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珍自然能分辨出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自己酿的酒让皇后娘娘真心喜爱,毓珍喜不自胜,当场立下军令状——每年春季都要酿上十坛酒献给皇后娘娘。
    青璃急忙摆手,制止她的豪情万丈:“本宫不善饮酒,这一小坛就够本宫品上一整年。”
    见毓珍被拒绝后有些失望,青璃补充:“毓珍不用特意费心,但若哪一年想酿酒了,给本宫留上一坛也是极好的!”
    毓珍神采奕奕地应下此事,青璃又招招手示意她上前,拔下旗头上的红宝石步摇插在她的发髻上。
    “刚刚那是本宫给四奶奶的新婚礼物,这个是本宫喜欢毓珍才送的。”
    毓珍抿着唇露出一个灿若朝霞的笑脸。
    -
    青璃正欲再逗逗毓珍,就看见舒舒觉罗氏仿佛屁股底下有钉子似的,青璃知道她这是有话要说的意思——还是不好当着毓珍提及的事儿。
    青璃顺势吩咐子衿带毓珍去逛逛御花园。
    等毓珍离开后,青璃捧着茶盏漫不经心地吹了吹,半点主动询问的意思都没有——反正舒舒觉罗氏定会忍不住开口。
    舒舒觉罗氏张了张嘴,把手上的绢帕揉成一团乱麻,咬咬牙,从袖笼中掏出三枚黄色的符纸放到青璃手边。
    期期艾艾地开口:“娘娘,这是妾身近几日,跑遍城中最灵验的三座寺庙求来的。一枚贴身戴好,一枚放在枕头下面,一枚供奉在香案前,定能保佑您半年之内有孕。”
    自正月里安亲王福晋之事传出后,舒舒觉罗氏就开始心焦,可这几个月青璃一直未召见过她,舒舒觉罗氏的这番担忧便没机会明说。
    直到五日前颜珠大婚,舒舒觉罗氏得知初十能入宫,不顾暑热尚未消散,连续三日出门求神拜佛,花了大价钱请高僧制符。
    青璃对上舒舒觉罗氏满含期盼的眼神,拒绝不了,便当着她的面拿上一枚放进荷包,又朝墨竹使了个眼色。
    墨竹会意上前收走另外两枚:“请侧福晋放心,奴婢晚些就照做。”
    舒舒觉罗氏见青璃收下,高兴不已:“满天神佛都会保佑娘娘的。”
    又掰着指头数了数:“最迟等明年二月,娘娘定会有喜!”
    青璃见舒舒觉罗氏如此肯定,好奇不已:“额娘好似信心十足?”
    这是哪个神棍啊,这么有本事,都把舒舒觉罗氏忽悠瘸了。
    舒舒觉罗氏挺胸昂首,伸出右手、张开五指,在青璃面前晃了晃:“妾身花了五千两银子,特意请云山寺的主持亲自施法,祈求仙神保佑娘娘尽早得子。”
    舒舒觉罗氏想想还有点心疼,她私己里的现银也不过四千两,还出手了个嫁妆铺子才凑齐。
    可现下见青璃目瞪口呆的模样又觉得都值了:“娘娘不必心疼,不过五千两罢了,若娘娘真有身孕,妾身还愿的时候给佛祖漆金身都成!”
    若青璃有孕,那可是皇子外孙啊,还是可能继任大清的外孙!
    巴雅拉氏也跟着表忠心:“哪里需要妹妹出银子,公中出资给三座寺庙的佛祖都换上金身!这次的五千两回府就补给妹妹,为娘娘祈福本是钮祜禄府的分内之事。”
    舒舒觉罗氏偏过头哼了一声:我才不需要哩,是我的亲外孙又不是你的。
    青璃朝墨竹示意,墨竹心领神会地悄悄退下。
    又立马打断她们:“好了好了,本宫年纪尚小,这些事本就不着急,你们实在不必如此忧心!”
    见青璃发话,巴雅拉氏不再出声,舒舒觉罗氏却还敢开口:“娘娘,您都十九岁了!”
    青璃最听不得这话:“额娘您说的是虚岁,本宫三个月前才满十七周岁!”
    清朝的算法也虚太多了,我还没成年呢,自己都是个孩子,怎么生崽?
    舒舒觉罗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青璃:“妾身这个年纪你姐姐都已经四岁了!”
    听舒舒觉罗氏提起姐姐,青璃原本放松的心神又重新绷紧,眼神也不似方才柔和,秀眉微微蹙起。
    舒舒觉罗氏也瞬间噤声,青璃今日的态度太过亲和,竟让她不知不觉放肆起来,甚至提起……锦鸢。
    青璃正是因为锦鸢才怨恨自己这个额娘啊!
    殿内的气氛沉闷起来,墨竹正是在这个时候捧着沉香木小盒子走了进来。
    青璃拿过盒子递给舒舒觉罗氏,重新打起精神:“快看看吧!”
    舒舒觉罗氏打开盒子,里面竟是一叠银票。
    别扭地把盒子放在桌几上,推了推:“妾身才不要,妾身求符出自真心,又不是为了跟娘娘打秋风,而且妾身的银子多着呢!”
    青璃少见地耐心下来哄她:“这跟符纸有什么关系?额娘竟连本宫孝顺你的机会也不给?”
    舒舒觉罗氏闻得此言有些难以置信,急忙抱起小盒子捧在怀里,眼角微微发红。
    -
    等钮祜禄府上的三位女眷离开后,青璃招来小花生。
    “你去一趟云山寺,让那个招摇撞骗的老主持把五千两银子还回来!”
    想骗我的钱,没门!
    墨竹在一旁笑嘻嘻地提醒:“主子,给侧福晋的盒子里装着一万两呢。”
    青璃当时本就打算额外补给舒舒觉罗氏一些体己,墨竹也是摸准了青璃的脉,才敢做这个主。
    不过青璃可不是会吃亏的人,这事因老骗子而起,自然一同算在老骗子头上:“小花生,那你就给本宫要一万两回来。”
    这么会骗钱,云山寺定是富得流油,本宫收到银子就去救济城中的穷苦百姓。
    小花生满头雾水地看了墨竹一眼——主子跟云山寺也没打过交道啊。
    墨竹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青璃又补充道:“他要是敢不还银子,你就告诉他‘若半年内皇后娘娘并未有孕,那就是欺君之罪’,看他怕不怕半年后因此丢了脑袋!”
    小花生麻溜儿地准备出宫,子衿又跟青璃汇报起陪毓珍逛御花园一事——竟恰好遇到佟贵人。
    青璃有些诧异:“佟贵人自降位后就不大喜欢出来走动,今儿个怎么刚好在御花园撞上?”
    子衿回话:“佟贵人好似是听得音信匆匆赶来的。”
    青璃把玩着一枚盈润剔透的玉石小狐狸,不置可否:“佟贵人莫不是想念妹妹了?”
    “佟贵人提出想跟四奶奶单独聊几句,四奶奶也同意,奴婢就先退下了。”
    “不过奴婢远远看着她们二人气氛不大好,四奶奶辞别佟贵人的时候双眼红彤彤的,好似受了委屈。”
    青璃嗔了子衿一眼:“别卖关子,你后来定是又回去御花园打听过了。”
    子衿嘿嘿一笑:“主子英明!”
    “佟贵人嘲讽四奶奶被佟家卖了还沾沾自喜,说她一个佟家嫡女,竟嫁给侍妾所生的庶子,不过是因为佟国维急于跟主子您求和,才不顾及四奶奶的体面。”
    “四奶奶反驳:‘四爷沉稳上进,身边也无妾室庶子,阿玛这是疼我!’。”
    青璃瞥了一眼子衿,子衿见状加快语速。
    “佟贵人不依不饶:‘沉稳上进?怎么至今未有一官半职?按理说颜珠有个皇后姐姐,不该如此啊!莫不是皇后娘娘不喜你这个佟家女,才不照看颜珠。若是颜珠得知他被你带累至此,也不知会不会想要休妻!’。”
    青璃听到此处,重重搁下手中的玉石小狐狸:“佟贵人真是没事找事!”
    “如今她在宫里是位份最低的三贵人之一,欺负不了嫔妃竟还耀武扬威到了亲妹妹头上!”
    “子衿,你去一趟承乾宫,罚佟贵人抄二十遍宫规,告诉她毓珍如今是我钮祜禄府上的少奶奶,轮不到她教训!”
    子衿领命告退,墨竹凑上前给青璃捶着腿。
    “主子,佟贵人跟四奶奶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么?”——怎么关系如此恶劣?
    青璃敲了敲墨竹的脑袋:“亲姐妹又如何?”
    “佟贵人出生时,孝康太后尚在人世,佟贵人因此有机会与皇上相识,也被孝康太后看重疼爱,佟国维可不就觉得大女儿奇货可居,高高捧着么?”
    “同是嫡女,幼时在家中待遇差距如此之大,姐妹俩又怎么亲近得起来呢?”
    “更何况佟贵人被娇宠纵容,她非但不会疼爱幼妹,甚至会视幼妹于奴仆一般无二,肆意欺凌打压!”
    墨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还是主子和孝昭皇后姐妹情深。”
    青璃语调悠长:“是啊。”
    姐姐当然是世上最好的姐姐。
    -
    这天晚上,青璃正跟子衿聊着钮祜禄府上的事儿,康熙帝就掀起珠帘进了内间。
    “阿璃今日见过颜珠的新妇,她可有讨得阿璃欢喜?”
    青璃拿起一旁的宫扇扔到康熙帝身上:“毓珍也是皇上的亲表妹,怎么皇上提到她好似陌生人一般?”
    【难道只有佟贵人是你的好表妹么?】
    康熙帝看着突然出现的金色气泡一阵头大。
    “她虽是朕的表妹,但朕跟她从未见过,可不就是陌生人么?”
    “佟贵人也是因为额娘还在世时常常进宫,这才在朕面前混了个脸熟。”
    青璃见康熙帝急切解释的模样,也不再为难他,转而调侃。
    “毓珍挺好的,比佟贵人强多了,看来颜珠比你有福气。”
    【瞅瞅你娶的佟家女——嚣张跋扈没脑子。】
    【再看看颜珠娶的佟家女——温柔似水懂礼貌。】
    【佟国维真是你亲舅舅吗?】
    【歪瓜裂枣送进宫来,盘靓条顺的留给别人。】
    康熙帝顺着金色气泡的引导,也不由开始怀疑起佟国维的险恶用心来。
    摇摇头,挥退脑子里“冤枉忠良”的想法。
    朕怎么就被阿璃带偏了呢,佟国维可不会做这种蠢事,他定是没认清长女的真面目。
    不过现下最重要的是哄阿璃开心,康熙帝回过神来急忙出声:
    “这点朕不认,朕的妻子可是阿璃,整个大清,没有哪个男人比朕更有福气!”
    青璃听得此言美滋滋的,正欲伸出手抱抱康熙帝,身上的荷包却掉了出来,露出里面黄色符纸的一角。
    【糟糕,这玩意儿怎么突然出现了?】
    【可不能让你看见!】
    康熙帝本来没注意到,但金色气泡一出现,康熙帝的好奇心瞬间被勾起,眼疾手快地赶在青璃前面捡起荷包,抽出里面的符纸,高高举起,任青璃拉着他上蹦下跳也不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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