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糟糕了……”念文件的人一脸痛苦。
    渴望成为追随者的人非常多,像这位店员这种被拦在书写一关的人也不少;但这种海得赛常见的风景在外来的两位施法者眼里,可就跟见到活的邪教徒一样惊悚了——售卖食品的店员居然识字?!
    风中凌乱的两位施法者僵硬了数秒,这会儿他们总算发现到了海得赛一个非同寻常的地方:纸张!墙上的布告、风景树上挂的告示、店铺门口张贴的广告——写有文字的纸张几乎无处不在!
    咳、咳!读者大大们可能已经忘记了本文开始时提过的——这世界,管理严格的教区甚至不允许平民私藏书籍……好吧,文盲率与咱们的民国时代差不多的这个世界,书籍这玩意儿也确实罕见。脑袋上压着神权与王权两座大山的付友光,对于不能公开普及教育这事儿十分怨念;在还没有封半神的时期他就打着擦边球地发展造纸业、大量地印刷城堡的政令、通告、规定等等,洒满了他的手能伸到的空间;渐渐地,人们习惯了从官方张贴的布告上获取信息,哪怕没有系统地接受过教育,耳渲目染下,也能认识那么几十个大字;到了现在,商铺不再使用带图像的木板为招牌,而是大喇喇地在招牌上写上店铺的主营商品,甚至也习惯了用纸张书写店员招募、每日特卖等文字……到了第一期扫盲大业开展完毕的现在,普通的工人、接受力较强的平民,能靠自己看懂布告、信件、报纸什么的,已经不稀罕了……
    注意到这一点的两位宫廷魔法师这才开始留意这片不算繁盛的人群聚集地的细节,果不其然地吓尿;再看到路边的农夫凑在一起听一名小贩模样的小青年读报纸时,他们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了……
    走在通往城门的大道上,阿尔法的脚步都是虚的:“弗兰迪家到底在想什么?他们已经是公开地传播文字了吧?”
    别管贵族们多嫌弃平民的愚昧,作为统治阶级就没有不喜欢愚昧、愚蠢的领民的。就连本世界古时候,某智者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都被曲解成了“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可见其心险恶。可统治着海得赛的弗兰迪兄弟却反其道而行,这就让两位宫廷魔法师看不穿了。
    愚昧无知的人民明显比接受教化、拥有自我思想的人民容易忽悠,这方面,即使是因索迪亚王表达过对弗兰迪家的善意而不太反感弗兰迪兄弟的安德烈都弄不明白:“……或许他们有自信,认为拥有思想的领民更愿意拥戴他们?”
    阿尔法顿时露出了一个复杂的表情,他是想嘲笑来着,但作为一名施法者、一位魔法之路的求道者,他没法儿违背求知的本心坦然地讽刺弗兰迪兄弟:“……这样干的话,当他们旗帜鲜明地与帝国对立,就知道平民反叛的痛苦了。”
    安德烈想了想,只能符合地点点头,言不由衷地说道:“我虽不认同知识封锁,但对于无能的平民来说,知道太多并不是好事儿。”
    ——世界观破坏者光·弗兰迪,再次完成双杀。
    快要靠近城门时,两位宫廷魔法师看到了带有炼金房标记的马车。同样是从帝都总部过来的炼金术师们没有像宫廷魔法师那样使用召唤兽飞行,而是把大型多轮马车开了过来——炼金术师相对于普通施法者,单身行走的很少,多数都收有大量的学徒弟子。呃,安德鲁那个奇葩不算。
    “日安,布鲁默。”两位宫廷魔法师上前去问候。
    “日安,炎之壁垒,幻惑的洗礼。”正准备进城的布鲁默连忙下车回礼,他的确是快要进阶四阶了,但并没有取得称号,与同辈间拥有称号的两位施法者摆不起谱来。
    搭乘这辆超级马车的除了布鲁默和他的弟子们,还有炼金房的另两位总部长老及其弟子。几位老熟人皆下来与阿尔法和安德烈行礼问候,随意地寒暄了几句后安德烈奇怪地发问:“布鲁默,你们不准备进城吗?”城门就在眼前了,这辆马车却停在一边,确实有点儿古怪。
    “……”布鲁默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抽着嘴角回答,“……今天是安普城的什么……交通管制日,大型马车……不予通行。”
    “……”两位宫廷魔法师也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了——他们是客人吧!是被请来的客人吧!!
    “诸位老友,多年不见了!”
    停在城门附近的大型马车旁,一群远道而来的客人正蛋疼之时,戴维斯先生总算带着他的四位弟子赶到了。
    同为三阶大魔法师,阿尔法、安德烈、布鲁默、炼金房的长老,都与戴维斯有些交情;高阶施法者毕竟不是大白菜,整个南大陆数得出的加起来也就几百个。
    互相行礼后,安德烈打量一遍精神力凝聚犹若实质的戴维斯,直率地赞叹:“上次见你时你才刚升三阶,没想到不过几年不见你已经进入三阶中期了,戴维斯。”
    布鲁默摸摸胡子,也是一脸感叹:“后生可畏……”
    这群老头儿年纪大点的二百有余,年轻的也已过百,不到百岁的戴维斯确实算是年轻后进——顺带一提,安德鲁那老不靠谱的家伙也是一百多了。
    不到百岁的三阶中期施法者可比不到三十岁的三阶武者含金量高得多,戴维斯谦逊地打着哈哈,心里难免自得;他身后的奇摩尔曼王族弟子见了这么多大魔法师,又听到自己的老师被盛赞,一个个的满面红光;刚被破坏过世界观的他们,这会儿忍不住开始思考戴维斯说的话的可行性了——对自身阶级的认同感和对权力的欲望,哪边压倒哪边还是个未知数;海得赛方面希望奇摩尔曼别太稳定、打算给他们内部弄点钉子,倒没真心地想给人家搞革命输出。
    戴维斯的出城迎接让远道而来的客人们那被拦在城外的郁闷感消去了一些;而后,戴维斯以“让诸位感受一下海得赛风情”的名义让炼金术师们把马车转交城管,全员步行进城,也没遭受太大抗拒——施法者总体上是个高素质的群体,他们本身也对城门口就能看得出繁荣的安普城感到好奇。
    大几十号人的队伍就这么迈步进城,一入城门,宽阔清洁的街道、精神风貌鲜活的来往行人就给了诸位客人们一个好印象——这么干净的街道已经接近贵族、上层人物们居住的所谓上城区了,要知道,这可是大量平民来往的区域;目之所及,完全看不到乞丐流民或是闲散无业人员——这些人要么在救助福利站,要么在矿区发光发热;异族的比例十分之高,接近边境城市或贸易城市——海得赛可是穷乡僻壤的内陆城市,周边根本没啥出名的商道;更难得的是,大多数的平民至少在表面上看来相当健康,没有衣不蔽体、更看不到面黄肌瘦的灾民游尸——在上半年的两次大灾害过后,索迪亚帝国即使是帝都也出现了小面积的饥荒,饥饿过度的平民在街头走着走着忽然倒地而亡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
    “很棒的城市……很棒。”说出这句话的伯爵大人前岳丈·炼金术大师布鲁默心情很是复杂,他是真不喜欢这个女婿,听闻自家孙女跟这货离婚后还拍手称快过;可现在看看这家伙治理下的城市吧,他忽然又觉得那个混球还是有点儿本事的。
    炼金房可谓是绝对中立,基本不参合什么势力斗争,老布鲁默也就能以相对客观的视角来看待海得赛;可一心扶持泽维尔王子的阿尔法就五味杂陈了,王子殿下联合上教区教父班克罗夫特时跟他透过底,要“利用教廷对付教廷”,这让阿尔法看到了希望——施法者和教廷的关系吧,恶化不到彻底对立的程度;但对向往探索、求知、追求知识道路的魔法求道者来说,封闭、顽固、食古不化、追求千秋万代天父永尊的教廷简直就是求索旅途上迈不过去的巨石。
    不论哪个世界,探索知识领域的智者们在达到一定的高峰后都会明白:一成不变的世界是注定要腐朽的,永远只向前进的历史无论多缓慢,总会呈现螺旋状向上攀升;制定一套制度,渴望着它能永远地传承下去、永远地保护一批既得利益者的地位;那么,这些既得利益者就必然要阻碍社会前进的脚步、必然要拖慢其他竞争体系的步伐。
    这世界的历史,诸神的时代已不可考;神的时代后绵延千年的种族战争让各大陆势力大洗牌,人类之中,教廷取得了最大的战果——对当时的人类而言,这无疑是值得振奋的;但六千年的岁月过去,如今的人类世界,似乎已经停步太久、太久,接近地表的部分已经腐烂得不可拯救……
    心中激荡的阿尔法保持着面上的平静,观察着沿途的风景——留意到海得赛对于“知识”的态度后,再来看这些街景,就会发现其中许多不同——报纸十分常见,常有看似贫穷的平民夹着报纸穿街过巷;在其他城市,报纸这玩意儿可是只有中产以上的人家才会去购买的,毕竟一份要十个铜币(海得赛报纸定价:一个铜币)。书籍也十分常见,夹着书本、背着背包的行人不少,路边出售书籍的商铺标价十分低廉——一本大陆游记在帝都的售价是十个银币,在这儿却只要几十个铜币(好吧,都是海得赛官方自印的盗版书这种事儿……)。街道两边空余的墙壁上不时出现的标语告示更是看得人眼花缭乱,上面的内容不是什么某位大人的誉美致辞、也不是对某位贵妇的追捧、某些优美的长诗,而是一些白得不能再白的大白话:“保持环境清洁人人有责”、“遵守交通法规人人有责”、“懒惰可耻、劳动光荣”……
    轻轻长呼一口气,阿尔法发现自己对这座城市无比的陌生;洛卡山脉常客的他其实来过不少次安普城,去年更是在这儿呆了几天;可这次前来,换个视觉来观察这座让他察觉海得赛脱离王室掌控的城市,他仍旧感觉无处不是未知……
    这些尊贵的客人们没有在街道上走多久,就被戴维斯带进了一家城堡经营的高级酒店里——好吧,这是某家被清洗掉的贵族的产业——拥有四栋主建筑、两个花园、独立餐厅、娱乐厅、酒会大堂等设施的酒店停止了对外营业,专为了这些施法者而准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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