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奇玩阁前些日子得了不少宝贝,过两日要开暗市鉴赏,他们的掌柜倒是个知情识趣的,知道给父皇也送一张请帖。不过父皇对这种事不感兴趣,便让我代劳了。”
    庭院中白雪茫茫,即便亭子的四周挂上帘子,也挡不住那股寒意。不过修行之人,能够运转体内灵力御寒,倒也不打紧。
    谢遥提起炉子上煮沸的滚水,对谢迟的话没有太大的反应,淡淡道:“父皇一向最宠你,这种趣事当然会让你去。虽然奇玩阁家大业大,但我想和你的家底比起来,还是差了些。”
    奇玩阁的生意遍布大陆,不仅在妖族和人族之间,魔族尚未败落时,他们阁主凭借非一般的商业头脑,也把生意做过去。
    奇玩阁能够矗立多年不倒,自然有它的本事。谢遥这话看似在抬举谢迟,细细一想却并不中听。
    谢迟把玩着手里的扇子,目光越过凉亭,看向雪地里逗弄文鸟的陆行渊,并不在意谢遥的那点阴阳怪气。
    “我今日才发现,七哥这位师弟身形高大,器宇轩昂,想必没有毁容前,也是风度翩翩的公子哥。”
    谢遥倒茶的手微顿,想到谢迟的那些荒唐事,他没有接话。
    谢迟却不管他是什么想法,又道:“若是再矮一点,这背影和我兄长相比,几乎一模一样。”
    谢迟头上有很多个哥哥,但这一声兄长明显与众不同。几乎是他话音刚落的一瞬间,谢遥就想到了陆行渊。他心头狂跳,手一抖,热水洒了一桌。
    谢迟目光微垂,看着水迹晕开,嘴角微勾,眼神有些瘆人。
    在谢遥的记忆里,谢迟也挺黏陆行渊,只是陆行渊性子冷淡,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看不出来他到底是什么心思。
    被谢迟盯上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事,更别说还掺杂着旁人的恩怨。
    “最近饶河那边一直不太安生,你有此感慨,可是发生了什么?”谢遥不能把陆行渊往火坑里推,直接把话题扯到魔族身上。他放下水壶,施法清扫了桌面上的水,尽管刚才露出了慌乱,他此刻依然淡定。
    谢迟微微往前倾身,道:“魔族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就算有我兄长也翻不出风浪。七哥不要杞人忧天,我刚才不过是随口感慨一句,能和我兄长有几分相似,是你这位师弟的殊荣。”
    谢迟对陆行渊的称呼竟然毫不避讳,他面带冷光,看向陆行渊的眼神别有深意。
    谢遥一阵恶寒,在他眼里,这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不管是脾气秉性,还是修为和打扮,都有很大的区别。谢迟不是看不出来,他根本就是没事找事。
    谢遥心里来了火,端茶道:“父皇应该还在宫里等你回去,我就不留你了。”
    主人家亲自端茶送客,谢迟摇着扇子,起身道:“既然七哥觉得我烦,那我就不叨扰了。”
    谢迟拂袖,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道:“瞧我这记性,听说这次奇玩阁的卖品里有一个秘境地图,乃是上古荒域,里面有荒兽的踪迹,七哥真的不去凑个热闹吗?”
    太古,荒兽,这两个并不简单的词组合在一起,对于谢遥而言,有种特殊的魔力。他拜师御兽宗,契约兽的修为越强,自然对他越有好处。
    谢迟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才会把消息透露给他。想想奇玩阁难得送一次请帖,谢遥对这件事信了大半。
    但是打这个秘境主意的人应该不少,谢遥很难如愿以偿,谢迟分明就是要他拿不到难受。
    好在经过多年磨砺,谢遥心性坚定,并不会为了这种事就寝食难安。他捧着茶,看着天空飘落的雪花,目光转移到陆行渊的身上。
    陆行渊吹了声哨子,在空中飞舞的文鸟很快飞回来落在他伸出的胳膊上。他带着文鸟走进凉亭,抖落身上的雪沫。
    谢遥递给他一杯热茶,道:“刚才谢迟说的你都听见了吗?”
    陆行渊反问:“你指哪一个?”
    谢迟说了两件事,每一件的意义都不一样。
    谢遥自然道:“当然是奇玩阁,你到皇城那么久,我还没有带你出去玩玩,难得有这种盛会,我们一起去凑个热闹。”
    陆行渊没有犹豫,答应下来。奇玩阁的热闹,那可不是浪得虚名。
    见陆行渊答应,谢遥被谢迟搅了的好心情又重新捡回来,他一边欣赏着雪景,一边感慨道:“可惜十七弟还在闭关,赶不上了。”
    陆行渊闻言挑了挑眉,心道:那可不一定。
    谢陵这个闭关是为了巩固修为,随时都可以出关。陆行渊把奇玩阁的事透露给他后,他当天晚上就摸进了陆行渊的房间。
    以往他挨了罚躲在房间里,都是陆行渊开窗看他,或者翻窗进屋,现在却反过来了。在王府这些日子,他不让陆行渊去找他,而是让陆行渊给他留窗户,他夜里时不时会过来。
    陆行渊一开始还觉得鲁莽,怕他被王府的人发现。但时间一长,见他把翻窗入户当成敛息的训练,便不再说什么。?
    屋子里没有点灯,外间的雪色照进来,光晕朦胧,依稀能看见房间的布局。
    谢陵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刚靠近就被人拽住手腕,下一刻便是天旋地转,直接倒在一具温热的身体上,被人用被子裹住肩。
    熟悉而炙热的气息围拢,谢陵蹬掉脚上的靴子,把脚也缩进被窝里,抱住陆行渊,在他胸膛上蹭了蹭,耳朵有一下没一下地戳在陆行渊的下巴上,细软的狼毛勾的人心痒痒。
    陆行渊解了他头上的发绳,长发垂落在胸膛上,他的手指穿过长发,握住谢陵的后脑勺,把人压在胸膛上,问道:“这次闭关如何?”
    禁锢的力量并没有让谢陵感到不适,只是这个姿势太暧昧,他能把身下这人的身体感受的一清二楚。谢陵稍稍用力就挣脱开,他往里翻身,从陆行渊身上滚下去,躺在里侧的被窝里。
    陆行渊跟着他翻身,手指勾住他的一缕头发。二人依然靠的近,呼吸交缠。
    陆行渊取下面具,恢复样貌,黑暗中眸光深邃,看得人面红耳赤。
    谢陵又往他身边靠了靠,道:“上辈子走过一次的修行路,这辈子再走一次轻松很多。等处理了谢廉的婚事,我就准备冲击元婴。”
    “虽然走过一次,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基础还是要稳扎稳打。”陆行渊道:“到时候我陪你。上辈子的缺憾,这辈子我会慢慢地把它补给你。”
    陆行渊和谢陵这对师徒,上辈子短暂了些,他交给谢陵的太少太少,后来谢陵的修行有些剑走偏锋。好在这辈子他在谢陵身边,谢陵还有个教导妖族正统功法的先生。
    “我最大的遗憾是弄丢了师尊,现在师尊就在我身边,我便什么遗憾都没有了。”谢陵闻到陆行渊身上有霜雪的味道,他细嗅那份冷香,脸上盈满了笑意。
    陆行渊揉了揉他的耳朵,笑道:“只需要在你身边吗?别的事不想想?”
    谢陵一怔,手掌滑入陆行渊的衣襟,寸寸筋骨绕指,坏心眼道:“师尊要我怎么想?”
    想字相思由心,一笔一划写在呼之欲出的感情中,它暧昧缠绵,在心底,也在唇齿之间。
    谢陵有恃无恐,陆行渊却是隐忍克制。
    他和谢陵额头相抵,呼吸有些重,声音微哑:“你让我无计可施,只好一笔笔都记着。”
    谢陵听出秋后算账的意思,身体微僵,但很快他笑意如常,有恃无恐道:“我等着师尊日后和我算账。可得记清楚,算清楚,别让师尊吃亏了才好。”
    第一百零二章
    陆行渊不会吃亏,更不会委屈自己,在谢陵的撩拨下,他把人禁锢在怀里,霸道地亲了一口,直到谢陵呼吸困难,面色绯红才把人放开。
    谢陵缩在被子里,只露出那双柔软的耳朵。
    这一夜,二人无梦。
    谢陵赶在奇玩阁开市前出关,谢遥看见他很是惊讶,但他没有多想,调侃谢陵赶得巧。
    谢陵笑了笑,没有说话。
    奇玩阁的暗市要有帖子才能进,除了奇玩阁特别赠送的那些,其他人可以凭借财力或者修为获取。帖子分有天地玄黄四个等级,越往上越是权势的象征,待遇越好。
    陆行渊以前也收到过,他没什么兴趣,但是谢陵想去,他就带着他去过几次。
    谢遥只打算搞个地字帖,但谢陵和陆行渊有别的打算,他们论修为财力一样不缺,干脆把帖子换成了天字。
    谢遥不知道,等到了开市当天,帖子对应的传送阵把他们一行人整整齐齐地传送到了楼里的天字房。
    看着悬浮在半空中,雅致清幽的独立楼阁,谢遥愣了一下,连忙去看手上的帖子,道:“弄错了吗?”
    “没弄错,我给你换了。”谢陵打量眼前的这间屋子,莫名的觉得有几分熟悉。
    奇玩阁的势力突出一个奇字,暗市建立在虚无中,据说是奇玩阁的老祖以一己之力劈出来的空间,只要有请帖,可以从大陆的任何地方传送过来。
    天字房数量有限,独立独栋,建立在一块块悬浮的巨石上,在空间中飘忽不定。楼阁四周布置了不下四十种禁制,不管是安全性还是保密性,都远非另外三个等级的位置可比。
    漂浮的天字房各不一样,每一间都有其的独特性。
    谢陵觉得熟悉是因为曾经他和陆行渊一起来过,窗边的雕花是合欢,站在窗边看下去,整个暗市尽收眼底。
    暗市除了中间的展台,其余的房间无时无刻不在左右变动,这是防止有人黑吃黑。
    谢遥反应过来,吃惊道:“你加了钱?”
    一间天字房近乎天价,谢遥顿时心疼不已:“你哪儿来那么多灵石?”
    谢陵没花钱,也轮不到他花钱,陆行渊渡劫期的修为,只需要在奇玩阁内吱个声,就会有人把帖子双手奉上。谢陵跟着他去凑个数,遮掩身份。
    “我没钱,不过琅煌有。”谢陵脸不红心不跳地睁眼说瞎话,这种时候就体现了琅煌的有用性。
    谢遥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仔细想了想,顿时哽住了。他知道谢陵在妖族那边是琅煌教养,但没想到他们关系如此不一般,谢陵花他的钱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陆行渊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谢陵忽悠谢遥,面具下的嘴角浮现几分笑意。
    距离正式拍卖还有一盏茶的功夫,他在窗边选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在这里可以纵观全局,又不至于把整个人都暴露在外。
    谢陵见状,二话不说就靠过去。谢遥见怪不怪,这两个月,他渐渐习惯了这两个人之间的默契。
    房间有这次暗市的售卖清单,陆行渊摊开查看,除了谢迟提到的秘境,还有很多在外界稍有风声就能让人抢破头的东西。
    陆行渊一目十行,忽然有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一个三足火鼎,上面写着“吞天海”三个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魔君陆晚夜之器鼎。
    陆晚夜只有一个炼器炉鼎,名字是叫吞天海没错,但那东西现在在陆行渊的手上,就放在小世界的院子里。
    任凭奇玩阁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不惊动陆行渊,就从他手上盗走这东西。陆行渊一时竟然分不清是奇玩阁被骗了,还是奇玩阁有意为之。
    陆行渊又往后翻了翻,再次出现几样他在小世界见过的器物,上面都标注了是陆晚夜之物或陆晚夜炼制。
    事情逐渐变得离谱,陆行渊眉头紧锁,奇玩阁最好祈祷他们是被骗了,不然就凭他们打着陆晚夜的旗号倒卖赝品这一点,陆行渊就和他们没完。
    陆行渊放下清单,虚空中传来一阵铜铃声,四周多了一股馥郁的花香。谢陵鼻子灵,不适地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眼尾飞红。
    陆行渊见状,释放灵力隔绝了那股味道。
    铜铃声越来越近,有人踏花而来,衣袂飘飘,披帛飞舞,仿佛是落入山中的精灵,清丽秀美。
    暗市的声音随着她的出现都消失了,大家安静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来人。她是奇玩阁暗市拍卖会的负责人:宁寻。
    别看她身量纤纤,软若无骨,就以为她是养在温室的柔弱花朵。她执掌暗市多年,一颦一笑间亦可杀人于无形。她的两只手腕都带着铃铛,大家听见的声音就是从她的手上发出。
    宁寻在展台上站定,笑意盈盈地说着场面话,她声音空灵,暗合灵力,确保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清。
    谢陵对此不感兴趣,打了个哈欠,单手托腮,闭目养神。
    宁寻的场面话点到为止,很快第一件拍卖品被阵法传送过来。热场的东西底价不高,方便压价。宁寻很会活跃气氛,一双笑眼弯如月牙,就算是没有拍到东西,瞧见她也觉得赏心悦目,心情愉悦。
    被拍卖的东西如同流水般,一件件地划过。谢遥见陆行渊和谢陵没有动静,道:“你们要是有喜欢的也可以竞价,我给你们付钱。”
    陆行渊道:“不必。”
    他今天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搞破坏,买东西可有可无。
    谢陵抬了抬眼,往陆行渊的方向靠,他倒是没有拒绝,道:“还没看见喜欢的。”
    “下面又到了我们期待的单人环节,这次的器物与众不同,它们称得上是孤品,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因为锻造它们的人已经死了,不可能复刻。”宁寻看向四周,浅笑道:“我们奇玩阁也是花费了不少功夫,才勉强凑出一个系列。”
    听到孤品二字,在场的人都被吊足了胃口,有人道:“宁大姑娘,人是死是活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东西它到底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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