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炸芋粿
    家里的佐料不多,陈舍微只用了少许油盐,就连白酒都是管甘力舀的半碗,幸好那猪脑新鲜,不需要太多的佐料。
    陈舍微切那一株天麻也切得仔细,非要一片片薄厚相当才能让药性最相融。
    谈栩然瞧着白瓷汤盅里的吃食,一时间有些搞不清这是什么。
    “猪脑。”陈舍微倒是不瞒她。
    谈栩然一双微长美目瞪圆了些,显得她原本有些锐角的五官处处可爱。
    “你夜里总睡不安,这药膳吃了能有些好处。”陈舍微有些着急,道:“快吃吧,家里没有姜,凉了怕腥气。”
    他的催促令谈栩然警惕,陈舍微也怕她烫着,先试了一口汤,道:“不烫,你放心,没有怪味道。”
    其实这碗猪脑的样子并不丑陋,色泽微黄清淡,脑花干干净净的,一点没都没散。
    谈栩然其实有法子不喝,可陈舍微那么恳切的看着她,似乎她要是不喝,他就要一头磕死在这桌上了。
    鬼使神差的,她就喝了一口,闭着眼咬下一块脑花来。
    谈栩然有那么点视死如归的样子,因为使劲闭眼,鼻梁眉间都紧皱,随即她就松缓下来,眼睛还是那么圆乎乎的,很惊异的样子。
    猪脑这种一听就荤腻的玩意吃起来居然像豆腐,细细品来有些不同。
    豆腐内外皆是细滑,但这脑花外层细滑而内里绵密,口感丰腴,竟还清甜!因为天麻的关系,微微带点药气。
    吃一口想两口,脑花抿开不比豆腐干脆,更为黏口,总之是十分好吃又新奇的味道。
    陈舍微趴在桌上,双手握拳交叠垒着垫着下巴,看着她傻兮兮的笑。
    “是不是很好吃?”
    谈栩然笑着点点头,舀了一大勺喂过去,道:“六郎也吃,我听阿绛说,我出去那会子你也闹头疼?”
    这一大勺可真是满,陈舍微盯着她的笑颜,没怎么想就点了点头,张大了嘴吃下,闭着口嚼完了才道:“嗯,想些从前的事情,脑袋就发紧。”
    “噢?”谈栩然蹙眉,仿佛很担忧,“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夫君的药也停了好些日子。”
    “不用,我不去想就是了。”陈舍微抿了抿唇,道:“夫人,从前种种错处,还请夫人多多包容,往后的日子咱们好好过。”
    谈栩然看着他一脸诚挚,缓缓绽开一个迷惑的笑,道:“夫君怎么突然说起这个,难道我还能离了你不成?”
    陈舍微一噎,还真是,这世道,女人嫁错就是一辈子的事。
    甘力给的三两,除掉买天麻的银子,还有先前当掉毛褥的银子,陈舍微统统给了谈栩然。
    他印象中,一个家总是女人管账,见谈栩然吃干净了,就端着碗盅去厨房收拾。
    这一去,直到陈绛睡下了,陈舍微还没回来。
    他不在眼皮子底下,谈栩然总疑心他谋划什么,裹了件袄子去寻他。
    倒也不必找,香气引路,在厨房。
    陈舍微今天还报了笔小账,除了天麻之外,他还买了一篓芋头和一坛子鱼酱。
    谈栩然初见他挽袖子洗碗时十分惊讶,即便是不奉行君子远庖厨那一套的,家中有女人,哪轮得到男人进厨房。
    可他做起来真是顺手啊,除了烧灶熏了一脸灰之外,无一不精。
    洗碗洗锅抹灶台,择菜煮饭……
    炸芋粿?
    谈栩然眨了眨眼,前世青楼里什么最多?男人最多。可陈舍微这种半夜不睡觉,在炸芋粿的男人,她的确是没见过。
    陈舍微只炸了一块就停了手,将余下的三角芋粿用布盖了起来,想着明早现炸现吃。
    他夹起那块炸好的芋粿想吃,正看见谈栩然。
    今日无月,只有谈栩然手上端着的烛台散发出一团虚散的黄光。
    谈栩然又拿得低,灯从下往上照,只有下巴鼻尖是亮的,眼眶处黢黑一团,长长的乌发散着,吓得陈舍微一震,手都松了,芋粿掉回油锅里,嘣了他一下巴的油星子。
    “夫人怎么出来了,等我睡觉?”陈舍微缓过神来,笑着摇摇头,捏着谈栩然的袖口把她牵进暖和的厨房里,又从锅里把芋粿夹出来,道:“我试味道呢。明早好做给你们吃。”
    他用手托着把炸芋粿递过去,尖尖的三角冲着谈栩然,方便她咬。
    这样近,谈栩然的视线自然落在陈舍微脸上。
    真是奇,换了魂魄,连皮相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眼下的青圈淡了些,眸珠似乎更清澈了几分,也不知是不在在厨房里忙活多了,脸颊上有着自然的血气红晕,唇色也润泽。
    谈栩然盯着他看,微张朱唇,咬下一角。
    芋粿可以蒸着吃,那么就是一种绵糯口感,而油煎之后外皮微焦,内里却嫩,陈舍微在捣软的芋泥中还加了些芋丝,使口感更有层次。
    芋头原本的滋味微甜,更衬托出鱼酱的鲜美,总之是好味的。
    见谈栩然说味道好,陈舍微就笑,似乎令他心情格外的好。
    猪油炸东西就是香,陈舍微的外袍搁在外边散味道,他晨起取进来穿,也不暖一暖,穿身上还打了两个大喷嚏。
    陈舍微想着,原身大约是有些体虚的,可原没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想来是他借着生病躲懒,也可不面对家计日益衰弱的事实。
    缩头乌龟啊。
    陈舍微心想着,又去灶间忙活。
    他炸好了芋粿,想着炸物热气,本该配点蔬菜来吃。
    冬天即便是闽地也没有多少鲜蔬,即便是有,那也是富家吃用的,陈舍微真是买不起。
    他掀开水缸上的竹篾,瞧见自己前两天播进去的绿豆发了根根直立透白,头顶两瓣小嫩芽,美滋滋的剪了一把做豆芽汤。
    谈栩然替陈绛洗漱穿戴完毕,陈舍微恰端着吃食回来了,招呼她们来偏阁吃饭。
    原本都是要去饭厅吃喝的,陈舍微说冷,省得费那个炭去暖屋子,就在偏阁吃了。
    他每次打破原身立下的规矩,陈绛总是显得很高兴。
    毕竟这规矩大多是给谈栩然和陈绛的,原身大多时候卧床不起,还不是在床上吃喝。
    豆芽是贱物更是恩物,没了它,冬日里哪来这份鲜脆,嚼在口中嘎吱嘎吱的。
    谈栩然瞧着陈舍微,心道,这还真是个,晓得怎么过好日子的人。
    第11章 烟草
    以陈舍微的饮食习惯来说,三天桌上不见鲜蔬,他嘴上就要燎泡。
    “夫人等下可去海货店买几张海带来?”陈舍微临出门前把自己的小算盘打给谈栩然听,“甘大哥还有个猪蹄子,我同他讲定了,咱们出海带他出猪蹄,做一锅汤两家人分。”
    谈栩然同他说几个佃农瞒骗收成的事,本是想哄他干脆卖了田地折算成银子花用,陈舍微却说要下田去看看。
    这身子到底还是畏寒,陈舍微裹了件臃肿的袄子,笑着向谈栩然挥了挥手。
    几人早间刚吃的甜炒米,谈栩然嘴里也还甜甜暖暖的,就见他故意呼出一长串白气来,有些好笑。
    甘嫂瞧见陈舍微这孩子气的举止动作,忍不住笑道:“今是冬至,可叫你夫君早些回来。”
    谈栩然眼睫遮着眸珠,只听见她声调软软的说:“嫂子倒是提醒我了,家中还没糯米粉做圆呢,我得买些去。”
    陈绛还记着陈舍微要海带干呢,今儿虽是做节,但家中还有一碗猪脸肉,都是甘嫂仔仔细细削下来的好肉,几样加起来也算丰盛,今就不买别的了。
    母女俩手牵手回来,就见家门口围着圈瞧热闹的人。
    众人见她来了,倒是给让开一条路,这可不是好心,而是角来了,要演下一场了。
    郭果儿趴在地上,昏昏沉沉的,似乎发着高热,他媳妇孙氏正瘫坐在边上哭嚎。
    谈栩然听了一会,泪盈盈的道:“你们这是要栽到我夫君头上来啊?”
    孙氏有些气短,眼神闪闪烁烁的不敢看她。
    其实陈舍微用蛋清敷过的伤处好了很多,反之他没处理过的部分都还淌着脓水呢。
    谈栩然觑了眼巷弄口的,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想来是陈舍巷的探子。
    她让陈绛先进屋去,甘嫂一把将孩子搂了过去,担忧的看着谈栩然。
    谈栩然合上门,在孙氏身前半蹲下,只有她俩面对面。
    两个女人眼里都包着泪,孙氏哭她命苦的夫,泪是苦涩的。
    可谈栩然淬着的泪水并不滚烫柔软,反而衬得她眼神淡然冰冷。
    “陈家在泉溪镇是大姓,可不是那欺男霸女的地头蛇,二伯眼下在朝中还热,大伯虽致仕,但几个堂哥有出息,三伯虽经商,可女婿各个当官。”
    孙氏一时间不明白谈栩然的意思,只觉得她在威胁自己,哭声就低了下去。
    可她却继续道:“陈舍巷觉得我家人丁单薄,无钱无权,在族里好欺负,可他自己在族老跟前,又有几斤几两呢?我家是没脸皮可破,也没财帛可消了,你若要救你夫君,不妨再闹大点吧。”
    孙氏一抬头,眨眼挤掉满眶的泪水,就见谈栩然牢牢的盯着她。
    微挑的眉,挺翘的鼻尖,如弓的唇,这么一张带着点棱角的漂亮脸蛋,叫孙氏不由自主的轻颤了颤。
    谈栩然俯身凑近了孙氏,闻到郭果儿身上散发出的一股不好闻的气味,似怜悯的叹了口气。
    “毕竟,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可对?”
    孙氏心里对陈舍微其实没有恨,药铺的大夫都说他开的甘草绿豆饮是给穷人的好方子。
    可是那陈舍巷不愿提前支工钱给她,反倒用驴车将郭果儿扔到陈舍微家门口,教她要如何的将错处推到陈舍微身上。
    孙氏看着奄奄一息的郭果儿,把心一横,背起她相公就往陈砚墨家走去。
    甘嫂隔着门,外头又吵闹,其实没怎么听清谈栩然的话,见孙氏往陈砚墨家去了,有些奇怪的道:“我以为她会去族里告状,怎么大家有事都爱去陈七老爷那求个公论呢?”
    “七叔好人品,好才学,前些年是被家中庶务耽误了未能参考,明年春试定然榜上有名。”
    谈栩然口吻淡淡的,也听不出有什么倾慕之意。
    “到底还是要有个功名傍身,说话都有份量些。”甘嫂感慨道。
    此时陈舍微搭了位老农的驴车已经到了城外,陈家的家底也就剩这几亩薄田了。

章节目录


穿来的郎君炊食又兴家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阁只为原作者西瓜珍宝珠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西瓜珍宝珠并收藏穿来的郎君炊食又兴家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