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些人尚且难以接受,何况是爱风默如命的枫无凛?
    “我知道了。”半晌,枫无凛才睁开眼睛,他转身离开,声音喑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笃定和坚决,“付御,你错了,阿默不会有事。他不会认输的。”
    风默那么努力回到他身边,不可能会放弃。他们或许不幸,却不会向命运低头。或者说,“命运”这种东西,枫无凛从来都不信。
    阿默能从鬼变人回到他身边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就算结局不尽如人意,他们也会永远在一起。
    死亡怎么会是结束?对于他们来说,恰恰是永恒。
    生同衾死同穴,不是永恒是什么?
    ***
    风默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住过的胡同里,阴暗又潮湿,巷子非常深,常年见不到阳光,地面总是湿漉漉的长着滑溜溜的青苔,一个不察就会滑倒。
    他又变得像五岁的时候那么瘦小,身上都是各种各样的伤口,烫伤咬伤青紫红肿,还有烟头烫出来的一个个印子,整个人觉得疲惫又疼痛。
    他光着脚慢慢走在阴暗的胡同里,怀里抱着一捆邻居给的青菜,走了好久才到达一扇破旧的木门前,推开后走了进去,屋里到处是散落的烟灰烟蒂和啤酒瓶,充斥着浓郁的酒臭味和烟味。
    他把门打开通风,走到灶台那里把菜放上去,又搬了凳子站上去开窗,随后开了一盏昏黄的小灯,稍微驱散屋里的阴暗。
    他拧了条湿毛巾,走到房间最里面,触目是一个穿着黑色曳地长裙的女人醉醺醺地躺在木板床上,她侧身睡着,长发披散在身上,身体弓起,风默走近了看,还能看到女人脸上未干的泪痕。
    小心翼翼地拿着毛巾给女人擦脸,风默斟酌着力道,下手非常轻,就怕什么时候突然把人吵醒。擦完后又握着女人的手给她擦了擦,风默不敢动其他地方,对方从来就不愿意让他太过接近。
    他安静地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出去。
    洗好毛巾后他又去门口把垃圾桶拖进来,然后把地上的酒瓶一个个放进去,随后拿了扫把清理掉其他垃圾。
    一切收拾好之后他就抱着女人换下的长裙去巷子口洗,那里有一口井,他们用的和喝的水基本都是从那来。接着就是洗衣服、晾衣服、回去坐着发呆等女人醒了做饭,以及对方随之而来的殴打发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按着习惯一步步地走下去,一步一步地回到他最熟悉的童年。
    直到半夜女人出去喝酒,风默才拖着受伤的身子从屋里走了出来,他走出了小巷,站在巷口抬头空中的月亮,眼神茫然。
    这样的场景似乎太过于熟悉了,风默想。什么时候发生的呢?
    他下意识地蹲下去摸脚腕,却什么都没摸到,便怔怔地出神。
    对了,这只是前世幼时每天会发生的事情罢了,例行公事一样,从来都没有改变,不同的只是他受伤的严重程度。
    可是这些……应该早就已经过去了。
    风默突然站了起来,摊开手看着自己的手掌,他明明已经成年了,不可能还这么瘦小,他手上应该有一个铃铛,两只脚上面都带着长命锁。
    他身边……还应该有枫无凛。
    ***
    病房里一片寂静,只有医疗器械传来的一些细小的声音。
    现在还是夏季,天气非常闷热,病房里温度却很适宜。
    枫无凛将风默抱在怀里,青年身上的病号服已经被脱下,露出伤痕累累的身体。枫无凛帮他把头发拢到一边,拿着热毛巾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给他擦身,然后按照付御交代过的步骤,轻柔地给风默上药,换上干净的病号服,然后抱起来放进被子里。
    风默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男人怀里,仿佛只是睡着了。然而几个小时前他还疼得全身发抖,一直流着眼泪叫枫无凛的名字,直到医生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他还终于安睡过去。
    等在外面的付御见门开了就带着护士进去给风默挂吊针,又做了一些检查,记录完风默的情况后,他对枫无凛说:“等镇定剂药效结束他就会醒,到时候会非常疼。我想问问你想不想要我给他打止痛剂,他现在的身体很多药都对他无效,那些毒素太过霸道,抗体一旦进入他的身体就会被吞噬,所以寻常的止痛药对他无效,除非加大剂量,但是维持不了多久。”
    “会产生抗药性吗?”枫无凛握着风默的手,低声问。
    “会,而且非常快,今天打了的话,明天同样的剂量就没有效果了,而且用药越多,失效后他受到的痛苦就会翻倍,到了完全免疫的时候就……客观上来说是不打比较好,但是不用的话他就会一直痛下去。所以我尊重你们的意见。”付御叹了一口气。
    “那就不打。”枫无凛沉声回答,无视病房里其他人的视线,径直含了口水俯身亲吻风默干燥的唇,一口一口地慢慢哺给他,感觉到青年无意识的吞咽,安抚地轻轻摸着他黑软的头发,直到喂了小半杯水才停下来,直起身给风默擦了擦溢出的水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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