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之上,两道虚体,一抹白衣。
    邬铎没来得及拦她,刚抬了腿准备也登上擂台,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外面。
    自岳姚落在擂台上那一刻起,四周就筑起高高的屏障,只能进不能出,就连邬铎试着往上拍了一掌,掌上魔力像是打在一张弹性十足的网上,骤然反弹,他侧身躲过,那一掌落在墙角,被砸出一个冒着烟的大坑。
    邬铎恨铁不成钢,大喊道:“你疯了吗?你以前再厉害也是因为有雄厚灵力支持着,现在你什么也没了,上去白白送死吗!”
    他的话透过屏障,落在岳姚耳朵里时已然朦朦胧胧,但她还是一字不落地全部听见了,刚想回应,两边的守卫便持剑朝她刺来。
    岳姚立即抽出腰间那柄自飞剑长廊带来的软剑,下意识执剑格挡。这柄剑虽说柔软,但剑身硬如铁石,竟然生生挡住了那两柄冒着寒光的剑。
    她使力将两人推开,两守卫被顶回原处,脚底轻飘飘地落地,不给她一点喘息的机会,又一前一后攻上去。
    两个守卫自始至终没有用灵力,是单纯地比剑。想到此处,岳姚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去半分,她赌这场试炼用不到灵力,若是赌输了,便立即捏碎腰间海棠玉佩,这是师尊曾赠予她的,最后的筹码——师尊说,玉碎时,神兵天降。
    疑虑打消,如今满心满眼都是对战斗的渴望。她从前是个剑痴,熟读三界古今剑谱,不但整日抱着剑睡觉,便是在寒冬腊月,教她去顶着刺骨的瀑布练剑,她也不会有半分怨言。
    她闭关十年,虽说于她而言只是眨眼之间,但于这副身体而言,是真真正正十年没摸剑,一朝重新握紧剑柄,即便不是她的佩剑晚来雪又如何?
    面对的是曾继承剑仙剑法的两个虚体守卫,相当于隔千百年问鼎剑仙,岳姚怎么能不兴奋?
    她以一敌二,悉心观察着两守卫执剑的姿势和出剑的动作,从中竟然看到如今记录在万剑宗剑谱上的一招半式,倒不如说曾从万剑宗的剑谱上,窥见几分这位千年前剑仙的影子。
    难不成,这剑仙还曾跟万剑宗有几分关系?
    她正这般想着,隐约记得这剑仙是犯了错,被当年修真大能联合诛杀,但追随者众多,他死后便被厚葬在这处剑仙陵。
    除此之外,脑海中却搜寻不到有关这位剑仙的其他事迹,亦或者说整个修真界有所隐瞒,不让他的姓名出现在史书之上。
    岳姚分了神,却被一守卫看准时机,一剑直取她眉心。岳姚躲闪不及,颊边被划出一道血痕。
    彼时,邬铎看着擂台上激战的身影,心里干着急,却见台上的岳姚,动作愈来愈从容,犹如一只飞燕,身手敏捷,出剑迅速,甚至能找出两守卫的破绽,随之反击。
    他一双漆黑的眼瞳中映着那抹白衣,半分不曾离开,眼前的人逐渐与记忆中的身影重合。
    十年前时落雪纷飞,邬铎看着身边人,心跳如鼓,恰如此时。
    台上的岳姚已经将软剑依次插进两守卫的胸膛之中,触感软绵绵的,像是插进一团棉花里。
    而在一箭穿心的那一刻,两守卫就如同被定格,旋即化作白烟,消散于空中,软剑也同时碎裂,断成了一截又一截,只剩剑柄。
    擂台四周的屏障也消失不见,岳姚将手中剑柄收好,跳下台去,脚下却一个没站稳,险些崴脚时,忽然手臂一疼,紧接着被拽进一个结实的怀抱。
    邬铎身上的缎面黑袍此时冰冰凉凉,此时岳姚将脸贴在上面,连脸颊上的血迹也全部蹭了上去,如同黑夜红梅。
    邬铎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真是……找死。”
    岳姚抬头,对上那双狭长的凤眼,而邬铎也顺势低头,四目相对时,指腹揩去她脸颊的血痕。
    岳姚感觉伤口处又重新传来刺痛,她侧头躲开,皱眉道:“你很担心我?我以为你巴不得我死……”
    “闭嘴!”邬铎莫名羞赧,将手上的披风扔回岳姚怀里,又恶狠狠道:“自作多情,你脸多大能让本座担心你?”
    岳姚飞快地将披风重新系在脖颈,睨他一眼,假装没看到他熟透的耳根。她拉开与邬铎的距离,径直朝他身后那扇不知何时打开的大门走去。
    刚出几步,却被邬铎叫住:“岳姚,回来。”
    岳姚应声回头,只见邬铎抱臂站在原地,一条腿站着,另一条负伤的右腿却伸得老长,像是不能弯曲了一般。他用下巴示意了一下,笑道:“腿疼,走不动了。”
    在邬铎的想象中,岳姚定然会不耐烦地让他待在这里,届时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说上几句,岳姚大动恻隐之心,对他的要求百依百顺了。
    然而岳姚听闻他的话,脸上不但没有半点不耐,反而快步走到他身前,看似关切地询问:“一步也不能走了吗?”
    邬铎扬起下巴,得意道:“嗯。”说罢,伸出手臂,等着岳姚拉他一起走。
    但是下一刻,他的身体忽然腾空而起,再回过神来,邬铎竟然已经被岳姚扛在肩上了!
    要知道,邬铎身高腿长,岳姚不过堪堪到他肩膀,两人身高可不是差了一星半点。如今邬铎身为堂堂魔尊,竟然被人扛了起来,还是被岳姚这个一看便下意识觉得非常弱柳扶风的女子……
    他接受不了这种有所尊严一事,恼羞成怒之下,又如同孩童般大吼大叫,咬牙切齿地说要将岳姚大卸八块。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所谓天生神力,力道十分之大,邬铎每挣扎一下,岳姚箍着他劲腰的手就收紧一分,直到他不再挣扎为止。
    邬铎逐渐安静下来,认命似的趴在岳姚肩头,浑身泛软,像是死了一样,但俊脸上恶狠狠的表情可谓是惟妙惟肖。
    岳姚知道他心里可能已经将她凌迟而死了,但毕竟是他自己说得走不动——自己选的路,再苦再累也要走完。
    这次出了门,倒是没经过什么弯绕,不出多远,就看见前面只有一扇雕花铜门。彼时,两人都悟了。
    看来上一扇并不是需要选什么生门死门,应当是两扇中的试炼都要完成,只是孰先孰后罢了。
    推开门,是一道看不到尽头的斜坡,通向无尽的黑暗,看不到一点光亮。
    岳姚蹙眉,喃喃道:“这是让我们走下去?这么简单,还是说暗藏玄机?”
    说罢,便听见邬铎爆发出一道呐喊:“蠢货!赶紧跑!!”
    随之而来的,还有不知名的“咕噜咕噜”声。
    岳姚回头看去,只见背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铁球,足有两人高,正以极快的速度向他们滚动而来。若是被追上,定然是要成两摊肉饼的,
    看来这间就是这么简单粗暴,就是跑!
    岳姚耸动右肩,肩上的邬铎被掂量了一下,他极其不满地看向岳姚,后者道:“坐稳了。”
    邬铎不屑地哼了一声,忽然觉得一阵颠簸,他差点随之摔了下去,竟是岳姚已经足底生风,使着轻功飞奔下坡。
    岳姚自顾不暇,更是没空管邬铎,她不但要极速前进,同时还要提防不知从何处射来的暗箭。她肩上还扛着人,行动不便,那一支支箭几乎是紧擦着她射过。
    她看得仔细,箭锋处不是淬了毒就是淬了火,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人留。
    前有暗箭,后有巨球。
    巨球随着斜度逐渐加大的斜坡滚动,速度也随之更快,加之岳姚又要分神躲避暗箭,巨球便乘机追上了二人。
    邬铎面对那巨球,只觉得一阵裹挟着杀机的灼热扑面而来——这巨型铁球竟是滚烫滚烫的,像是刚从火水中取出的剑胚,温度之高,足以将人活活烧得皮开肉绽。
    他掌中凝聚魔气,试探地击出一掌,那团强势霸道的魔力在还未触碰到巨球时就被融化,如同寒冰遇火,讨不到好。
    “还没到头吗?”邬铎蹙眉回头问道,他虽未迈一步,但额间也渗出点点细汗,原因无他,是近在咫尺的巨球高温难耐,热得他一头汗。
    岳姚脚下不敢停歇,言简意赅:“没。”
    眼看着巨球就要追上,暗处射出的箭也越来越密集,岳姚逐渐体力不支,脚步沉重又麻木,这道斜坡似是没有尽头一般,眼前唯有通向黑暗之路。
    忽然,不远处的黑暗渐渐消失,斜坡尽头暴露在二人眼前——竟是一面空无一物的墙!
    死路!
    二人的心同时凉了半截,跑了半天的斜坡,几乎是赌上性命与阎王赛跑,结果却是死路一条。
    邬铎骂道:“这剑仙把本座当狗遛呢?你赶紧停下,本座一剑踏平这剑仙陵。”
    岳姚心中猛跳,面上依旧平静道:“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是她跑了这么久,加之斜坡驱使,一时半会还真刹不住步子,难以停下!
    二人直朝着那面石墙撞去。
    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他们就像两道魂体,穿墙而过,摔倒在地上。
    叮铃——叮铃——
    不知从何处传来两声铃铛响,岳姚随之起身,手掌上火辣辣地疼,是摔倒后擦破了皮,她抬头环顾四周,发现这处房间的布局像是一方祠堂。
    岳姚摔倒后就松了手,邬铎飞出去老远,意识回笼后是眼冒金星,他踉踉跄跄起身,没走几步,脚下就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低头看去,竟然是一只人手。
    这处祠堂的地上,竟然七横八竖地躺着四五个人,看模样衣着,应当是遇难在此的矿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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