黑,正欲说话,下一刻柔软的唇贴在自己的唇上,湿热的舌尖迅速顶入她口中,勾住她的唇舌吮吻。
    不远处的院落。
    裴祖父与裴温才跨出门槛,就瞧见竹林深处旁若无人亲吻的两人。
    原本还要出去的二人皆是老脸一红,又退回院中。
    “太不像话!”裴祖父轻哼,“简直太不像话了!从前多端庄持重的人,竟然在外头就!”
    “说明三郎心中爱极她。”
    裴温忍不住道:“今日好歹也是头一回见孙媳妇儿,您连个见面礼都不准备,还冷脸对着人家,三郎心里定然埋怨您。”
    “别以为我不知你在打什么主意!”
    裴祖父拿眼睛瞪他,“你自己无用,连心爱的女人都守不住,所以想要三郎同她的女儿好。”
    神色黯然的裴温不作声。
    裴祖父见状,长叹一声,“我年纪大了,指不定哪天说没就没了,你们的事情我也也管不着。”
    裴温道:“您老人家长命百岁,定比儿子还要命长。”
    “活得比自己的儿子长久,”裴祖父闻言怒骂,“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裴温嘴巴张了张,眼圈蓦地红了。
    裴祖父冷着脸吩咐随侍,“去将我搁在桌上的东西拿去给三郎,同他说这是他祖母给他媳妇儿准备的见面礼。”
    *
    陶然居。
    在外玩了快半个时辰的谢柔嘉与裴季泽一回屋子,就瞧见桌上搁置的一精致的锦盒。
    文鸢忙上前道:“是裴老太爷命人送来,说是老夫人给您准备的见面礼。”
    打开一瞧,里头是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玉镯。
    谢柔嘉自幼见惯好东西,一看便知这玉镯价值连城,想来是传家之物。
    她方才见裴祖父那样不喜欢自己,没想到却送了这样贵重的东西,心中十分诧异。
    “我就说祖父喜欢柔柔,”眼里浮现出一抹笑意的裴季泽将那对碧绿的镯子戴在她手腕上。
    碧绿通透的玉镯映着她雪白皓碗,煞是好看。
    他捉着她的手腕,在她手背印下一吻,抬起一对含情眸望着她,“如今祖母也算是知晓咱们之事。那么,柔柔公主几时答应做裴季泽的妻子?”
    谢柔嘉斜他一眼,眼波流转,“待本宫好好考虑一下。”
    他笑了。
    那对含情眸微微弯着,眼波流转,摄人心魂。
    谢柔嘉微微红了脸颊,垂睫望着手腕上新得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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