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时间一分一秒的划过,日子一日又一日重复,日复一日的忙碌疲惫没有压垮男子本就弯曲的脊背,死寂一般的眼神无论是面对谩骂捉弄还是嬉笑嘲讽都没有一丝波澜,好像一具只会喘息的活死人又好像已经彻底没有心的行尸走肉往来在家与澡堂之间。
    然而就在所有熟悉陶瘸子的人以为这个沉默寡言的男子会一直保持这种状态直至离世时,临近春节时,陶瘸子那张僵硬的好像糊上浆糊的面孔却悄悄的起了变化,先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双夹杂着白色眉毛的浓眉紧紧的锁住,其后,陶瘸子好像让本就疲惫的身体更加疲惫似的死命的干活。
    那种自虐似的往死干的狠劲连身为温泉乡老板的郭大炮都看不下去,难得对眼前这个在他这里干了七年的老男人起了兴趣。
    偷偷的观察了几天后,郭大炮在又一个临近午夜的晚上看着坐在地上拿着一把刷子死命的蹭地的陶瘸子时拉住了陶瘸子满是泡沫的手。
    “陶瘸子,你是不是有事?”
    郭大炮的询问得到的依然是一如往日的沉默,慢慢抽出纤细的手臂,继续刷刷蹭地的陶瘸子让郭大炮翻了个白眼,难得的善心没有得到回应让郭大炮呸了一口,“艹,你乐意干老子还有啥不乐意看的,行了,你要是愿意,就把墙面也刷了。”
    故意为难的郭大炮扔下一句话转身走了,而男子却好像找到了新的乐趣一样,从刷地转移到刷墙,一个缝隙又一个缝隙的慢慢的抠,从腊月二十五刷到三十,从三十刷到初三,陶瘸子受不受的了郭大炮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他受不了了。
    初四一大早冲进澡堂的郭大炮直奔男澡堂,掀开帘子,一眼看到站在凳子上刷更衣间瓷砖墙面的男子,郭大炮愣住了。
    仅仅七天的时间,男子的腰更弯了,而人也更瘦了,黝黑的脸庞没有了往日的暗沉,苍白的让人心惊,站了半响,直到男子从凳子上下来时因为不稳而重重的摔倒在地上才惊醒了愣神的郭大炮。
    “艹,真他妈的麻烦。”
    嘟囔着快步走到男子身边,提着衣领把人抓起后直接拖出了男浴池,来到大厅的沙发旁,把人甩到沙发上,郭大炮坐在了男子的对面,“说,啥意思。你要是想死自己个找地方,别死我这,我说不清。”
    本来好心的关切但是到了郭大炮嘴中却变成了难听的刺耳,等待中,被摔的有些发晕的男子慢慢坐起身,一双被泡的肿胀的双手放在了腿上,低垂的头满头的白发让等了半响的郭大炮啊的喊了一声,“说话,别给老子装哑巴。”
    大声的喝斥后,男子缓缓的抬起头,一双不同于以往的眼神让郭大炮又一次愣住了,熠熠发光的眼神亮的精神也亮的渗人。
    动了动嘴唇,“陶瘸子,说话。”
    好像给自己打气一样的大喊让对面的男子舔了舔嘴唇,沉默了半响好像下定决心似的盯住郭大炮,“老板,我想从你借台电视。”
    出乎意料的开口让郭大炮好像傻子一样瞪大一双小眼睛,“你他妈的跟活不起似的就是为了借个电视?”
    郭大炮的惊呼让男子点点头,呼的一下站起身,一个大步窜到男子面前,伸出一双五短三粗的胖手指,使劲点着男子的额头,“我草你妈的,一个破电视你玩这么多花样干毛。”
    又好气又好笑的郭大炮转身回到里屋提出一台小电视递给男子,“给你了,赶紧滚蛋,十五之后开业。”
    边走边嘟囔着精神病的郭大炮快步走出浴池,而抱着小电视静静了坐了好久的男子直到天黑才拖着残疾的身体回到家里。
    停停歇歇,一里地的距离男子却用了比以往多了一倍的时间才回到家里,中间的多次停顿又再次的抬起僵硬的双腿透着浓浓的迟疑。
    回到家里,打开灯,简陋的只有一张床一个桌子和几个纸箱子的小屋出现在男子眼中,熟悉的空间让男子长长吐出一口气,把手里的电视放在桌子上,默默的看着小小的只有二十一屏的电视。
    长久的注视后,好像想起什么似的,随意扯过一条毛巾扔在电视上挡住了亮闪闪的屏幕,踉跄的移到床边一下子砸在了床上。
    抬起手臂放在双眼上,挡住了光线也挡住眼底那份浓郁的悲伤与悔恨。
    可微微颤抖的指尖却透出男子心底那份沸腾,一天一夜没动地方的男子直到第三天才晃晃悠悠的从床上爬起,死气沉沉的眼神和苍白干裂的嘴唇使得男子看着异常狼狈,可男子好像没感觉到灼烧的胃疼和干的发涩的喉咙,而是再次定定的看着面前的那台电视机。
    这一次,沉默了半响的男子一直放在膝上的双手一会松开一会攥紧,紧紧绷起的五官透出那份挣扎,不知道过了多久,腾的一下松开的双手和越发弯曲的脊背后,男子缓慢的起身,走到水池边接了一杯凉水咕咚咕咚咽下。
    冰冷的凉水顺着干涩的喉咙滑到灼烧的胃,刺疼感让男子五官蹦的更紧,可男子却完全忽略了那份与常人而言难耐的刺痛,而是低头拉开炉具下柜子的抽屉,拿出闭路线,缓缓的接上。
    全部接完后,伸出颤抖的手指吧嗒一下按响了电视机,突然出现在静寂的房间内的声响让男子身体一僵,随即慢慢后退坐在了床上,愣愣的盯着七年没看的新闻。
    突然,小小的电视画面上突然闪过俄罗斯索契冬奥会最后一次彩排的画面,这个画面好像深深的刺痛了男子的敏感神经,一下子扑过去啪嗒一下关上了电视,消失的画面和声音让小小的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
    沉重的呼吸声慢慢的从低着头的男子干裂的嘴中吐出,死死抓住桌角的双手青筋鼓起,一道道细小的口子随即裂开,渗出点点血丝。
    嘴里的苦涩和喉间的腥甜让男子紧紧抿着双唇,一双紧闭的双眼微微颤抖着,就连单薄的身体也微微的颤抖着。
    好像要压下心间灼烧一样,男子颤抖着双手一下子扭开水龙头,哗啦一下呲出的水喷洒在男子身上,可好像完全没有看到腹部那一块湿漉似的,弯腰直接把头伸到了水管下,大口大口的对准水管灌着凉水。
    四溅的水花喷的男子满头满脸,直到再次用冰冷压下灼烧,男子才关掉水管,双手按在水池边低着头看着一滴又一滴掉落在水池里的水滴,男子疲惫的闭上了双眼。
    时间一分一秒的划过,九点、十点、十一点、十一点十分、二十分、二十五分、当时针指向十一点而分针落在三十五分的时候,鼓足勇气的男子再次打开电视机。
    闪烁了一下的电视画面出现了俄罗斯“冰山”滑冰中心,熟悉的冰面悠扬的音乐让男子大口大口的喘息,悠扬的红磨坊,晶莹的冰面,一身黑衣的普鲁申科优美的身姿旋转在冰面上。
    或是旋转或是跳跃,灵动的身姿优美的音乐让男子不错眼的看着,手指不自觉的在桌面上轻轻的滑动,极强的节奏感让男子放在桌面上的手指丝毫不差的完全与悠扬的音乐相吻合。
    一个又一个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不断的出现在冰面上,直到一阵欢呼声后伴随着解说员滑出到冰面上的黑头发黑衣服小白领的中国运动员出现在画面上,男子一直在桌面上滑动的手指才腾的一下僵住。
    紧紧盯住画面看着画面中那快速滑动的身影,当第一次跳跃后,电视里传出了震耳的欢呼声,但是紧盯着画面的男子却深深的锁住了眉头,一颗随着滑动跳跃腾升的心慢慢的沉了下来,慢慢的后退,坐在床上双手抱拳身体弯曲下颚抵在了拳头上。
    短短四分多的比赛,男子紧锁的眉头却始终没有松开,当比赛结束短暂的评论后,运动员的分数出现在屏幕上,85.52分,这个分数让男子浑身一僵。
    画面转动,一个双鬓斑白即使面对镜头依然紧绷着五官的男人出现在画面上,只存在记忆中甚至不敢翻动浮现的面孔出现在画面上,让男子浑身剧烈的颤抖着,伸出颤抖的指尖摸到画面上,当那熟悉的僵硬话语出现在耳边时,指尖传来的冰冷让男子脸色瞬间变的惨白。
    随即,“顾阳顶住巨大压力,发挥出了自己水平使我感到很欣慰,顾阳年仅十八岁,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成绩也是顾阳付出辛苦得来的........、”
    “马德明教练,顾阳仅为中国队赢得团体赛7个积分,这个成绩完全超出我国的预料,我记得八年前,二十七岁的陶惟曾经为中国花样滑冰团体赛赢得至关重要的三十九分....。”
    马德明的话音还没落下,一阵发难随即在人群中响起,直击的画面和马德明眼中一闪而过的伤心清晰的出现在画面上,死寂一样的沉默后,“陶惟是百年难遇的天才,陶惟......。”
    话音消失,推开人群蹒跚着离开的马德明一直挺直的脊背瞬间弯曲,寥寂的背影和后脑的斑白落在男子眼中,让男子浑身剧烈颤抖,呼哧呼哧的喘息后大滴大滴的眼泪好像失控的闸门蜂拥着从眼底涌出。
    慢慢坐在地上,捂住脸颊,呜咽的嘶吼声在小小的房间内响起。
    ☆、第三章
    悲戚到了极致的嘶吼后,坐在地上一夜没动地方的男子直到第二天才爬到床上,砸到在床上的闷响后是久久的沉默。
    从2月6日晚11点30分开始的索契冬奥会在紧张的争夺战中一项项展开,2月9日男子自由滑,中国依然无缘三强,这一次,年轻的日本选手出尽了风头,而中国队好像丢进大海中的小石头,除了一朵小小的浪花很快消声觅迹。
    直至2月13日的男单短节目和14日的男单自由滑,中国唯一出赛的小将顾阳顶住全部压力,发挥出了平日的水平,虽然得到了一片赞誉,但是所有人都明白中国队完了,再也无法再现06年的万众瞩目。
    不知道是惋惜那个彻底消失在众人视线中惊才绝艳的身影还是刻意的羞辱,一次次回放着06年都灵冬奥会男单总决赛时那个在冰面上连续四周跳的灵动身姿,配合优美的音乐舞动的身姿优美的让人惊艳。
    一闪而过的白皙面孔,一双熠熠发光的双眼带着浓浓的自信,伸臂跳跃单手旋转三周连四周,一个个高难度的动作在短短的四分半钟尽情展现给全世界冰雪运动爱好者,震耳欲聋的欢呼与掌声好像要掀开都灵帕拉贝拉体育馆的馆顶。
    完全变成一个人赛场的男单总决赛随着那个俊雅的男子数次谢幕后变得了无生趣,稀稀拉拉的掌声好像仅仅是为了安慰冰面上努力的运动员,当最后的结果出现在大屏幕时,98.97,打破世界纪录的分数在短暂的静寂后,整个会场陷入一片欢乐的海洋。
    那一刻,全场的观众拥抱欢呼,为那个来自遥远的东方男子庆贺,伴随着尖叫和鲜花,俊秀的男子再次滑到冰面,单手示意,音乐再次响起,奥地利作曲家弗朗茨?冯?苏佩的《轻骑兵》序曲在双小号吹奏下响起雄伟的旋律,男子飞快的冲出,滑到场中央时单腿站立,另一条腿从背后弯起超过头顶,在头顶提着冰刀旋转。贝尔曼旋转。
    轰的一下全场站立,这个在女选手中常用到动作在即普鲁申科之后已经在没有任何一个男选手能做到,也正是因为这样,贝尔曼旋转成为了普鲁申科专属,但是,现在重现的经典出现在冰场上让全场沸腾。
    这时,进了鼓、钹等打击乐器,比前面显得雄壮有力音乐声中只见男子好像一只翱翔九天的凤凰,四周接三周跳再接三周跳,完美的跳跃稳稳的落地,衔接达到极致的完美让整个赛场再次响起轰鸣的掌声,而就在所有人认为男子已经达到极致的时候,只见男子飞快的冲向场边的围栏,双手迅速按在围栏后,整个人借助后退的力量高高的跳起,类似于双人抛四周跳的动作出现在单人独舞上。
    震惊、已经不单单是震惊可以形容的完美落地中,音乐低沉,脸上布满点点汗珠的男子白皙的面孔浮现一抹潮红,好像抚摸着手中的尖刀又好像抚慰心中的挚友,男子双手放在一侧,微微的轻抚,美的惊人也美到极致的柔和表现出东方男子独有的温润。
    那一刻,一万多人的体育馆内除了悠扬的音乐一片静寂,慢慢的慢慢的,男子双臂伸展,好像割舍心疼送别爱人走向战场一样满目的悲伤,而那双灵活的双脚一只脚提起另外在滑行的那只脚呈90度的,燕飞式连接快速度转,从单脚慢慢的开始转身体慢慢下蹲,只是旋转出一朵盛开的花朵后,音乐停止男子单膝跪地。
    呼哧呼哧的重喘后,不知道从那里响起第一声掌声,这一声掌声好像一下子按开的音乐开关,雷鸣般的掌声有节奏的在体育馆内响起,“陶惟、陶惟、陶惟..........。”
    一声高过一声喊声从东侧边角的一侧响起,转头看去,挥动的五星红旗闪烁着在眼前,站起身面对东方面对五星红旗深鞠躬,“陶惟、陶惟。”
    万众瞩目的二次登顶让一身红运动服的陶惟眼中闪烁着点点星光,白净俊秀的五官最后定格在整个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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