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这就够摄人心魄了,不想还旁观了打|枪杀人。
    那“砰砰”震得他身子发软,由此知道这疯女人来头不小,司机腆着脸极力配合,抓着手帕使劲吸嗅,哼唧了几声,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程爱粼把车子驶回县城,停在?城市垃圾资源场的监控盲区,匆匆离开。
    她回齐贝昂家换了套衣服。
    这几日白天,齐贝昂都不在?家,她参加了新闻稿基础写?作课的培训,4年前,当她从垫底生逆袭到?尖子生后?,便对“第一”这光环产生了莫名的执念与依赖。
    程爱粼很感激这个课程,相当于对她的行踪打了掩护。
    不然依齐贝昂的黏人程度,多私密的事也?能见天光,她性子多疑,没过多久就会察觉她对马雄飞的深层情感。
    洗了个澡,盘起长发,程爱粼坐着小巴,晃晃悠悠去了县署。
    马雄飞有个老?习惯,他身心久居警署,不愿回家,每晚6点都会下楼抽烟,立在?台阶上看?10分钟的球赛,美名曰工作疲惫,换换思路。
    程爱粼死皮赖脸,盯上了这10分钟。
    6点02分,她提着布兜,里面塞了些日用品,跟岗亭说明了来意,脑袋一移,就看?到?了台阶上轻烟吐雾看?手机的马雄飞。
    “马伍长!”
    她白色t恤配牛仔短裤,素颜小脸顶着个茂密的大丸子头,笑意张扬地撞进了马雄飞眸子里,干净纯粹得与前一次判若两人。
    马雄飞愣怔了片刻,居高临下睨着她。
    程爱粼气喘吁吁,身形有些扭捏,一会看?看?脚尖,一会仰脸看?他,笑得娇憨又美艳,“我路过这里,想来问一问调查进展,”她从布兜里掏出杯拉茶塞他手里,“辛苦了,这个放了三分糖,不甜的,我觉得你应该跟我一样,不喜欢太甜。”
    马雄飞不动?声色地垂下眸子。
    程爱粼身上碰撞着两种对立的美感,瞧得时间长了,勾得他心尖发酥发痒。
    程爱粼刚要开口,肚子发出一声悠长的闷叫。
    她暗自痛快,一天没吃饭就等?着这声叫唤烘托气氛呢,这胃囊真?争气!
    程爱粼偷瞄一眼马雄飞,尴尬地揉鼻,晃了晃布兜,“我,我钱不够了,胃不太好,一饿就会涨疼,您能请我吃顿饭吗,大肠面就可以,很便宜的,那边就有一家,我经常吃,很好吃的。”
    马雄飞捏了捏手里温热的拉茶。
    他喜欢拉茶,只喝三分糖度,这是他私底下的喜好,连师父布拉特都不知道,不知是凑巧还是蓄意,他总觉得这姑娘在?他面前演绎着笨拙与热忱,或许,马雄飞眼睛一眯,或许她也?是乌玛集团的一员,接了命令来使绊子,甚至,来蓄意杀他。
    马雄飞盘了盘心思,踱步下台阶,“走吧。”
    “谢谢!”程爱粼咯咯笑得开心,亦步亦趋蹦跳着。
    丸子头没扎紧,长发兀的海藻般漫漫散下,马雄飞一晃眼就看?到?黑雾飞扬中的锦绣容颜,果香的清冽滚入他鼻中,蜇得他呼吸一窒。
    “马伍长,”程爱粼笑嘻嘻,“我叫程爱粼,禾口王程,爱情的爱,波光粼粼的粼,您可以叫我阿粼,我喜欢梅艳芳,所有人都叫她阿梅,这样亲切,听久了,也?喜欢别人这么叫我。”
    荣荣面馆不远,就在?拐角。
    门面很逼仄,只有六张小桌挨挤在?一起。
    店里没有伙计,做面收银都是老?板一人。
    黑板上挂着手写?菜单,跟毛毛虫似的相叠在?一起。
    程爱粼跑向最里面一桌,“两碗大肠面,一个加麻加辣加大肠,一份加香菜加毛肚加……”她突然止了话?头,觉出头顶一阵阴鸷的目光,“……加毛肚加肉圆。”
    她大意了。
    对马雄飞的喜好已经融入到?她的骨血本能里,几乎没有任何戒备意识。
    程爱粼只能忸怩抬头,腆着脸找补,“我能吃两碗吗,我……太饿了,等?我兼职的钱到?账,一定回请你。”
    “你呢,要什?么?”老?板嫫孃拿着笔和单子。
    马雄飞盯着程爱粼,一字一顿的开口,“一碗大肠面,加香菜加毛肚加肉圆。”
    程爱粼压着心虚,笑逐颜开,“你也?喜欢这么吃啊,真?巧。”
    马雄飞鼻间哼出一声,“真?巧。”
    两人落座,程爱粼研究着新菜单。
    角落的小电视放着竞技类节目,主?持人声调平稳的出题,“黑桃k,红桃3,方块5,梅花a,红桃9,方块2,红桃8,梅花q,黑桃7,现在?去掉梅花牌,请按大至小顺序排列,10秒钟倒计时开始,请作答。”
    主?持人话?音刚落,程爱粼本能哼唧,“方2,黑k,红98,黑7,方5,红3。”
    马雄飞拿筷子的手兀的一滞,眼神锋锐一闪,这种反应能力是经过特殊记忆训练才能拥有的。
    程爱粼正?心不在?焉地拿着一次性筷子的塑料膜折五角星,塑料膜滑,折一次失败一次。
    她把塑料膜给马雄飞,“我想要一颗星星。”
    “这个长度不够。”
    “马伍长相不相信人死后?会成为?星星,天一暗就能跟他说话?,除了见不到?身子,该怎么交流还是怎么交流。”
    “来,加麻加辣加大肠!”嫫孃端上面,“这是你的,加香菜加毛肚加肉圆。”她看?着程爱粼,“吃完我再给你上第二碗,不然面坨,不香了,我的面,最忌讳不香。”
    程爱粼笑眯眯,“谢谢嫫孃!”
    她将大肠和汤面充分搅拌,那厚厚一层辣椒油糊在?顶层,看?着像碗血水。
    程爱粼歪头瞧马雄飞,她还在?等?他答案。
    马雄飞摇头,“不信。”
    程爱粼探身抵住桌子,“你们?太现实了,直肠子,不会说花话?。我之前也?不信的,你猜怎么着,我飞上天,把最重要的那颗星星拽了下来,抓到?手心里了。”她摩挲着碗沿,“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让他跑了,他要是跑,我就藏起他的金光,掩去他的棱角。他的光芒虽无法跟太阳月亮比,但在?我这是最灼热的。可这一次我要让他成个不亮的星星,我要用我最大的努力去告诉他,这世上愚生,不配他的光芒。”
    马雄飞静看?她眼睛,那里碎泪点点,“你很恨。”
    程爱粼眸中的水光刹那烟消云散,快得马雄飞以为?自己看?错了,她静默了半晌才明朗地笑起来,“案子有进展了吗马伍长?”
    后?厨“哗啦呼啦”声音大噪,那是嫫孃在?洗大肠。
    程爱粼突然扬声,“嫫孃,唔好洗咁干净,冇点屎味叫乜嘢大肠啊!(不要洗这么干净,没点屎味叫什?么大肠)”
    马雄飞手一怔,筷子正?夹着块猪肠。
    他心鼓大捶,惊诧地看?了眼程爱粼,他也?说过一摸一样的话?。
    看?着程爱粼吃得香喷喷,他突然萌生出一种奇妙的念头,这姑娘认识他,不止认识,还很相熟,共享着他的口味和他的语言,那种对他天然的依赖,和相处时明明自若却遮掩成扭捏的姿态。
    “你是谁?”马雄飞脱口而出。
    程爱粼嗦面正?嗦得惊天动?地,对他的问话?置若罔闻。
    我是谁?
    夜半,程爱粼提着垃圾出门,趿着人字拖穿过黑黢黢的走廊,融入无光的阴影中。
    我是谁,我能是谁?
    马雄飞,我是你的徒弟,你的爱人。
    第18章
    *连神明都喜欢*
    身无分文?是目前最致命的问题。
    自2007年至2009年, 程爱粼共兼职着两份工作,16点?放学后去ibook书店做收营员,关门落锁后, 20点?骑车到县城东南角的height超市值夜班。
    轮轴熬大?夜攒下的钱分成了三?部?分:三?分之一自己留用;三?分之一交给玛姬嬷嬷, 她和她合住在孤儿院单栋的小楼里,吃住用度都是嬷嬷打理;剩下的三?分之一她会给卡唛的孩子们?存起来, 每逢生日节庆, 都需要一笔不?菲的花销。
    程爱粼傍晚查了银行卡,金额数让她脑门一头冷汗。
    简直是过年敲锅盖,穷得丁当响。
    星如莹水, 月落清风。
    齐贝昂在家中沙发上睡得四仰八叉。
    程爱粼立在底楼的瓦灯下抽烟,油黑的老猫翘尾, 摩挲着她脚踝,程爱粼失神凝着它, 脑子开始运筹出?奇,拟定?着时间管理的四象限, 她不?止需要大?量钱财,还要以最快速度建立以自我为中心, 向外围辐射的利益关系,不?仅是工具性的人脉,还需要共通理念精神的协助支持。
    一支烟燃完, 她已笃定?了去处——taman jubli(银禧花园)。
    程爱粼这次要玩大?。
    一个秘密, 对家愿意出?多少钱购之,一个黑料,公关愿意出?多少钱掩之。
    2018年她领着市署命令去muka head(姆加角)夜场化身啤|酒|妹当卧底时, 曾带回了难以估量的情报,马雄飞看得乍舌, 问她怎么做到的。
    “听。”程爱粼老实答复。
    “听?就是听?”马雄飞惊异,听能听出?这么详尽的内幕材料。
    对,就是听!
    程爱粼在三?个月内混迹了姆加角的所有酒桌,将那些酒客嘴里毫不?相干的八卦取入耳中,凭借着过人的记忆将消息交叠,归类。理着理着,就理出?了彭亨州冰山下真正的权势热力图,拿到擢发难数的权|商|黑料。”
    那是第一次,程爱粼见马雄飞笑?得那么畅然。
    马雄飞自豪极了,他这个徒弟无时无刻不?冲击着他对聪慧的认知。他用酒精棉涂抹着她发炎的耳洞,又捏了捏她鼻子,“鬼机灵。”
    这是她的天赋。
    注重细枝末节,分类、细化、整理,将头脑中一切有用信息分门别类后做成索引,形成强大?的数据库。
    这一次,程爱粼食指一弹,烟头抛进?一处水洼,“嘶嗄”一声堙灭。
    这一次,她要用这天赋换取实质性的利益。
    如果?说姆加角是关丹夜|场的佼佼者。
    那么银禧花园便是权|商联盟小憩、打侃、附庸风雅的后花园。
    它的掌权人谢氏,在白色拉者二世执政期间“过蕃”,定?居于砂拉越州从事海外贸易,几经山重水复,家族也?抵达鼎盛,银禧花园便是家产之一。
    外观是三?层西班牙建筑。
    内里装潢则回溯了30年代大?上海风情的复古腔调。美酒佳酿与醇鲜沪菜彼此胶合,爵士乐带着靡靡之音,昏昧中渲染出?飞金走?玉的十里洋场。
    程爱粼雷厉风行的上楼,齐贝昂和她身型差不?多,她拉开衣柜翻找,拼凑出?曾经的战衣。
    宝蓝的碎花纱笼,腰间覆一条墨绿的宽腰带,现在的她比十年后瘦,两份兼职挤占了太多时间,让她无法准时就餐,她的腰姿柔若无骨,步步惹人生怜。没有真珍珠,就在耳上挂两个琥珀黄的耀石,她揉搓着藻发,换上黑色的高跟,用最后一笔钱打车去了银禧。
    她要毛遂自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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