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年少时他打不过霍大郎就罢了,如今他儿子还是打不过他侄子。这么大个头了,认个小孩儿当大哥,丢人!
    姜指挥使这样想着,干脆把儿子揍了一顿。
    刚走出姜家大门的霍星河听见姜子安鬼哭狼嚎的惨叫声,脚下生风,不过片刻就回了赵府。从后院翻墙进去,顺便捞过蹲在围墙上的猫猫,往书房赶。等到了书房,瞧见他赵叔叔正在练字,疑惑问:“赵叔叔,你方才去许府了吗?”
    赵凛点头:“去了。”他抬头上下打量他,见他没挨揍,于是问:“钱要到了?”
    霍星河赶紧从衣兜里掏出六千两推到他面前:“要到了,幸亏姜指挥使配合。”
    赵凛把银票推了回去:“给我做什么,这是你应得的,收好将来娶媳妇用。”
    霍星河立刻道:“我不娶媳妇的,这个给宝丫妹妹吧,给她买漂亮的衣服和镯子。”只有无聊的人才成亲,他才不会成亲。
    赵凛拧眉:“说什么胡话,什么不娶媳妇?丫丫有我挣钱给她花,你的钱留给你媳妇花。”
    霍星河:“那我现在还没媳妇啊,就让宝丫妹妹先替我花吧。”
    赵凛越来越发现有时候,在某方面同这小子是鸡同鸭讲。火大搁笔:“这种事能替吗,现在立刻马上拿上银票回霍家去睡觉!”说着拿起银票塞到进他手里,把人强行推了出去。
    门砰咚被关上,赵凛拧眉:看来还是得让他少休息多干活。
    霍星河捏着银票在外头站了一会儿,有些搞不明白赵叔叔怎么又恼他了。
    哎,赵叔叔都三十有二了,难道是暴躁期到了?
    书房内的赵凛狠狠打了几个喷嚏,然后继续伪造信件。
    现在只剩下徐首辅那边了,徐首辅为人谨慎,又日日待在徐府不出门。要想拿到他的私印应该比许、齐两家更难。
    喜鹊重新停在了徐家的院子里,时刻盯着徐首辅。但徐首辅压根就不处理公务,不是在看书就是在钓鱼,要不就是在同夫人、女儿喝茶。
    就在赵凛烦躁时,老皇帝送来了梯子。
    徐首辅退下来的这段时间,六部作威作福,在朝堂上都敢公然反驳皇帝了。老皇帝感觉到了严重的危机感,察觉出两派失去平衡的严重性。当即下了口谕,让徐首辅重新回来处理内阁事务。
    这个时候的徐首辅却摆起谱,称偶感风寒,还不便上朝。
    明眼人都知道,他就是想晾着皇帝,让皇帝知道朝廷没有他不行。没有他,六部就逮住皇帝薅羊毛。
    老皇帝虽然不高兴,但人还是要请回来的。知道赵凛最近同徐首辅走得近,于是让他去徐府把人请回来。
    原话是:“若是请不回来,赵祭酒暂时也不用来上朝了。”
    赵凛假意为难,心里却十分高兴。
    徐首辅不用私章,他就想办法让他用私章好了。
    赵凛备了礼,亲自上了徐府。徐家家仆和管家都对他熟悉,瞧见他来立刻去禀了徐首辅。徐首辅倒是没像打发宫里的太监那样打发他,派人把他带去了后花园的凉亭。他靠坐在凉亭里乘凉,大热的天,腹部还盖了快薄布,装作一副受凉的模样,温声道:“赵祭酒来了,今日老夫身子骨欠佳就不钓鱼了,陪老夫下一会儿棋吧。”
    赵凛朝他行礼,先关怀了一番,然后坐到他对面,拿起白棋道:“徐大人先。”
    徐大人微微坐直,下了一颗黑子,笑道:“听正卿说赵祭酒棋艺高超,曾一人战胜两百余人?待会可要让着老夫一些了。”
    赵凛谦顺一笑:“徐首辅哪里的话,听闻您棋艺冠绝古今,待会要手下留情才是。”
    经过这么些日子的接触,徐首辅发现这个年轻人真的很聪慧,不急不躁,脾性也很合他的意。
    观他下棋,温和收敛,有容人之量。
    或许,他们可以不是敌人。
    徐首辅起了试探的心思,又下了一颗棋子后,继续道:“看来你我还是有许多共同爱好的,老夫觉得与你甚是投缘,不知赵祭酒可有意与徐府结亲?”
    赵凛下棋的手顿住,抬头瞧他,不确定的问:“徐府还有位姑娘?”据他所知,徐首辅这人虽然狡诈,但对原配夫人很好,身边也就一儿一女。
    徐首辅又落下一子:“徐府只有一位姑娘。”
    赵凛拧眉:“徐大人的爱女不是许配给了九如吗?”他一时有些没明白这人在想什么。
    徐首辅云淡风轻道:“只是许配又未成婚,老夫尤为欣赏赵祭酒,换个女婿也是可以的,就看你怎么想了。”秦正卿虽然也不错,但比起赵凛还是差远了。
    若是赵凛能成他女婿,再生个小外孙,就不怕他帮着皇帝搞徐家了。六部那帮老头子也能轻松拿下。
    而且,他直觉赵凛是和他一样的人,这种人对外虽然狠,但对家人绝对好。他女儿嫁给秦正卿未必就有嫁给赵凛过得好。赵家只有一个女儿,终究是要嫁出去的,女儿一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而秦家有公婆有小姑子,秦母他见过,并不是个宽容的。
    他是在给赵凛一个机会,一个依附于他的机会。
    也是在试探,若赵凛不接,那两人只能是敌对了。
    赵凛也渐渐想明白了这点,心思百转间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才好:还没拿到私章,如果他现在拒绝,可能立马就会被赶出去。
    但这徐首辅也太见风使舵了,固然,他得皇帝看中,但九如其实是个不错的女婿。
    他迟疑两秒,一时间没想到如何破局,余光却瞥见站在几步开外的秦正卿。他落下的手顿住,眸子也不动了。
    秦正卿听见了方才的话?
    徐首辅也察觉到他的异常,正要回头,就听见脚步声,以及秦正卿温润的声音:“徐大人,清之兄……”
    态度从容,声音平静,不像听到的样子。
    徐首辅估计也没料到他会来,眸光压了压,很快又恢复,试探的问:“正卿何时过来的?”
    秦正卿道:“方才刚到,徐大人在和清之兄下棋?”
    看他态度,徐首辅松了口气,又问:“今日来可是有事?”
    秦正卿摇头:“无事,就是听闻徐大人感染风寒,过来瞧瞧。”继而又笑着问:“我也许久未下过棋,可否也一同下几局?”
    徐首辅虽有意换女婿,但丝毫不心虚,当即拍了拍身边的石凳:“既然来了就一起吧。”
    眼尖的下人立刻上来茶水。
    连续几盘棋下来,秦正卿丝毫没表现出异样。棋下到一半,赵凛说起皇帝让徐首辅回内阁一事,徐首辅不疾不徐道:“不急,咱们暂时不说这个。”明显还想晾一晾皇帝。
    赵凛也不再说,正想着如何骗徐首辅用私章。徐首辅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忽而朝一旁的秦正卿道:“你今日来可是来找瑛霜的?她同她母亲在院子里绣花,你过去吧。”
    其实今日,秦正卿是被秦母催着来提亲事的。他们两家定亲时日也不短了,前段时间徐首辅说让他和瑛霜尽快成婚他还高兴了许久,但最近却没有音讯了。
    他母亲着急,让他来问问,若是行,挑个日子交换庚帖,尽快把事办了。
    没想到一来就听见徐首辅问赵凛的话,秦正卿当时整个人都僵住了,随后强迫自己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若是往日徐首辅准许他去找瑛霜他定是很高兴的,此时此刻说这话,就有点在赶他的味道了。
    秦正卿指尖略僵,想说他不是来找瑛霜的,是来提亲的。
    赵凛却突然起身,道:“九如,你先去找瑛霜姑娘吧,听闻徐大人书法也是一绝,我想同徐大人求一副字。”
    徐首辅显然也想继续刚刚那个话题,顺势起身,催促:“对,你先去找瑛霜,老夫同赵祭酒去书房。”
    再不同意就要露馅了,秦正卿起身朝两人一礼,笑道:“那下官告辞了。”
    两人心思各异的送他离去,秦正卿转身,嘴角的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苦涩和难堪。
    徐首辅当初明明答应了他和瑛霜的婚事,怎么能如此出尔反尔!
    他也曾和赵凛说过他心悦瑛霜,此生非她不娶。赵凛明明对瑛霜无意,在徐首辅询问时为何犹疑没有拒绝?
    明明是暑热季节,秦正卿却全身冰凉,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包裹住他。
    第144章 144
    秦正卿沿着青石小道往徐瑛霜的院子去, 他才跨进拱门,就瞧见不住朝这边张望的清丽女子。她同徐夫人坐在院子的石桌旁,石桌上摆着一个针线框, 她手里还捏着一个正在绣的秀帕,徐夫人正在指点她。
    “阿霜, 这里怎么少了一针。”
    她一瞧见秦正卿过来, 已经没了说话的心思, 立刻站了起来,羞涩又内敛的喊了声:“秦大哥。”
    她盈盈的立在那, 像是一朵芬芳盛开的芍药。秦正卿看着这样的她心里略微酸涩, 忽而又觉得自己有些配不上。
    他掩饰住自己的情绪, 露出惯常的笑容应了声, 然后又朝徐夫人行了一礼。
    徐夫人也起身,瞧着他温和问:“一个时辰前就听婢女说你来了, 怎么现在才过来?”她家女儿还特意出来等,帕子都绣错了好几处也不见人来。
    秦正卿连忙解释道:“我方才在后花园同徐大人和清之兄下了会儿棋才过来晚了。”
    徐夫人听他提起赵凛, 眉目柔和了许多,顺口问:“你同赵祭酒是同乡又是同窗, 应该对他很了解吧, 他可有什么喜好?”
    秦正卿脸上的笑意有些维持不住,语气略僵硬的问:“伯母问这个做什么?”
    徐夫人解释:“也没什么, 先前赵祭酒不是救了明昌一命吗,后来还替明昌践行。我就想送个什么东西表达一下感谢。”其实她老早就想送了,只是先前老爷好像不是很喜欢赵祭酒,这几个月下来, 瞧着又不像讨厌对方了。
    秦正卿压下心里的不适,答:“清之兄倒也没有特别的喜好, 唯独在意他女儿宝丫。伯母要是想感谢,可以送些小姑娘喜欢的东西给她。”
    徐夫人一听笑道:“这个主意好,我明日亲自带婢女去铺子里瞧瞧,阿霜,你也一道去吧。”
    徐瑛霜想着正好可以去置办一些成亲用的东西,温顺的点头。又羞怯的看向秦正卿问:“秦大哥今日到府上来可是有事?”
    秦正卿摇头:“没什么事,听闻徐大人风寒,特意来瞧瞧。”
    徐瑛霜略有些失望,于是道:“秦大哥每日都在忙什么?我瞧着赵祭酒都时常来府上,你若是无事的话可以多和赵祭酒一起来。”她也不知道父亲怎么想的,迟迟没提婚事,秦大哥也没提,她自然也不好意思主动提。
    而这话落在秦正卿耳朵里就变了味。
    他又想到方才徐首辅问赵凛的话,他们二人支开他,此刻是不是又在商量婚事?
    其实他还真想差了,徐首辅去了书房还真打算给赵凛写一副字,赵凛姿态放的极低在给他研墨。
    徐首辅铺好纸,取出惯用的狼毫笔,略一思索,沾了墨后一笔挥就。很快八个遒劲有力的大字跃然纸上——“杨柳依风,江河入海”
    这是劝他归顺的意思?
    徐首辅写完题名,赵凛唇角带笑,提醒他:“徐大人,印章。”
    徐首辅颔首,温声道:“且等等,印章许久没用过。”说着转身转到书房屏风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他很快拿着一个檀木盒子出来,从里面翻出一块和田玉印章。那玉是极其名贵的,用的居然是子母印。
    母印为一尾鱼,子印为更小的鱼,两个印章同时沾了印泥摁到题名处。徐首辅的字号和一尾游鱼图案活灵活性出现在宣纸上。
    赵凛惊奇问:“徐大人这印章好生独特,是出自哪位大师之手?”
    徐首辅笑道:“昔年读书时,吾父亲手所刻,老夫甚是喜爱,很少会拿出来用。今日为赵祭酒破例了。”说着把那幅字递了过来。
    赵凛接过,甚是感动:“徐大人有心了,这手字当真罕见!”
    徐首辅颇为受用,待他要走,又道:“方才老夫下棋时说的话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下次见面时希望能给老夫一个满意的答复。”
    赵凛颔首,带着那副字走了。
    从徐府书房到门口的这段路,赵凛眉头就没送下来过。
    徐家守卫森严,徐首辅为人精明又如此看重这印章。方才也没瞧见去哪取的,只怕用许家那招不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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