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像松鼠又像貂一样的小动物,像是追逐闪电出没。
    这半个月里,秦鸢见过它三回,每次都是在闪电离狐狸洞特别近,周围的雷灵气特别多的时候。她觉得这可能不是巧合,而是这小东西就是追着闪电跑的,哪里的雷灵气多,它往哪里跑。
    她给它起名为闪电貂。
    中午,秦鸢喝完奶蹲在山洞口等雷阵雨到来。她蹲的位置离洒落在洞口的太阳光只有一寸之遥。
    她和家里人……家里狐都不爱晒太阳。
    阳光照在身上,皮肤有种火辣辣的灼烧感。
    狐狸妈在雨后带着她出去学说狐语时,都会避开阳光直晒,躲在阴凉处。她不确定是不是月狐血脉对阳光有排斥作用造成的,或者是有什么不能晒太阳的家族遗传疾病。
    太阳刚刚从正中间位置偏移一点点,阴云汇聚过来,没一会儿功夫,便狂风大作,又过了小会儿,闪电落下,暴雨也来了。
    空气里的炎热一扫而光,山风裹挟着水汽拂来,让人浑身舒坦。
    秦鸢嗷嗷叫着,撒欢似地冲进雨里,后腿用力蹬在地上,前爪伸得长长的,一蹦三尺高,去捞雨里的雷灵气。
    它想学猫爬树,在高处往下扑去抓雷灵气,但狐狸好像天生没点亮爬树技能,试了好几次,要么因为腿没劲,要么就是因为爪子打滑摔下来,最惨的是昨天,把指甲盖都掀翻了一根,疼得她这辈子都没叫得那么惨过。
    这次的闪电又离得远,闪电貂鼠也没有出现。
    秦鸢只抓到一颗,其余的都是飘在高空中,以及更远的地方,看得见,摸不着。
    着急!
    她想着,灵气应该是可以引导入体的吧,不一定是要用手抓的吧?
    她避开大树,找了块地势不太高,也不显眼的石头,又摆出仰起头吐息吐纳的造型,吸气、呼气,让肚子里的旋涡转起来。
    旋涡旋转时,肚子里突然浮现起隐隐约约类似于闪电般的光芒。
    飘在空气中的雷灵气也朝她聚拢,顺着她吸气的动作就进入到肚子里的旋涡中,一口气吸了好几十颗。
    触电的酥麻感袭卷全身,让她控制不住地颤抖哆嗦宛若变成羊癫疯。
    忽然,脑海中出现一个声音,苍老,尖厉,又迫切,“你离我远点——”撕心裂肺的呐喊声,仿佛带着来自灵魂的颤抖。
    秦鸢迅速环顾四周:谁,谁在说话?
    忽然,耀眼的光芒一闪而过,紧跟着头顶上空的树枝发出咵嚓的断裂声响,有电流感再次从她身上淌过。
    秦鸢的脚下一软,摔在石头上,又顺着石头的斜坡滚到地上,眼前全是泛着光的雷灵气,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浓的。她还在惊叹,忽然地动山摇,直径一米多粗的树枝坠落,重重砸在她刚才站的大石头上,细枝落叶几乎与她擦身而过。
    她正好卡在大石头跟树枝的缝隙间。
    眼前还有火光浮现,但很快,又消失了。
    灼烧的痛感涌起。她浑身剧痛,肉也痛、皮也痛,毛也……焦了。
    秦鸢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自己让雷劈得都快熟了。
    她甚至闻到了自己身上的焦糊味。
    完了,芭比q了!要无了!这么重的伤,雷劈的,还没医院,怎么救呀?伤口感染都能要命的。
    她张开嘴,用狐语大喊:“妈——”舌头都是麻的,喊出来的声音变成大舌头,直接成了惨叫。
    雨水顺着头上的树枝淌下来,浇在身上,淋得她身上的伤更痛了。
    狐狸亲妈听到有雷击中大树的声音就在山洞外不远处,再听到自家孩子的叫声,小心翼翼地到山洞前望去,就见洞口边的那株千年古树最粗的树枝被劈断了,连树身都撕裂开,半截身子都黑了,在大雨中冒着青烟。
    自家孩子的惨叫声在断掉的树枝底下发出来,听声音中气挺足,好像没有事的样子,估计是吓着了。
    她看到外面的闪电,再听着可怕的雷声,想着那么粗的树都能被劈裂,自己出去,让雷劈中,五百年的道行白修炼了。
    它果断地回头,蹲回到山洞最深处。小幺的胆子最大了,吓一吓,吓不死的。它让雷劈一下,是真会无的。
    秦鸢一声声地叫着妈,叫到嗓子都哑了,雷声消失,雨也停了,狐狸亲妈没有出现。
    旁边又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我让你离我远点,你干什么呀!
    那声音是从身旁的大树上传来的,气急败坏的。
    秦鸢吃力地抬起头,从树枝的缝隙间望上去,就看到焦黑的树干上出现了一张人脸,嘴巴一张一合,正在开骂:“你会引雷,你了不起,你厉害,你别来祸害我。想当初,苍山宗还没灭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了,多少年了,从来没让雷劈过,安安稳稳度日,灭宗的时候,打得那么惨,我都没有事儿……”
    越骂越激动,一个浑身树须状的人形怪物从树干上蹦了出来。
    这家伙长得跟魔法片里的树人一模一样,就是块头有点小,只有普通人的大小。
    它好像还不太会走路,蹦出来后,踩在自己有青苔的树枝上,摔得当场劈叉滚到了树下,让茂密的树枝接住。
    树人摔出个五体投地的姿势,跟她脸对脸。
    树人呆滞好几息时间,看看她,又看看旁边的树,再看看自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激动得一下子蹿起来,大喊:“我成精了,我成精了,我终于修炼成精了……”
    它喊出来的声音,不是狐语,不是普通话,秦鸢竟然诡异地听懂了。
    狐狸亲妈听到喊声,再看到外面亮了起来,打雷和下雨声都消失了,探头出去,就看到了一棵树妖疯了似的在远处蹦达。
    它仔细观察四周,唯一有异的就是那棵让雷劈过的树,又见树妖癫狂,借着山林间的石头落叶掩护,悄悄地靠近大树树干。
    大树已经死了,它的树芯也空了,但在空掉的树芯底部的灰烬中有一团种子模样的东西,比核桃大点,碧绿如玉,散发着蓬勃的生机,仿佛整棵树的精华都凝聚到了这里。
    这颗老树突然成精,高兴疯了,还没想起做最后的融合。
    她突然跃进去,张嘴叼住那颗种子模样的东西,一下子蹿了出去。
    原本蹦蹦跳跳的树妖突然觉察到有异,飞快扭头,就看到一只五条尾巴的狐狸跟做贼似的飞快跑出去,那速度快得在空中拉出残影,它想追都没法追。
    树妖灵机一动,趴在树枝上,从树枝缝隙间伸出手,一把揪住让雷劈伤的小狐狸崽子的右腿,倒着拎起来,发出怒吼:“回来——”
    秦鸢发出凄厉的惨叫:“妈——”
    狐狸亲妈回头。
    树妖倒提着她的崽,又朝旁边的狐狸洞使了个眼神。
    狐狸亲妈也算是偷东西的老手了,但头一次在自家门口偷东西,还让人逮了只崽,堵住了一窝崽。
    它非常犹豫。崽子没了可以再生,道行……这到嘴的道行好舍不得。
    树妖看五尾狐犹豫,用一只手落在秦鸢的手上,作势要撕碎她。
    秦鸢的毛都没了,皮肤也让雷劈到灼伤了,树妖的手掌非常粗糙,摸到她的皮,跟拿铁砂子刮伤口似的,痛得她的叫声都不音了。
    肚子里旋涡突然释放出大量雷电,电得树妖也惨叫一声,条件反射性地松开手。
    秦鸢摔在树枝丛中,只觉得到处都在冒星星。
    狐狸亲妈咻在一下子蹿回去,把种子扔回给树妖,一口叼起秦鸢蹿回到山洞。想想,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把秦鸢扔下,叼起第一壮就要搬家。
    它到山洞口时,又再想,现在最强壮、最厉害的已经不是老大了,得回去叼小幺,再一回头看到小幺那奄奄一息的样子,果断决定,还是先把老大叼走吧。
    狐狸亲妈叼着第一壮,飞快地蹿进山林中,往山上去。
    树妖把树种捡起来,张嘴吞下。浑身的树须吸收进体内,斑驳的树皮状皮肤变成如同人类的苍老皮肤,外形化成穿着树皮衣服,长眉毛、长胡子的老头子。
    它摊开手掌,之前狐狸亲妈叼走的核桃状的东西出现在掌心,冒出了一片小嫩芽。
    旧的身体已经褪去,这是新的树身,也是它的本体。人形身体,则是他的身外化身。
    它收了掌心的树种,趁着五尾狐狸叼着崽子离开,飞快地跑到狐狸洞,抱起让雷劈伤的小狐狸崽子就往外跑。
    它跑出去很远一段距离后,又停了下来,看着蜷在掌心里还没有两个巴掌大的狐狸幼崽,又犹豫了:这么小的崽子还在喝奶,牙都没长,吃不了别的食物,离了母亲活不了。
    树妖想了想,决定先让五尾狐养着,等小崽子长大点再来偷。
    它的掌心浮现起木灵气光茫,注入小崽子的体内,为它修复体伤。
    狐狸亲妈把第一壮叼到山洞,回到家,发现小幺不见了,地上还有树妖的脚印,气得发出声刺耳的尖啸,出了山洞,追踪着脚印和树妖的味道一路找过去。
    它找到树妖的时候,它正把小幺捧在手里,看样子想往嘴里塞,要吃它的崽子。
    狐狸亲妈暴怒,飞快地扑过去,在一口叼住幼崽的同时,爪子挠在树妖的脸上。
    活了好几千年的铁木古树成精,狐狸爪子挠在树上脸上,跟挠在铁板上没区别,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响。
    狐狸亲妈落到地上,目光凶狠地盯着树妖,嘴里发出声威胁的嘶吼,衡量了下,好像打不过,又调头飞快地跑了。
    第8章
    秦鸢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搬家了,住的地方从野兽爪子刨出来的山洞变成人为开凿的石室。
    石室塌了一半,掉有不少落石,墙体开裂,里面已经长出杂草。
    没塌的另一半,四壁光滑,墙角、室顶的线条笔直,墙体格外平整,仿佛找工匠特意做过垂直找平。
    外面阳光明媚,上午的太阳照在石室门口,与石室的昏暗阴冷形成鲜明对比。
    石室内阴暗潮湿,再加上地上还有白骨,显得特别像墓室,再伴上狐狸幼崽低沉的嘶吼声,更添几分惊悚。
    第一壮和第二壮咬住一块弧形的玉质东西,一狐咬一边,正在争抢。
    两只狐狸崽子都怒视对方,嘴里发出威胁的嘶声。
    第一壮突然松口,第二壮猝不及防之下摔了下四脚朝天,咬在嘴里的东西飞出去,正好落在蜷在草窝里的秦鸢身边。
    两只狐狸崽子齐齐傻眼。
    小幺好凶的!它俩都不敢过去抢小幺的东西。
    什么东西抢得这么厉害?秦鸢忍着身上的疼痛,起身凑过去,仔细一看,头皮一下子麻了。
    竟然是完整人的类头盖骨。
    谁的天灵盖掉这了!
    她随即又觉察出不对,骨头的颜色不是这样的。
    秦鸢再次凑近打量,越看越像是人类头盖骨,但似乎玉质化了。
    她伸出右前爪想把它翻开来看看另一面,却瞥见自己的前腿上结了不少痂,有些地方的痂已经掉了,露出新生长的嫩肉。
    整条腿,从爪子到腿根,东一块痂,西一块嫩肉,疤疤癞癞的丑到让人绝望。
    对哦,她好像让雷给劈伤了。这是属于雷电烧伤吧?好了也会落疤毁容的吧,野外环境,没有植皮整容手术可做。
    秦鸢的眼前阵阵发黑,心说:这可真是只有更丑,没有最丑。
    她颤抖着坐下,只觉狐生充满了黑暗,再没心情去管别人的头盖骨为什么会玉质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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