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视线一顿,对方这话倒是直接打消了他刚才的猜测。
    那罗盘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动静,如果序之是他们口中逃出来的宝物,一定早就被发现了。
    这么看来,他这剑灵的身份和来历,仍旧成谜。
    注意到青年的视线,归鹤藏也下意识往那边,看了一眼对方身后高大的男人。
    他最终没忍住自己的好奇,还是开口问:“刚才进门我就注意到这位先生……嘶,先生也是我玄门中人?”
    他看着序之说话,然而序之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视线一直放在白发青年身上,一寸都没有挪开过。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兰亭放下手中的杯子,替他回答:“是。”
    只有这么一个字,没有其他过多的话,明显是对方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
    接收到这一点之后,归鹤藏也点点头,没有刨根问底地继续追问。
    序之不说话,兰亭也不是个话多的人,好在归鹤藏外向,就算是一个人也能够把话题给说下去。
    桌上有王姨倒好的茶,他伸手端起来喝了几口,就眼神往四周不停打量,最后才问对面的青年:“你今晚上准备怎么做?”
    说完他又道:“你家风水格局不错啊,招财又辟邪对住在里边的人挺不错……看起来也没有丝毫阴气,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在作祟?”
    “不过一个贪图旁人身躯的小东西罢了。”兰亭语气很淡。
    见他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明显就没有把那鬼放在心上,归鹤藏咧嘴笑了一下,道:“那今晚就等兰先生大展身手,好让在下一饱眼福。”
    兰家的房子采光很好,客厅里有一整面墙都是巨大的落地窗,阳光能够毫无阻碍地照射进来。
    在这样明亮的环境里,空气中飘荡的日华,就这么缓缓地坚定地,掠过归鹤藏朝青年涌去,最后欢快地落在对方散在肩上的长发上。
    日月精华是这天地间亘古不散的东西,和灵气不一样,可遇而不可求。
    大部分的日月精华,其实更喜欢灵智未开的动物,民间传说中狐狸拜月,就是在吸收月华,想要依靠这个修成人形。
    只是近百年来,阳间再也没有精怪成形,连动物们都极少再得到日月精华,这样的情况下,青年那一身几乎闪瞎人眼睛的日华,就显得格外夸张。
    默默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归鹤藏实在有些眼馋,就悄悄伸手凑过去,想要拦截一两粒路过的日华。
    青年闭着眼睛,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
    就在归鹤藏即将成功揽住一粒日华的时候,兰亭身后影子一样的男人终于动了。
    很难形容那一瞬间是什么感觉,空气中仿佛有锋利的剑鸣声响起,但实际上却没有任何声音,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对方动作实在是太快,仅仅一抬手,却仿佛是宝剑出鞘,那夹杂的威势让归鹤藏几乎有些心惊肉跳。
    作为茅山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他此刻才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
    对方伸手间两指并作剑,仅仅只在他手腕上敲了一下,他整个人就脑子一阵翁鸣,等回神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收手坐正。
    手腕上残存的痛感,让归鹤藏心中倒吸一口凉气。
    而那个轻飘飘就把他击退的始作俑者,此刻却安安分分地站在青年身后,长身玉立光风霁月,就像刚才出手的人不是他一样。
    或许是归鹤藏的目光实在太过于明显,序之难得抬头分给了他一道视线,只是那眼神犀利而充满威慑,无声地对他发出警告。
    而此刻白发青年恰巧喝完了杯中的水,男人便第一时间收回视线去为他服务。
    接过杯子重新倒水,顺带在桌上抽出一张纸递过去,想要替青年擦干净嘴角的水渍。
    不过很明显,青年十分不喜欢旁人靠近,对方的手刚伸过来,青年便眯眼看过去,直接避开他的手,自己在桌上抽了一张纸。
    随后男人便盯着自己手中的纸,眼神似乎有些呆,不过片刻他将手掌捏成拳,掌心的纸巾因此皱成一团,随后被抛弃进垃圾篓。
    归鹤藏把这荧幕看在眼中,心中也有些稀奇。
    哪里来的怪胎,这么年轻,但给他带来的压力,却比他师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这家伙好像……很听兰先生话的样子。
    想到这一点,归鹤藏的视线又在兰亭身上逡巡了一会儿。
    但青年神色淡淡,兀自端着杯子饮水,表情让人看不出来任何不对劲。
    斟酌片刻,归鹤藏还是主动开口说:“在下茅山弟子归鹤藏,不知阁下……?”
    他是看着序之说的话,然而对方仍旧没有接下他的试探,直接充耳不闻。
    “嘶——”归鹤藏伸手摸了摸下巴,忍不住猜测。
    难不成这家伙是个哑巴?
    最后还是兰亭代替开口,青年缓缓道:“序之,无门无派,道长不必挂心。”
    言下之意就是让他快点闭嘴,少打听些有的没的。
    归鹤藏像是没有听懂对方的言下之意,咧着嘴笑嘻嘻几声,但话题好歹是就此结束了。
    他手中小巧的罗盘在指尖不停腾挪反转,几乎要舞出残影来,不多会儿上边的符号渐渐开始旋转。
    罗盘被平放在桌上,归鹤藏用手支着下巴,歪头看向对面的青年:“有东西要来了。”
    兰亭头也没抬,语气很冷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我知道。”
    归鹤藏笑了一声,随后两手支撑着后脑勺,躺在沙发靠背上,姿态十分吊儿郎当。
    他细长的眼睛弯起来,带出一股子玩世不恭的味道:“那我就等着看好戏了。”
    鬼怪一般都习惯晚上行动,再加上兰家的风水经过兰亭调解之后,白天几乎任何鬼怪都无法入侵。
    一到太阳落山,日华逐渐消失,来自阳光的威慑力开始消退之后,兰家宅子里的阴气就开始不断滋生。
    兰家人没有阴阳眼,所以看不到这些变化,兰亭看在眼中但也没有准备告诉他们,免得徒增担心。
    晚饭结束之后,兰妈妈明显有些忧心,坐在饭桌前迟迟没有离开,看着兰亭问道:“今晚上真的没有问题吗?”
    兰亭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归鹤藏身子自己的作用,积极开口说道:“放心没问题,在下用茅山的名义向你们保证,兰先生一定会平安无事。”
    归鹤藏跟兰亭这个半道突然钻出来的不一样,他身为茅山这一辈最有实力的弟子,名号已经十分响亮,但凡是沾一点玄学圈子的人,几乎都听过他的名字。
    他是兰家合作伙伴极力推荐的大师,兰家人听归鹤藏这么说,又见兰亭始终态度平静胸有成竹,这才将提起来的心稍微往下放了一放。
    “夜里把我给你们的符贴身放好。”兰亭叮嘱他们:“不管听到什么动静,只要我没开口都别出来。”
    兰家人也知道轻重,他们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不给兰亭添麻烦。
    几人点头点头:“好,知道了。”
    不过片刻,整个客厅中就只剩下两个人。
    见其余人都已经乖乖回到自己房间,兰亭转头看着归鹤藏,道:“你自便。”
    说完就带着序之走进房间,然后关上门。
    孤零零被留在客厅的归鹤藏:“……?”
    他默默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打开一包桌上的薯片,咔滋咔滋吃了起来。
    之前兰亭去冯家的时候,冯总没有告诉其他人他的身份,所以同样作为不知情者,今夜即将到来的鬼怪也不知道。
    到房间关上门之后,兰亭看也没看序之一眼,只对他说:“好好待着。”
    然后青年就走到床边,和衣躺上去,闭上眼睛进入假寐状态。
    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咀嚼薯片的声音不断响起,咯吱咯吱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十分突兀。
    也不把自己当成外人,归鹤藏跷着二郎腿,吃完一包接着下一包,兰家人见他年龄不大,所以拿了不少零食出来。
    “青瓜味的……”归鹤藏擦擦手,“试试看好不好吃。”
    撕开塑料袋的声音不大不小,回荡在这一小片空间之中,随着动作,门外忽然吹来一阵轻缓的风,注意到后,归鹤藏眨了眨眼睛。
    他年龄不大,穿着也很新潮,虽然始终摆脱不了道家元素,但乍一眼也没办法将他跟道士联系在一起。
    吹来的风中夹杂着一股特殊的湿腥味,把一片薯片送入口中,归鹤藏向后靠在沙发背上,垂眼时,恰好视线中撞进一抹虚幻的影子。
    如果是冯家任何一个人站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虚幻的影子,正是早就不知所终的宋小小。
    宋小小此刻的模样,已经跟之前在冯家所见的样子,有了不小的区别。
    她没有实体,脚下距离地面三寸,临空漂浮着一路走来,周身缠绕着淡淡的黑雾,一看就不是活人。
    进门后最显眼的,就是在沙发上躺尸,姿态闲适的归鹤藏,宋小小第一时间警惕地上下扫视他一眼。
    而归鹤藏却仍旧自顾自地吃着薯片,甚至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中途还笑出了声,俨然一副完全不知道宋小小存在的样子。
    这家伙演技不赖,宋小小观察半天之后没有看出破绽,于是很快又收回视线。
    要是放在往常,归鹤藏这样清秀好看的少年,免不得让她多驻足观察几眼,甚至还有可能就此盯上,之后再找个时机鸠占鹊巢。
    但奈何珠玉在前,有了一个各方面几乎完美的兰亭在,宋小小再看归鹤藏,就哪哪儿都看不上眼。
    白发青年身上有她之前刻意下的追踪印记,宋小小一进来,对归鹤藏解除警惕之后,就立马目的明确地顺着自己留下的印记,朝着兰亭所在的方向飘去。
    鬼怪在面前一晃而过,带来一阵凉风过境。
    归鹤藏动作一顿,随后放下薯片,在胳膊上搓了一下,表情疑惑地向四周看了几眼,奇怪地说:“怎么回事……空调开着还这么冷?”
    从他身边路过的宋小小听到这句话之后,回头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这下心中的警惕全然放下。
    她头也不回地上了楼,所以没注意到身后刚才还满脸茫然的人,此刻正盯着她的背影,嘴角扬起一抹讽刺又戏谑的微笑。
    “哈……”张嘴打了个哈欠,归鹤藏仰头看着兰亭房间的方向。
    “真是急着去投胎。”
    而楼上假寐的兰亭,在阴气入侵兰家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发现。
    序之的动作很迅速,当即就有充满煞气的黑雾在它周身浮现,仿佛只需要兰亭一声令下,他就能将入侵者斩杀于剑下。
    但顾及归鹤藏的存在,兰亭只挥手让序之退下。
    “我自己解决,你滚去阳台。”
    听到青年的话,序之冷硬的脸上仿佛露出了一丝委屈的表情,这样的表情放在那张俊俏硬朗的脸上,就显得格外诡异。
    不过他向来听兰亭的话,序之自己也不清楚他心里闷闷的感觉源自什么,最后剑灵抿着唇退下,委委屈屈地回到阳台后边,当起了毫无存在感的吉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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